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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桃花岛么?   桃花如雪,浪翻白条,身边全是细细沙子,三个男孩倒在不远处,左前一个男孩躺在地上,右边一个跪在沙中,脸庞全是沙子,第三个男孩大叫着:“师父,师父,我弟弟死了,我弟弟死了!”连叫带哭,奔回向岛中心的小径。   郭芙目瞪口呆,为什么,会看到原来记忆中的一幕?小小的武家兄弟,小小的杨过?   抬起手,细细的小小的手,上面还没有练剑磨出的茧子。   她迷迷糊糊坐倒在地,这是记忆中那场变故,从此,与杨过渐离渐远,再无交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的是,她后来被杨过救了多少次,已经无法数清,面对强大的杨过,她只能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骄傲,要自己绝不可以低头,但此时……那只不过是个小屁孩罢了……   郭芙侧头瞧着杨过,眼波流转,想着是否要去趁着杨过还小,为后来的自己出上口气。   杨过吐出嘴里沙土,抹去眼中沙子,只觉全身半点气力也无,便欲移动一步也是艰难无比,眼见武修文躺着不动,又听得武敦儒大叫:“我弟弟死了!”心下一片茫然,不知到底出了甚么事,明知事情大大不妙,却是无力逃走。   他低着头,看见一双小小绣鞋一步步走过来,一双小手在他身上按了几下,胸口瘀滞之气立时好了些,他抬头,愣住了。   全身湿淋淋的郭芙扶着他,眼神瞟过来,目光很是奇异,“你怎么样?”   杨过将她的手挥开,恨道:“你小心别弄脏了手。”   郭芙看着这倔强站立,摇摇晃晃又蓬头垢面的少年,忽然心情大好,毕竟,之后见面狼狈的多是她,且他马上要离开桃花岛,于是,就不计较这孩子的冒犯了,嘴角微翘,一言不发,随手却帮忙杨过拍净了头上衣上的沙子。   她想起当时武修文受了些内伤,回身走向武修文,才一转身,手上一紧,被杨过紧紧抓住了手腕,郭芙微微一怔,杨过却仿佛受惊般松开了手,声音嘶哑的道:“他---死了么?”   郭芙道:“爹爹会治好他的,我去瞧瞧。”   杨过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听见,双眼失神落魄的望着前面,嘴巴紧紧闭住,听了郭芙的话,却似没有反应。   郭芙暗中好笑,明知武修文不会有事,却装模作样走过去,在武修文胸腹之间推拿几下,她此时年纪幼小,内力未成,亏得之后黄蓉怜惜,曾教过她一些传自九阴真经的疗伤法门,她此时施展开来,倒也似模似样。   半响,武修文哼了一声,郭芙方舒了口气,听得一声:“芙儿!修文---”只见郭靖、黄蓉飞步奔来。   郭靖抱起武修文,继续在他胸腹之间推拿。   黄蓉一把抱过郭芙,仔细看看她,见她浑身上下湿淋淋之外,倒是完好无恙,这才松了口气。走到杨过身边,问道:“欧阳锋呢?他在哪里?”杨过茫然不答。黄蓉又问:“这□□功他甚么时候教你的?”   杨过嘴巴紧紧闭住,生怕说了一个字出来。   郭芙看他样子可怜,忽生了几丝怜悯,道:“妈妈,方才是大武小武先动的手。”   黄蓉不去理郭芙,见杨过不理她,抓住他双臂,连声道:“快说!欧阳锋在哪里?”杨过始终一动不动。   过不多时,武修文在郭靖内力推拿下醒了转来,接着柯镇恶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随之赶到。柯镇恶听得黄蓉连问:“欧阳锋在哪里?”而杨过全不理睬,当即走上前去,高举铁杖,厉声喝道:“欧阳锋这奸贼在哪里?你不说,一杖就打死了你!”   杨过此时已豁出了性命不要,大声道:“他不是奸贼!他是好人。你打死我好了,我一句话也不说。”柯镇恶大怒,挥杖怒劈。郭靖大叫:“大师父,别……”只听拍的一声,红衣一闪,却是郭芙扑到杨过身上,铁杖从杨过身侧擦过,击入沙滩。原来柯镇恶心想打死这小小孩童毕竟不妥,铁杖击出时准头略偏。   郭芙虽一时起念扑到杨过身上,但只是因了这小小少年多被自己欺负,却又多次救了自己之恩罢了,见铁杖击下,早已吓得一张小脸煞白,小小的身子也颤抖了起来。   黄蓉也吓得花容失色,叫一声芙儿,扑过去抱过郭芙,惊得忙忙检查女儿是否受伤。   杨过的头被娇小的身子一把抱入怀中,却也是惊得呆了。他自母亲死后,早习惯了别人白眼与不屑,且郭芙一向任性无理,与他水火不容,今日他被武氏兄弟打了后,却对他几次相护,被这带着淡淡奶香的软软身子一抱,真不知是不是在做梦。   柯镇恶厉声道:“你一定不说?”杨过回过神来,大声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有种就打死我,我怕你这老瞎子吗?”郭靖纵身上前,重重打了他个耳光,喝道:“你胆敢对师祖爷爷无礼!”杨过也不哭泣,只冷冷的道:“你们也不用动手,要我性命,我自己死好了!”反身便向大海奔去。   郭靖喝道:“过儿回来!”杨过奔得更加急了。   郭靖正欲上前拉他,黄蓉低声道:“且慢!”郭靖当即停步,郭芙侧头瞧了瞧母亲,见她神色不动,面不改色看着杨过直奔入海,冲进浪涛之中。   郭芙看看黄蓉,心里想着这杨过不会就这般淹死吧。   郭靖惊道:“他不识水性,蓉儿,咱们快救他。”   黄蓉道:“死不了,不用着急。”   郭芙疑惑的瞧瞧母亲,原本就觉得母亲对杨过有诸多不满,对她之前对杨过的感觉影响极大,此时看来,果然不是错觉。   过了一会,见杨过竟不回来,黄蓉心下也不禁佩服他的傲气,当即纵身入海,游了出去。她精通水性,在近岸海中救一个人自是视若等闲,潜入水底,将杨过拖了回来。   郭芙看杨过已不省人事,脸色被海水泡的发白,全身湿淋淋如水鬼一般,忙指挥着哑仆将杨过并小武抬回屋子,又忙着张罗姜汤给黄蓉和杨过端来,倒引得黄蓉好一阵心喜,连连念着芙儿长大了之类,连带着郭靖看她也眼色有些不同。   郭芙以四年之后的灵魂,也不会再和杨过此时的小孩气一般计较,只暗自对郭靖和黄蓉口中的懂事在心中抽搐不已,不知道自己在父母心中到底是有多么不懂事。   杨过被灌了姜汤,迷迷糊糊道;“娘,好冷--”   其时郭芙看过武修文,正好进屋看他醒了没有,闻听此言,印象中从未见到过杨过这般狼狈软弱的模样,倒是心中一软,费力的从衣柜中又拖出条被子,辛辛苦苦给他身上盖上,又学着母亲哄自己睡觉的样子在杨过身上拍了两下,眼见男孩又沉沉睡去,方悄悄离开。   第二日晚上,待杨过醒来后,郭靖把杨过叫进房来,说道:“过儿,过去的事,大家也不提了。你对师祖爷爷无礼,不能再在我的门下,以后你只叫我郭伯伯便是。你郭伯伯不善教诲,只怕反耽误了你。过几天我送你去终南山重阳宫,求全真教长春子丘真人收你入门。全真派武功是武学正宗,你好好在重阳宫中用功,修心养性,盼你日后做个正人君子。”   杨过心下知道自己这次闯祸太大,应了一声:“是,郭伯伯。”当即改了称呼,不再认郭靖作师父了。   郭靖突然眉头一皱,喝道:“芙儿,进来。”   杨过心中一动,抬眼时,门口红衣一闪,郭芙吐吐舌头,大大方方的迈步进来:“爹爹,妈妈让我找你去商量杨哥哥要带的行李。”   郭靖点点头,向杨过道“过儿,我们明天出发,你今天好好休息。”   他这边出去,郭芙也收了脸上笑容,皱着眉头,塞到杨过手中一个小小包裹,道:“这次事情,错不全在你,但事已至此,我道歉也无济于事。这是外公练制的九花玉露丸,功效很多,这是五十两碎银子,你带在身上,好好使用。以后,无论你去哪里,好好保重。”   杨过眉一挑,颇不习惯郭芙这小大人似的神态。   却见郭芙最后吁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般,渐渐一抹笑容染上她秀丽无伦的小脸,:“原来,说了对不起,之后好生轻松……”   郭芙转身,挥手,走出,潇潇洒洒。   杨过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于没有发出声音。   就此错身而过。   郭芙却不知道,自己认为不值一提的馈赠,在杨过之后晦暗的人生,成为了如何的星星之火……   章二   岛上清闲故,岁月易逝。   而郭芙,此夜开始,每晚一场大梦,每一场梦便是十年光阴。接连五日,每日除了吃饭,便是昏昏越睡,心神不守。   最后自梦中惊醒时,乃是襄阳城破,她看着亲人一个个倒在她脚下,自已却武功低微,自保无暇,是对是错?   最后,随着一声巨响,她的眼前也变成了无尽的血色……   梦中是真是幻,她早已分不清,只知道最后啼血般的痛……   而这五日,她情绪大起大落,起伏不定,好在黄蓉忙于岛上事务,郭靖离岛而去,武家兄弟对她了解不深,才皆未发现她的异常。   直到最后,一切烟消云散,归于沉寂,再于清晨启开双眸时,清澈的明眸中浮华褪尽,流转之时,隐隐有了不属于年幼少女的光华。   她用五天,度完了自己的一生。   而国家、家庭,若有再一次选择,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再一次选择与襄阳共存亡,历史车轮下,她的父亲,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还是螳臂挡车,选择是对是错?   国之不存,家之何在?   九阴真经,武穆遗书,梦中,她本来要被送离襄阳,就是为了将九阴真经与武穆遗书送与继续抗击蒙古军队者,却人算不如天算,襄阳城除妹妹襄儿下落不明,其余均死在她面前。   郭芙痴痴的想着,不知不觉中脸上湿润,却将一早上来叫她起床的黄蓉吓了一跳,:“芙儿,你怎么哭成这样子?”   郭芙抬头看见母亲,泪如泉涌地扑入怀中,:“妈妈,妈妈……”   那梦中为了挡了一刀、倒在她脚边的妈妈,此刻正对她笑得开怀。   黄蓉扑哧一笑,“原来我们郭大小姐是被噩梦吓到了……”   郭芙看看母亲,决定还是不去给任何人说起自己的梦,那些真真假假,天马行空,她不想,也不欲认为那就是未来。   想想,多可笑啊,杨过会成为神雕大侠,与师傅小龙女成婚,武家兄弟为了自己大打出手,自己又为了此事砍掉了杨过的手臂……至于襄阳城破,襄阳城如此坚固,又有父亲一直驻守,一定不会有任何问题……   擦了擦眼泪,紧紧抱着黄蓉,郭大姑娘抛开了一堆烦恼,“妈妈,芙儿饿了,要吃雪梨粥……”   不得不说,郭芙这种顾前不顾后的性子,也自有其好处。   吃着早饭,咬着勺子,郭芙左瞄右瞄,看郭靖还未回来,拍拍头,想起他送杨过去终南山,现在估计还在去的路上。   想起梦中杨过因受虐打反出全真教,小姑娘眉头紧皱,决定发个信给桃花岛在陆地上的联系人,让他时时去关注下姓杨的小子,并附赠生活用品若干,伤药若干,银两若干。   下了这个指令,郭大小姐就将杨过抛诸脑后了。   饭后练武之时,郭芙惊喜的发现,自己对于招式武功的领悟,好似将梦中的几十年体悟都继承了下来,甚至梦中的秘籍,九阴真经、降龙十八掌之类的,居然也记得清清楚楚;并且平白多了在襄阳城中好不容易学会的左右互搏之技。   话说梦中郭芙武功之差,估计连二流都算不上,而郭靖教习全真功法,亦是越到后来,领悟越多,增长越快,她之前梦中从未重视过内功修习,故也从未窥门径。   郭芙就按照梦中记忆中的秘籍,开始一点点拾起梦里的功法……而在后来黄蓉郭靖发现之时,发现小女娃早误打误撞的修习日久,而居然还差的不太远,只能无奈的继续指点她修习。   第3章   话说这边郭芙日日与大武小武混迹桃花岛,除了修习武功之外,对外事多了份谨慎。她虽认为之前梦中诸事不可信,但随修习之武功越见精湛越是心惊,另桃花岛虽不问世事,但黄蓉身为丐帮帮主,自有其消息来源,但见武林多事渐露端倪,细思则越发毛骨悚然。   也因此甚至被母亲笑了一番,言道“我们郭姑娘越发有郭大侠忧国忧民的气势了.”   于是郭芙也发愁了下,若真如母亲所言,总像自家老爹那般先国后家,那自家外祖老东邪岂非又要跳脚。于是,定下心来,每日用心修习武功。   转眼间时间匆匆而过,中间南帝北丐均来往数次,见了这勤勤恳恳修习武功的小女孩,并一本正经向他们请教的可爱模样,各自失笑。   只惜小女孩虽然勤勉,内功根基扎实,悟性也好,资质却只是尚可,桃花岛武功多见于繁复多变,却不适宜小女孩修习。   郭靖黄蓉虽有大家身手,但武学底蕴经验却差了南帝北丐一大截子,被两位老爷子提点之后,才幡然而惊,禀明洪七之后,传授降龙十八掌给郭芙。   四年时间一晃而过,这日黄蓉收到了英雄宴的书信,这边郭芙听得这英雄宴的消息,却是心中一沉,想起原来梦中细节已忘,但这英雄宴却是其中一记重彩,又想到个事情,大惊失色,她记得梦中正是英雄宴上听得洪七去世之消息,这几年洪七来这桃花岛行走过几次,与郭芙颇有忘年之谊。她思索片刻,起身去寻母亲。   这厢黄蓉听了女儿的理由,笑道:“芙儿果然是大了,懂得去孝敬你师祖,但师傅一向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不好寻觅。”   郭芙道:“娘亲可是忘了女儿的手艺?”   黄蓉失笑道:“为了你师祖,芙儿可要将压箱底的本事使出来了。”   郭芙无语道:“芙儿也就这点还像娘亲了.”   原来郭芙虽承了黄蓉的好相貌,一身根骨却同自家老爹相差无几,极是笨拙。只唯一同黄蓉一般,在做菜上有几分天赋,颇有些无师自通。只是黄蓉做菜巧在繁复多变,精巧绝伦,郭芙手艺却是简单之中见真章,平常菜色被她做的增一分则浓,减一分则淡。   于是黄蓉自去传信,令丐帮四处传出消息,英雄宴上一道水煮牛肉将是黄帮主的女儿欲亲手献给洪老帮主的。郭芙心中急躁,自去收拾行李不提。   不日间众人已收拾好行装,临行时,黄蓉又觉身体不适,郭芙默默摸了摸黄蓉的肚子,被母亲拧了下小脸,顿时红了一片。   众人乘船离开桃花岛,走了几日水路,黄蓉身体愈发不爽,郭芙自诩大人,请母亲慢行,她与大小武先行往英雄宴陆家庄而去。   郭靖慨然应允,黄蓉欲待阻止不及,见到女儿与两个徒弟匆匆而去,黄蓉嗔怒,郭靖却道:“芙儿行事稳妥,武功亦可在江湖中行走一二,大小武也早该磨练一二,这正是个机会。”   按下黄蓉郭靖不表,郭芙带着大小武兄弟却是心急如焚,骑了小红马每日匆匆赶路。   这日路过一个市镇,郭芙突然咦了一声,勒停了马,武修文道:“小师姐,可有不妥?”   郭芙马鞭指着一处宅子的墙角,皱眉道\"我看那个像是娘亲帮中留下的求救标记。\"   近年来黄蓉见郭芙日见乖巧,有心历练,处理岛上事务帮中事务时总将郭芙带在身边,郭芙耳渲目染,便也对丐帮事务有所了解。   郭芙情知情况紧急,纤手一挥,令双雕先行,又告知武家见弟一声,这才策马疾行,赶向郊外。   行不数里,见郊外双雕与几个人正战成一团,中间一位杏色衫子道姑,虽己年龄略大,容色却是极美。与几人混战时也是不慌不忙,从容自若。正是李莫愁。   与双雕围攻道姑的却是两个青年,一个是她梦中认识的耶律齐,另一个一身蒙古军官装束,容颜清秀中带点漫不经心的不羁,竟是杨过。   郭芙一眼望去,见李莫愁正一掌逼向杨过侧腹,来不及搭话,足尖一点,从马背上腾身而起,手中刀光飞掠,半空中直劈向李莫愁,竟是如雷霆般一击。   她一身红衣,翩翩若仙,明明纤若妙蝶,出手却势若千钧,李莫愁本看她年纪太轻,较之之前两个青年还小,再被武学大家□□,也失之年轻,只是随手出剑一挡,哪知刀剑相交时剑上一股大刀传来,几将她长剑荡出,立时大惊,长剑一挑,郭芙借她剑势倒纵而起,凌空一翻,轻轻巧巧落于战圈。   杨过向前一步“芙儿妹妹……”心中激荡不己,更怕那娇娇娆娆的小人儿大眼一瞟,来句你是何人之类。   郭芙瞥他一眼,不了解他为何激动如斯,更奇怪的是一直以为英雄宴上才会再见到杨过,为何会提前出现。   她神情淡淡,杨过心往向下沉,却见少女小手一抬,丢来一支玉瓶,杨过心中一跳,接在手中,紧紧握住。少女淡然道,“你内力消耗过度,还是赶快调息为好。”   杨过心中又甜又苦,李莫愁也停了招式,她一看这新来的少女双雕红马,也猜到了少女身份,少女武功也不在之前两个青年之下,明知这次再难将两人除去,看杨过一双眼睛从少女一出现,直似长到了少女身上,笑道,“原来是郭大侠黄帮主爱女,这次怕是帮错了人。这小子和他师傅情投意合,郭大姑娘可不要被这小子骗了。”   杨过只听得五内如焚,一剑刺出,怒道“我与姑姑清清白白,对芙儿之心天地可表,又何时会骗芙儿?”   话一出口,见少女明眸瞪圆向自己看来,玉雪般的小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只听得当啷一声,众人齐齐望去,只见一名白衣少女,手中钢刀落地,神情黯淡,正是陆无双。   第4章   杨过与郭芙多年不见,想到她时,一会儿记得她骄纵蛮横之姿,一会儿又想起她在岛上舍身相护的模样,他在全真教被众人不屑打骂时,在古墓派被冰冷对待时,最多想起的,是那小小女孩临行前轻轻浅浅的一笑,一声保重,便觉得,无论世事如何,有一个小小女孩总会对自己温柔相待。   哪知此时她已长成一个颜若春花的美貌少女,娇艳无伦。此时见她听得自己话后,神色间颇有惊讶鄙夷之意,心中一震之下,只如被兜头拨了一盆冰水,瞬间心若死灰,自卑自伤之心更加强了,心道:“你觉得我是配不上你,瞧我不起,难道我就非要你瞧得起不可?你爹爹是当世大侠、你妈妈是丐帮帮主、你外公是武学大宗师,普天下武学之士,无一人不敬重你郭家。可是我父母呢?我妈是个乡下女子,我爹不知是谁,又死得不明不白……哼,我自然不能跟你比,我生来命苦,受人侮辱。你再来侮辱,我也不在乎。”他站在一旁暗暗伤心,但觉天地之间无人看重自己,活在世上了无意味。   心中正自难过,听得马蹄声响,又有两乘马驰来。两匹马一青一黄,也都是良种,但与郭芙的红马相形之下,可就差得太远。每匹马上骑着一个少年男子,均是身穿黄衫。   马上少年正是武敦儒、武修文兄弟。二人一见李莫愁,她是杀死母亲的大仇人,数年来日夜不忘,岂知在此相见,登时急跃下马,各抽长剑,左右攻了上去。   郭芙此时被杨过刚一番话说得都糊涂了,见杨过面色不对,现下人多也不便详询,见武家兄弟双剑合击,他哥儿俩和郭芙都是郭靖一手亲传的武艺,三人在桃花岛上朝夕共处,武家兄弟练的是同样剑法,两人剑招配合得紧密无比,此退彼进,彼上此落,非甚么阵法,两柄剑使将开来,声势虽然不弱,但时刻稍长,却绝难自保。故而郭芙不敢稍加放松,睁着一双明眸一霎不眨的盯着战局。   杨过心碎神伤之下,转身欲待偷偷溜走,才微微一动,袖子上已是一紧,却是郭芙早分心二用的偷偷将他袖子握在手中,此时百忙中瞥了他一眼,哼道:“好久不见,杨哥哥又急着往哪里去了?”   不待杨过回答,她眼看武家兄弟马上就要招架不住,只得低低在杨过耳边道:“不许走,待我回头问你话!”一步窜出,红衣飘飞,横刀挡开李莫愁的一剑,自此加入战圈。   杨过无语,瞬间觉得一直以为从此就会得到郭家小姑娘可爱可亲温柔对待的自己真心是天下第一大傻。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外如是。   细看郭芙入场之后,场内形势大变,明明是个弱不禁风的娇柔少女,与身边几位女子年龄相仿,却使得一手刀法,大开大合,一往无前,凌然生威。与现下各门派刀法均不相同,看似开合间处处是破绽,实际却处处不可攻。刀光闪耀处,李莫愁也被逼退了几步。   那边耶律齐也悄然过来,低声道:“杨兄,这位姑娘可是与你相识?”   杨过哼道:“桃花岛郭大侠与黄帮主的女儿,我哪里高攀得起相识二字。”他不欲再被郭芙貌似可怜的对待,向后退了两步,就欲隐入草丛中遁走。   眼前刀光一闪,杨过抽身后退,才让开了刀锋,长刀直直插入他脚前,那边郭芙掷刀出手,不退反进,一掌龙跃在渊,悍然劈出。   李莫愁笑道:“郭姑娘好生凶悍,我那师侄要去找他师傅去,姑娘也不许么?”   郭芙冷然道:“我只知杨家哥哥是被我父所托,拜入全真门下,又何时成了仙子的师侄?”她心中恼火,又想起梦中无数次杨过与她师傅并肩而行、相视而笑的身形姿态,心神动摇,她本身与李莫愁武功相差甚远,无非是因所习刀法掌法中一股悍然之气方暂时抵挡,此时气势一差,李莫愁一掌击上她肩侧。   第5章   话说郭芙中掌后虽伤势不重,软猬甲在身也并无中五毒掌之忧,但当时却是一阵兵慌马乱,李莫愁退去不提,杨过也消失无踪,郭芙有心要问清他与古墓派缘由,也只得先行放下。   又与耶律齐等诸人相识,几人均是年轻男女,很快便熟识起来。只耶律齐有些奇怪,那初识的疑为杨过心上人的少女,每每对着自己,一幅颇有些手足无措之态。   他却不知,郭芙念及自己梦中曾是此人妻子,梦中之事又逐一成真,真不知该如何对待他,每每颇有些烦恼。   向丐帮传下继续寻找老帮主踪迹的黄帮主令,这才继续赶路向陆家庄。   如此过了几日,突然收到丐帮有人传信,言到有人曾在雪山脚下见过老帮主踪迹,并传口信言到郭家小姑娘手艺一定不会错过之言。   郭芙得讯之后,顾不得自己伤势未愈,日夜兼程赶往雪山脚下。武家兄弟虽觉郭芙行径有几分古怪,念及郭芙有伤在身,即使不知她着急赶路的理由,也仍然相随,不离左右。   却说郭芙与武家兄弟才到得雪山之下,准备觅路上山,正见几个叫花子满面严肃向雪山上行去。   郭芙停下脚步,身边武修文扬声问道;\"前面可是丐帮的兄弟?\"   为首那叫化身披五个麻袋,手脚粗大,皮肤黝黑,面上颇有些风霜之色,抬头见了众人,先是一惊,又见郭芙红马红衣轻裘,雪肤花貌,武氏兄弟尽着黄衫,心中己有了计较,上前深施一礼,“丐帮五袋弟子左小石,见过郭姑娘,两位武少侠。”   郭芙与武氏兄弟连忙回礼,郭芙心中焦躁,问起洪七公事,左小石叹道“我们几人正是要上山迎接老帮主,昨日戊时,我帮一名弟子抓了一只鸽子,那鸽子脚下,栓着一枚铁指环是老帮主平时所戴。但这雪山如此之大,我己飞鸽禀告黄帮主,并昨日己派弟子上山搜索,至今仍未找到老帮主踪迹。”   郭芙皱眉不语,半晌从怀中取中一枚哨子,放到唇边,深深一吹。   武敦儒让左小石拿出雪山地图,标上己搜索过地点,武修文则整理出以桃花岛带出的各类药物干粮,打了一个小小包袱。   未过多久,随着几声鸟类鸣声,视线远处,两个白点正迅速逼近。   郭芙拎起长刀地图包袱,道“你们继续搜索便可,我先行一步,若侥幸有师祖消息,我就令雕儿传下消息。”   左小石惊道“这雪山气候诡谲多变,本地人也不敢孤身进入。郭姑娘怎可如此轻身涉险?”   郭芙叹道“我只知事有轻重缓急,片刻耽搁不得,雕儿与我熟悉,只听我驭使,我是非去不可的。”   左小石略一沉吟,道“我手下一人,在雪山长大,对道路颇为熟悉,姑娘何不带他一起?”   郭芙点头道“如此多谢左大哥了,只不知这人是否惧高?”   左小石正示意一人出来,只见那人瘦瘦小小,上来向郭芙唱了个诺,笑道“唐信我生于此山,至今二十余年,每日在这雪山中上下,从不知恐高为何物。”   郭芙盈盈一笑,道“甚好。”   两声雕鸣,双雕齐齐俯冲而下,到达最低处时郭芙伸手抓住唐信腰带,在他惊叫声中将他抛向雕背,同时一脚踏上身侧一根树干,借力飞纵而起,半空中一个转身,端端正正落上另一个白雕背上,向下方挥了挥手,在唐信的哀鸣声中,一起飘然而去。   第6章   雪山之上,两个白发老头抱在一起,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声音越来越低,突然间笑声顿歇,两人一动也不动了。   杨过大惊,连叫:“爸爸,老前辈!”竟无一人答应。他伸手去拉洪七公的手臂,一拉而倒,竟已死去。杨过惊骇不己,俯身看欧阳锋时,也已没了气息。二人笑声虽歇,脸上却犹带笑容,山谷间兀自隐隐传来二人大笑的回声。   北丐西毒数十年来反复恶斗,互不相下,岂知竟同时在华山绝顶归天。   两人毕生怨愤纠结,临死之际却相抱大笑。数十年的深仇大恨,一笑而罢!   杨过霎时间又惊又悲,没了主意,心想洪七公曾假死三日三夜,莫非二老又是假死?但瞧这情形却实在不像,心想:“或许他们死了一会,又会复活。两位老人家武功这样高,不会就死的。或许他们又在比赛,瞧谁假死得久些。”   他束手无策,又想起之前身上携带的玉蜂浆及郭芙那时给的九花玉露丸,一股脑给两人灌下,仍是毫无反应。在两人尸身旁直守了两天两夜,每过一日,指望便少了一分,这日他正生火将干粮加热,突听外面几声鸟鸣,竟是越来越近,他心中一惊,踩灭火堆,起身拿了一根棍棒,潜行过去。   只听得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道“郭大小姐,明明是这里出来的烟,到了又没有了。”   一个少女的声音低低咳了两声,说了句什么。   先前那声音急道“嗳嗳,小姑娘别急啊,这里雪洞多得很,一个个找下去不知要找到哪年哪月……”   他住了口,呆呆地看着雪洞中爬出个比自己还褴褛的叫花子,直直走向背对着他的尊贵无比的郭家小姐,郭芙若有所觉,转身,杨过向地下一坐,一伸手,扑去抱住了少女的双腿,号啕哭道“芙儿,我义父去了,洪老前辈也走了_”   郭芙本来条件反射的就要把他踢出去,听了这话,瞬间呆了,浑然忘了正被杨过抱着双腿,眼圈也红了,颤声道“我师祖与你义父武功盖世,怎会说走就走了。”   杨过哽咽着将两人比武双双殡天事情一一道来,那边唐信也大声嚎了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原来洪帮主是被那个疯子害死的,让我去将他碎尸万段!”   杨过脸色大变,森然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我义父出言不逊,让我先毙了你……”   唐信持扙而起,却哪里是杨过的对手,几下被杨过打倒在地-一   郭芙顿足道“你们两人都给我住手-一杨过,带我去拜见师祖与欧阳前辈尸身。”   杨过恨恨起身,在前引路,带着郭芙进入洞中深处。唐信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也跟了进去。   郭芙见了两人尸身,又在洪七尸身上痛哭了一番。   唐信也嚎啕大哭着连连在洪七公身边叩头,哭道“小人一直听人说,老帮主您武功盖世,小人一直仰慕您,望不得早出生几年,多听点您的教诲,您在我心中就像天上的仙人……”   郭芙哭了半响,又抬头看看杨过,哽咽道“杨哥哥,你说师祖是两天前走的,可我摸着他老人家的手,却还不冷,师祖还答应吃我做的菜……”言毕又是失声痛哭。   杨过一听之下,却是心念电转,脸上变色,疾风般扑到欧阳锋尸身旁,伸手一摸,触手较之一日前的冰冷,竟有几分暖意,顿时喜极而泣,“芙儿,芙儿,也许我义父和洪老前辈还有救……”   他大悲大喜之下,即感疲惫,又感兴奋,郭芙哭道“我师祖气息心跳己无,又己去世两天,如何能救?”   杨过道“我听说内力精湛之人,只要内息未断,生机在体内就绵绵不绝,也许两位老人家……”他话虽出口,心中却也并无把握,七上八下。   郭芙拭了脸上泪水,唇色苍白,原本娇艳的容颜颇见憔悴之色,杨过心中怜意大起,凝神思索片刻,方道“我所居古墓派洞中,有一面石壁,上面所刻心法,可用于疗伤。”   郭芙遣开唐信,让杨过继续说下去。   他记性甚好,当时虽然只是看了一遍,此时却能慢慢念诵出来,郭芙一听之下,变色道“你怎么会知道九阴真经的疗伤篇?”   第7章   杨过一脸懵懂,道:“这个是古墓派石室中所刻,姑姑说这个应该是全真教的王重阳前辈所留。芙儿也知道是吗?”   九阴真经每次出世均是腥风血雨一场,至今仍讳莫如深,郭芙侧眼盯了杨过一番,看他一片坦荡,心下稍安,道:“我爹爹娘亲年轻时在江湖上闯荡时,也曾有幸修习过,所以我也知道一点。”   杨过点头道:“正是,这行功要七天七夜,你我可以在我义父和洪老前辈身后运功,以此带动两位气机,说不定有一丝希望。”   郭芙沉吟道:“我带来了五日的干粮,现下已过了两天。雕儿无法负两位前辈下山,我们在这里七天,山下两位武师弟定然着急,我……”她看杨过突然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无辜道“你看我作甚?”   杨过扭头别扭了片刻,郭芙却浑然未觉,自顾自发愁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让雕儿背负了唐信下山报讯,让其余人在山下等待,自己与杨过在此运功为北丐西毒二人疗伤。七日后再行下山。   不提唐信知道郭芙决定后如何反对,郭芙好言相劝了一番,他均是不肯,杨过道:“我和他商量商量。”说着拖了唐信出去,半响后杨过自行回来,若无其事道:“他同意了。”   郭芙出去山洞,无语的看着鼻青眼肿的唐信,对双雕说了一番,又仔细告诉唐信如何操控双雕,还未说完,杨过大踏步走了出来,向着唐信眉一挑,“你怎么还没走?”   唐信后退了一步,干笑道:\"我,我已经会了……这就走这就走……\"立刻爬上雕背,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双雕振翅飞起,盘旋两圈,这次向山下飞去。   两人回了山洞,杨过道:“这山洞很深,我们运功不能移动,不如到最深处去。”郭芙点头,两人将原来洞中干粮食水、铺的稻草之类都移到山洞深处,郭芙见洞中极是黑暗,又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串明珠,那珠串一取出来,立刻灼灼生辉,映亮了半个山洞。   两人铺好稻草,将北丐西毒摆成盘膝而坐,双掌相抵的姿势,郭芙坐到洪七公身后,抵掌到洪七公背心,向同时抵掌到欧阳锋背后的杨过点点头,内力一吐,两人同时依照疗伤篇开始运功。   过不多时,内力经过西毒北丐身上流转一圈,郭芙只觉内力流转从西毒北丐两人身上经过时毫无停滞,心下甚是喜悦。杨过却觉得真气到达郭芙身上时稍有滞待,想起前几日郭芙曾中了李莫愁一掌,低声道:“芙儿的伤还未好么?”   郭芙不语,只当没有听到。杨过不敢再问,只得也闭目运功。真气每转一圈,郭芙肩上伤处也疼痛略消,心中暗暗惊奇,心道“九阴真经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片刻不敢停手,饿了渴了就吃干粮喝水,并每日给北丐西毒灌下玉峰浆及九花玉露丸,如此过了三日,郭芙掌下一震,突然感到洪七公心口跳了一下,郭芙大喜,杨过目光已扫了过来,见郭芙眼圈都红了,惊道:“芙儿你怎么了?”   郭芙颤声道:“我,我觉得师祖他老人家心口跳了一下……”   杨过低声道:“芙儿,你莫要着急难过,一时感觉错误也是有的……”突然手下也是一震,大喜道“芙儿,不是错觉,我义父的心口也跳了一下……”   两人相视而嘻,片刻间又同时落下泪来。   如此又过了两日,北丐西毒两人呼吸心跳已稳定,就是一直未曾清醒,两人却也不着急,郭芙心思单纯,只相信到了七日,两人自会醒来;杨过每日有义父在身边,抬眼就能看到郭芙端正而坐,巧笑嫣然,姿态难描难画,心中总觉恍惚,时时只觉得这是一场美梦,宁可再不醒来。   第8章   转眼又过了两天,北丐西毒虽仍未醒,但真气己随郭杨二人内力运转循环,两人丝毫不敢松懈,生恐最后再有不测。   郭芙睁开双眼,正对上杨过定定望来的眸子,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欲语还休。   郭芙浅浅一笑,“这次如果侥幸能救回师祖他老人家,我爹娘定会开心得很了。”   杨过低声道“我义父是我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也多亏你了。”   郭芙垂首,突然感觉一阵摇动,两人相顾失色,只听得山洞外隆隆巨响,竟是地动之兆。   山洞也摇晃起来,杨过又惊又怒,此时运功己到最要紧之时,分毫移动不得,眼见郭芙瞧着自己,眼中颇有惊惧哀求之色,他平时虽然机变无双,但在天灾面前,再多的伎俩也只有俯首的份,明知道立刻停止运功,还有一线生机,心中倾慕的女孩也能不露出这种神色,但掌中义父背心温度传来,那一声离开也无论如何无法出口。   刹那间山洞内漱漱作响,落石如雨,一块巨石轰然坠落,将洞穴出口掩没了一半。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正从天而降,正落向下方四人。   郭芙单手抽刀,身形不动,临到近时,长刀向上一挑, ,刀影翻涌,径直压向落石。这一刀之威,直接将落石劈成了两段!长刀一回,将碎为两段的落石挑了开去。   大石虽挑开,碎石却难免,四人不一会也变得灰头土脸。除了四人盘坐之地,四周已被落满碎石。   又劈碎了几块向中间的大石,郭芙虎口崩裂,只觉手腕都要抬不起来,此时西毒北丐头顶上已白雾缭绕,两块巨石同时落下。郭芙杨过刀杖齐出,各挑开一块大石,又一块直直落向杨过,郭芙脱手掷出长刀,堪堪击偏落石。   郭芙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杨过颤声道:“芙儿,你走吧。”   郭芙皱眉,点头道:“也可,带师祖他们出去,再继续运功也好,大不了再七天七夜。”   杨过柔声道:“正是,芙儿先行出去,我带着两位老人家躲避到洞内深处,等这山崩过去,芙儿再带人来寻我们即可。”   郭芙想了一想,道:“那为何不能我们一人背一位,一起下山?”   杨过道:“两位身体不宜移动。”   郭芙哦了一声,突然冷笑道“杨过,你当我傻么?你想骗我离开,等我师祖和你义父醒来,说是你救的他们么?”   杨过低头道:“被你猜到了,我也无话可说。”   郭芙点头道:“好极,那功劳让给你就好。”她飘身而起,将洪七公负在背上,向洞口而去。   杨过惊道:“芙儿,你先走,洪老前辈也交给我就好。”   郭芙回身,璀然一笑,“杨过,你本应该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偏偏又要藏头露尾,谁管你那许多计较!”   杨过急道:“这里平时就难走,你再背了洪前辈,哪里下得了山?”   郭芙充耳不闻,原本的佩刀也已无暇去找,闪着落石疾步走向洞口,身后脚步声响,杨过已背上欧阳锋,也追了上来。   郭芙不去理他,提气急奔,几步到了原来洞口处,被落石堪堪埋了一半,她脚步不停,一记亢龙有悔挥了出去,只听轰隆隆一声响亮,登时推倒了几块小些的落石。两人一前一后急掠而出,同时倒吸口气。   外面山洞外原来一片平台,此刻已崩塌了一半,另一半也倾斜开去,远处原来一座山峰,也早已消失不见,两人的下山之路,更是早已不见了。   第9章   郭芙深吸口气,杨过喝道“小心!”伸手将郭芙笨重的身形一带,郭芙虽不知其意,也仍顺势斜掠而出,两人一人是轻功见长的古墓派传人,一人身负全真派上天梯轻功,饶是如此,各自负了一人,也只得如一只笨拙的怪鸟般歪歪斜斜落在斜倾的冰面上。   郭芙勉力站稳,抬头一看,倒抽口气,上方己坍塌消失的半片山壁,那正是他们方才呆了快七日的山洞,方才他们的立足之地也被波及,己经消失无踪。如果方才他们晚出来一步,不知道会不会也同一下场。   躲过一块的一尺见方的碎冰,杨过一拉正发呆的郭芙,“快走!”足尖一点,顺着倾斜冰壁向下滑去。   郭芙学着他的样子,歪了几次,方才找到决窍,身形一展,轻飘飘追了上去。   转眼间己到尽头,右前方三丈处正对着一处略高的山崖,郭芙皱眉道“你想上去?”   杨过道“你先过去,我送义父和洪前辈过去后,再过去。”   郭芙点头,放下洪七公交给杨过,在斜壁边缘一提气,飘飘如一朵红云般一掠三丈,飘然落在对面崖上。   她这边立足未稳,只听得杨过喝道“芙儿接住。”便将北丐与西毒抛了过来。惊得郭芙花容失色,慌慌张张扑向两人落点,堪堪用自己作垫子接住两人。   只听得隆隆巨响,倾斜石壁片片粉碎,向下坠落,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楚,郭芙惊呼道“杨过……”扑到涯边,对面雪光飞舞,烟气缭绕,一条灰影冲天而起,半空中似是后力不继,勉力碰到这边山涯,又向下滑落。   郭芙不加思索纵身而下,在涯边重重一踏借力,瞬间冲到那人身侧,左边伸手一捞抓住一只袖子,右手己拨出匕首,直插入身侧坚冰,她右手本就有伤,此时一下承了两人重量,一使力之下,伤口迸裂,鲜血迸出,沿着手腕缓缓泌入红衣。   两人便好似孤魂野鬼一般,挂在这山崖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飘飘荡荡。   郭芙向下一看,下方惨白的雪光映照下黑沉沉深不见底,只觉头晕目眩,骨酥筋软,真恨不得就此松手罢了,但想想左手挂的杨过,上面倒着的北丐西毒,连恍惚下都不敢,咬着牙伸脚踢了踢杨过,“喂,你怎么样?”   杨过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郭芙咬牙道:“你没事就好,倒是想想法子怎么上去。”   一阵山风吹过,两人随风摇摆了几下,杨过只觉后心剧痛,想是被划破了,他定了定神,向上看了下,见郭芙也正张大了一双明眸低头瞧着他,一张芙蓉面上修眉微皱,抓着他袖子的手指已被勒得发白。杨过不敢再看,强提一口气,向冰壁上一爬,手足并用的向上攀去。   郭芙等他爬到冰壁上,松了口气,悄悄擦干手上的血,拔出匕首,也沿着冰壁慢慢爬了上去。   冰壁极是难爬,平时两人爬起来尚可,这次却是七天消耗下又夺路逃生过来,早已是强弩之末,杨过费劲力气才又爬回涯上,回手拉起郭芙,郭芙立足未稳,脚下又突然一空,郭芙花容失色,手重重一甩要甩脱杨过,杨过拼着她一掌,扑上去将她牢牢抱住,两人又一起向下坠落。   电光火石间,涯边又伸出一只手来,将杨过衣领提起,拽了回来,杨过惊魂稍定,回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冲着他嘿嘿而笑,他呆了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喜叫道:“爸爸,你可醒了!”   第10章   杨过这边惊喜欲狂,松了郭芙,扑过去抱住欧阳锋喜笑颜开,郭芙则扑到洪七公身旁,看老人面色红润,呼气悠长,悄悄松了口气,回头见杨过一派狂喜,也为他高兴。   欧阳锋抱着杨过哈哈笑了几声,道:“好孩子,”他一抬眼看到洪七公,眉头一皱,走了过去。郭芙小脸变色,想起父母描述中西毒诸般言行,心中不安,将洪七公挡在身后,拱手道:“老前辈。”   欧阳锋看都不看她一眼,挥手就是一掌,郭芙花容失色,却一步也不敢退,双手齐出,欲硬扛此掌。杨过骇极大呼,欧阳峰掌势一偏,郭芙只觉掌力刮面如刀,胸口似被大锤猛敲了下,向后退了三步,单膝跪地,一丝血迹从唇角溢出。   欧阳锋咦了一声,仔细看了看郭芙,“你是黄老邪的闺女么?”   杨过己将郭芙拦到身后,仔细看了郭芙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转身认真道,“爸爸,郭姑娘是儿子的好友,你千万不能伤她。”   欧阳峰直着眼睛看看郭芙,半晌笑道“什么好友,你让我去桃花岛求亲,不就为了娶黄老邪的丫头,现在,是己经娶到了么?”   杨过哑口无言,郭芙心知他说的定是自家娘亲,虽然好奇,但现在也不是八卦的时间,她没往自己和杨过身上去想,只奇怪一向伶牙俐齿的杨过,突然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一样,说不出话来。   又见杨过背后一片血肉模糊,似被利石伤到,耳朵却红彤彤的,忍不住道“你背后伤得很重,要好好包扎一下。”   一句话出口之后,她愕然发现,杨过不仅耳朵红,连后颈也一片通红了。   这厢欧阳锋己哈哈大笑,一把推开杨过,笑眯眯扶起郭芙,叫了一声“儿媳妇!”   郭芙脸都绿了,停了一霎,又转为血红。   杨过连头都不敢抬,却又忍不住想看郭芙,一眼瞥过去,见郭芙正低下头,侧过的脸颊泛起一层红晕,娇美难言,心中又是惊又是喜,忍不住便看得呆了。   郭芙低头却想着,杨过心中自有他师傅,看在欧阳铎脑子不清楚的份上,她暂时忍耐便是。   这时地动已不甚明显,几人就在这边山崖上说话。   好在欧阳锋似是忘了要去瞧洪七公的事情,拉了杨过说话,又一口一个儿媳妇叫着郭芙,叫得郭芙要几次都要拍案而起,好在及时想起双方武力差距,又不得不硬生生忍下。   郭芙趁着他们注意力转移,偷偷将洪七公移到一块巨石后,才舒了一口气,就见杨过好不容易稳住欧阳锋,现在就看欧阳锋一人对着一块石块认真的看着,说着什么,杨过悄悄跑过来,叫了声芙儿,低声问起洪七公的情况。   郭芙拉他坐在身旁,沾了雪水慢慢给他清理背后伤口,一边给他说起洪七公的情况,可怜杨过被她拉在身边就全身僵硬,再被耳边几句轻语说的魂飘意荡,十句话不知道听到了两句没有,只听得最后郭芙让他们离开才跳了起来。   他欲待反对,郭芙却轻轻笑着来了一句;“这雪山上再危险,总不如待在你义父身边危险……”   他看着郭芙嫣然浅笑,话里的冷意却是毫不留情地刺了过来,心口一疼,低低叹息:“那就如芙儿所愿……”   他深深看了郭芙一眼,过去与欧阳锋说了一会儿话,又过来找郭芙告别。郭芙点头道:“这次多谢你了,好在一月后英雄宴召开,我爹爹娘亲想你得很,你若来了,他们定然欢喜得很。”   杨过低头道:“那你呢?”抬头看到郭芙眼中的惊讶,心中沮丧,后退了几步,回身扶了欧阳锋离开。   郭芙坐在石上,看着那两条身影渐渐远去,只觉身边寒意深重,双手抱住自己,埋首在膝间,紧紧缩成了一团。   第11章   郭芙抬头见天色渐晚,地动也已停止,只觉全身酸软无力,只得就近找了个山洞,她铺好稻草,将洪七公移了进去,生了火堆在洞口,疲累不堪地睡了过去。梦中却睡得不沉,中间惊醒了几次,最后一次终于睡熟了,醒来却看到天已大亮,她呆了一会儿,再一看原来洪七公靠着的地方,竟是空空如也,立时大骇,连滚带爬的冲出山洞,外面雪光耀眼,涯边,一个老人正伸着懒腰,面色红润,鬓发全白,见郭芙出来,笑道:“小姑娘可醒来了,睡得可好?”   郭芙抬手盖住双眼揉了一揉,越揉眼泪越多,她吸吸鼻子,勉强要挤出个笑容来,笑容未收,眼泪已扑簌簌落了下来,终于还是忍不住扑了过去,抱住老人呜呜大哭起来,直恨不得把这么久的委屈担忧害怕恐惧统统释放出来,老人拍着她的背,笑道:“芙儿说要做给老叫花的菜,老叫花还没有尝到,就要被芙儿的眼泪给冲跑了。”   郭芙哭道:“只要师祖愿意,芙儿天天给师祖做菜也是心甘情愿的。”   洪七公哈哈笑道:“这个可好。”   几声鸟鸣远远传来,天边白色的天幕上,两条白色的雕影正渐飞渐近。   郭芙擦了眼泪,眼圈仍红红的,却已经神采奕奕,向天上挥了挥手,对洪七公笑道:“师祖,走,我们下山!”   两人乘雕下山,丐帮中人见到老帮主,均是喜不自胜,又通知上山搜寻的人们回来,武家兄弟见洪七公郭芙平安归来,才放下心来。武家兄弟拜见过洪七公,又悄悄拉了郭芙出来,武修文道“那天唐信回来,说师姐你要在山上为洪师祖疗伤,我们要去寻找,那里步行太远,好在师姐你下山得早,否则……”说着眼圈微红。   武敦儒看了弟弟一眼,接道“师姐不用多想,我们按照师姐吩咐,并未将事情告诉师父师娘。”   郭芙点点头,“那就好。”她依稀记得自己与这兄弟两人颇有些纠缠,从小与他二人相处时便不敢假以辞色,自习了九阴真经后,更在桃花岛上订出强者为长的规矩,打得两人称她师姐方才罢了。   但郭芙娇美绝伦,心肠又软,虽竭力摆出一副稳重凶恶的模样,但在两个失去父母的孩子眼中,仍看得出对两人的关心,是以在两人即使早生出了艾慕之心,也丝毫不敢显露。   三人商量之后,各自歇息不表。次日得知洪七公己先行离开,郭芙明知洪七公最不奈烦繁文儒节,英雄宴这种场合是决计不肯去的,但对自己做的菜即惦记上了,总会到陆家庄找自己,也并不如何担心。   三人拜别丐帮诸人后,再次赶往陆家庄,郭芙失了佩刀,因刀是十六岁生辰时黄药师给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丢了之后生怕母亲问起,路上找人又打个把一模一样刀鞘的带在身边。武家兄弟无语的看着这孩子作,武修文对哥哥道:“我记得师姐说让我们在英雄宴上好好表现,难道英雄宴上师姐就准备用这边破刀?”   武敦儒轻轻咳了一声,:“师姐应该自有计较。”两人互视一眼,各自苦笑,也开始用心挑选是否有合适的长刀要送给郭芙。   郭芙赶路虽急,心情却好,自觉地能让洪七公得以不死,虽无人得知,也是开心不已。想到英雄宴上群雄争霸,原本自己武功低微,现下总算有了一争之力,总不至于再让轰轰烈烈的英雄宴,最后却让别人名扬天下,为别人做了嫁衣。   第12章   且说郭芙一路南行,与武家见弟风尘仆仆赶路,因雪山上耽误,待到得陆家庄时,知道郭靖黄蓉己到了陆家庄。好在英雄宴在即,郭黄二人均忙碌,只大概知道郭芙在看山上见了洪七公一面,问了洪七公身体尚好,未再深谈,却己吓了郭芙一头冷汗,生怕两人再问下去牵扯出来欧阳峰和杨过。   英雄宴各路宾客不断到来,重要宾客陆家庄也会派人接引,郭芙每日随父母迎接宾客,又认识了不少英雄豪杰。   这日她还未及吃完早点,己被郭靖叫去,她匆匆赶去,见郭靖拿了封信,双眉深皱,郭芙叫了声爹爹,踮着脚尖去偷看信上什么事情让自家老爹头痛。   郭靖拿起信轻敲女孩额头,“芙儿莫淘气,有事要你去做。”   郭芙笑道:“我正无事可做,爹爹尽管吩咐就好。”   郭靖点头道:“这是全真教来信,说这次英雄宴四位全真派师叔师兄将至,但现在看来,路上不知为何耽搁了,他们应该两日前到达,至今却全无消息,你陆伯伯人手己全忙不过来,芙儿你带修文一起去接应下几位师叔。”   郭芙应了,她知道事情紧急,回客房几口吃完了饭,叫上武修文,出了陆家庄急急向全真教来的方向迎去。   一连走了一天,也未见全真教踪影,郭芙索性第二日唤来双雕,交待武修文排查各客栈,自己则乘上雕身向南飞去。   白雕飞行速度极快,郭芙飞行了半日,来到座石头山,她远远看到几条身影正从树林中奔出,身上服饰正是青色的全真教服饰,心中大喜,拍拍雕颈,向下飞去。   待到近时,只见几人形容颇为狼狈,一个个衣冠不整,当先一个白发白眉的老道,满脸紫气,其后是个灰白头发的老道姑,后面两个中年道人,郭芙认出其中一个正是来过桃花岛的尹志平,另一个中年道人袖子少了一截,拿剑向空中一片云气乱刺。郭芙心中惊骇,不知何人会让全真教几人如此狼狈。   全真教诸人听得雕鸣几声,百忙中抬头,只见一个绿衣少女自雕背上轻巧一个翻身,飘然落向地面。肤光胜雪,眼澄如水,尹志平一句:“别下来”未及出口,郭芙己一头撞进圈子,定睛一看,只惊得花容失色\"尹师叔,哪里来了这许多蜜蜂?\"   尹志平不知想到了谁,脸上微微一红,他旁边老道挥手一剑,剑气如虹,嗤嗤声中逼开蜂群,几人趁机逃了出去,几人轻功均佳,施展轻功时还有余力说话。尹志平恭敬向老道及道姑道“郝师叔,孙师叔,赵师弟,这位就是桃花岛郭师弟与黄女侠之女郭芙。”   脚下不停,郭芙匆匆一一行礼,郝大通道:“无须多礼。”   郭芙抬头远望身后那一片乌云般的蜂海,那无数的蜂流动起来,像水波沦回,再不屈不挠的追过来,只看得郭芙毛骨悚然。   老道姑孙不二叹道:“这蜂群已追了我们三天,只要出了市镇就会被围住,一开始还没有这么多,现下是越聚越多了。”   郭芙惊道:“莫非竟是有人能驱使蜂群么?”   几个全真教道人互视一眼,想起一人,却是心照不宣。   郭芙叹道:“这世上真是奇人辈出,”看到全真教人脸上均不好看,她忙又改口道:“既然知道是谁,何不捉住了这人,蜂群不就自然散去?”   尹志平低声道:“我们只是推测而已,那人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又一直与全真为邻,她原来并无如此行径。”   旁边的另一个中年道人赵志敬冷哼了一声,郭芙侧头看向他,见他一脸的不屑,尹志平连连咳嗽,郝大通孙不二皱眉不语。   几人说话间脚步略慢,蜂群又一窝蜂逼近了来,全真教几人各自出剑,郭芙飘身晃出几人保护圈,尹志平惊道:“郭侄女,不可--”   就见绿衣女孩反手挥刀,刀未出鞘,刀气已翻涌而出,横扫出去,野蜂形成的乌云立时被震落一片。尹志平一声小心未出口,倒吸了一口冷气,实在没有想到这小女孩的刀气如此凛冽,孙不二低低笑道:“不愧是郭靖的女儿啊。”   郭芙也怔了下,没想到从九阴真经中学来的无回刀法竟有偌大威力,这一招她也刚学会不久,一经施展,如此厉害也颇出乎她意料之外。   未及嘚瑟下,蜂群又狂涌而来,郭芙刀鞘回转,再劈出一刀,吧嗒一声,刀从握柄处断成两截,方才的一刀竟已将刀身震断。郭芙一呆,蜂群已兜头扑向少女。   全真派几个要去救她已来不及,郭芙吓得花容失色,只来得及将脸一捂,别的就来不及去管了。千钧一发之际,一条身影直直扑过来,闪电般将她拦在身后,蜂群尽皆扑到他身上,瞬间密密麻麻已扑了那身影一身。   第13章   明明一边是密密麻麻无孔不入的蜂群,却有人悍不畏死的自投罗网,身前人挥手之间,扑过来的蜂群被他掌风带动,偏向右手边,盘旋半圈后,仿佛失去了方向,犹豫不定地在半空中徘佪。   郭芙后退几步,惊魂稍定,凝目望向身前的青衣人的背影。   猿背蜂腰,身形修长,比武修文身形略高瘦些,衣裳则是再普通不过的棉布青衫。   郭芙上前,拱手道:“多谢前辈出手搭救。”   尹志平也上前几步,却是拦在了郭芙与青衣人之间,他不像郭芙天真,见蜂群就此停步,更是有些怀疑此人是敌非友,:“全真派多谢阁下援手。   那青衣人更不回头,只反手打了个手势,示意几人跟上,便身形飘飘晃了开去。那蜂群竟是对他视而不见,只在原地徘徊。   郭芙抬脚就打算跟上,尹志平忙道:“贤侄女,这人身份不明,不好说是不是陷阱。”   郭芙回首奇道:“但不跟着这蜜蜂会继续追我们吧?”   郝大通捻须道:“现下是先要摆脱这蜂群为第一要务,若有人装神弄鬼,老道倒是不怕。”   尹志平无语,看一老一小当先跟上,也只得跟上去,赵志敬从他身旁路过时,冷笑一声:“还不走,莫非是等蜜蜂的主人出现么?”   尹志平脸色一沉,咬牙忍了忍,跟在一行人最后。   青衣人轻功极好,与后面几人隔了十丈的距离,一路分花拂柳,众人怎么追,居然这十丈距离既不增加,也不缩短。   郭芙望向远处,在周围郁郁葱葱的林木衬托下,幽静的山谷如同一个绿色的海洋。   山浪峰涛,层层叠叠。一座座连绵起伏,耸立云端,雾光隐隐,如笼罩着一层轻纱。   她看了心中欢喜,忍不住道:“没想到这边还别有洞天,倒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孙不二与她并肩而行,看她一派天真,笑道:“小姑娘一点点年纪,倒是说什么隐居?这江湖中人才辈出,你是东邪北丐传人,前途无量,正是要好好施展拳脚的时候。”   郭芙微微一惊,忙笑嘻嘻道:“孙师祖过奖了,叫我芙儿就好。”   孙不二笑道:“芙儿,我与你母亲倒也有一面之缘,你和蓉儿年轻时倒是极像的。”   郭芙干笑两声,道:“我娘亲倒是说我除了和她长得像些,其余倒都像极了我爹。”   孙不二暗暗好笑,见女孩侧头过来时,一双眼波盈盈,明澈见底,果然就是个胸无城府的姑娘。   随着前方身影,地势渐高,天气渐冷。青翠的山岭被笼罩上一层白色雾气。峡谷深幽,云雾也从原来的丝丝缕缕,绵延成一片白茫茫。   再往前行,豁然出现了一处断崖,也许是濒临河崖,被激流冲击而成;一边是高耸的峭壁,一边是深崖,惊险万分。   郭芙继续啧啧赞叹而行,全真派诸人则暗暗警惕,此处地势险峻,随便设个埋伏,估计这几个人也就郝大通孙不二能全身而退了。   那青衣人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一张腊黄的脸,面目平常之极,脸上也是表情冷淡,一双手缓缓伸出,即干且瘦,直与一双鸡爪相似,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了起来。   第14章   尹志平将欲上前的郭芙一拦,上前看那青衣人写的什么字,郭芙缩了回来,见那青衣人慢慢在地上写字,心道:“这青衣人倒是有几分本事,真能让那些蜂群不追上来。”   尹志平上前看了一会儿,脸上微露喜色,疾步回来,道\"那人说沿着这边山路下山,可以绕开那边蜂群。“   众人听了,都是大为兴奋,终于可以继续赶路。几人从青衣人所指道路下山,郭芙偶一回头,看那青衣人仍在原地垂手呆立,她心中一动,转身又回身施了一礼,眼见那青衣人似是怔了下,缓缓回礼,她方自浅浅一笑,继续与全真派一起下山。   话说郭芙来寻全真派人时乘的白雕,回去时与全真派人一起,她早通知武修文先回陆家庄,自己则足足走了三日,夜里则总觉得有人在敲自个儿的窗子,故而总是睡不好。总算到了陆家庄,她早放信鸽通知,故此这边才到庄门,只听得砰砰砰放了三声号铳,鼓乐手奏起乐来。   但见知客、庄丁两行排开。众人都让在两旁。大厅屏风后井肩走出一男一女,都是四十上下年纪,男的身穿锦袍,颏留微须,气字轩昂,颇见威严;女的皮肤白皙,却斯斯文文的似是个贵妇。众宾客悄悄议论:“陆庄主和陆夫人亲自出去迎接大宾。”(原著)   两人之后又是一对夫妇,正是郭靖、黄蓉夫妇,郭靖气度沉着,黄蓉脸露微笑,郭靖身穿粗布长袍,黄蓉却是淡紫的绸衫,但她是丐帮帮主,只得在衫上不当眼处打上几个补钉了事。靖蓉身后是武氏兄弟。此时大厅上点起无数明晃晃红烛,烛光照映,(原著)郭芙抢上前一步,向陆庄主夫妇见了礼,又向郭靖黄蓉施礼后,方并入武家兄弟一行。   鼓乐声中外面进来了四个道人。当先是是全真七子之一的广宁子郝大通,其后是个孙不二,后面并肩而入两个中年道人,一是赵志敬,一是尹志平。   陆庄主夫妇齐肩拜了下去,向孙不二口称师父,接着郭靖夫妇、郭芙、武氏兄弟等一一上前见礼。   郭靖等敬礼已毕,陪着郝大通、孙不二走向大厅,要与众英雄引见。郭靖与尹志平少年时即曾相识,此时重见,俱各欢喜,二人携手同入。郭靖询问马钰病况,甚是挂念。大厅上筵席开处,人声鼎沸,烛光映红,一派热闹气象。(原著)   郭芙随众人进了大厅,武修文扯了扯她衣袖,低笑道:“这次师父师娘收到师姐的来信,很是欣慰。”   郭芙笑道:“莫非他们以为我总是惹祸么?”   武敦儒在一旁也是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师姐不是总惹祸,而是总是被意外破坏了结果。”   郭芙咬牙道:“很好,几日不见,你们可是胆子肥了,敢对师姐不敬。”   武家兄弟连忙低声求饶。三人正玩笑间,郭芙突然心头一震,被人盯着的感觉又袭上心头,她猛一回头,正正对上一个少年的视线。   衣衫褴褛,应该是丐帮低辈弟子,蓬头垢面,几乎看不清面目,眼神却即清亮又专注,直直的盯着她看。见她目光转过来,才半垂下视线,目光落在少女一双穿着精致的小皮靴的莲足上。   突然听到不知谁说了一句,“杨过!是杨过!这……这小……也来了! ”   郭芙于是眼睁睁的看着一向镇定的郭靖,满面惊喜之色,快步抢过去抓住了那少年的手,欢然道:“过儿,你也来啦?我只怕荒废了你功课,没邀你来。你师父带了你来,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杨过反出重阳宫,全真教上下均引为本教之耻,谁也不向外泄漏一句,是以郭靖在桃花岛上一直未知。   赵志敬此番来参与英雄宴,便是要向郭靖说知此事,不料竟与杨过相遇。   他生怕郭靖听了杨过一面之词,先人为主,此时听他如此说,知道二人也是初遇,当下脸色铁青,抬头望天,说道:“贫道何德何能,哪敢做杨爷的师父?”(以上三段原著)   第15章   郭靖大吃一惊,忙问:“赵师兄何出此言?敢是小孩儿不听教训么?”   赵志敬见大厅上诸路英雄毕集,提起此事,势必与杨过争吵,全真派脸上无光,当下只是嘿嘿冷笑,不再言语。   郭靖端详杨过,但见他目肿鼻青,脸上丝丝血痕,衣服破烂,泥污满身,显是吃了不少苦头,心中难受,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以上原著)杨过一被他抱住,心中一动,悄悄去看郭芙,见少女也瞪着他,见他看过来,横他一眼,自顾自落座。武家兄弟分别坐在她两侧,窃窃私语。   杨过从郭靖怀抱中轻轻挣脱,说道:“我身上脏,莫弄污了你老人家衣服。”旁边一个小丫鬟悄然上来,道:“郭大侠,郭姑娘吩咐带杨公子去换下衣服。”   郭靖本来携着他手,要他和自己坐在一桌,闻言皱眉道:“小女孩家,偏那么多讲究。”向郭芙看了一眼,郭芙在他面前乖巧得很,向父亲甜甜一笑。   杨过本来给分派在大厅角落里的偏席上,跟最不相干之人共座,他看看郭芙,郭芙对他吐吐舌头,他装作不见,低声道:“我去换就是,郭伯伯你去陪贵客罢。”郭靖也觉尊客甚多,不便冷落旁人,于是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回到主宾席上敬酒。   于是杨过随小丫鬟至后院,重新净了脸,梳了头,换了套青衫 ,重新出来时,原本有点敷衍表情的小丫鬟便红了脸,只不断偷偷瞄他。   杨过只做不知,随小丫鬟到了前面大厅,却不回他原来那桌,径直被小丫鬟领到了郭芙与武家兄弟那桌上。   郭芙见他过来,浅笑如花,殷勤地迎了他做了首席,自己做了次席相陪。   杨过颇有些受宠若惊,但见郭芙脸上带笑,笑容却不到眼中,心中咯噔一声,便知道自己故意打扮的落拓,混入英雄宴,怕是已惹恼了郭大小姐。   武氏兄弟初时对杨过已不识得,后来经师傅相认,才记起原来是儿时在桃花岛上的游伴。方才初见时小叫花一样的少年,只换了衣裳,转眼之间就变做了个丰神如玉的少年,况见郭芙笑靥如地相陪,而最令两人暗怒的是,杨过一双眼睛片刻不离郭芙,眼神温柔缠绵,痴迷之意甚重,与两人一桌,竟连一眼也未看向过俩兄弟。   兄弟俩对视一眼,心下都是暗自冷笑:“好一个好色的登徒子!”   武修文心中大怒,站起身来,满满斟了两杯酒,走到杨过身旁,说道:“杨大哥,这些年来你定是挺得意罢?我敬你一杯。”   杨过一直生怕郭芙生气,郭芙给他倒的酒,统统仰头就喝了,只盼郭芙心情好些,此时见武修文过来,只得站起接过酒来,说道:“多谢。”一饮而尽。   就在此时,武修文突然伸出右手食指,往他腰间点去。他将身子挡住了旁人眼光,这一指对准了杨过的“笑腰穴”,听师伯言道,以一阳指法点中了敌人的“笑腰穴”,对方便要大笑大叫,穴道不解,始终大笑不止。(原著)   杨过虽然心思全在郭芙身上,却反应极快,当下暗运欧阳锋所授内功,全身经脉霎时之间尽皆逆转,所有穴道即行变位,只是他此时并非头下脚上的倒立,而于这功夫也是修为甚浅,经脉只能逆转片刻,一呼一吸之后便即回顺,必须再运内功,方得二次逆转片时。但就只这么短短一刻,已足令武修文这一指全无效用。   武修文一指点后,见杨过只是微微一笑,坐回原位,竟是半点不动声色,心中好生奇怪,回到自己席上,低声道:“哥哥,怎么师伯教的功夫不管使?”   武敦儒霍地站起身来,也斟了两杯酒,走到杨过身前,说道:“杨大哥,咱哥儿俩数年不见,此番重逢,小弟也敬你一杯。”杨过心中暗笑:“你弟弟已显过身手,瞧你做哥哥的又有甚么高招?”筷上夹了一大块牛肉,也不放下,左手接过酒杯,笑道:“多谢。”   武敦儒更不遮掩,右臂倏出,袍袖带风,出指疾往杨过腰间戳去。杨过见他来指势狠,自己于这逆运经脉的功夫所习有限,只怕抵挡不住,当下不再运气逆脉,手臂下垂,将一大块牛肉挡在自己“笑腰穴”上。他这一下后发而先至,武敦儒全然不觉,食指戳去,正好刺中牛肉。杨过放下筷子,笑道:“喝了酒吃块牛肉最好。”武敦儒提起手来,只见五只手指抓着好大一块牛肉,汁水淋漓,拿着又不是,抛去又不好,甚是狼狈,狠狠向杨过瞪了一眼,回入座中。(原著)   郭芙只瞧得掩面抽搐不已,拍案而起,也同样斟了两杯酒,盈盈对杨过道:“杨哥哥,好久不见,小妹也敬你。”杨过头皮发麻,忙站起接过酒杯,一口喝干,只见郭芙似是不经意间抬起左手,拂过发间,纤手轻挥,五指成兰花状,又是拂向他笑腰穴。   大厅上点着无数明晃晃红烛,烛光照映下,心仪的少女扶鬓浅笑,容色逼人,眼中波光流转,动人心魄。杨过瞬息之间,心中已转了三转,索性不避不让,让郭芙直直拂中他笑腰穴。   瞬间一股酥麻自腰间升起,转眼弥布全身,让人只想大笑大跳一番;杨过一霎不霎的盯着郭芙,见少女睫毛慢抬,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他强忍浑身痒意,强自后退一步,就要冲出大厅,郭芙突然伸手又扶了他一把,一股暖洋洋的内力从她手中传来,游走他全身,又解了这浑身的麻痒,郭芙垂头笑道:\"杨哥哥怎地站不稳了,可是不胜酒力?“   杨过心中的无数计较不甘,自哀自怨,无数再不向少女低头示好的默念,便统统又溺死在了少女含笑抬头时盈盈的眼波中,再也无力挣扎。   至此皆大欢喜,武氏兄弟见郭芙得手,且郭芙对杨过与对自已二人无异,一笑间,各自落座;郭芙回头,才看到郭靖正瞪着自己,旁边黄蓉正不断劝慰着什么,吐吐舌头,怕是自己去戏弄杨过一事全被看到了;而杨过,只要是有郭芙在他身边,他便心满意足,浑不在意旁的了。   酒饭已罢,众庄丁接待诸路好汉,分房安息。   赵志敬悄声向郝大通禀告几句,郝大通点点头。赵志敬站起身来向郭靖一拱手,说道:“郭大侠,贫道有负重托,实在惭愧得很,今日是负荆请罪来啦。”   郭靖急忙回礼,说道:“赵师兄过谦了。咱们借一步到书房中说话。小孩儿家得罪赵师兄,小弟定当重重责罚,好教赵师兄消气。”(原著)   他这几句话朗声而说,杨过和他相隔不远,听得清清楚楚,心下计议,郭芙低声道:“全真对爹爹有半师之谊,你可别总是得罪他们。但爹爹也不会无故责罚你的。”她侧头,眼神不知飘向何方,低声道:“他对你,比对我可是要好得多。”   杨过本欲一言不合,大不了开打,离开;心中有了这番打算,倒也但然,听郭芙软语安慰,脸红耳赤,他可不知郭芙一向在桃花岛如此哄两个师弟哄惯了,见郭靖向他招手,就过去跟在他身后。   武敦儒道:“杨兄弟不是拜入全真了么?怎么方才倒似全不懂武功?”   郭芙懒洋洋道:“哦?是吗?”她眯起眼睛,伸了个懒腰,如同只慵懒的大猫相似,她知道母亲虽然心思灵巧,但架不住郭靖直爽豪迈,杨过也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主,生怕再把自己老爹给气出个好歹来,她虽颇为疲累,却也放心不下郭靖,便施施然出了大厅,慢吞吞走向书房,到了书房门口,往廊下一坐,眯眼缩成了一团。   书房不时有外面人经过,有的认出她是郭芙,向她远远示意。她则笑盈盈的各自回礼不提。   只听得书房中一开始颇为安静,渐渐的声音高了起来,郭芙轻轻一笑,认出了自家老爹的声音,再后来则是一个道人推门而出,正是郝大通,见须发皆白的老道神色黯淡,大步而去;书房中不多时又乒乒乓乓打了起来,连书房外都听到了动静。   第16章   郭芙暗自焦急,又不敢乱闯,她与全真派诸人一起过来,对几人有几分敬意,见郝大通出门之时,面色极为不善,前世记忆甚久,大部分也都想不起来了,现下也只能暗自着急罢了。   又听得书房窗子开启时吱呀一响,她忙回头去看,只见一条身影穿窗而出,径自上了房顶,看身形正是孙不二;她茫然不解,不知这好端端的,走什么窗子;再然后两条身影又自窗口跃出,尹志平一脸的失魂落魄,赵志敬满面怒气,见了郭芙,竟是也招呼未打,随孙不二而去。   郭靖从窗口探头出来四处巡视,见了郭芙,眼光在装乖的女儿脸上转了转:“方才可有人从这边路过?”   郭芙瞪大双眼,“没有啊!”   郭靖皱眉道:“那方才难道是……”他虽认为是有高人暗中帮助杨过,才打败了赵志敬,但女儿的斤两他也知道,顶多到达赵志敬的程度,想不动声色的击败赵志敬,也是绝不可能。   只听得黄蓉的声音从书房传来:“芙儿么,进来吧。”   郭芙应了一声,踏入书房,进门就见杨过垂首而立,黄蓉坐在书桌后瞪着她,郭靖则在书房中踱步。   郭芙见爹爹娘亲果然是面色不善,笑嘻嘻上前,斟了茶奉给母亲,道:“今日书房热闹的很,不过大家都从窗户飞来飞去的,我就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又斟了杯茶,却是递给杨过,杨过一怔,郭芙指指郭靖,杨过立时恭敬将茶奉给郭靖。郭靖接过茶来,面色果然好了很多,望着杨过的眼光中透着点点欣慰,拍了拍杨过的肩膀:“孩子,你受委屈了……”   杨过眼眶一热,他对郭靖将他送到全真,一直是耿耿于怀的,但他对别人对他的好,也一直念在心中,故而才对郭芙给的些许温暖眷恋至今,眼见郭靖真情流露,拍着他的肩膀:“……你不会武功也不打紧,芙儿武功还不算差,这一辈子定不会教人欺负你……”   郭芙手中本来接了黄蓉饮干的茶碗,听得此言,心中一震,手中茶碗啪叽一声落地,摔了个粉碎。   杨过同是心中一震,心中狂喜之下,蓦地见郭芙失手跌了茶碗,小脸瞬间煞白,如同一盆凉水自头上浇下,心中便是一冷。   那边黄蓉淡淡道:“过儿也算是我桃花岛弟子,师兄师妹之间,彼此照应也是应当的。”   郭靖点头道:”正是如此。”   黄蓉郭芙齐齐松了口气,杨过只低头不语,郭靖瞧瞧地上摔碎的茶碗,摇头道:“芙儿还是这么毛毛噪噪的,也不怕你杨哥哥笑你。”   丐帮弟子禀报有远客到临,黄蓉向杨过望了一眼,自与郭靖出去迎宾。   黄蓉皱眉道:“芙儿给你武哥哥说一声,让他们好好招呼过儿。”   郭靖笑道:“那倒罢了,他们师兄妹之间,哪有那么多客套,芙儿做事也算周到,芙儿招呼好过儿便是。”   郭芙低头应诺,知道了几分郭靖的心思,只觉得头大如斗,难以言说。   她定了定神,招人请来陆府的管家,细细问空着的客房情况,来英雄宴的人多,早已没有空着的房间,她想了想,索性让杨过住到自己家在陆府的院落中,正好还有间空着的厢房。自家老爹看到他也必定开心。她吩咐小丫鬟重新收拾房间,回头看杨过呆立原地,正望着壁上一副对联出神。   上联是“桃花影落飞神剑”,下联是“碧海潮生按玉萧”,郭芙低声道:“陆老庄主也是桃花岛弟子,是娘亲的师兄。”   杨过所看,却是此处对联下面署名却是“五湖废人病中涂鸭”。看到“五湖废人”四字,想起自己东飘西泊,师傅义父远离不见踪影,父母已然去世,唯一心仪的女孩若即若离,只觉到得此刻无一事如意,黯然神伤不已。   郭芙低声道:“杨大哥,你这就去安置罢,明儿我再找你说话。”杨过淡淡道:“好罢!”随着小丫鬟出了书房,只留下郭芙呆呆坐在书桌后,怔怔注视着明灭不定的烛光飘摇不定,映得她娇艳的容颜平添了几分晦涩阴暗。   第17章   次日一早,杨过才吃过早点,就见庭院中两名英俊少年等在园中,见杨过出来,立刻便迎了上来。郭敦儒笑道:“师姐事务繁忙,让我和弟弟陪你在附近走走。”   杨过淡淡道:“那可甚好。”   三人走出大门,武敦儒当做没看到杨过阴沉的脸色,只不断东拉西扯,带他游览此地几个沟渠池塘,又问他这几年在做什么,杨过拣些没要紧的闲事乱说一通,心中颇为不耐烦。突然眼角处白影一闪,他心头一跳,忙转目望去,却哪里还见得到人影。   他心中不甘,也顾不得武氏兄弟了,运起轻功便朝方才人影那边追了过去,边追边大叫道:“师傅师傅-----”   武氏兄弟眼睁睁瞧着杨过绝尘而去,身形之快,不在郭芙之下,相顾无语:“这小子,不是说不会武功么……我们都被他骗了……走,去告诉师姐!”   杨过一口气追出了不知多远,却再看不到那条眼熟的身影,直到一跤绊倒在一片草丛中,心中郁郁不止,想到连师傅都不要自己了,干脆也不起来,扑在草上,呜呜哭了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哭泣声远远传了开去,悲切之意拳拳,即使只是听到,也让人想闻之落泪。   本已远远离开的身影,听得震了一震,终于还是缓缓走了回来。   她脸色苍白,若有病容,脸上无半点血色,更显得清雅绝俗,姿容秀丽无比,周身犹如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中人。(原著)   杨过一见到那少女,大喜若狂,胸口便似猛地给大铁糙重重一击,当即一跳而起,抱住了她,大叫:“师傅,师傅!”   这少女正是小龙女。(原著)   杨过哭道:“师傅,你为何见了我,还,还远远离开,不见我……”   小龙女摸摸杨过的头,低低道:“我早就跟上你了,你一路戏弄全真派的人,我本要去找你,怕坏了你的事情,就远远跟着你,后来你见了那位郭芙姑娘,一路跟了来,我看着很是难过,就不想再见你了。”   杨过流下泪来,硬咽道:“你……你不想再见我么?”小龙女摇头道:“我不知道。”杨过想起郭芙冷淡的样子,心痛欲裂,狠了狠心,大声道:“今后你到哪里,我便跟你到哪里,什么江湖,什么郭芙姑娘,我再也不去看一眼……”   小龙女侧头瞧着他,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芒,“你也这般想么,我现下也只想回到古墓里,从此安安静静的,再也不见这些讨厌的人……”   杨过点头道:“是的,等回来我们接了我义父一起回去古墓,从此再也不出来了。”   小龙女从怀中摸出一条雪白绸带,迎风一抖,绸带未端系着一个金色圆球,圆球中空有物,绸带抖动,圆球如铃子般响了起来,玎玲玎玲,清脆动听,素手微扬间,绸带凭空一个转折,挥出,直直击在左下方一颗树后,红衣一闪,一条身影飞掠而出,半空中被金色圆球追上,刀光一闪,与金色圆球一沾即分,顺势借力向前一窜,稳稳落地。   杨过突然就哑口无言了。   红衣如火,眉目如画,容色逼人,他只见那少女直视着小龙女,淡淡道:“杨过也算是我桃花岛门人,姑娘若要和他一起走,不如先和家父说上一声,也让我们尽下地主之谊,感谢姑娘多年来的照顾。”   小龙女怔了一怔,看向杨过,杨过恍若未觉,径自低头不语,她想了一想,道:“也好。我去拿些行李,晚些去陆家庄找过儿。”她再看一眼杨过,见他仍是毫无反应的呆立,足尖一点,飘然而去。   转瞬间林中只剩了郭芙杨过两人,杨过低头从郭芙身边经过,身边一声轻笑,暗含无限怒气,刀光凛冽,郭芙一刀就劈了过来。   郭芙笑道:“杨哥哥原来早已另有名师,所以才修得如此武功,小妹不才,愿与杨哥哥比试一番,看看到底是谁比较厉害。”   第18章   杨过身形一转,让过刀锋,郭芙一劈不中,反手一挥,脚步用力一踏,身形已是犹如箭矢般反向掠了回来,再次杀气腾腾地横刀一挥,杨过深吸口气,游鱼般滑了开去。   郭芙笑道:“别只挨打不还手啊,反正今日一别,以后也不会再见,何不痛痛快快打上一场!”   笑靥如花,身形如电,再次挥刀一击,刀气凛冽,竟是带起惊人的刀风。杨过无话可答,也无路可避,双唇紧抿,腰身一折,间不容发间,刀锋从他胸前掠过。郭芙左手一翻,立掌如刀,竟使出了全然不同的招式,无声无息的击向杨过。   杨过变招已老,足下使力,身体不动,直直斜飞了出去。郭芙毫不客气,脚步在树上一点,飞身追了上去,半空中便欲再次横刀劈落,忽然间花容失色,手忙脚乱收了刀,杨过好不容易停稳脚步,后心一紧,身子一轻,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   郭芙坐到树枝上,将杨过往旁边一推,一张小脸崩得紧紧的,杨过已看到西首不远处的树下,一个身材高大的叫花子,拿着一根竹棒,东边一指,西边一搅,毫无惊人之处。杨过却看得心头一震,这正是华山绝顶上洪七公所传的打狗棒法。   郭芙低声道:“鲁长老在跟我妈妈学打狗棒法,”她呆呆看了一会儿,低低道:“这个我是看不懂的。”随即道:“好在妈妈这会儿不在,咱们快走----”   她声音突停,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一脸懊悔之色,只听树下脚步声响,郭靖夫妇并肩走近。只听郭靖说道:“芙儿的终身大事,自然不能轻忽。但过儿年纪还小,少年人顽皮胡闹总免不了的。在全真教闹的事,看来也不全是他错。”黄蓉道:“他在全真教捣蛋,我才不在乎呢。你顾念郭杨两家祖上累世的交情,原本是该的。但杨过这小子狡狯得紧,我越是瞧他,越觉得像他父亲,我怎放心将芙儿许他?”(原著)   杨过心中先是一喜,看向郭芙,看她呆呆听着,却仿若未听到,心中又是一阵怅然,杨过早知郭杨两家本有瓜葛牵连,却不知上代原来渊源极深,更万想不到郭靖有意把女儿许配给自己,心中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   只听郭靖道:“杨康兄弟不幸流落金国王府,误交匪人,才落得如此悲惨下场,到头来竟致尸骨不全。若他自小就由杨铁心叔父教养,决不至此。”   黄蓉叹了口气,想到嘉兴王铁枪庙中那晚惊心动魄之事,兀自寒心,低低的道:“那也说得是。”   杨过对自己身世从来不明,只知父亲早亡,死于他人之手,至于怎样死法,仇人是谁,即是自己生母也不肯明言。此时听郭靖提到他父亲,说甚么“流落王府,误交匪人”,又是甚么“尸骨不全”,登时如遭雷轰电掣,全身发颤,脸如死灰。郭芙侧头瞧了他一眼,见他如此神色,(以上原著)心中怜悯,又不敢出声,终是拉来他手,在他手上缓缓写字。   杨过被她一拉住手,心澎澎乱跳,看少女垂眉敛目,纤长的手指划过他掌心,却如划过他心头一般,郭芙在他手心写完了别哭两字,抬头,看杨过傻傻盯着自己,怕是根本不知道自已写了什么,嘴角一抽,纤手握拳,想想树下就是郭靖黄蓉,忍了忍又松开。   郭靖与黄蓉背向大树,并肩坐在一块岩石之上。郭靖轻抚黄蓉手背,温言道:“自从你怀了这第二个孩子,最近身子大不如前,快些将丐帮的大小事务一古脑儿的交了给鲁有脚,须得好好补养才是。”郭芙大喜,心道:“是了,是襄儿和破虏弟弟。”   黄蓉道:“丐帮之事,我本来就没多操心。倒是芙儿的终身,好教我放心不下。”郭靖道:“全真教既不肯收容过儿,让我自己好好教他罢。我瞧他人是极聪明的,将来我把功夫尽数传与他,也不在了我与他爹爹结义一场。”   杨过此时才知郭靖原来与自己生父是金兰兄弟,“郭伯伯”这三个字,中间实有重大含义,听郭靖言语中对自己情重,心中感动,几欲流下泪来。   黄蓉叹道:“我就是怕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因此只教他读书,不传武功。盼他将来成为一个深明大义、正正派派的好男儿,纵使不会半点武功,咱们将芙儿许他,也是心满意足的了。”   郭靖道:“你事事想得周全,用心本来很好,可是芙儿是这样的一个脾气,这样的一身武功,要她终身守着一个文弱书生,你说不委屈她么?(以上原著)昨日在宴席上,过儿不就被芙儿欺负得很了。”   郭芙无限忧伤远目,昨日毕竟还是成为了自个儿欺负杨过的罪证。杨过扬扬嘴角,对郭靖火眼金睛暗赞了下。   黄蓉笑道:“也不怕羞!原来咱俩夫妻和顺,只因为你武功胜过我了。郭大侠,来来来,咱俩比划比划。”   郭靖笑道:“好,黄帮主,你划下道儿来罢。”只听啪的一声,黄蓉在郭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郭靖声调转柔,说道:“芙儿年纪还小,过几年再说也不算迟,说不定到那时一切自有妥善安排,全不用做父母的操心。你教导鲁长老棒法,可别太费神了,这几日我总觉你气息纷乱,有些担心。我找过儿去,跟他谈谈。”说着站起身来,向来路回去。   黄蓉坐在石上调匀一会呼吸、才招呼鲁有脚过来试演棒法。这时鲁有脚已将三十六路打狗棒法尽数学全,只是如何使用却未领会诀窍。黄蓉耐着性子,一路路的详加解释。   那打狗棒法的招数固然奥妙,而诀窍心法尤其神妙无比,否则小小一根青竹棒儿怎能成为丐帮镇帮之宝?以欧阳锋如此厉害的武功,竟要苦苦思索,方能拆解得一招半式?黄蓉已花了将近一个月工夫,才将招数传授了鲁有脚,此时再把口诀和变化心法念了几遍,叫他牢牢记住,说到融会贯通,那是要瞧各人的资质与悟性了,却不是师父所能传授得了的。(原著)   郭芙不懂棒法,她无意中偷听母亲传艺,心下颇为不安,只听得一知半解,甚么“封”字诀如何如何,“缠”字诀又怎样怎样,第十八变怎样转为第十九变,而第十九变又如何演为第二十变。她几次要想溜下树去,却又怕给黄蓉发觉,只盼她尽快说完口诀,与鲁有脚一齐走开。哪知黄蓉预定今日在英雄大宴之前将帮主之位传给鲁有脚,预定此时将棒法口诀一齐传完,倘若他无法领会,宁可日后慢慢再教,总之是遵依帮规,使他在接任帮主之时已然学会打狗棒法,因之说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没说完。偏生鲁有脚天资不佳,兼之年纪己老,记心减退,一时之间哪里记得了这许多?黄蓉反来复去说了一遍又一遍,他总是难以记得周全。   黄蓉自十五岁上与郭靖相识,对资质迟钝之人相处已惯,鲁有脚记心不好,她倒也并不着恼。苦在帮规所限,这口诀心法必须以口相传,决不能录之于笔墨,否则写将出来让他慢慢读熟,倒可省却不少心力了。   当日洪七公在华山绝顶与欧阳锋比武,损耗内力后将这棒法每一招每一变都教了杨过,叫他演给欧阳锋观看,但临敌使用的口诀心法却一句不传。   他想杨过虽听了招数,不明心法,实无半点用处,这样便不算犯了帮规,而当时并非真的与欧阳锋过招,使棒的心法自也不必传授。哪知杨过竟会在此处原原本本的尽数听到。他天资高出鲁有脚百倍,只听到第三遍,早已一字不漏的记住,鲁有脚却兀自颠三倒四、缠七夹八的背不清楚。   黄蓉第二次怀孕之后,某日修习内功时偶一不慎,伤了胎气,因是大感虚弱。这日教了半天,颇感疲累,倚在石上休息,合眼养了一会神,叫道:“芙儿、过儿,一起都给我滚下来罢!”   郭芙杨过对视一眼,都想:“怎么她不动生色,原来早知道了!”郭芙笑道:“妈,你真有本事,甚么都瞒不过你。”说着使一招“乳燕投林”,轻轻跃在她面前,杨过却想着自己在黄蓉心中乃是文弱书生,于是慢慢爬下树来。   黄蓉哼了声道:“凭你们这点功夫,也想偷看来着?”(原著)   郭芙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好在脸皮算厚,笑道:“妈,杨哥哥久仰丐帮打狗棒法之名,我是带他来瞧瞧的。”   杨过闻言看她一眼,郭芙轻飘飘瞄他一眼,杨过笑道“正是,久闻打狗棒法是丐帮镇帮绝学,是我求芙儿妹妹带我来的。”   黄蓉一笑,从鲁有脚手中接过竹棒,道:“好,你小心着,我要绊小狗儿一交。”挥棒击向郭芙下盘。   郭芙急道“不是我,是杨过要见识。”说话间也只能腾身跃起,黄蓉那一式却是虚招,待她跃到半空时,棒儿一绊,郭芙叫道:“我不来,娘亲又欺负人!”在棒上借力一踏,轻轻巧巧荡起身形,黄蓉啧啧叹道“倒是长进些了。”使一个“缠”字决,棒影便向她身上缠了过去。   第19章   郭芙身形连转,直似没有重量般在棒影中穿梭,腾挪之间,如行云流水,虽好看之极,却是毫无还手之力。杨过虽明知她们只是玩笑,但心之所系,还是暗自心惊肉跳,但见黄蓉原地坐着,棒影连绵不绝,也不见如何凶险,却是虚实不定,不动声色间,逼得郭芙满地乱转,最后一跃三丈出了棒影范围,哀哀道:“不成不成,妈妈你这功夫我是对付不来的,还是等我突破了藏锋境再说吧。”   黄蓉道:“你的逆锋境突破时间还短,不必去想藏锋。”   郭芙道:“但藏锋境的刀意藏、绵,我看和妈妈你的棒法还是有些像的。”她说着立掌为刀,虚虚一砍,她脸上是云淡风轻,但使出来却自有一股睥睨的气势,黄蓉摇头笑道:“你的藏锋又藏到哪里去了天性使然,哪里是那么好突破的。等你过个十年,悟了之后,说不定会好些。”   郭芙苦着脸道:“十年啊,太久了吧……”   黄蓉摇头笑道:“你六年从本境突破到了逆锋,还是因为你性情与无回刀法相合,多少人十年才突破本境,你也算是还好了。”   她停了一停,笑道:“适才我传授鲁长老那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诀,都是以巧胜拙,以弱胜强,武功之中,十成中九成是此类,只有你爹爹传你的降龙十八掌这等武功,那才是真功夫的硬挤,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用不着使巧劲诈着。”   这几句话只把杨过听得暗暗点头,凝思黄蓉所述的打狗棒心法,与洪七公所说的招数一加印证,当真是奥妙无穷。郭芙虽然懂了黄蓉这几句话,自身所限,却未悟到其中妙旨。   黄蓉又道:“这打狗棒法是武林中最特异的功夫,卓然自成一家,与各门派的功夫均无牵涉。单学招数,若是不明口诀,那是一点无用。凭你绝顶聪明,只怕也难以自创一句口诀,以之与招数相配。但若知道了口诀,非我亲传招数,也只记得甚么‘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个字而已,因此不怕你们两个小鬼偷听。若是我传授别种武功,未得我的允准,以后可万万不能偷听偷学,知道了么?”(原著)   郭芙干笑道:“妈,你的功夫我何必偷学?难道你还有不肯教我的么?更何况真的杨哥哥要见识……”   黄蓉用竹棒在她臀上轻轻一拍,笑道:“我记得陆家庄里你还有事情要做,怎地却在这里胡闹。过儿,我有几句话跟你说。鲁长老,你慢慢去想罢,一时记不全,日后再教你。”   鲁有脚、郭芙别了黄蓉,自回陆家庄去,只留下杨过站着。   郭芙回眸看了眼杨过,见他垂手而立,长睫低垂,青衫随风起舞,光看皮相,可不是一副静若处子、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   杨过心中怦怦而跳,生怕黄蓉知道他偷学打狗棒法,要施辣手取他性命。见郭芙回眼看来,不知不觉中眼中就带了几分哀求之意。   郭芙侧头,指了指外面。黄蓉眼波一转,淡淡道:“芙儿,你还有什么事情么?”   郭芙忙道:“没有没有,我去看看陆家庄里有没有什么事情。”脚底抹油,足下生风,瞬间飘了出去,徒留杨过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飘然而去。回过头来,黄蓉正向他招手,明媚嫣然之姿,与郭芙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杨过心中一跳,自然而然的颇有亲切之意,心道:“不知芙儿十年后是不是也是这般模样……”乖乖的走了过去。   第20章   却说郭芙回到陆家庄,正看到武家兄弟两个陪着大理国一灯大师座下渔樵耕读四大弟子中的渔人点苍渔隐与书生朱子柳二人到达前厅,她不敢怠慢,忙上前行礼,朱子柳将她一扶,笑道:“芙儿不必多礼。”郭芙将几人让至前厅,笑盈盈斟了茶,点苍渔隐与她初次见面,接了茶,颇为赞赏道:“倒是常从修文信中看到芙儿名字,见面果然是有你母亲当年的风采。”   郭芙想到母亲对一灯大师座下渔樵耕读四大弟子的风评,盈盈一笑,“芙儿对一灯大师师祖及各位师伯师叔也仰慕的很,只可惜六年前与师祖一别,许久未见了。”   朱子柳笑道:“我听丐帮发帮主令四处搜寻各种解毒单,正巧偶然得了,刚好带给芙儿。”郭芙目光一闪,笑道:“那可太好了。”   令武家兄弟相陪,她自抽身出来让人去寻郭靖,她自己则再回到树林,请黄蓉回来。   甫一见面,远远见杨过握了黄蓉的手,她心中一惊,几下掠了过来,见黄蓉面色苍白,忙握了母亲另一只手,缓缓将内力传了过去,中途只觉除母亲内力之外,又有一道内力缓缓流动,她看一眼杨过,两人曾在雪山之上共同运功多日,此刻轻车熟路,轻而易举就融在一起,共同带动内力运转了一个小周天,黄蓉暖洋洋甚是舒畅,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两个少年少女微微一笑。   郭芙见她双颊润红,心下稍安,随即皱眉道“妈妈怎么了?刚刚面色不好?”黄蓉微笑道“芙儿是想要弟弟还是妹妹?”郭芙大喜,笑道“都要都要,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才好。”   想起自己来意,郭芙笑道“妈妈,一灯师祖座下点苍师伯和朱师叔到了,我特地来找你们回去。”   黄蓉大喜道“那可是很好了,我们现下就回去。”她又笑道“芙儿,你两位师弟马上就又要学到一门厉害的功夫了。”   郭芙奇道:“什么功夫?”   杨过冲口而出:“一阳指!”郭芙不去理他,随口道:“你懂甚么?妈,是甚么武功?”黄蓉笑道:“你杨哥哥不已说了?”(原著)   郭芙认真道:“一阳指博大精深,两位师弟根基虽好,但内力不深,学了进益也是有限,反而会落了贪多嚼不烂之嫌,否则我桃花岛武功也是种类繁多,两位师弟还不是主要学的是全真剑法。”   “!”少时贪多嚼不烂之黄蓉与目前仍在贪多嚼不烂之杨过,互视一眼,无语。   中午饭罢,丐帮帮众在陆家庄外林中聚会。新旧帮主交替是丐帮最隆重的庆典,东南西北各路高辈弟子尽皆与会,来到陆家庄参与英雄宴的群豪也均受邀观礼。   黄蓉按着帮规宣布后,将历代帮主相传的打狗棒交给了鲁有脚,众弟子一齐向他唾吐,只吐得他满头满脸、身前身后都是痰涎,于是新帮主接任之礼告成。(原著)   忽见一个老年乞丐跃上大石,大声说道:“洪老帮主有令,命我传达。”帮众听了,登时齐声欢呼。人丛中一个乞丐大声叫道:“恭祝洪老帮主安好!”众丐一齐呼叫,当真是声振天地。呼声此伏彼起,良久方止。   杨过见群丐人人激动,有的甚至泪流满面,心想:“大丈夫得能如此,方不负在这世上走一遭。幸好,雪山上时,能和芙儿一起将义父和洪老前辈救回来。否则……”他不敢去想若两位老人家未醒来是何等后果,凝神再听下去。   那老丐又道:“洪老帮主言道:方今天下大乱,蒙古鞑子日渐南侵,蚕食我大宋天下,凡我帮众,务须心存忠义,誓死杀敌,力御外侮。”群丐齐声答应,神情极是激昂。那老丐道:“朝廷政事紊乱,奸臣当道,要那些臭官儿们来保国护民,那是办不到的。眼下外患日深,人人都要存着个捐躯报国之心,洪老帮主命我勉励众位好兄弟,要牢牢记住‘忠义’二字。”群丐轰然而应,齐声高呼:“誓死遵从洪老帮主的教训。”   杨过自幼失教,不知“忠义”两字有何等重大干系,只是见群丐正义凛然,不禁大有所感,觉得前时戏弄丐帮弟子,倒是自己的不是了。(原著)   远远望去,他忽见台下黄蓉身旁红衣一闪,是郭芙正扶了黄蓉缓缓坐下,与身侧无数群情激愤者不同,红衣少女眸光遥远,仿佛陷入了某个回忆,樱唇紧抿,注意到了杨过的目光,慢抬羽睫,与他遥遥对视了一眼,随即又低头,一心一意照顾着母亲。   到得晚间,陆家庄内内外外挂灯结彩,华烛辉煌。正厅、前厅、后厅、厢厅、花厅各处一共开了二百余席,天下成名的英雄豪杰倒有一大半赴宴。(原著)   郭靖、黄蓉夫妇陪伴主宾,位于正厅。黄蓉替杨过安排席次,便在她坐席之旁。郭芙与她嘀咕了几句,便又在主席空出一个位置,正在杨过上首。郭芙与武氏兄弟反而坐得甚远。   郭芙出厅一趟,引进来一个白衣少女。杨过一见之下,跳了起来“师傅--”   第21章   那边一桌武修文掏掏耳朵,啧啧道:“是我听错了么?这姑娘看起来可没有杨兄大,这下子看他怎么装没有武功。”   郭芙懒懒笑道:“废话那么多,能者为师啊,要不是为什么你们叫我师姐呢?”   武敦儒瞟着那边桌子,:“师姐啊,那边师傅的眼珠子好像要掉出来了……”   那边郭靖不止是眼珠子要掉出来,如果不是英雄宴上,估计他会直接把杨过眼珠子给打出来,即便如此,一张脸也是阴沉的可怕。   小龙女看到杨过,眼前一亮,旁边诸人只见到白衣如雪,少女整个人如笼罩在雾中,缥缈如仙子。   小龙女眼中只有杨过,此时到了杨过身旁,握了杨过的双手,正被杨过拉着介绍给郭靖黄蓉。   黄蓉推了郭靖几下,郭靖才挤出笑容,道“原来是龙女侠,不知女侠师承何方,是哪个门派?”   小龙女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郭靖黄蓉,道“我师门名不见经传,一直隐居古墓,如果说门派的话,”她沉吟一下,“那就是古墓派。”   正说话间,只见丐帮新任帮主鲁有脚举着酒杯,站了起来。   他举杯向群雄敬了一杯酒,朗声说道:“敝帮洪老帮主传来号令,言道蒙古南侵日急,命敝帮帮众各出死力,抵御外侮。   现下天下英雄会集于此,人人心怀忠义,咱们须得商量一个妙策,使得蒙古鞑子不敢再犯我大宋江山。”他说了这几句话后,群雄纷纷起立,你一言我一语,都是赞同之意。   一个银髯老者站起身来,声若洪钟,说道:“常言道蛇无头不行,咱们空有忠义之志,若无一个领头的,大事难成。今日群雄在此,大伙儿便推举一位德高望重、人人心服的豪杰出来,由他领头,众人齐奉号令。”群雄一齐喝彩,早有人叫了起来,纷纷推选出洪七公,郭靖黄蓉,全真派不提。   正乱间,厅口快步进来四个道人,却是郝大通、孙不二、赵志敬、尹志平四人。杨过见他们去而复回,心道,“哼,要与我再干一场吗?”郭芙心中一凛,心道“来了!”   郭靖和陆冠英大喜,忙离席相迎。   郝大通在郭靖耳边低声道:“有敌人前来捣乱,须得小心提防。我们特地赶回报讯。”   郭靖低声问道:“欧阳锋?”郝大通道:“不,是我曾折在他手下的那个蒙古人。”郭靖心中一宽,点头道:“是霍都王子?”   郝大通还未回答,只听得大门外号角之声呜呜吹起,接着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击磐之声。陆冠英叫道:“迎接贵宾!”语声甫歇,厅前已高高矮矮的站了数十个人。   郭靖低声向黄蓉转述了郝大通的说话,便即站起身来,夫妻俩与陆冠英夫妇一起迎了出去。郭芙一拉武家兄弟,三人齐齐站到郭靖黄蓉身后。   郭芙目光缓缓扫过去,那容貌清雅的贵公子是蒙古霍都王子;那脸削身瘦的藏僧是霍都的师兄达尔巴。这二人分站两旁,中间站着一个身披红袍、极高极瘦、身形犹似竹竿一般的藏僧,正是前世的宿敌金轮法王。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何其有幸,能再来一次,让她洗刷原来武功低微,不自量力之辱。   郭靖与黄蓉互望了一眼,两人暗中提防,同时躬身施礼。郭靖说道:“各位远道到来,就请入座喝上几杯。”陆冠英吩咐庄丁另开新席,重整杯盘。   武氏兄弟一直帮着师父师母料理事务,武修文快手快脚,尤是第一等的精明干练人物。两兄弟指挥庄丁,在最尊贵处安排席次,一面不住道歉,请众宾挪动座位。   郭芙见杨过安安稳稳的坐着,全不动弹,只与小龙女低低说话,小龙女则全然将目光放在杨过身上,她瞧着十分的不顺眼,心道:“都什么时间了?偏他还在那里儿女情长。\"头一偏,眼不见心不烦。   这边厢霍都王子向那金轮法王说道:“师父,我给你老人家引见中原两位大名鼎鼎的英雄……这位是做过咱们蒙古西征右军元帅的郭靖郭大侠,这位是郭夫人,也即是丐帮的黄帮主。”那金轮法王听到“蒙古西征右军元帅”八字,双目一张,斗然间精光四射,在郭靖脸上转了一转,重又半垂半闭,对丐帮的帮主却似不放在心上。   霍都王子朗声说道:“这位是在下的师尊,西藏圣僧,人人尊称金轮法王,当今大蒙古国皇后封为第一护国大师。”   杨过更是一凛,记得那日在华山绝顶,义父与洪七公都曾称赞藏边五丑所学功夫“了不起”,要他们带讯去叫师祖金轮法王来比划比划;此刻金轮法王与藏边五丑的师父达尔巴同时到来,义父与洪七公却已不知身在何处了。   他想到华山绝顶,心中一热,偷眼去瞧郭芙,却见少女一双明眸一霎不霎盯着那三人,眼神热切,与往日大是不同。他一时忘形,连小龙女连问了他三句也未听到。   小龙女住了口,缓缓抬起茶盏置于唇边,眼波低垂,唇边缓缓收了笑容。   郭靖淡淡说道:“各位远道而来,请多喝几杯。”   酒过三巡,霍都王子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我们师徒今日未接英雄帖,却来赴英雄大宴,老着脸皮做了不速之客,但想到得会群贤,却也顾不得许多了。盛会难得,良时不再,天下英雄尽聚于此,依小王之见,须得推举一位群雄的盟主,领袖武林,以为天下豪杰之长,各位以为如何?”   厅中一人大声道:“这话不错。我们已推举了丐帮洪老帮主为群雄盟主,现下正在推举副盟主,阁下有何高见?”   霍都冷笑道:“洪七公早就归位了。推一个鬼魂做盟主,你当我们都是死人么?”此言一出,群雄齐声大哗,丐帮帮众尤其愤怒异常,纷纷叫嚷。   霍都道:“好罢,洪七公若是未死,就请他出来见见。”   此刻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老叫化只是来吃酒的,那什么武林盟主还是年轻人来做就好。”众人寻声望去,丐帮中人鲁有脚为首己齐刷刷跪倒一片,“洪老帮主……”“老帮主--”   郭靖黄蓉大喜过望,双双迎上去,扶住白发童颜的老叫化入席,“师傅您老人家总算来了!”   那边霍都脸色微变,郭芙见父母喜笑颜开,只顾围着洪七公说话,转眼将金轮法王师徒三人忘在脑后,按按额头,抬脚出列,盈盈笑道:“霍都王子,洪老帮主已出来,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霍都都认得这美貌少女是郭靖黄蓉之女,冷笑道:“洪七公的武功德望,怎及得上我师父金轮法王?各位英雄请听了,当今天下武林的盟主,除了金轮法王,再无第二人当得。”   群雄听了这一番话,都已明白这些人的来意,显是得知英雄大宴将不利于蒙古,是以来争盟主之位。倘若金轮法王凭武功夺得盟主,中原豪杰虽然决不会听他号令,却也是削弱了汉人抗拒蒙古的声势。众人素知黄蓉足智多谋,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望她,心想:“这几十个人武功再强,也决不能是这里数千人的对手,不论单打独斗还是群殴,我们都不致落了下风,大家只听黄帮主号令行事便了。”   郭芙心中大怒,冷声道“你们远来是客,虽是不速之客,我们也要先尽地主之谊,但你们屡次口出恶言,不出手教训还真当我中原武林无人了。”   话音未落,红影一闪,掠了过去,霍都早在提防,手中折扇一展,击向红影。   霍都见郭芙年纪太轻,又生得美丽,怒时双颊微晕,更增艳色,不免存了几分怜香惜玉之心,手下留了几分力,手中折扇与少女手掌一触,只觉一股大力传来,竟是刚猛无俦,大惊之下,再运力己是不及。嘭然巨响中,霍都连退三步,郭芙则己退回原地,暗暗甩了下被震得失去知觉的左手,心中暗惊,这霍都果然是功力深厚,不在自己之下,自己若不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不知要多久才能分出胜负。   第22章   这几下兔起鹘落,待得下方群雄反应过来,轰然叫好,只见郭芙俏生生站在厅中,容色逼人,如水墨画上一朵火色莲花,虽是言笑嫣然,却自透出一种森然的寒意。   黄蓉知道今日若不动武,决难善罢,正好郭芙在场中诸人间年纪极小,辈分也低,由她出手教训,自是最佳,缓步出来,笑道:“芙儿性子鲁莽,让各位见笑了。”   郭芙松了口气,低头乖乖退到一旁。   黄蓉微微一笑,朗声说道:“此间群雄已推举洪老帮主为盟主,这个蒙古好汉却横来打岔,要推举一个大家从未闻名、素不相识的甚么金轮法王。洪老帮主在此,虽可与金轮法王各显神通,一决雌雄,只是他老人家既然早已有了后辈弟子,当然就是由两家弟子来代师父们较量一下。”   中原群雄大半知道郭靖武功惊人,又当盛年,只怕已算得当世第一,此时纵然是洪七公也未必能强过他去,若与金轮法王的弟子相较,那是胜券在握,决无败理,当下纷纷叫好喝彩,声震屋瓦。在偏厅、后厅中饮宴的群雄得到讯息,纷纷涌来,一时廊下、天井、门边都挤满了人,众人叫好助威。   金轮法王一边人少,声势自是大大不如。   霍都当年在重阳宫与郭靖交手,一招即败,不禁傍惶无计。   正自焦急,一个身穿蒙古官服的胖大汉子走近身来,凑嘴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霍都一听大喜,站起身来,张开扇子拨了几拨,朗声说道:“素闻丐帮的镇帮之宝,有一套叫做甚么打狗棒法的,是洪老帮主生平最厉害的本事。小王不才,要凭这柄扇子破他一破。若是破得,看来洪七公的本事也不过尔尔了!”   黄蓉初时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并未在意,忽听他提到打狗棒法,只轻轻几句话,便将武功最强的郭靖撇在一边,却是谁人献此妙策?向那蒙古人瞧去,当即省悟,认出此人是丐帮中四大长老之一的彭长老,原来他已投靠蒙古,改穿了蒙古装束,留了蓬蓬松松的满腮大胡子,帽子低垂,直遮至眼,若不留神细看,还真认不出,也只有他,才知打狗棒法非丐帮帮主不传,郭靖武功虽高,却是不会。霍都说这番话,明是指名向自己与鲁有脚挑战。鲁有脚的棒法新学乍练,领会有限,使用不得,那是非自己出马不可了。   郭靖知道妻子的打狗棒法妙绝天下,料想可以胜得霍都,但她这几个月来胎气方动,内息不调,万不能与人动武,于是步出座位,站在席间,说道:“洪老帮主的打狗棒法向来不肯轻用,你就来领教领教他老人家的降龙十八掌好了。”   金轮法王双目半张半闭,见郭靖出座这么一站,当真是有苦渊停岳峙,气势非凡,不由得暗暗吃惊:“此人果真了不起,”霍都哈哈一笑,说道:“终南山重阳官中,小王与阁下曾有一面之缘,当日阁下自称是马钰、丘处机诸道的门人,怎么又冒充起洪七公的弟子来啦?”郭靖正要回答,霍部抢着又道:“一人投拜数位师父,本来也是常事。然而今日乃金轮法王与洪老帮主较量功夫,阁下武功虽强,却是艺兼众门,须显不出洪老帮主的真实本事。”   这番话倒也甚是有理,郭靖本就拙于言辞,一时难以辩驳。   群雄却大声叫嚷起来:“有种就跟郭大侠较量,没胆子的就夹着尾巴走罢。”“郭大侠是洪老帮主及门弟子,若他代不得,谁又代得了?”“你先吃了降龙十八掌的苦头,再试打狗棒法不迟。”   霍都仰天长笑,发笑时潜运内力,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将群雄七嘴八舌的言语都压了下去,只震得大厅上的烛火摇晃不定。群雄相顾失色,都想:“瞧不出他年纪轻轻,公子哥儿般的人物,居然有此厉害内功。”霎时间都静了下来。   霍都向金轮法王朗声道:“师父,咱们让人冤啦。初时只道今日天下英雄聚会,才千里迢迢的赶来,哪知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咱们快走,你若不幸做了这些人的盟主,教天下好汉说你是天下酒囊饭袋之首,岂非污辱了你老人家的名头?”   群雄均知他是有意相激,定要挑黄蓉出战,可是他说话如此狂妄,实是令人难忍。众人喝骂声中,洪七公突然打了个酒嗝,紧张气氛顿时散去了不少,只见老人缓缓站起,笑眯眯道:“这个小和尚好大的口气,漫不是真以为老叫花会和你一般见识了。”他本来眯着的双眸一张,眼神电一般向全场一转,忽然目光落在一人身上,笑道:“小友,上次借你之力,与老毒物一场较量,这次便再把上次的招数再使上一遍罢。”   第23章   郭芙眼波流转,心下已知道是谁,黄蓉眉一轩,看着杨过施施然从桌边站起,拱手施礼:“多日不见,洪老前辈身子安好。”   郭靖惊喜交加:“过儿,竟然是你么?”   杨过低声道:“我一直相瞒,心中一直愧疚不已,望郭伯伯千万莫要怪我。”   郭靖笑道:“我欢喜还来不及,如何会怪你。”   杨过心下喜悦,缓步来到席间,道:“在下古墓派杨过,无名小卒一个,有幸与洪老帮主相识,打狗棒法十成中还学不到一成,原本不该使用。只是席间英雄身份太高,懒得和你交手,就让我这无名小卒让你尝尝给打狗棒的滋味罢。 ”   杨过立在厅中,烛光下,青衣乌发,身材颀长挺拔,一张脸俊逸绝伦,墨色眸子深不可见底,旁边一个白衣少女正缓步退到一侧,清丽秀雅,眼神脉脉,全在那青衣少年身上。旁观众人啧啧赞叹,好一双璧人。   霍都只求不与郭靖过招,旁人一概不惧,杨过年轻,正和他意,杨过一口一个无名小卒,他却也不在乎,当即说道:“幸会幸会。跟你讨教,再好也没有了。”   黄蓉脸上微有忧色,眼见霍都年甫三旬,内力精深,实在是个厉害的人物,但眼下会打狗棒法的洪七公辈分太高,鲁有脚领悟有限,且身为丐帮帮主,随意出手,万一落败反而不好,自已身子不适,也不能动武。但杨过年纪太小,虽然是洪七公点名,她也实在怕他有个闪失。   陆家庄上管家指挥家丁,挪开酒席,在大厅上空出七八张桌子的地位来,更添红烛,将厅中心照耀得白昼相似。   鲁有脚上前一步,笑道:“杨兄弟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只不过我看杨兄弟说是用打狗棒法,却是没有个趁手的兵器,打狗棒法,没有打狗棒如何使得?”   他自知对打狗棒法领悟尚浅,见洪七公及黄蓉对杨过推崇,杨过出战无论输赢,都能够让众人对霍都武功深浅有所了解,他甚为感激,竟慨然将打狗棒借出。   杨过一怔之下,那碧绿的棒子已到了眼前,他眼神闪动一下,接过打狗棒,听得厅边欢呼赞叹声不绝,群雄目光殷切,俱是鼓励赞叹。他一生之中,从未有过如此被人期待的时刻,接棒之时只觉手腕微沉,小小一根竹棒,竟是重逾千金一般。   霍都叫道:“请罢!”两个字刚出口,扇子挥动,一阵劲风向杨过迎面扑去,风中竟微带幽香。   杨过轻飘飘闪身避开,脑中微微一熏,他心中微惊,向后一退,眼前微微发黑,上身一晃,竟有些中毒之兆。   他稳下心神,强压下不适,心道:“若果真有毒,要速战速决才是。”   霍都一扇挥出,杨过竟不理会,提起打狗棒往他小腹点去。这竹棒又坚又韧,长短轻重,无不顺手,以打狗棒使打狗棒法,自是威力倍增。   霍都扇风正劈向他头颈,见他竹棒疾出,径刺自己脐下三寸的“关元穴”,这是任脉的要穴,见这少年认穴竟如此精确,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不敢轻忽,撤掌回身,转扇护胸。   霍都是金轮法王的得意弟子,已得西藏武功的精要,功力之深,与杨过不可同日而语。那打狗棒法的招数洪七公曾全部传授,当日杨过在华山绝顶向欧阳锋试演数日,招数中最奥妙曲折之处也都已演过,口诀和变化又曾听黄蓉传于鲁有脚,这时将两者一加凑合,居然使得头头是道。   黄蓉见杨过所使的果真都是打狗棒法,虽然招数生涩,未尽妙用,出手姿式却似模似样,心下暗暗赞叹。   杨过初时仗着打狗棒法杖法精妙,极力抢攻,倒与霍都战了二十来招。二十余招之后,杨过便即相形见继。但群雄见他小小年纪,居然支持了这么许久,均已大为赞许,都说:“这孩子可了不起。”   霍都见敌人势劣,掌力越是加强。杨过所使的打狗棒法神妙莫测,本非霍都的扇法掌法之所及,但洪七公所授的只是招数,棒法的口诀秘奥,他甫自黄蓉口中听到,仗着聪明,才勉强凑乎着两者使用,然要立时之间融会贯通,施展威力,自是决无此理。再斗一会,杨过东躲西闪,已难以招架。   第24章   杨过知道如此相斗,十招之内便要给敌人打倒,瞥见郭芙斜斜倚坐在一处石墙下,眼神一霎不要盯着二人相斗,心念一动,突然横棒挥出,身子斜飞,从郭芙身旁掠过。霍都喝道:“哪里走?”跟着跃起追击。   郭芙似是随意地手一抬,拂了一下鬂发,纤手微动,指尖兰花般拂出,霍都从她身边一过,募得发现右半身胸腹几处大穴正在少女指尖笼罩下,总算见机得快,急掠中硬生生一转,方避了开去。   杨过从郭芙身旁掠过,早料到有此一着,不待敌人落地,打狗棒已挥了出去。郭芙上身不动,左足微抬,足尖踢向霍都右足外踝的“昆仑穴”,霍都手忙脚乱,使一招“鸳鸯连环腿”,向空虚踢,这才避开了杨过郭芙两人这两下连环招式。   霍都伸扇在棒上一搭,借力斜身飞开,离得郭芙远远地,心中极是烦恼:“中原果然尽多能人,又是这个小姑娘,这两个少年男女都不过十来岁年纪,怎地如此了得?”   杨过得了这一招之利,发挥棒法中的攻手,进了三记杀招,霍都大感狼狈,全力抵御。可是第四招上杨过已无奥妙棒法连续进攻,缓得一缓,被他反击过来,又处劣势。   旁人不懂棒法,还不怎地,黄蓉却连连暗呼可惜,忍不住念道:“棒回掠地施妙手,横打双獒莫回头。”   洪七公回头一笑:“蓉儿啊!”   黄蓉嘻嘻一笑,向洪七公道“过儿的火候,毕竟还欠了些。”   这正是打狗棒法的诀窍,杨过虽知歌诀招数,却不知此招该当于此时用出,听得黄蓉念起,当即横棒掠地,直击不回。   这一棒去势古怪,他虽然使了,实不知有何功效,岂知竹棒击出,正巧对方举扇斜挥。霍都这一招尚未使足,已知不妙,急忙跃起相避。黄蓉又念:“狗急跳墙如何打?快击狗臀劈狗尾。”这路棒法在丐帮中世代相传,做丐儿的有甚文雅之士,口诀语句自然俚俗。旁人还道是黄蓉出言讥骂敌人是狗,却不知她正在指点杨过武艺。那打狗棒法虽是除丐帮帮主外不传别人,但一来杨过已自学会,二来这场比武关系重大,务须求胜,当下黄蓉也顾不得帮规所限,看到两人进退守攻的情势,不住口的出言指点。   她每一句话都说得正中窍要,兼之杨过机伶无比,数次得手之后,不等黄蓉念完歌诀全句,只消提得头上几字便即施展。这打狗棒法果然威力奇强,霍都空有一身武功,竟被一根竹棒逼得团团乱转,再无还手余地。眼见再拆数招,这武功精强的番邦王子就要落败,群雄惊喜交集。大厅中采声四起。   突见杨过身形一滞,脚下一软,正使出的一式“压肩狗背”使了一半,这招本是棒身倏地伸出,棒头在敌人兵器上,向下按落,他眼前一黑,竟使不出力气,打狗棒一歪,勉力后退半步,左膝着地,霍都早等着他此刻,更不容他说话,挥扇向他头顶击落。   众人惊呼声中,一红一白两道身形,齐齐抢入场中,白衣身形先到,将杨过拉到身后,红影后至,半空中一掌“飞龙在天”,直直击向霍都,逼得霍都撤扇回防,那红影半空一个翻身,落到杨过身前,见杨过满面黑气,小龙女正扶着他,杨过见郭芙过来,身形一软,向前一扑,抓住了郭芙的袖子,喃喃道:“芙儿……”就此人事不知。   群雄惊怒交集,纷纷乾指霍都,痛斥他卑鄙无耻。霍都笑道:“咱们比武之先,又没言明不得使用毒物。这位杨兄弟若是用毒放倒了小王,那我也是认命罢啦。”众人虽觉他强词夺理,一时倒也没法驳斥,但仍是斥骂不休。   那厢洪七公也站了起来,郭靖抢入场中,要抱起杨过,杨过却抓着郭芙衣袖怎么都不肯松手,郭靖又见他脸上神情古怪,知道此毒甚是怪异,忙伸指先点了他三处大穴,使得血行迟缓、经脉闭塞,毒气不致散发入心,问黄蓉道:“怎么办?”黄蓉皱眉不语,料知要解此毒,定须霍都或金轮法王亲自用药,但如何夺到解药,一时彷徨无计。   郭芙踌躇道:“非得他们的解毒丹么?我收集的解毒丹号称能解百毒也不成么?”   黄蓉皱眉道:“这毒看着怪异的很,虽可一试,但却是不得已才为之了。”看了眼杨过紧紧抓住郭芙衣袖的手,欲言又止。   小龙女颤声道:“黄帮主,郭大侠,麻烦你们照顾过儿。”身形一展,掠到厅中,白绸展开,向霍都击去。郭芙待要阻止,衣袖仍被抓得紧紧的,眼看郭靖黄蓉看自己眼神颇为古怪,心下大恼,索性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直直挥了下去。   郭靖吓了一跳:喝道:“不可……”   只听得一声裂帛,郭芙袖上已是少了一截,露出一段玉雪般的小臂,武家两兄弟齐齐转头,向对着少女手臂瞧的几人怒目而视。   杨过紧紧捉住断下来的半幅红袖,仍是人事不醒。   第25章   此时,厅中情景又是一变,小龙女白绸飞舞,叮呤声中,将霍都逼在下风。   那藏僧达尔巴大踏步走出:“这是第二阵么?我来与你交手!”   金刚杵横扫,疾向小龙女腰间打去。   小龙女腰肢一折,上身平平倒向后方,从金刚杵下让过,哪知达尔巴不等金杵势头转老,手腕使劲,金刚杵的横挥之势斗然间变为直压,竟向小龙女身形挥下。以如此沉重兵刃,使如此刚狠招数,竟能半途急遽转向,人人均是出乎意外,小龙女吃了一惊,带着金丝手套的素手在金杵上一个借力,飘身移了开去。   郭芙抢上前时,正看到霍都回身收扇用扇柄点向小龙女,红裳飘飘,疾拍向霍都背心,逼得霍都回扇还击。   群雄看着场中两个少女出战蕃邦两师兄弟,两人轻功均佳,追着霍都满场游走,翩然若足不点地,那藏僧达尔巴轻功远不及三人,空自怒吼连连,挥杵而击,屡屡落空。两少女一如红花娇艳,一若白雪清丽,旁观诸人各自惊艳不己。   郭靖皱眉向黄蓉道“她们这般乱来,可要阻止?”   黄蓉低声道“对方本就来者不善,但人单势孤,她们去一通搅和,也无不可。唯一难为的是过儿中的毒了……”   她眼前忽然一亮,低低向身边一个丐帮子弟交待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悄悄退了几步,消失于大厅人群。   霍都让过郭芙一掌,面色铁青,怒道:“你们中原人是仗着人多,来双人车轮战么?”   他与杨过交战有些时候,又是郭芙小龙女主要攻击对象,十招倒有七招是攻向他的;郭芙招沉力猛,降龙十八掌刚硬无双,攻敌之必救;小龙女身法诡秘,招式轻灵多变,防不胜防。且郭芙身份不凡,一旦伤了她,极可能激怒郭靖黄蓉,他们几人再厉害,也难走出陆家庄,偏偏郭芙降龙十八掌极为难缠,更颇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拼命的狠辣,一时被逼得有几分狼狈。   小龙女怒道:“交出解药。”纤手一扬,洒出一把玉蜂针来。霍都不敢怠慢,折扇疾展,击落大半,腾挪之下,让开剩余几枚。   郭芙险险躲开两枚金针,抹下额头虚汗,回眸望向小龙女。小龙女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掠过,手腕抖动,白绸缠住霍都折扇,用力一扯,白绸瞬间被拉得笔直;达尔巴怒吼着赶到,一杵击下。   郭芙飞身一式亢龙有悔,击在金杵之上,金杵一偏,落到小龙女身侧;郭芙虎口迸裂,退了两步,强咽下一口翻腾的热血。   霍都深觉如此不是办法,扇子一合,大声道“我有话讲,郭姑娘且慢动手。”   郭芙不语,停了脚步,暗自运气平复紊乱的气息。   小龙女却不管那么多,纤足微抬,正待出招,只听霍都大声道“解药我可以给,但有一个条件。”   小龙女停了招式,霍都微微一笑,目光一转,“条件是郭姑娘与我战上一场,若我输了,解药自当奉上;但若郭姑娘输了,解药我也会给,但姑娘要跟了小王回蒙,正好小王还少一位侧妃。郭大侠原是我蒙古的西征右军元帅,你我身分也算匹配。"   郭芙一怔,黄蓉郭靖脸上己齐齐变了颜色。洪七公停下摸着胡须的手,眼睛微眯。黄蓉关心则乱,立时便要开口阻止,郭靖这次脑筋转得快,立时沉声道“不可,若你直接开口拒绝,不是寒了天下英雄的心!”   黄蓉冷笑道“为了天下英雄的心,难道你就要用女儿的幸福去换?”   洪七公松了酒杯,道:“这小蒙王还有点脑筋,真带走了芙儿,你们夫妻又如何自处?”   黄蓉郭靖互视一眼,心惊不已。   郭芙回头看向黄蓉,见黄蓉目注自己,眼眶微湿,心下先是一紧,又是一松,心道“反正我若输了,大不了一死罢了,总不会跟他去什么蒙古。”   只听黄蓉冷冷道“霍都王子见谅,小女早已与人指腹为婚,这赌约却是不行的。”   郭芙心中一沉,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霍都看她一眼,扬眉笑道“那也罢了,只不知是哪个大好男儿,能得到郭姑娘青眼。”   黄蓉看了一眼郭靖,缓缓道:“此人姓杨,名过,方才与你交手的便是。”   第26章   黄蓉话一出口,郭芙只觉心口一沉,似压了块千斤巨石般,难以呼吸,几乎不敢抬头看小龙女。   只听得小龙女缓缓开口道:“过儿有婚约,这我倒是不知。”   霍都挑眉看看两个少女,一个面色惨白,一个神情木然,黄蓉淡淡道“我郭杨两家颇有渊源,当年约定之时,过儿年龄尚小,现下他父母虽己不在了,但过儿也算我桃花岛半个门人,这婚约自当履行。”   小龙女身子轻颤,望了眼郭芙,黯然无语,向后退了几步,又定了定神,道"即是如此,那过儿就交给郭姑娘了。"   霍都接口笑道“若郭姑娘有婚约在身,这位白衣姑娘随小王回蒙古,也是一样的。”   郭芙怒道“你做梦,我若输了,我跟你走便是,与旁人何干!”   话一出口,四下已是哗声一片。   黄蓉脸上变色,心急之下,腹中微痛,冷汗汵汵而下,扶着郭靖的手紧紧一抓,颤声道“靖哥哥,芙儿,芙儿不能输……”   郭靖手背被妻子抓破,此时也感觉不到了,忙抱了黄蓉道“你放心,芙儿即便输了,我也不会让她有事。”   黄蓉目泛泪光,摇头道,“芙儿自小懂事,从来也是自个儿拿主意,我怕她,怕她……”她原本刚强,但孕期中情绪不稳,母女连心,她有些猜到郭芙心思,一时哽咽之下,说不出话来。   霍都折扇一收,笑道:“郭姑娘果然将门虎女,不如我们击掌为誓?”   郭芙心下己打定了主意,不敢细看郭靖黄蓉神情,向洪七公及父母遥遥一礼,随即举掌与霍都击了三下,第四下时,掌心内力一吐,疾拍向他胸口,霍都哈哈一笑,撤身闪过,低声在她耳边笑道“姑娘如此美貌,小王怎生下得了手辣手摧花?”   郭芙充耳不闻,达尔巴遥遥看他们一眼,退下场去,小龙女怔怔立在原地,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洪七公目光闪动,黄蓉伏在郭靖肩上,几乎不敢再看,郭靖双手握拳,眼光森寒。   转眼之间,郭芙己与霍都过了二十招,这次霍都全力施为,郭芙降龙十八掌虽强,她毕竟年幼,功力却也只有小成,十招一过,立时便落了下风。武修文深觉不妙,见旁边一人身佩长刀,过去深施一礼:“这位英雄,可否借佩刀一用?”   那人识得武修文是郭靖徒弟,忙道“当然,兄台愿意使用,自当奉上。”   武修文笑道,“多谢多谢,”接了刀来,拔刀出鞘,喝道“师姐接刀--”   刀光一闪,向场中斜飞出去。   郭芙听得声音,在霍都挥来的扇上一压,身形弹向长刀,侧身让过刀锋,刀一入手,精神一振,笑道“霍都王子,我用兵器与你继续较量可好?”   霍都见她笑靥如花,心中一荡,笑道“郭姑娘还会刀法?那是最好了-一”   郭芙不待他说完,左足一踏,右臂一扬,一刀劈下,刀风凛冽,霍都心下一凛,百忙中收了要架住刀的折扇,向后飞退,饶是如此,己被刀风震得向后飞出,直砸入观战群雄中。   群雄纷纷喝骂,霍都被人扶了一把,方定住身形,见扶住自己的居然是个中年乞丐,眉头大皱,恨恨推开那乞丐,喝道:“离我远些,别弄脏了小王的衣服!”便再次冲入厅中。   郭芙不等他近身,长刀一挑,身形斜掠而出,整个人与刀隐隐合为一体,撞向霍都,霍都折扇与她长刀一交,竟被震得几欲脱手,暗暗心惊,避其锋锐,折扇一收,扇柄顺刀身而下,削向郭芙手腕。   郭芙手腕一翻,刀势己化斜掠为横揽,霍都飞身而起,半空中回扇疾点,刀扇一触,两人一齐向后飞出。   群雄哪里见过如此凛冽的刀法,偏偏持刀者还是个容颜如花的弱质少女,眼见少女红衣翩翩,刀势虽大开大回,变招却迅急如电,刀落时己有了睥睨天下的姿态,纷纷心折赞叹不己。   那边金轮法王突然开口,用藏语说了几句,霍都面色微变,向郭芙盯了一眼,眼中微露不舍之意,手下招式一变,出招立时狠辣了许多。   郭芙心清如水,转刀一绕,纵身而起,半空中身形急坠,三刀连环劈下,霍都退路被封,挥扇硬接她一刀,澎然巨响中,郭芙再次借力飞起,半空中身形一收一展,又是方才一模一样的刀势,再次挥下。   第27章   霍都心惊之下,再次硬接郭芙一刀,刀扇相接下,扇面碎裂,蝴蝶般在刀风中招摇,扇骨弯曲欲折,叮垱声中,扇刀相撞何止十下。他大喝一声,运臂一振,郭芙凌空翻出,落地时右手虎口迸裂,握刀之手轻颤,只觉重逾千金。   霍都冷笑道:“郭姑娘可还握得住刀,如此施为,让本王都怜惜不己,不如还是跟本王回蒙古,安稳做个侧妃吧。”   语毕,折扇一指郭芙,几丝流光无声无息射了过去。   郭芙眼瞳收缩,右手一抬,刀身一竖,嗤嗤声夹杂几丝细微碰撞,尽皆撞在刀身之上。略一疏神,眼前己失了霍都身影,耳边一声冷笑,一只手臂从她背后向她腰间一揽。   少女脚步一滑,双手捧刀,向自己颈项平推而去,霍都若不松手,估计两人都要自溅当场,宛若自残的招式她使出来竟是毫不迟疑。   郭靖喝道“竖子松手!”向前一步。   比他更快的是,一道青光一闪至厅中,堪堪握住郭芙右腕,碧绿竹棒连绵点出,霍都手臂一软,怀中郭芙已被人拉了出去。   郭芙呆呆道:“你毒解了?”   杨过笑嘻嘻指指厅侧,一个中年乞丐正向她挥手,霍都往怀中一摸,变色道“你这小偷!竟使出这不入流的手段!”   小龙女向前了两步,杨过扬声道:"师傅,我很好,你莫担心。”小龙女一怔,停了脚步,静静瞧着他。   又向洪七公、黄蓉、郭靖笑嘻嘻打了招呼,杨过收回视线,只目视郭芙,柔声道“好芙儿,累了你了。”他仔细又看了几眼郭芙,看到少女少了的半幅衣袖,极不顺眼,想了想,解了外衫披到郭芙身上,郭芙嘴角一抽,疑惑道:"做甚,我不冷?"   杨过按下头上跳动的青筋,低声咬牙道:“我中毒之际虽不能开口说话,但还能听到外边声音……”   郭芙忙低声道:“婚约之事是妈妈作为籍口,现在你既醒了,定不会以此为准。也不会妨碍你之后婚娶。”   她一脸无邪地申诉,玉雪般小脸微晕,杨过磨磨牙,压下堵住那张小嘴的冲动,柔声道“此事之后再说。”   郭芙一本正经的点头道:“以后再说也好,但我只怕龙姑娘误会。你可要好好与她解释。”   霍都见两人嘀嘀咕咕,耳鬓厮磨许久,郭芙乖巧任他将衣服披上,杨过眼光则无时无刻不在少女身上,他不知杨过心中的酸爽,冷冷道“可说完了么?还比不比了?”   杨过冷哼一声,静看郭芙走回厅侧。黄蓉双手一拍,缓缓道:“即然杨过之毒己解,那这第一局自然还要继续下去了,就看最后胜负如何了!”   鼓声一响,杨过竹棒挥动,他之前与霍都一战,于打狗棒法颇有所悟,此时不须黄蓉再多指点,竟能与霍都斗个齐鼓相当,黄蓉暗自点头,侧眼瞧了下洪七公,见老人一派笑眯眯之色,心下稍安。   霍都眼见不敌,焦躁起来,暗思今日若是竟折在这小子手中,自此声名扫地,还说甚么扬威中原?   杨过棒走轻灵,招断意连,绵绵不绝。   霍都豁出了性命不要,愈斗愈狠,杨过渐感吃力。郭靖、黄蓉看出他又将落败,都是眉头渐渐皱拢,但见霍都扇底与袖间的风劲越鼓越猛,不由得心中暗叫:“不好!”   忽见杨过竹棒一抬,叫道:“小心!我要放暗器了!”霍都曾用扇中毒伤了杨过,又曾发暗器令郭芙落败,听他如此说,只道他也有暗器,自己既以此手段行险取胜,想来对方亦能学样,急忙向左跃开。却见杨过竹棒一绕,棒影重重,却哪里有什么暗器?   霍都知道上当,骂了声藏语,杨过左手一扬,叫道:“暗器来了!”霍都忙向右避,对方一棒恰好从右边疾刺,霍都再要闪避,却哪里来得及,被杨过一棒刺中右胁大穴,群雄欢呼声中,霍都面若死灰,颓然委地。   藏僧达尔巴大踏步走出,抱起师弟交在师父手中,道“第二场,谁来?”   他目光向杨过脸上一转,郭芙甩甩手腕“我来。”   杨过忙拉住她“芙儿,你伤可好了?”   郭芙转转手腕,点头道:“还好。”   杨过不动声色在她手腕一按,郭芙只觉如同手腕一麻,针刺一般,脸色一白,一把甩开杨过。   杨过冷冷道:“己经如此了,你还敢上场么?”   郭芙扬眉道:“七公师祖门下,爸爸要对付金轮法王,妈妈有宝宝,我不上场,谁能当这大和尚一杵?”   她转身向达尔巴道:“大和尚,我来和你比武!”   达尔巴一点头,金刚杵横扫,疾向郭芙腿上扫去。   第28章   郭芙飘身跃起,一袭不合身的青衫拂动,黄蓉看着女儿再度踏入比武场,愁肠百结,眼看着少女身形飘落,在横飞的金杵头上一踏,挥刀顺金杵削下。   只是达尔巴力气强她数倍,用力一甩,急向后退。郭芙顺势放开杵头,被他甩上半空,半空一个翻身,右手长刀直劈,左手一式飞龙在天,两股绝然不同的刀气掌力竟被少女同时压下。   郭靖目瞪口呆,黄蓉在他手背上用力掐了一把,怒道“你什么时候教的她?还嫌你闺女不会惹祸么?”   郭靖连叫冤枉,思索道“难道是三年前周大哥来那次?这小妮子围着周大哥转了很久……”   达尔巴双手握杵,大喝一声,向上一挡,手臂巨震,挡住了刀锋,而郭芙左掌则穿过金杵,继续击下。   达尔巴金杵往怀中一带,匆匆一挡,郭芙掌力己吐,以有心对无备,达尔巴退了两步,赞道:“小孩子的功夫很不错,是谁教你的啊?”   他说的是藏语,郭芙自然一字不懂。杨过虽在场边,却生怕少女受伤,是以离得极近。他料来这和尚是在骂人,于是依着他的口音,也是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骂回去。这几个字发音既准,次序又是丝毫不乱,在达尔巴听来,正是问他:“小孩子的功夫很不错,是谁教你的啊?”   达尔巴回头看他,一脸惊讶,以为他在对自己说话,于是答道:“我师父是金轮法王。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该叫我大和尚。”   郭芙见这两个人叽喱咕噜说个不停,她暗自运气抚平胸口的隐痛,足下一踏,右手横刀左手立掌,向达尔巴身上缠去。她速度极快,达尔巴也不敢轻忽,他明知道轻功绝对比不过这小女孩,任郭芙满场游走,眼花缭乱的刀掌齐出,竟是一步不移。   杨过半点不肯吃亏,心想:“我不能帮你一起打这蕃僧,可不能让你被这蕃僧骂了。你用番话骂我什么,我照式照样也骂你什么。”   是以用心听他说话,等他一说完,便依样葫芦的用藏语说道:“我师父是金轮法王。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该叫我大和尚。”   达尔巴一边招架郭芙,一边大奇,侧过头向杨过看来看去,心想你明明是个小孩子,怎会是大和尚?你师父又怎会是金轮法王?于是一边出杵,一边与杨过搭话道:“我是法王的首代弟子,你是第几代的?”杨过也道;“我是法王的首代弟子,你是第几代的?”   西藏喇嘛教中向来有转世轮回之说,其时□□与□□的转世尚未起始,但人死后投胎复生、不昧性灵的说法,早为喇嘛教中人人所深信不疑。金轮法王少年时收过一个大弟子,这弟子不到二十岁就死了,达尔巴和霍都均未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达尔巴在法玉座下排名第二,霍都居三,便是为此。此时达尔巴听了这番言语,只道杨过投胎,否则他是中原少年,藏语怎能说得这般纯熟?当下侧头向他凝视片刻,越想越像,突然抛下金刚杵,向一边立着的杨过低头膜拜,连称:“大师兄,师弟达尔巴参见。”   郭芙手一滑,刀从达尔巴光头上掠过,砍在地上。她不愿这么占这番僧便宜,言语不通,也懒得废话,索性站在一旁,看这和尚与杨过叽里咕噜一通,再和金轮法王叽里咕噜一通。   这一来杨过自然大奇,心想这和尚竟然骂不过我,向我低头服输,见他举动恭敬之极,所说言语自非骂人,必是敬语,倒不必跟着他学了,于是点头微笑,意示接纳。   旁观众人更是诧异之极,大家不懂藏语,不知杨过跟他叽哩咕噜、咭咭咯咯的对答半晌,说了一番甚么言语,竟然将这神力惊人的番僧就此折服。   这中间只有金轮法王明白原委,心知这二弟子为人鲁直,上了杨过的当,于是大声说道:“达尔巴,他不是你大师兄转世,快起来继续比武。”达尔巴一惊跃起,说道:“师父,我看他定是大师兄,否则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身手?怎会懂藏语?”金轮法王道:“你大师兄的武功比你强得多,这孩子却不及你。   达尔巴只是摇头不信。金轮法王知他性子最直,一时也说不明白,便道:“你若不信,等打败这小姑娘,再和这小子比试一场便知。”   达尔巴对师父的话向来奉若神明,他既说杨过不是大师兄转世,那就多半不是大师兄了。但他小小年纪,竟有这般高明武功,又自称是他大师兄,却又难以不信,还是遵从师父吩咐,与他较量几招,试试他的真功夫,瞧是谁胜谁败,那就立判真伪了,于是举手向杨过道:“好,等下我就跟你比试一下武功,是真是假,就凭胜败而定。”   杨过见他站起身来,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话,神色间甚是恭谨,料想他是说几句礼貌言语,于是一音不变的照说一遍,达尔巴听来,正是:“好,我就等下跟你比试一下武功,是真是假,就凭胜败而定。”他听了这几句话,心下又感惊惧,暗想:“师父说我大师兄的武功比我强得多,我是定然比他不过的。”   达尔巴打定主意,要和杨过比试,急于击败郭芙,突然跳了起来,挥杵向郭芙击下。郭芙猝不及防,虽惊不乱,当这金杵向下,她却立刀逆锋而上,金杵劲风激的她长发向后直直飘起,金杵威势惊人,她却毫不动容,在金杵挥舞间穿梭来去,旁观群雄看得这花姿少女在金杵下每每间不容发间错身而过,只看得心惊肉跳,惊呼连连。   杨过已是呆了,他虽不明所以,却知道这番僧必是忌惮自己,本以为这番僧即将下跪服输,谁知一转眼疾风暴雨般向郭芙攻击而去,只气得在一旁跳脚,怒道:“你敢伤她,我必不饶你--”   达尔巴听得杨过怒吼,虽不明何意,却是心下微怯,生怕得罪了这好不容易找到的大师兄,手下稍缓,郭芙立时滑出金杵范围,喘息不定。   金轮眉头一皱,喝道:“达尔巴,他不是你大师兄,快使无上大力杵法!”   达尔巴应道:“是!”双手握住杵柄,挥舞起来。他单手舞杵,已是神力惊人,此时双手用劲,连腰力也同时使上了,金刚杵上所发呼呼风声更加响了一倍。这“无上大力杵法”无甚变化,只是横挥八招,直击八招,一共二八一十六招,但一十六招反复使将出来,横挥直击,只逼得郭芙连连后退,连近身都近不了。   郭靖黄蓉皆已抢到近前,黄蓉看着女儿在金杵光影中如海上孤舟般随波漂流,心中大痛,手中长剑一紧,便要抢入,郭芙百忙中看到黄蓉按耐不住,叫道:“别过来,我还没输……”   黄蓉怒道:“什么时间了,还在意什么输赢!”   正自烦恼,眼光一转之际,忽见丐帮叛徒彭长老混在蒙古武士群中,满脸喜色,她灵机一动,叫道,“过儿,移魂大法,移魂大法!”九阴真经中有一门功夫叫做“移魂大法”,系以心灵之力克敌制胜。当年洞庭湖君山丐帮大会,黄蓉曾以此法束制彭长老迷神催眠的“慑心术”,因此上见到此人时便即想起。   杨过记得“移魂大法”的练法,但他不信心力专注凝视对方,即能克敌制胜,是以从未练过,他素服黄蓉之能,心想:“郭伯母既出此言,必有缘故,反正今日已然输定,我就试他一试。”于是心中摒虑绝思,依着经中所载止观法门,由“制心止”而至“体真止”,宁神归一,竟无半点杂念,眼光呆呆的瞪着达尔巴。   又拆数招,达尔巴本来对杨过极为忌讳,时不时关注下他的动静,忽觉杨过举动有异,向他望了一眼。   达尔巴见杨过直直盯着自己,忽而向着自己微微而笑,便也报以微微一笑,但见他笑得更是开心,不知怎地,只觉全身轻飘飘的快美异常,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当啷一声,金杵落地,只顾得捧腹狂笑不已。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得他哈哈,嘻嘻,啊哈,啊哟,又叫又笑,越笑越响,笑声远远传了出去。金轮法王连连怒喝,达尔巴却仍是狂笑不休。   郭芙呆了一呆,回头也看向杨过,见杨过一笑之下,如清风朗月,月色如霜,在他发上添了明明暗暗的白色,她胸口如遭重击,呆呆想道:“我在哪里,在哪里见过这笑容……”   霎时间头痛欲裂,耳边只是萦绕那人笑语:“我此去借兵,多则半月,少则七日,必定能还,耶律夫人保重……”而后战火连天,满目血色。   厅中诸人鸦雀无声,看着厅中番僧狂笑不止,而那两战之下,无论何时都决不后退的少女,泪流满面,无声哽咽,不可断绝。   第29章   杨过傻在当场,他与郭芙相处多日,上次见这少女哭泣,还是以为洪七公去世时,此时郭芙不过回头瞧了自已一眼,就哭得如此伤心,实在是……让他也想跟着大哭一场……   黄蓉扑过去一把抱住郭芙,安慰拍抚,并怒瞪了眼杨过。   杨过默默在心中道:“移魂大法是你让我用的……”无限委屈无处诉说。   那边达尔巴身边,金轮法王已重重点了他几处大穴,达尔巴笑声一停,已是浑身无力,金轮轻轻一脚,将达尔巴踢了下去,几个蒙古武士忙去扶起了他。   群雄这才想起来齐声欢呼,叫道:“我们又胜了第二场!”“武林盟主是洪老帮主!”   金轮法王见两个徒弟都输在杨过这少年手里,却均非武功不及,委实败得胡里胡涂之至,心中大是恼怒,但脸上不动声色,喝道:“少年,你的师父是谁?”他武功绝伦之外,兼且博学多才,居然会说汉语。   杨过右手向洪七公一伸,笑道:“我虽是古墓派,但此次胜过你小弟子的是洪七公前辈的打狗棒法,胜过你大弟子的是降龙十八掌,你快来拜见武林盟主罢!”他想起小龙女,心中一跳,偷眼看小龙女,见少女低头看着脚尖,白衣寥寥,寂寞如雪,心道:“我身为古墓派弟子,却帮别人争了这武林盟主的位置……”   金轮向洪七公看了一眼,看这老头稳如泰山坐在远处,他早闻北丐大名,又有藏边五丑全身筋骨尽碎言是北丐所为,虽自负武功,也不敢太过怠慢,:“久慕中原武林人才济济,这次却派出个小孩子来争夺这武林盟主之位,武林盟主本人总要让人心服口服才行。”   黄蓉自顾自仍抱了郭芙拍着,只觉衣襟半湿,郭芙仍是哭个不停,她生怕郭芙哭太多伤了身子,只得手指轻轻拂过郭芙昏睡穴,少女哭声渐止,在她怀中沉沉睡去。见金轮问话,她轻笑道:“七公老人家岂是随便出手的?但你若要见识下,郭大侠,且请上前吧。”   郭靖含笑起身,步入大厅正中,:“阁下请-----”   郭芙缓缓从梦中醒来时,正是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时,她抬起头,正听得侧面一席武氏兄弟在那里与杨过拍案大笑,“……师傅就那么一击,那金轮法王果然不是对手……”   发上有人轻抚,她用头在那手上蹭了蹭,黄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道“郭大姑娘可总算是醒了……”   杨过立时目光就转了过来,武氏兄弟也发现了,笑道“师姐醒了么?”   郭芙脸上微晕,她不知有多久没赖在母亲怀中撒娇了,这次可是在众目众目睽睽下一次回了本。   她向四周瞧瞧,见金轮等人之席己撤,现在这桌皆是女眷,全真派孙不二在侧面向她微笑,她忙站起举杯还了一礼,松了口气,笑道:“可惜我太累睡着了,未看见爸爸大败金轮法王的雄风!”   黄蓉瞧她一眼,道:“这下你可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平时只知道在桃花岛上逞威风算什么本事?回家继续好好练功吧。”   郭芙嘿嘿一笑,伸了个懒腰,胸口隐隐作痛,手腕抬起时虎口几丝淡淡血痕溢出,她也并不在乎,她拿起筷子去夹看中的一块排骨,手臂抬起,酸痛,手腕微动,如针扎,她不欲扫众人之兴,轻轻吸了口气,强忍痛楚挟起排骨,轻轻放入面前小碗之中。   突觉两道视线盯着自己,郭芙抬眼去看,正看到小龙女瞧着自己。   黄蓉笑道“这位是龙姑娘,年纪轻轻,却是你杨家哥哥的师傅……”   这时各路武林大豪纷向洪七公、郭靖、黄蓉、小龙女、杨过、郭芙六人敬酒,互庆打败了金轮法王这个强敌。   郭芙跟着父母,本来到处受人尊重,此时更被人高看一眼,围在中间敬酒,她辈份最低,谁都拒绝不了,不知喝了多少杯去。   正自头晕眼花,考虑手中这杯喝是不喝,手上一轻,被人将酒杯接了过去,一饮而尽。她抬眸一笑道:“对了,这次是要好好感谢的,还有杨哥哥……”   杨过面无表情的接过她摇摇晃晃斟来的酒,再次仰头吞下,随即挡在她前面,团团一揖,:“芙儿醉了,请各位手下留情。”   别人见他面色不善,自退去找别人敬酒不提。   郭芙握了他衣领,怒道:“我没醉……”   忽听郭靖叫道:“芙儿,你到这儿来。”郭芙回过头来,只见父亲已移坐在母亲一席,笑吟吟的向她招手,她甩甩头,在脸上拍了两下,走近身去,叫了声:“爹,妈!”头晕目眩的倚在黄蓉身上。   郭靖向黄蓉笑道:“你起初担心过儿人品不正,又怕他武功不济,难及芙儿,现下总没话说了罢?他为中原英雄立了这等大功,别说井无甚么过失,就算有何莽撞,做错了事,那也是过不及功了。”黄蓉点点头,笑道:”这一回是我走了眼,过儿人品武功都好,我也是欢喜得紧呢。”   郭靖听妻子答应了女儿的婚事,心中大喜,向小龙女道:“龙姑娘,令徒过世了的父亲当年与在下有八拜之交。杨郭两家累世交好,在下单生一女,相貌与武功都还过得去……”他性子直爽。心中想甚么口里就说甚么。黄蓉插嘴笑道:”啊哟,瞧你这般自夸自赞的劲儿,也不怕龙家妹子笑话。”   郭靖哈哈一笑,接首说道:“在下意欲将小女许配给贤徒。方才与那小蒙王交战时,说芙儿过儿指腹为婚,乃是为了欺骗那蒙古王子之言。他父母都已过世,此事须得请龙姑娘作主。乘着今日群贤毕集,喜上加喜,咱们就请两位年高德劭的英雄作媒,订了亲事如何?”其时婚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本人反而做不了主,因之当年郭靖之父郭啸天与杨过的祖父杨铁心才有指腹为婚之事。   郭靖说了此言,笑嘻嘻的望着杨过与女儿,心料小龙女定会玉成美事。(以上四段原著啊原著)   第30章   郭芙早已听得不妥,偏偏父亲说的太快,她方才喝的多了,此时一惊之下,已是醒了酒,急的心如火燎,她不敢反驳父亲,就在后面努力拽黄蓉衣服。   黄蓉脸上变色,心知有异,突然按了肚子叫道:“哎呦,好痛……”   郭靖连忙站起将黄蓉抱了起来,道:"可是动了胎气?”又向小龙女杨过歉然道:“方才之事,请龙姑娘考虑,在下先行失陪……”   黄蓉一叠声催了他走,郭靖忙抱着她奔了出去。   杨过早看到郭芙小动作,脸上没什么表情,手却慢慢握紧,垂下头去。   郭芙趁别人不注意,拖了他出了大厅,小龙女跟了两步,又停了脚步,怔怔看着两人背影消失于花丛。   郭芙拖着扬过掠至假山凉亭,急急道:“趁着爹爹忙着,你们快走吧。”   杨过淡淡道:“让我去哪里?你要陪我走么?”   郭芙急道:“天下那么大,哪里不可为家,爹爹对你期望甚高,你留下来,与龙姑娘的事情被他知道,你想被他一掌打死么?”   杨过目光闪动,“我和师傅什么事?”   郭芙轻声道“你与龙姑娘虽为身份所限,但倾心相恋,我只愿你们白头偕老……”   杨过噗嗤笑了,笑道“我与师傅清清白白的,哪里来的什么白头偕老?”伸手拈下少女头上落下以一朵小花,轻轻擦过少女面颊。   郭芙一呆,向后一退,差点贴到凉亭柱子上。只见杨过慢条丝理将手指间小小花朵嗅了一下,又纳入怀中。月夜下,凉亭间暗香浮动,清俊无双的青衣少年似笑非笑,琉璃般眸光流转,妖物样蛊惑人心。   郭芙总觉得自己似乎被调戏了,却又拿不太准。只得向背后柱子贴紧了些,“你对你师傅无意,那你师傅对你呢?”   杨过笑道“我师傅对我……”他想说怎么可能,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突然一僵,脸色渐渐凝重。   郭芙方松了口气,杨过瞧她一眼,忽地笑道“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郭芙于是离他更远了些,恨不得索性挂到这半山的亭子外了。   杨过笑道:“你即有求于我,我也不是不能答应……”   郭芙辩道“我哪里有求于你?”   杨过柔声道“我师傳万事都是听我的,你说我若要她向郭伯伯求娶你,她会不会答应?”   郭芙打个冷战,急道:“龙姑娘对你如此,你忍心如此对她么?你有没有心?”   杨过垂眸,忽尔笑道“我如此对你,你又有没有心?”   郭芙心中一阵茫然,杨过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手压在胸口,低声道“我自从桃花岛离开,心中便只有芙儿一人,你即然对我无意,何必赠药,又何必救我……我对师傅,从来当她是姑姑,是长辈,从不敢有半丝亵渎之念……”   郭芙摸着他温热的胸口,渐渐温暖了自己手心的冰冷,怔怔间想着,原来,是自己小时赠药的错,才助长了杨过的贪心……   身后一暖,被杨过紧紧自身后抱住,她刚想挣开,己听到杨过低低叹息:“芙儿,芙儿,罢了,你说如何就如何,今晚我就和师傅离开,好不好?好不好?”   杨过在她身后,抱紧又抱紧那不知灵魂又飘荡到何方的小小身影,无声恸哭。   郭芙怔怔被他抱着,怔怔地想着一旦天亮了这个人就不见了,从此天高海远,再不相干。   这也没什么不好……那破碎的城中,本来也没有这个人啊……   第31章   小龙女垂首站在厅前的花丛中,己不知站了多久,厅中席已将至终局,当杨过疲惫地从假山上下来时,看到是小龙女温柔宁静的双眼。   杨过恍然间想起,不知多少次,他练完剑回古墓时,从来都是这身影在等待着自己。   这原本高高在上的身影,不知何时落于九天,被牵绊在自己身边。   他缓缓走过去,握住小龙女的手:“师傅,我们回家吧……”他看着小龙女眼中的无限喜悦,也不由得喜悦起来,仿佛回到了在古墓中逍遥自在的时光。   突然间衣袖带风,红烛晃动,厅中跃出一人,身披道袍、手挺长剑,正是全真道士赵志敬。他横剑站在厅口,大声道:“杨过,你欺师灭祖,已是不齿于人,今日再做出与师傅暗通款曲这等禽兽之事,怎有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赵某但教有一口气在,断不容你。”   杨过不愿与他在众人之前纠缠不清,低沉着声音道:“闭嘴!”赵志敬大声道:“尹师弟,你过来,你倒说说,那天晚上咱们在终南山上,亲眼目睹这两人赤身露体,干甚么来着?”大厅中尹志平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左手高举。众人见他小指与无名指削断了半截,虽不知其中含意,但见他浑身发抖,脸色怪异,料想中间必然大有蹊跷。   杨过那晚与小龙女在花丛中练玉女心经,为赵尹二人撞见,杨过曾迫赵志敬立誓,不得向第五人说起,哪知他今日竟在大庭广众之间大肆诬蔑,自是恼怒已极,喝道:“你立过重誓,不能向第五人说的,怎么如此……如此……”赵志敬哈哈一笑,大声道:“不错,我立誓不向第五人说,可是眼前有第六人、第七人、百人千人,就不是第五人了。你们行得苟且之事,我自然说得。”   赵志敬见二人于夜深之际、衣衫不整的同处花丛,怎想得到是在修习上乘武功?这时又见两人在厅外手拉手的亲密,狂怒之下抖将出来,倒也不是故意诬蔑。小龙女那晚为此气得口喷鲜血,险些送命,这时听他狡言强辩,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向他胸口轻轻按去,说道:“你还是别胡说的好。”此刻她玉女心经早已练成,这一掌按出无影无踪,而玉女心经又是全真派武功的克星,赵志敬伸手急格,不料小龙女的手掌早已绕过他手臂,按到了他胸口。   赵志敬一格落空,大吃一惊,但对方手掌在自己胸口稍触即逝,竟无半点知觉,当下也不在意,冷笑道:“你摸我干么?我又不……”一言未毕,突然双目直瞪,砰的一声,翻身摔倒,竟已受了极重的暗伤。   孙不二与郝大通见师侄受伤,急忙抢出扶起,只见他血气上涌,涨得满脸通红,宛似醉酒。孙不二冷笑道:“好哇,你古墓派当真是和我全真派干上了。”拔出长剑,就要与小龙女动手。   (以上原著)   郭靖送了黄蓉回房,此时仍未回来已经回来,有机灵的一溜烟跑去后面相请。   只听得清脆的声音急急道:“且慢动手,自己人何必相争。”月下少女分花拂柳而来,雪肤青衣,将杨过小龙女拦在身后。   杨过看着那脊背挺直的小小身影,在自己身前一站,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孙不二怒道:“郭芙姑娘,你是要护着这两人么?”   郭芙深深一礼,道:“其中必有误会,杨过品行,临危不惧,天下皆知,断不会有此苟且之事。”   回头向杨过道:“杨哥哥,两边都是你师尊,你请大家回席,好好解释分辨可好”   杨过淡淡道:“有什么可解释的,世人只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哪里还信别的?我与师傅修习师门内功心法,练功时全身热气蒸腾,须拣空旷无人之处,全身衣服敞开而修习,使得热气立时发散,无片刻阻滞,否则转而郁积体内,小则重病,大则丧身。且二人要以内力导引防护,我与师傅男女有别,只得选择花丛障目,可笑总有心底狭窄污秽的浅薄之徒,坐井观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两人……”他一指赵志敬、尹志平,“在我与师傅运功时闯入,说话不干不净气的师傅吐血重伤,被我打败,逼着立下重誓不吐露当日之事,却在今日背信弃义……”他冷冷一笑:“芙儿你说,我这么解释,别人信是不信?”   小龙女从来意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等说过了话不算的奸险背信之事,心中极是厌烦,牵着杨过的手,皱眉道:“过儿,咱们走罢,永不见这些人啦!”   孙不二怒道:“哪有这种武功,谁去相信你们一面之辞?”   杨过却只看着郭芙,郭芙向前两步,又向孙不二一礼,起身时却是盈盈一笑:“旁人信不信我不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杨过在桃花岛长大,也是我桃花岛之人,他之品行,我信,他之所言,必不虚诓。”   小龙女只觉杨过握着自已的手蓦地一紧,她侧头,看见杨过怔怔看着郭芙的背影,眼中星光闪耀,渐渐泪盈余睫。   第32章   孙不二怒道:“好好好,看来郭姑娘是定要护着这小子了,那他们打伤了我全真弟子,又如何来说?”   郭芙道:“赵师叔受伤自当是我桃花岛负责到底,”她睫毛低垂,:“择日杨过定会到全真教负荆请罪……”   孙不二冷声道:“郭姑娘的意思就是郭靖黄蓉的意思么?”   郭芙微微犹豫了一下,只听一人接口道:“芙儿的意思,就是我夫妻二人的意思。”   曲径通幽,黄蓉被郭靖扶着,扶着腰慢吞吞走了来。郭靖眉头深锁,扶了黄蓉入座。   黄蓉目光盈盈一转,郭芙乖乖走过去,靠在她身边。   郭靖缓缓道:“过儿,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你可知这个‘过’字的用意么? ”   杨过听了这话,心中一震,突然想起童年时的许多往事,想起了诸般伤心折辱,又想:”怎么我这名字是郭伯伯取的?”   郭靖又道:“你过世的母亲定然曾跟你说,你单名一个‘过’字,表字叫作甚么?”杨过记得母亲确曾说起,只是他年纪轻轻,从来无人以表字相称,几乎自己也忘了,于是答道:“叫作‘改之’。”郭靖道:“不错,那是甚么意思?”杨过想了一想,记起黄蓉教过的经书,说道:“郭伯伯是叫我有了过失就要悔改。”   郭靖语气稍转和缓,说道:”过儿,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是先圣先贤说的话。你对师尊不敬,此乃大过,你好好的想一下罢。”   杨过手指赵志敬道:“他打我辱我,骗我恨我,我怎能认他为师?我和师傅清清白白,天日可表。”   郭靖不去理他,缓缓对孙不二道:“孙师叔见谅,过儿年轻,有何错处都是我教导不到,择日郭靖定当到全真教,给诸位一个交代。”   孙不二怒哼一声,尹志平扶起赵志敬,郝大通一言不发,郭芙忙着交代找大夫给赵志敬医治不提。   郭靖对杨过道:"随我至书房。"   郭芙见郭靖眉头紧皱,心下难过,她心目之中,最重的便是父母亲人,见郭靖发愁,真恨不得替他将全真派打上一顿,她抬脚要跟去书房,郭靖白她一眼:"你好好给我在房中禁足。”   郭芙吐吐舌头,自跑去找黄蓉磨叽。   是以第二日清晨,在书房中得知杨过与小龙女已经离开的消息时,她有些吃惊,郭靖却木然道:“他要与龙掌门离开,去无人之地隐居。”他眼中忽现忧伤之色,黯然道:“杨过是杨兄弟的遗孤,我当时未尽到教导之则,致令他小小年纪,误入歧途,分不清天性人伦……实在有愧于杨兄弟在天之灵……”   郭芙低声道:“他没说为什么与龙掌门走么……”   郭靖忽然暴怒,一掌劈在桌上,郭芙眼睁睁看着桌子碎成两边倒下,怒道:“他什么都不说,说宁可被我一掌打死了也不会留下,我不放他走又能如何?”   郭芙低头不语,半晌悠悠道:“也许他是有不能说的缘由,也许他被人胁迫……”   郭靖愈发恼怒:“他那死脑筋,谁人胁迫得了,对我有什么缘由不可明说?”   一旁坐着的黄蓉喝了口茶,眯眼看看坐卧不宁的女儿,心道:“能胁迫你家过儿的可多了……”   郭芙发了会愁,突做慷慨激昂状,:“我们如此对他,他却如此不识抬举,从此我们将他逐出桃花岛门墙好了……”   郭靖嘴角抽抽,“逐出?他什么时间算是我桃花岛门人的?”想起自己最是尊师重教,结果一个杨过一个郭芙,统统和全真教对上,真是无限烦恼,一想到此,喝道:“你这丫头,不是要你禁足,怎么又跑出来?”   郭芙脚底抹油,向外就跑,黄蓉将茶一放,嗔道:“郭大侠好大的威风,明明是那全真教欺人太甚,过儿在那边,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了。”   郭靖冷冷道:“他小小年纪已经如此不知悔改,好在他现下没有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否则,我岂能容他。“   黄蓉笑道:“我看来看去,过儿却未必与龙掌门有什么私情,”她盈盈浅笑:“便是有私情,人家去隐居,和你们这些大侠又有什么关系了?”   郭靖一怒起身,:“习武之人,不能无愧于心立于天地之间,要习武作甚?”怒气冲冲要冲出书房去,黄蓉在他要冲出门一瞬大叫一声,“哎呀,肚子痛……”   郭靖以比出门快了十倍的速度掠了回来,“真的痛么?可有什么?莫不是被气到了……”   第33章   却说杨过与小龙女离了陆家庄,并肩而行,夜色己深,小龙女只觉远离尘嚣,于适才的恶斗、争辩,都已忘得干干净净。虽与杨过不交一言,默默无言的走着,也心中喜悦无限。到了一株垂杨树下,两人过去坐下,在树荫下倚着树干,渐感倦困,就此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明,小龙女睁开双眼,两人相视一笑。杨过道:”师傅,咱们到哪里去?”   小龙女沉吟半晌,道:“还是回古墓去罢。”她自下得山来,只觉软红十丈虽然繁华,终不如在古墓中那么逍遥自在,杨过寻思:“我即已答应了她离开,便在古墓中与师傅呆上一辈子罢了。”从前记挂着外面世界,记挂着的心上少女,但在外面打了个转,一切都已成空,回到古墓中也是不差。当下两人折而向北,缓缓而行。   中午时分,两人谈到金轮法王的武功,都说他功夫了得,难以抵敌。小龙女忽道:“过儿,□□中最后一章,咱们从没练好过,你可记得么?”   杨过道:“记是记得的,但咱俩拆来拆去,总是不成,想来总有些甚么地方不对。”小龙女道:“本来我也想不透,但昨天见那老道姑的宝剑抖了几下,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杨过回想孙不二昨日所使的剑招,登时领悟,叫道:“对啦,对啦.那是要全真派武学与□□同时使用,怪不得咱们一直练得不对。”   当年古墓派祖师林朝英独居古墓而创下□□,虽是要克制全真派武功,但对王重阳始终情意小减,写到最后一章之时,幻想终有一日能与意中人并肩击敌,因之这一章的武术是一个使□□,一个使全真功夫,相互应援,分进合击。   当下两人一齐悟到,各自折了一枝柳枝,一招招对拆起来。小龙女缓缓使动玉女剑法,杨过使的则是全真剑法。但拆了数招,仍觉难以融会。他二人想不到林朝英当年创制这套剑法,心中想像与王重阳并肩御敌,一招一式尽是相互配合照顾,杨过与小龙女不明其中含意,自难得心应手。   二人练了一会总感不对,小龙女道:“或许咱们记错了,回到墓中去瞧清楚了再练。”杨过正要答话,突听远处马蹄声响,一骑马飞驰而至。那马遍体赤毛,马上之人一身红衣,转眼之间,一人一骑如风般掠过身边,正是郭芙骑着小红马。   那马经过杨过身边,突然急停,杨过心中一跳,郭芙回转马头,向他望来。   杨过默默抬头,却见郭芙额头见汗,双颊晕红,浑不似平时之姿,急急道:“杨哥哥,你可见过我妈妈?”   杨过皱眉道:“郭伯母不见了么?我却未见到……”   郭芙咬唇道:“若杨哥哥见到我妈妈,请务必施以援手。”   杨过惊道:“这是何意?”   郭芙道:\"妈妈出门送客,再也未曾回来……“   杨过骇道:“谁敢挟持郭伯母?”   郭芙六神无主,隐隐想起前世也有此一劫,只怕当真又应了这劫数。勉强定了心神,道:“我已请丐帮帮忙追查,只是还未有消息……”   杨过立时道:“我与你同去寻找。”小龙女闻言微微皱眉,杨过话一出口,郭芙立时摇头,“……我不用你去……”   杨过微愠道:“芙儿,你再对我不满也罢,我只是为了救郭伯母……孰重孰轻,芙儿还不清楚么?”   郭芙咬了咬牙,道:“好,我们走。”   杨过回头望向小龙女,道:“师傅,我去随郭姑娘找寻郭伯母……”小龙女静静瞧着他,“待找到郭伯母后,就去终南山找师傅一起隐居。”   郭芙双眸直视前方,掩下心中听到他们说隐居时突起的心痛,后方一热,杨过已翻身上马,郭芙向小龙女点点头,两人策马而去。   而小龙女,在原地呆立良久之后,终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像原路走去。   杨过郭芙一路向北,如此行了两日,一路上杨过不主动与郭芙说什么,郭芙也不敢去理他,后得到丐帮消息,又折而向西而行。   次日中午,二人来到一座大镇。镇上人烟稠密,车来马往,甚是热闹。   杨过郭芙到一家酒楼用饭,刚走上楼梯,不禁一怔,只见前方正是小龙女坐在一张桌旁正自吃饭。杨过心下甚喜,走了过去:“师傅。”   小龙女眼睛一亮:“是郭夫人找到了么,你来寻我么?”   杨过摇头道:\"未曾。”   小龙女眼神一暗,郭芙自顾自找了另一张桌旁坐下,杨过也不去管她,喜滋滋坐在小龙女身旁。   突然楼梯声响,走上数人。当先一人身材高大,正是金轮法王。身后跟着霍都、达尔巴,中间拥着一人,紫衫雪肤,姿容甚美,却是娥眉微颦,脸有愁容,赫然正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黄蓉。   郭芙叫了声:“妈妈--”便奔了过去,扶住黄蓉。   黄蓉脸色微变,霍都已笑道:“这可不是本王的王妃么?是特来寻本王的么?”   原来金轮法王陆家庄受挫,心中不忿,筹思反败为胜之策,是以未曾远去,便在陆家庄附近逗留,黄蓉清晨出来送客,正好遇上这个大对头,给他挟持了来。   郭芙不去理他,握住黄蓉素手,一股绵柔的九阴内力就传了过去,她内力精纯,瞬间打通母亲几处阻塞的经络,黄蓉深吸口气,脸色微微好转,目注郭芙,叹道:“你这次来的可不好了。”   第34章   眼见店伴将酒菜川流不息价送到金轮法王桌上,法王等纵情饮食,大说大笑。   郭芙扶了母亲到自已桌上用饭,金轮法王自恃武功,也不去管她们。   杨过早低头装作不识,只低头扒饭,想着要如何出手相救,只可惜对方强手云集,己方几人若要救人,真真是难如上青天。   突见那边黄蓉与郭芙低语了几句之后,向自己看了一眼,又向楼下看了一眼。杨过心中一跳,己有了计较。   金轮法王用完酒饭,站起身来,霍都施施然过来,说道:“黄帮主,芙儿,咱们一起走罢。”   黄蓉一愕,随即大怒,道:“你放了我女儿走。”   霍都笑道:“令爱倾国倾城,小王一见倾心,又殷殷送至这里,小王怎能辜负了佳人的美意。”   伸手来拉郭芙,郭芙手腕一翻,五指如兰花状拂向他手腕要穴。   霍都缩手避过,郭芙冷冷道:“我要照顾母亲,定不会走。”   霍都向她微微一笑,:“芙儿果然女中豪杰,请-——”他身边一个黄衣武士突然上前几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霍都犹豫一下,向金轮法王说了几句藏话。金轮法王点点头,霍都就匆匆下楼而去。   金轮法王道,“黄帮主郭姑娘,你们不用害怕,你们是中原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我们自是以礼相待。只要武林盟主之位有了定论,立时将两位恭送南归。”   他早已看到了杨过和小龙女,此时转头向二人道:”你两位跟黄帮主倘若不是一路,便请自便,以后别来碍我的事就是。两位武功了得,今后好好保重,再去练上一二十年,天下便无敌手。”   他倒并非对二人另眼相看,却是知道黄蓉、郭芙、小龙女、杨过三人武功虽然都远不及自己,但如联手相斗,那就不易应付,即使得胜,也未必定可擒获黄蓉,因之有意相间,那是得其主干、舍其旁枝之意。   小龙女道:“过儿,咱们走罢!这老和尚很厉害,咱们打他不过的。”   杨过答应了,站起身来,走向楼口,脚步放缓,眼光却随黄蓉郭芙而动。   杨过与小龙女举步下楼,只见一名蒙古武士大踏步走到黄蓉身前,粗声说道:“快走,还耽搁甚么?”说着伸手去拉她臂膀,竟当她是囚犯一般。   黄蓉当了十余年丐帮的帮主,在武林中地位何等尊崇,虽然今日遭厄,岂能受此伧夫之辱?之前也是霍都好声好气一直相请,此时见他黑毛茸茸的一双大手伸将过来,还未来及出手,郭芙已先行伸手衣袖一拂,缠住那那毛茸茸大手,顺势一挥,呼的一声,那蒙古武士肥大的身躯从酒楼窗口飞了出去,跌在街心,只摔得半死不活。   酒楼上众人初时听他们说得斯文,均未在意,突见动手,登时大乱。   金轮法王冷笑道:“郭姑娘果然好功夫。”学着蒙古武士的神气,大踏步走上,一模一样的伸手去拉黄蓉,郭芙知他有意炫示功夫,虽是同样的出手,自己要同样的摔他却是万万不能,只得扶住母亲,向后退去。   转眼间郭芙黄蓉己退到窗边,郭芙右手拔剑出鞘,使出全真剑法,左手降龙十八掌,金轮冷哼一声,双手齐探,抓了下来。   募地青光一掠而过,直刺金轮后心,金轮法王听到背后金刃破空之声,竟不回头,翻过手指往他剑刃平面上一击。当的一响,杨过只震得右臂发麻,剑尖直垂下去,急忙飞身跃开。   金轮法王回过身来,说道:“少年,快快走罢!你年纪轻轻,武功不弱,将来成就远胜于我,此时却还不是我的对手,何苦强自出头,丧生于我手下?”   这几句话软硬兼施,他此刻权衡轻重,以拿住黄蓉为第一要义,不愿多树敌人,只盼杨过与小龙女退出这场是非,日后再找这两个小辈的晦气不迟。他称雄西藏,颇富谋略,非徒武功惊人而已。   他身旁诸人忽齐地惊呼,金轮法王回头己是大怒,见郭芙正挡在窗前,黄蓉却己跳下楼去,奔向小红马。   金轮法王大怒出手,眼前剑光耀眼,却是郭芙一剑刺来,他双指一挟己挟住剑锋,用力一带,郭芙顺势一转,被他甩向侧面墙壁,半空中纤小的身子一曲,在墙上一个借力,凌空又刺向金轮法王。   呛啷一响,金轮法王从袍子底下取出一只轮子,这轮子与他先前所使的金轮一般大小,只颜色黑黝黝地,却是精铁所铸,轮上也铸有密宗真言。   他轮子一出,郭芙立刻抵敌不住,被逼得连连后退,转眼己退到窗边,她往下一看,黄蓉己上了小红马,正抬头等她下来。   杨过间不容发间从金轮法王身边掠过,挡在郭芙之前,喝道“芙儿快走!”   郭芙看他一眼,踊身跳下楼去,金轮法王怒极,呼喝一声,轮子翻山倒海般砸下。   小龙女双足一登,竟以绝顶轻功从敌人身畔擦过,与杨过并肩而立。金轮法王当她从左侧掠过时回时反打,竟然一击不中,心下也佩服她身法轻捷。杨过说道:“师傅,这和尚无礼,咱们打他。”   小龙女见他使的是□□功夫,于是跟着挥剑旁击,她心中无甚打算,既见杨过与这和尚动手,也就出手相助。   此时金轮法王大踏步来去,铁轮晃得当郎郎直响,双臂大开大阖,以急招向二人猛攻。杨过与小龙女只得以真功相抵挡。金轮法王连进三招,杨过架得手臂隐隐生痛。金轮法王得理不让人,第四招当头猛砸下来,铁轮未到,己是夹着一股疾风,声势极是惊人。杨过与小龙女双剑齐上,剑尖抵中铁轮,合双剑之力,才挡过了这一招,但两柄剑均已被压得弯了。   突听得身后窗子一响,一个纤小身影穿窗而入,一见杨过小龙女双剑抵挡铁轮,毫不犹豫,合身一掌击出,合双剑一掌之力,方将铁轮弹开,正是郭芙。   杨过怒道“你回来作甚?”   郭芙道“妈妈走了,我回来助你。”   金轮法王笑道“回来得好!”挥轮向郭芙击去。   杨过长剑直刺,攻敌上盘,小龙女横剑急削敌人左腿。金轮法王飞脚向小龙女手腕踢去,铁轮斜打,击向杨过项颈。杨过低头蹲腿,闪避铁轮。不料此时奇峰突起,金轮法王右手陡松,铁轮竟向杨过头顶摔落,他双手得空,同时向小龙女肩上抓去。   就在这瞬息之间,二人同时遭逢奇险,郭芙大惊之下,身子贴地斜飞,尚未落地,长剑已直刺金轮法王后心,此招叫作“雁行斜击”,却是全真派的剑法。   金轮法王“咦”的一声,乘铁轮尚未落地,右脚脚在铁轮上一抄,那轮子激飞起来,当郎郎声响,向郭芙头上砸到。   杨过心中一动,跟着也是一招全真派的“白虹经天”,平剑向轮子打去。轮重剑轻,这一剑平击本无效用,但这一下打得恰到好处,合上了武学中“四两拨千斤”的道理,铁轮方向转过,反向金轮法王头上飞去。   金轮法王哪料到杨过竟有拨打轮子的功夫?盛怒之下,伸手抓住铁轮,暗用转劲,又将轮子飞出。这时劲力加急,轮子竟然寂然无声,却是铁轮飞转太快,轮中小球不及相互碰撞。杨过第一次拨他轮子,是无意中用上了九阴真经的功夫,这时再度伸剑拍打,当的一声,长剑震得脱手。   原来杨过的九阴真经功夫未曾练熟,这次力道用得不正。小龙女见杨过遇险,纤腰微摆,长剑急刺,这一招去势固然凌厉,抑且风姿绰约,飘逸无比,却已使上了“□□”中最后一章的武功。   金轮法王收掌跃起,抓住轮子架开剑锋,杨过也乘机接回长剑,适才这一下当真是死里逃生,但人当危急之际心智特别灵敏,猛地里想起:“我和师傅二人同使玉女剑法,难以抵挡。但我使全真剑法,她使玉女剑法,却均化险为夷。难道心经的最后一章,竟是如此行使不成?”   当下大叫:“师傅,‘浪迹天涯”!”说着斜剑刺出。小龙女未及多想,依言使出心经中所载的“浪迹天涯”,挥剑直劈。两招名称相同,招式却是大异,一招是全真剑法的厉害剑招,一着是玉女剑法的险恶家数,双剑合璧,威力立时大得惊人,金轮法王无法齐挡双剑击刺,向后急退,嗤嗤两声,身上两剑齐中。亏得他闪避得宜,剑锋从两胁掠过,只划破了他衣服,但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郭芙在旁啧啧赞叹,金轮法王大怒,铁轮一推,拼着受伤也要抓住她。   郭芙向后便退,百忙中回身一刺,正是全真剑法中的一式“恶浪涛天”,杨过见她出招起手式己知道她招式,也是一式玉女剑法中的“恶浪涛天”横挥出去,他出招时晚了一步,郭芙剑招已老时他才使出,毫厘之差 ,竟是正好在金轮法王旧力己尽,新力未生之际,金轮法王闷哼一声 ,后退两步,腰间一道剑伤,入肉一寸,鲜血淋淋而下,竟是受了重创。   金轮法王初时见杨过小龙女二人剑招相互呼应配合,所有破绽全为旁边一人补去,厉害杀招层出不穷,己是大惊。没想到击向郭芙,杨过奋不顾身相救,反而威力又大了一倍,他抚住伤口,长叹一声,暗想:“天下之大,果然能人辈出,似这等匪夷所思的剑法,我在西藏怎能梦想得到?唉!我井底之蛙,可小觑了天下英雄。”气势一馁,败相便显。   杨过和小龙女修习这章剑法,数度无功,此刻身遭奇险,相互情切关心,都是不顾自身安危,先救对方,正合上了剑法的主旨。   林朝英情场失意,在古墓中郁郁而终。她文武全才,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最后将毕生所学尽数化在这套武功之中。她泡制之时只是自舒怀抱,哪知数十年后,竟有一对师徒以之克御强敌。   她更未曾料到,这剑法创时本是全真剑法为主,玉女剑法为辅,她以为的相互配合,只会削弱此剑法的威力,要发挥此剑法的最大效用居然是玉女剑法一厢情愿跟随之时。   盖因天下情爱,本无公平之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两相平均,反为不妙。林朝英与中神通并非无情,却因林朝英过于强势,终成悲曲。   第35章   全真玉女剑法合击之论,杨过等三人却是完全不知的。杨过只当剑招自身威力不同,他与小龙女练剑日久,见郭芙之危己解,向小龙女叫道“师傅,花前月下--”   郭芙听得剑招之名,哆嗦一下,再看杨过施展的,却是全真剑法一式“星辰日月”。   一招自上而下搏击,模拟冰轮横空、清光铺地的光景。小龙女单剑颤动,如鲜花招展风中,来回挥削,只晃得金轮法王眼花撩乱,浑不知她剑招将从何处攻来,只得跃后避开。   她心下大奇:”“怎得剑招一样,名字却不同?”   她却不知,这也是林朝英恶趣之一,全真剑法中自有乾坤日月,却少情爱人伦,她便偏偏将名字改得缠绵诽侧再入自己玉女剑法,反正世人哪有人关心招式之名。   杨过又叫:“清饮小酌!”剑柄提起,剑尖下指,有如提壶斟酒。小龙女剑尖上翻,竟是指向自己樱唇,宛似举杯自饮一般。   金轮见机得快,再退一步,见两人配合,天衣无缝,目光转处,见郭芙瞪圆了眼睛,袖手旁观,他心中毕竟不觉得这看来各自出招的郭杨两人合击有什么厉害之处,又避过了杨龙二人联手进击几招之后,恶念又生,大喝声中,铁轮出手,落向小龙女,双掌一合,击向郭芙。   瞬间小龙女郭芙两人同时遇险,杨过大骇,慌忙中哪里来得及多想,他离小龙女更近,与小龙女双剑齐出,在轮上齐齐一拨,铁轮侧飞而出,再看郭芙时,少女拧身相避,却哪里来得及避开金轮法王有心一掌,被一掌击到右方肩胛,向后飞起,“咚”的一声撞在墙上。她眼前一黑,一口血就到了嘴边,手中却还紧紧握住长剑。   而金轮怒吼连连,双掌竟一片鲜血淋漓,他大怒之下,抢步进击,双手握拳,直砸向郭芙头顶,什么宏图霸业也不顾了,立意要将这连伤自己两次的蝼蚁先毙于拳下再说。   郭芙一咬牙,硬吞下口中热血,她中掌后已无力起身,索性单膝跪地,手中长剑自下而上,长挑而出,到了中路,剑势已变为横掠而出,使出了全真剑法半式杀招\"银河逆转“。   杨过见郭芙中掌,已是魂飞魄散,直扑过去,见郭芙使出“银河逆转“,也是一招玉女剑法的“银河逆转”,剑光盘旋而出,向金轮法王颈项横飞而至,中途一变,横飞化为直劈。   金轮双拳击到一半,只觉小腹一凉,怔怔看着刺入腹中的长剑,呆立半晌,心中思潮起伏:“怎会如此?今日错过了这个良机,只怕日后再难相逢。难道老天当真护佑大宋。教我大事不成?”突然间呛啷一响,铁轮落地,身子摇晃。   郭芙一呆,没想到竟然能够一剑重创到与父亲同一级别武学高手,只觉握剑右臂肩背手腕尽皆剧痛,手指再也握不住长剑,叮当一声,长剑落地,人也软到了地上。   杨过看也不看金轮法王一眼,扑过去抱住她远远离开金轮法王,颤声道:“芙儿你怎么样……”   郭芙低低笑道:“我有软猬甲,还好还好……”咳了两下,喉中一腥,右手一紧,指甲刺入掌心,硬生生吞下口中血去。   杨过见她脸色惨白,心痛欲裂,一边握了她手,传入内力,一边颤声道:“是我,是我方才只知道去救师傅……”   郭芙痛到几欲昏去,看到金轮法王在侧,强自保持清醒,见杨过方寸大乱,她想了一会儿才知道杨过的意思,反而去安慰他,\"你……离龙姑娘更近,当然是先救龙姑娘……“   后背肩膀又一阵剧痛,她心中毕竟难过,虽知当时情况的确哪里容人细思,毕竟杨过还是先去救了别人,心痛身痛之下,干脆呜呜哭了起来,;“妈妈,我要找妈妈去……”   杨过手足无措,抱了郭芙只知不断安慰:“芙儿别哭……我马上送你去找郭伯母……”   那边金轮法王身体摇晃,按住腹上剑伤,达尔巴之前中了杨过的移魂大法,时昏时醒,此时大惊,大叫:“师父!”抢上扶住,忙问:“师父,你伤的怎么样?”   金轮法王皱眉不语,伸手扶着他肩头,低声道:”可惜,可惜!走罢!”一名蒙古武士拉过坐骑。金轮法王重伤之后已无力上马,达尔巴左掌托注师父腰间,将他送上马背。一行人向东而去。   此时若换了黄蓉等老江湖在场,定会让他们除恶务尽,只可惜小龙女不愔世事,郭芙重伤大哭,杨过心神已乱,几人竟无一人想着去阻止。   小龙女看着金轮法王退去,再看看那边抱住大哭的郭芙满面心痛的杨过,低低叫了声:“过儿……”   杨过神思昏乱的抬头,看小龙女静静站在他面前,白衣如雪,翩然如仙。   “过儿,你要跟我回古墓,还是与郭姑娘去陆家庄?”   第36章   杨过颤声道:“师傅……我……”   小龙女轻轻道:\"过儿,你好好想一想,再说,说了,就不可以回头了……“   杨过只觉心中一紧,怀中郭芙哭声渐低,他低头一看,见郭芙双眸已合,吓得立刻去探她呼吸心跳,好在人虽失去意识,呼吸还在,小龙女瞧着他手忙脚乱的情态,只觉心口剧痛,后退两步,抚住胸口,她还怀着万一的希望,道:“过儿,将郭姑娘给丐帮的人就好……”   杨过本能将郭芙抱紧,强笑道:\"我……我将芙儿送到陆家庄就好,再和师傅回古墓……”   小龙女低低道:“过儿,你告诉我,你去了陆家庄,还会回来找我么……”   杨过怔怔瞧着眼小龙女,再低头看看郭芙,勉强笑道:“我去了陆家庄,当然要回来找师傅……”   小龙女低声道:“你好好想一想,等你想好了,可以来寻我……”她看着杨过情急之下,伸手一抓,抓住了她的衣袖,颤声道:“我要去哪里找你……我是为了找师傅才到的陆家庄……”   小龙女柔声道:“你若要跟我走,就放下郭姑娘……”她向外一指,:“你看,丐帮的人已经到了……”   杨过随她手指望去,酒楼之下,果然已有些叫花围了过来,正有个身背三个麻袋的叫花上了楼来,远远相望。   “所以,”小龙女眼波低垂,看着杨过一只手抓着自已衣袖,一只手紧紧抱着郭芙,“过儿,你跟我走么……”   杨过怒道:“为何,为何要我选?”   小龙女轻轻叹息,低低道:“过儿,因为我已经知道回答了啊……”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她用力扯回衣袖,纵身跳下楼去,头也不回掠了出去……杨过大惊,抱着郭芙跳下楼去,向小龙女追了过去。楼下丐帮中人只觉眼前一花,一条白影与一条青影已掠了出去,各自骇然并传出消息不提。   杨过追着前面白色身影一阵狂奔,却因身抱郭芙,越离越远。他不死心的又追出数十里,却在找不到小龙女的半点踪迹,但觉胸间热血上涌,昏昏沉沉,头晕目眩,心中悲苦:“师傅何以又舍我而去?我怎么又得罪她啦?我只是要将芙儿送回陆家庄……”他先是殚精竭虑寻找黄蓉,之后又与金轮法王一场剧斗,此时抱了郭芙又追了小龙女数十里。早已支持不住,心碎神伤之下,向树下一靠,不忘握住郭芙的双手运功,一会儿神思困倦,就此昏昏睡去。   此时已将近黄昏,一个青衣少女从林中缓缓而来,向杨过望了一眼,突然咦了一声。   她缓步走到杨过身旁,顿了一顿,慢慢弯腰,她看到杨过睡梦中也紧紧抱着的少女,眉头微皱,她轻轻推了两下杨过,杨过哼了两声,缓缓睁开眼来。   他一睁眼,先是去看郭芙,看少女在怀中昏迷未醒,紧紧抱着她,心中焦虑不堪。   待得看到眼前少女,一身青衫,面目可怖已极,三分像人,七分似鬼,他轻轻啊了一声,眼前这青衫少女,正是长安道上示警,后来与自己联手相救陆无双的那人,道:“姑娘,是你啊。”   青衫少女点点头,又看看他怀中抱着的少女,道:“这位姑娘,是受了伤么?”   杨过黯然道:“正是,她被人打伤,一直昏迷不醒。”   青衫少女道:“我师门有些灵药,可医治内伤。”   杨过闻言大喜,他见过这少女施展武功,极是高明,当下连连称谢,起来抱了郭芙,要与她同去。   青衫少女见他连自己都站不稳,伸手想帮他扶着那昏迷的少女,杨过一怔,本能退了一步,避了开去。   青衫少女一怔,杨过也呆了一下,喃喃道:“芙儿……还是我抱着就好……”   那少女点点头,细细打量了下郭芙,见郭芙虽年龄尚小,又在昏迷中,容色已是极美;再看杨过,紧抱着少女,便仿佛是他的全部世界一般。   又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片桃林,入了桃林许久,少女低低道:“到了……”   杨过抬眸望去,前方一处小小庭院,周围尽是灼灼桃花。   进得院去,是几间小小茅屋,少女要他将郭芙放在左边茅屋中,杨过略一犹豫,终于恋恋不舍将郭芙放了下来。   他这才有心思往四处看去,见所处之地乃是茅屋斗室,板床木凳,俱皆简陋,四壁萧然,却是一尘不染,清幽绝俗。床边竹几上并列着一张瑶琴,一管玉箫。   青衫少女自去煎药,回来之时,看杨过已在床下铺了稻草,她轻声道:“旁边还有间茅屋,可供你休息。”   杨过摇头道:“不用,我在这里陪她就好……”   伸手接过药来,小心吹得温了,抱过郭芙来,要给她喂进去。   第37章   青衫少女站在一旁,看杨过认认真真的用小勺喂药给昏迷的少女,喂了两次,却连少女唇都未入,青衫少女也有些着急,上前一步,才要开口,却见杨过皱了皱眉,似是不加思索地低头噙了一口药,随即覆上少女唇瓣。   青衫少女低呼一声,连忙转头,不敢再看,一颗心跳个不止。   半晌,杨过低声道:“多谢,药喝完了……”少女低头接过药碗,眸子微抬,看到杨过嘴边尚沾了点药汁,又羞得低下头去。她定了定神,又低声道:“让我看看这位姑娘的伤可好?”   杨过侧身让开,道:“辛苦姑娘了。”自出了屋门去,坐在外面院中。   青衫少女莫名松了口气,褪了郭芙后背衣衫,查看她伤势。   半晌,青衫少女出得门来,一出来,就看到杨过倚在一棵盛开的桃花下,心不在焉地看过来,见她出来,眼前一亮,目光立刻投向茅屋之内。   青衫少女一步步走向他,在他面前站住,缓缓道:“这位姑娘伤势严重,不可再移动。她最严重的是后背一处掌伤,伤了内脏,除此之外,她的手臂手腕也有用力过度,经脉受损之兆,短时之内,无法用剑,长此以往,会难以治愈。我师门灵药也只能慢慢调养她的身体,治她的内伤,对她的手臂之伤却是束手无策。”   杨过呆了一呆,左手握紧了下,定了定神,“那她,什么时间能醒来?”   少女道“最多三日,她定会醒来。”   杨过抱拳道谢,:“多谢姑娘援手救治。”又道:“姑娘屡次援手,实在感激不尽。”   那少女柔声道:“你良心好,不顾自己性命去救别人,我碰上稍稍出了些力,却又算得什么。”杨过道:“郭伯母于我有养育之恩,她有危难,我自当尽力……”   那少女道:“我不是说你郭伯母,是说陆无双陆家妹。陆无双这名字,杨过已有许久没曾想起,听她提及,问道:“陆姑娘平安罢?她伤全好了?”那少女道:“多谢你挂怀,她伤口已然平复。你倒没忘了她。”杨过听她语气中与陆无双甚是亲密,问道:“不知姑娘跟陆姑娘怎生称呼?”   那青衫少女微微一笑,说道:”你不用问那么多。还是先好生休息吧。”   杨过点了点头,向郭芙茅屋走去。青衫少女忍不住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与那位姑娘尚未成亲罢,还是不要共居一室的好。”   杨过怔了怔,仿佛才想起来这个问题,他侧头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我晚上要用内力给她疗伤,不能分开。”   他垂下眼睫,木然道:“几天之后,我将芙儿送回家去,我碰了她的手,她若不喜,砍掉便是。反正我从此再也不会从古墓中出来,也用不着了。”   那少女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拦。   他回到屋中,呆呆看了会儿郭芙,一会儿想着累郭芙受此重伤,以后必定更不会理自己;一会儿想着连小龙女都舍了自己,以后不知去哪里寻找。心中思绪万千,半晌只觉心旌摇摇。他不敢再多想,坐到郭芙身后,一手握住她手,一手按住她后心,暗运九阴真经疗伤篇,将真气缓缓输入。   待得气转百穴,渐渐连带自身,舒畅安适,竟自沉沉睡去。待得醒来,天已昏黑,那少女在一张矮几上放了饭菜,叫他起来吃饭。   竹筷陶碗,虽是粗器,却都是全新的,纵然一物之微,看来也均用了一番心思。   杨过却哪有心思去看,只发愁要如何喂仍昏迷不醒的郭芙吃饭,他一开始喂郭芙吃药时以唇相就,当时六神无主,此时想来,甚是不好意思,好在脸皮厚,与青衣少女也不熟,料她不会说出去。至于唇舌相触时的旖旎,此时想起,只有当时满心焦灼,满口苦涩罢了。   少女见他发愁,又端出一锅菜粥,杨过尝了一口,见里面放了鸡蛋小鱼,煮得甚是鲜美可口,道了声谢,吹凉了去喂郭芙。少女一见他端碗进屋,忙借故逃进别屋。杨过闹了个大红脸,望天无语,索性自暴自弃,再次以唇喂了郭芙喝粥,喂完之后,怔怔瞧了她一会儿,向左右看看,终于还是忍不住又亲了一下,这才红着脸出了屋去自行用饭。   吃完了饭,那少女看他身上衣裳破了,搬了张椅子,坐在院中,点了蜡烛,要给他缝补衣服。缝了之后,又走出室去,捧了一匹青布进来,依着杨过原来的衣衫的样子裁剪起来。   杨过只心不在焉地想着何时郭芙醒了,如何送她回陆家庄,一会儿想着送封信给黄蓉郭靖,一会儿又想着恨不得就永远在这小小茅屋之中相伴就好,即使郭芙永远如此,再不与他说话也罢,想到最后,终是叹口气去,哪里能舍得真的让郭芙再不醒来。   第38章   正自痴想,只听箫声幽咽,他抬眼看去,见那少女坐在桃花树下,手执一柄玉箫。杨过曾见这少女用玉箫与李莫愁动手,武功甚是不弱,不意这管箫吹将起来却也这么好听。   这时辨出箫中吹的是“无射商”调子,却是一曲“淇奥”,但听她吹的翻来覆去总是头上五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或高或低,忽徐忽疾,始终是这五句的变化,却颇具缠绵之意。杨过知道这五句也出自《诗经》,是赞美一个男子像切磋过的象牙那么雅致,像琢磨过的美玉那么和润。   杨过听了一会儿,回身返回茅屋,又握了郭芙手运转九阴真经,外面箫声良久方绝。杨过卧在床下稻草上,侧卧就可看到郭芙,月色从窗中透入,恰好落在郭芙脸上,映得郭芙面若无暇美玉,他看了一会儿,方反应过来,忙将窗户关了一半,掩住照到少女脸上的月光,方心满意足地闭目沉沉睡去。   (应要求开车,同处一室,女上男下,请自行脑补。)   次日清晨,那少女又做了早饭,郭芙果然仍是未醒。杨过先轻车熟路,心满意足地喂完郭芙,才自行坐到桌边用餐。方将馒头咬下一口,忽听得远处脚步声响,有人疾奔而来。   那少女走到门口,叫道,“表妹!”一人奔向屋前,气喘吁吁的道:“表姊,那女魔头查到了我的踪迹,正一路寻来,咱们快走!”杨过听话声正是陆无双,心下一喜,但随即听她说那女魔头即将追到,指的自是李莫愁,不由得暗暗吃惊,随即又想:”原来这位姑娘是陆姑娘的表姊。”   只听那少女道:“有人受了伤,在这里养伤。”陆无双道:“是谁?”   那少女道:”你的救命恩人。”陆无双叫道:“傻蛋!他……他在这里!”说着冲进门来。   只见她喜容满脸,叫道:“傻蛋,傻蛋!你怎么寻到了这里?这次可轮到你受伤啦。”   杨过道:“不是我受伤,是郭姑娘受了伤……”   陆无双眉毛高高挑起,“什么郭姑娘,碗姑娘的,傻蛋你又骗了哪个姑娘啦?”   杨过住了口,揉揉额头,转口问道:”李莫愁怎么又找上你了?”   陆无双道:”那日酒楼上一战,你忽然走了,我表姊带我到这里养伤。   其实我的伤早就没事啦,我气闷不过,出去闲逛散心,当天就撞到了两名丐帮的化子,偷听到他们说大胜关在开什么英雄大会。我便去大胜关瞧瞧热闹,哪知这会已经散了。我怕表姊记挂,赶着回来,在前面镇上的茶馆外忽然见到了那女魔头的花驴,她驴子换了,金铃却没换……”说到这里,声音已不禁发颤,续道:”总算命不该绝,若是迎面撞上,表姊,傻蛋,这会儿可见你们不着啦。”   杨过道:“这位姑娘是你表姊?多承她相救,可还没请教姓名。”那少女道:“我……”陆无双突然伸出双手,将那少女脸上的□□拉脱,说道:“那魔头不久就要到来,你还戴这劳什子干甚么?”   杨过见那少女脸色晶莹,肤光如雪,鹅蛋脸儿上有一个小小酒窝,微现腼腆,虽不及郭芙娇艳无伦,也不若小龙女那么清丽绝俗,也却也是个极美的姑娘。   陆无双道:“她是我表姊程英,桃花岛黄岛主的关门小弟子。”杨过作揖为礼,道:“程姑娘。”程英还礼,道:“杨少侠。”杨过心想:“怎么她小小年纪,竟是黄岛主的弟子?从郭伯母身上算起来,我和芙儿岂不还矮了她一辈?芙儿定然不喜。”   杨过道:“李莫愁后来见到你了?”陆无双道:“要是给她见到了,你又不来救我,我还能逃脱她的毒手?我一见到花驴颈中的金铃,立即躲在茶馆屋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听得那魔头在向那茶馆掌柜的打听,有没见到两个小姑娘,一个有点儿跛,另一个是个丑八怪。表姊,她说的是你,可不知道你恰好是丑八怪的对头,是位美人儿……”   程英脸上微微一红,道:“你别胡说,可让杨少侠笑话。杨少侠身边的那位姑娘,才真是美丽。”   杨过道:“少侠的称呼不敢当。”   陆无双好奇心起“哪位美丽姑娘,让表姊你一直夸奖?”   杨过对陆无双道“她受伤未醒,等她醒了与你认识。”   陆无双看杨过竟生生受了美丽这个评价,且脸上带笑,心中微酸,转头向程英道:“表姊,你带了这面具儿,常到镇上去买盐米物品,镇上的人都认得你。茶馆掌柜也决想不到李莫愁这样斯文美貌的出家人会不怀好意,自然跟她说了咱们的住处。那魔头谢了,又问镇上什么地方可以借宿,便带了洪师姊去找宿处。她一向害人总是傍晚时动手,算来还有五个时辰。”   杨过道:“这魔头武功高强,咱们是斗她不过的,你们两个还是快些走吧。”陆无双点点头道,”眼下还有五个时辰。咱们立时就逃,那魔头未必追得上。”   程英却道“为何是我们两个?你呢?”   杨过垂眼笑道:“我不走。”   两女住了口,两双明眸齐齐瞧了过来。   杨过淡淡道“芙儿未醒,不能移动,我在这里守着她就好。”   陆无双一呆,咬唇道:“你不走,我也不走了。”   程英低头瞧着脚尖,低声道:“郭姑娘还需我煎药,我也不走。”   杨过摇头道:“李莫愁厉害得很,我与芙儿受程姑娘相救,在此阻挡一二也是应当。芙儿的药我煎就好。”他说了这半天,想起药来,眼睛一亮,喜孜孜道“该给芙儿吃药了!”自顾自去盛了炉上煎好的药,端进房去。   陆无双侧头问程英,奇道:“吃药是什么好事么?傻蛋怎的如此开心?”   程英抬头看天,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第39章   片刻间杨过从屋中出来,菱唇微润,程英只看了他一眼,想起缘由,又红了脸转过头去。杨过脸皮己厚,装作不知,凝思道”我说还是两位快些避开,让我在这里对付那魔头。我师父与她是师姊妹,她总得有几分香火之情,何况她怕我师父,谅她不敢对我如何……”他话未说完,陆无双已抢着道:”不行,不行……”   杨过心想可惜芺儿未醒,否则倒可一战。想起两人刺伤金轮法王的一剑,眼前忽然一亮,道“我倒有法子一试,可惜颇为行险。”   程英垂首道“对付那魔头哪有不行险的,杨少侠有话请说。”   杨过道“不知两位可会使全真剑法?”   两女一起摇头。   杨过心道“五个时辰,学两式全真剑法应该足够,如是芙儿,与我一起一剑应可以吓退李莫愁了。”   他缓缓道:“我所修习一门剑法,叫做□□,若同时与全真剑法配合使用,足可击退强敌……”   如此这般杨过将两式全真剑法教给二女,所教者正是日前重创金轮法王的两式恶浪淊天与银河逆转,心道若两人中一人能练成,便可击退强敌。   他隐隐知道这剑法伤敌是因时间先后不同,却不知知道缘由容易,做到却难,杨过对郭芙情根深种,几近痴迷,全力关注,与其完成招式配合时,更从来是未将自身放在心上,以命换命,才能双人如一,此是其一;而二人更是年轻一辈当世佼佼,与敌手更是随机而动,择隙而出,上面两因,缺一不可,才能以招式险险强过金轮一线。   而当时,此一节仍是无人可知的。   杨过教授之时,也将□□中的招式同时演示,程英陆无双从未见过如此神妙无双的剑法,赞服不已。他出招时飘逸灵动,当真是闲雅潇洒,翰逸神飞,大有晋人乌衣子弟裙屐风流之态。这路剑法使到精妙处,让人眼前斗然一亮,杨过本来已是俊美少年,更觉清华绝俗,翩翩风流。   待得使完剑招,杨过看到两个少女娇羞沉迷之色,才大感不妙,忙端了脸色,尊尊教诲。教了她们招式之后,则匆匆退回郭芙屋中。   郭芙犹自昏迷不醒,长发散下,逶迤一床,杨过摸了摸她腕脉,却是悠长均匀,索性揽了少女入怀,再次用九阴真经内力行走她全身经络,不多时心清如水,竟入了物我两虚之境。   再睁开双眸时眼中波光微澜,自觉浑身无一处不舒爽,才知道自己日夜为郭芙调理内息,不知不觉间,竟又突破一个小小瓶颈。   突听门上被敲了三下,略停了停,又是三下。   杨过打开房门,见门口正是陆无双。她微微笑道:\"这屋中有何珍宝在?不让我进去么?“   杨过只得侧身让她进来,陆无双进得门来,一眼先看到床榻上昏睡的少女,又见床铺微乱,少女长发被压在身下一半,不知想到什么,心中一跳,涨红了脸。   杨过向床上望了一眼,讪讪道:“我给芙儿疗伤来着……”明明是事实,莫名的一股狼狈感却又是不知从何而来。   陆无双红着脸胡乱点点头,定定心神,方从怀中取出一册抄本,递了过去,道,“傻蛋,这就是我师父的五毒秘传。”杨过见那本书封皮殷红如血,心中微微一凛。陆无双道:“我骗她说,这书给丐帮抢了去,待会我若给她拿住,定然给她搜出。你好生瞧一遍。记熟后就烧毁了罢。”她与杨过说话,从来就没正正经经,此时想到命在顷刻,却也没心情再说笑话了。杨过见她神色凄然,点头接过。   陆无双又从怀里取出一块锦帕.低声道:“若你不幸落入那魔头手中,她要害你性命,你就拿出这块锦帕来给她。”杨过见那锦帕一面毛边,显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绣着的一朵红花也撕去了一半,不知她是何用意,愕然不接,问道:“这是什么?”   陆无双道:“是我托你交给她的,你答应么?”杨过点了点头,接过来放在枕边。陆无双却过来拿起,放入他怀中,低声道:“可别让我表姊知道,也,也别给这位郭姑娘……”   抬起头来,向他痴痴的望了一眼,转身出房。   杨过见她这一回眸深情无限,心中一跳,打开那五毒秘传来看了几页,记住了五毒神掌与冰魄银针毒性的解法,心想:“两种解药都是极难制炼,但教今日不死,这两门解法日后总当有用。”   忽听茅屋门又被人敲了两下,他还未及关门,门便教推开了。只见程英双颊晕红,呼吸微见急促,说道:“杨兄,全真剑法博大精深,我与表妹恐怕无法全然领悟,殊难挡得住那赤练仙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锦帕,递给了他,又道:“若是给她冲进来,你就拿这块帕子给她罢。”   杨过见那锦帕也只半边,质地花纹与陆无双所给的一模一样,心下诧异,抬起头来,目光与她相接,但见她泪眼盈盈,正待相询,程英斗然间面红过耳,低声道:“千万别让我表妹知道,“她向床上昏迷少女望了一眼,低低道:“如你想要,给了郭姑娘也好。”说罢翩然而出。   杨过从怀中取出陆无双的半边锦帕,拚在一起,这两个半块果然原是从一块锦帕撕开的,见帕子甚旧,白缎子已变淡黄,但所绣的红花却仍是娇艳欲滴。他望着这块破帕,知道中间定有深意,何以她二人各自给我半块?何以要我交给李莫愁?何以她二人又不欲对方知晓?而赠帕之际,何以二人均是满脸娇羞?(原著)   他坐在床上呆呆出神,听得外面幽幽咽咽的箫声响了起来,想是程英学剑已毕,按箫以舒积郁,吹的是一曲“流波”,箫声柔细,却无悲怆之意,隐隐竟有心情舒畅、无所挂怀的模样。杨过听了一会,复揽来郭芙,指尖滑入她长发之中。   忽觉少女呼吸一阵急促,睫毛颤动,他大惊之下,不知道该喜还是忧,:“难道芙儿要醒来了……”叫了两声郭芙的名字,少女睫毛颤动更剧,双颊潮红,他握住郭芙双手,九阴真气一经流入,已自行运转开来,他心中大喜,直直盯着少女,只见少女羽睫颤动半晌,终于缓缓张开,杨过惊喜欲狂,叫道:“芙儿芙儿……”   一时间什么程英陆无双李莫愁之类统统抛到脑后,少女先是一阵迷茫,被他叫得微微一怔,眼波盈盈,向他凝视片刻,又向周围转了转,待看到四处环境之后,小脸一冷,腿一抬,扑通一声,杨过已被她踢下床去。   她一个使力之后,后背又是剧痛,自己也痛得趴到了床上。   陆无双坐在院中,听着表姊箫声,黄昏渐近,心想:“师父转瞬即至,我的性命是挨不过这个时辰了。但盼师父见着锦帕,饶了他的性命……”   正自出神,猛抬头,突见院外站着一个身穿黄衫的道姑,右手拂尘平举,衣襟飘风,正是师父李莫愁到了。   第40章   陆无双心头大震,拔剑站起。李莫愁竟站着一动不动,只是侧耳倾听。   原来她听到箫声,想起了少年时与爱侣陆展元共奏乐曲的情景,一个吹笛,一个吹笙,这曲“流波”便是当年常相吹奏的。这已是二十年前之事,此刻音韵依旧,却已是“风月无情人暗换”,耳听得箫歌酬答,曲尽绸缪,蓦地里伤痛难禁,忍不往纵声大哭。   这一下斗放悲声,更是大出陆无双意料之外,她平素只见师父严峻凶杀,哪里有半点柔软心肠?怎么明明是要来报怨杀人,竞在门外痛哭起来?但听她哭得愁尽惨极,回肠百转。不禁也心感酸楚。   李莫愁这么一哭,杨过和程英也自惊觉,程英箫声节拍便即散乱。李莫愁心念一动,突然纵声而歌,音调凄婉,歌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杨过不及多想,一把抱起郭芙,冲向房外,郭芙全身无力靠在他怀中,皱眉道:“你没事情做,惹李莫愁作甚?”杨过道"不是我。"   出得门来,正看到黄昏天色下,小院门口,桃花被歌声震落,倾落如雨。   那一袭杏黄衣衫的美人,满面泪痕,盈盈相望,纵声而歌。   侧面茅屋之内,青衫少女素手纤纤,手执玉箫;茅屋外小院中,一个白衣少女,横刀怒视李莫愁。   箫声本来充满愉乐之情,李莫愁此歌却词意悲切,声调更是哀怨,且节拍韵律与“流波”全然不同,歌声渐细,却是越细越高。程英心神微乱,竟顺着那“欢乐趣”三个字吹出,待她转到“离别苦”三字时,已不自禁的给她带去。她慌忙转调,但箫韵清和,她内力又浅,吹奏不出高亢之音与李莫愁的歌声相抗,微一踌躇,便奔进室内,放下玉箫,坐在几边抚动瑶琴。   杨过干脆往茅屋前一坐,手揽郭芙,放喉高唱,以助其势。郭芙被他在耳边高唱,苦了小脸,杨过被她气笑,伸手掩了她耳朵。   只听得李莫愁歌声越转凄苦,程英的琴弦也是越提越高,铮的一声,第一根“徵弦”忽然断了。   程英吃了一惊,指法微乱,瑶琴中第二根“羽弦”又自崩断。李莫愁长歌带哭,第三根“宫弦”再绝。程英的琴箫都是跟黄药师学的,虽遇明师,毕竟年幼,造诣尚浅。高歌声中,李莫愁长趋直入。   陆无双大惊,提剑跟着奔进。   杨过向陆无双看了一眼,见她点了点头,心下稍安,陆无双将今日所学招式在心中默想一遍,身形一旋,长剑若银河倒卷,向下撩了上去,杨过一见她出招,放下郭芙,也是一式玉女剑法的银河倒卷,向李莫愁后心刺去。   李莫愁咦了一声,身形飘飘一闪,拂尘一转,缠在陆无双剑上,陆无双本极怕她,被她瞧了一眼,心下更怯,手中一紧,长剑己脱手飞出;杨过剑招至时,只来得及擦过她衣袖,他一招无功,出招时自身全无防护,心头一震,只来得及拉过陆无双,李莫愁剑掌齐出,己将两人罩在掌下。嘭然巨响中,两人齐齐跌落。   第41章   程英料知与李莫愁动手也是徒然送命,当下把心一横,生死置之度外,调弦转律,弹起一曲“桃夭”来。这一曲华美灿烂,喜气盎然。她心中暗思:“我一生孤苦,今日得在杨大哥身边而死,却也不枉了。”目光斜向杨过瞧去。   杨过勉强扶起陆无双,向后退到郭芙之侧,只觉气血翻涌,想到今日死倒也罢了,只是郭芙方才醒来,便被连累。心中难过,见郭芙软软靠在茅屋门槛上,眼波低垂,不知想些什么。   他只顾看着郭芙,程英心中苦涩,:“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琴声本应华美灿烂,她却弹出了缠绵心碎之意。   李莫愁脸上愁苦之色渐消,问陆无双道:“那书呢?到底是丐帮取去了不曾?”杨过将“五毒秘传”扔给了她,说道,“丐帮黄帮主、鲁帮主大仁大义,要这邪书何用?早就传下号令,帮众子弟,不得翻动此书一页。”李莫愁见书本完整无缺,心下甚喜,又素知丐帮行事正派,律令严明,也许是真的未曾翻阅。   杨过又从怀中取出两片半边锦帕,铺在床头几上,道:“这帕子请你一并取了去罢!”李莫愁脸色大变,拂尘一挥,将两块帕子卷了过去,怔怔的拿在手中,一时间思潮起伏,心神不定。程英和陆无双互视一眼,都是脸上晕红,料不到对方竟将帕子给了杨过,而他却当面取了出来。郭芙眼波一转,眼神更冷。   突然之间,李莫愁将两片锦帕扯成四截,说道:“往事已矣,夫复何言?”   双手一阵急扯,往空抛出,锦帕碎片有如梨花乱落。程英一惊,铮的一声,琴弦又断了一根。   李莫愁喝道:“咄!再断一根!”悲歌声中,瑶琴上第五根“角弦”果然应声而断。李莫愁冷笑道:“顷刻之间,要教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快快给我抱头痛哭罢。”这时琴上只剩下两根琴弦,程英的琴艺本就平平,自己难成曲调。李莫愁道:“快弹几声凄伤之音!世间大苦,活着有何乐趣?”   程英拨弦弹了两声,虽不成调,却仍是“桃之夭夭”的韵律。李莫愁道:“好,我先杀一人,瞧你悲不悲痛?”这一厉声断喝,又崩断了一根琴弦,举起拂尘,就要往陆无双头顶击下。   忽听郭芙开口说道;"杨哥哥,如我所料不错,刚才你和陆姑娘所使,是全真派的剑法么?“   杨过尚未回答,李莫愁瞄她一眼,笑道:“原来是郭家姑娘,你放心,你我却是不敢伤的。那剑法倒是全真派的,可惜用力完全不对,落点更是不同。”   郭芙叹道:“家父自全真教所学,也和这位陆姑娘所使不同,不若李道长也指点一二?”   李莫愁笑道:“但我看姑娘坐都坐不起来,可拿得起剑么?”   杨过想到原来程英所说,右边手臂重伤经脉受损一说,脸色变道:“不可……”   郭芙轻轻一叹,足尖一勾,后背已又是一痛,她扶住旁边墙壁,喘了几口气,伸手触到了脚边的剑柄,拎起长剑,只轻轻一握,腕似针扎,却似感觉不到自己手臂存在。   杨过勉强走到她身边,伸手去抢她手中长剑,怒道“你伤势至此,还敢妄自动手……”   李莫愁笑吟吟看这两个少年少女纠缠做一团,蓦然间剑光若银河倒泄,扑面而来,少女左手扶着右肩,右手剑光凛冽,李莫愁拂尘叠甩,身侧杨过一剑横掠,将她拂尘封在外路,她身形飘飘,却突然发现无论往哪个方向,都被郭芙剑锋指住,她怒喝一声,掌影纷飞击向少女,却在击上郭芙之前,手掌一痛,已被杨过一剑刺穿。   程英琴声已停,与陆无双一齐惊呆。才信原来杨过之言,竟真的可以仅靠双剑合璧,便可纵横天下之说。   李莫愁也呆了,她成名多年,一向爱惜羽毛,人又狡猾多智,早已忘了受伤的滋味,更何况是如此重创,眼见郭芙连站都站不稳的模样,更是不信自己会伤在这明显重伤的小女孩手中,怒喝一声,不顾手伤,再次向郭芙拍下。   郭芙养了半天才攒出了一剑的力气,见李莫愁再次袭来,也只得身子微动,长剑斜指,正是一式海市蜃楼的起手式,杨过凌空一个转折,一式玉女剑法的海市蜃楼,剑光如高楼华彩,飞坠而下,李莫愁拧身斜飞,才逃过飞落的剑光,脸上变色,:“这不是全真剑法,到底是什么剑法?”   杨过微微一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玉女剑法了。”   李莫愁低头喃喃了两句玉女剑法的名字,突然冷笑一声,身形一闪,远远飘了出去。她这边一走,程陆二女死里逃生,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郭芙手一软,长剑落地,整个人向后就倒;杨过伸手接住她,直接将她抱起,郭芙啊了一声,见程陆两女眼光滴溜溜在自己身上打转,涨红了脸,怒声道:“你放我下来!”   杨过道:“你还有力气走回房么?”   郭芙正欲张口,突然一凛,不知何时,院中琴旁已坐着一人,青袍长须,他凭几而坐,矮几上放着程英适才所弹的瑶琴。郭杨两人自恃对战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这人进屋、取琴、坐地,竟是全没察觉。   第42章   杨过后退一步,那边郭芙啊得一声叫了出来,伸出双手向那青衣人:“外公,外公!”   杨过一怔, 双臂微一使力,反而将郭芙抱得更紧,又后退了一步。   程英已拜倒在地,向师父见礼,郭芙伸直了双手,直直向那青衣人,青衣人双臂一张,杨过无奈上前,双臂一轻,郭芙已扑到青衣人怀里,哭道:“外公,我好痛啊……”   青衣人嗯了一声,先拿出一粒药给郭芙吃了,那边程英站起身来,点亮蜡烛,将杨过与陆无双二人的来历简略说了。   杨过上前与他见礼,黄药师颜色甚和,道:“你不顾性命,救我女儿和芙儿,此次又救了我的徒儿,真是好孩子。”原来他已与黄蓉见过面,得悉经过情由,后听说程英传出消息,于是带同傻姑前来寻找。   郭芙在黄药师怀中向他扮个鬼脸,撇嘴道:“外公你可别只夸他啊。”   黄药师揉揉她头。   突听茅屋外一人哈哈大笑,有人拍手踏歌而来。   歌声是女子口音,听来年纪已自不轻、但唱的却是天真烂漫的儿歌:“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吃了还要拿一包。”   程英喜道:“曲师姐来了。”   大门中走了进来的,却是个蓬头乱服的中年女子,双眼圆睁,嘻嘻傻笑,手中拿着一柄烧火用的火叉。这蓬头女子正是曲傻姑。她其实比程英低了一辈,年纪却大得多,因此程英便叫她师姊。   傻姑嘻嘻而笑,见到黄药师抱着郭芙,嘻嘻笑着道:“咦,小姑姑你也跟我们来了?还要爷爷抱抱,羞羞!”   却是将郭芙当成了黄蓉。   郭芙笑道:“他是我爷爷,我受了伤,抱着我又如何?”   黄药师点点头,看了眼一边侍立的程英,道\"芙儿,这个是我在外面收的徒弟,你们还未见过,你便叫她……“他沉吟一下,料想两人年龄相差不大,郭芙定然不愿叫程英师姑的,便道:”程师姐吧。”   郭芙点头道:“程师姐见谅,郭芙有伤在身,无法与师姐行礼。”   程英忙道:“师妹不要放在心上,你帮我赶跑了李莫愁,救了我和表妹一命,我感激你还来不及。”   傻姑吧嗒吧嗒跑到郭芙旁边,拉了郭芙道“你这次来可带了什么糖给我--”   郭芙道:“我妈妈给你带的糖都是拿的我的,你还来问我要。”   傻姑不理她怎么说,仍笑嘻嘻的问她要糖,郭芙无奈,只得哄她道:“等得回了岛上,我将那红色罐子里的给你就是。”   傻姑这才满意,便在此时,傻姑一转头,突然见到杨过,烛光之下,看来宛然是他父亲杨康。傻姑最怕的便是鬼魂,于当日杨康中毒而死的情状深印脑海,永不能忘,忽见杨过呆呆站在旁边,只道杨康的鬼魂作祟,急跳而起,指着他道:“杨……杨兄弟,你……你别害我……你……你不是我害死的……你去……找别人罢。”   杨过一怔,呆呆看着她。   傻站躲到师祖身后,大叫:“鬼……鬼……爷爷,是杨兄弟的鬼魂。”   郭芙也是一呆,道:“师姐,你说什么?”   傻姑看到杨过就在郭芙身边,更是害怕,指着杨过道:“是恶鬼,爷爷,小姑姑,打鬼,打鬼!“   黄药师喝住傻姑。傻姑惊魂未定的瞧瞧杨过,又看看郭芙,心道:“小姑姑不怕他,小姑姑在这里,他索命也不会找我……”这才心下稍安。   黄药师向杨过笑道:“我这个徒孙兼徒儿傻里傻气。她识得你父亲。你果然与你父甚是相像。”   杨过看了眼傻姑,心中转过千万个念头。   黄药师取出疗伤灵药,给郭芙杨过等人服了,又屏退众人后看了郭芙后背手臂。郭芙伤势最重,吃了药不久就沉沉睡去。杨过在黄药师出来后,跟在黄药师身后,看他看过郭芙手臂之后沉默不语,心中砰砰乱跳。   黄药师看他一眼,道:“我听说你反出全真派,武功不坏,心肠也热,行事却也邪得可以。又听说你想娶你师父为妻,是不是?”   杨过皱眉道:“老前辈,江湖中以讹传讹,我与师傅清清白白,我视她为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黄药师道:“那传言你与芙儿又是怎么回事?”   杨过心中一凛,立时正色道:“我对郭芙之情虽是我一厢情愿,但天地可表,绝不相负。”   黄药师听他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突然抬起头来,仰天大笑,只震得屋顶的茅草簌簌乱动。   杨过怒道:“这有什么可笑?我爱她念她,也始终以礼相待。她愿意我在她身边,我就相随;她不愿意,我自会远远离开,不让她有一点烦恼。”说到后来,语气哽咽,心自惨然。   黄药师大声道:“好,好,好!”随即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也可以放心了,芙儿背上所受掌伤,多加调养,不日即可痊愈;右手之伤,一年内不可使用内力,否则,此生再无恢复可能。”   第43章   杨过悚然变色,道:\"既是如此,一年之内,无论何事,我必不离她左右,绝不让她出手就好。“   黄药师点头道:“无论芙儿对你如何,你定不可忘了今日之言。”   杨过黯然道:“她对我如何,与我如何对她有何关联?”   黄药师向他凝视片刻,见他神情惨然,双拳握紧,哈哈一笑,摇头走出院去。   黄药师在,杨过再不敢胡来,程英将自己的屋子给了他,自去与陆无双一起安歇不提,一夜无话。   次日郭芙醒来,果然好了些,杨过看了甚喜,只郭芙每每见程英熬药端来时,均是一副娇羞不已的样子,奇怪不已。   到得傍晚,黄药师又回到院中,对杨过道:“杨过,听说你反出全真教,殴打本师,倒也邪得可以。你既保护我外孙女,不如再反出古墓派师门,转拜我为师罢。”   杨过道:“我保护你外孙女,又不是为了你。师傅对我恩重如山,我不会另外拜师。”   黄药师笑道“我本想要你传我衣钵,要好教世人得知,黄老邪之后又有个杨小邪。你不肯做我弟子,那是没法儿的了。”   杨过道,“也非定须师徒,方能传扬你的邪名。你若不嫌我年纪幼小,武艺浅薄,咱俩大可交个朋友,要不然就结拜为兄弟。”黄药师怒道,“你这小小娃儿,胆子倒不小。我又不是老顽童周伯通,怎能跟你没上没下?”杨过道:”老顽童周伯通是谁?”黄药师当下将周伯通的为人简略说了些,又说到他与郭靖如何结为金兰兄弟。   二人谈谈说说,大是情投意合,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杨过口齿伶俐,言辞便给,兼之生性和黄药师极为相近,说出话来,黄药师每每大叹深得我心,当真是一见如故,相遇恨晚。他口上虽然不认,心中却已将他当作忘年之交,当晚命程英在杨过室中加设一榻,二人联床共语。   数日过后,郭芙、杨过伤势痊合,这些时日,郭芙日日养伤,杨过只在窗边看她一眼便既心满意足,他与黄药师二人也是如胶如漆,难舍难分。   黄药师给郭芙说起右手一年不可使用内力之事,郭芙笑道:“不用便不用,大不了这一年我乖乖待在家里便是。”倒是浑不在乎。   黄药师本要带了傻姑南下,此时却一句不提动身之事。本来以见识学问而论,杨过还没黄药师的一点儿零头,只是黄药师说到甚么,他总是打从心窍儿出来的赞成,偶尔加上片言只字,却又往往恰到好处,不由得黄药师不引他为生平第一知己了。黄药师心中欢喜之下,连郭芙也往后靠了。郭芙也不在意,只要外公开心就好,别的一概不理。   这日晚间,杨过盘膝坐在榻上练气调息,坐了约莫半个更次,突然间眼前似见一片光明,四肢百骸,处处是气,口中不自禁发出一片呼声,这声音犹如龙吟大泽,虎啸深谷,远远传送出去。   黄药师听到他所发奇声,不料他内功竟然进境至斯,不由得惊喜交集。   原来一人内功练到一定境界,往往会不知不觉的大发异声。后来明朝之时.大儒王阳明夜半在兵营练气,突然纵声长啸,一军皆惊,这是史有明文之事。此时杨过中气充沛,难以抑制,作啸声闻数里。郭芙等人甚是讶异,哪料到杨过既受寒玉床之益,又学得玉女心经与九阴真经的秘要,内功积蓄已厚,此时入定之后,不由自主的纵声长啸。   这片啸声约莫持续了一顿饭时分,方渐渐沉寂。黄药师心想:“我自负不世奇才,却也要到三十岁后方能达到这步田地。这少年竟比我早了十年以上,不知他曾有何等异遇?”忽然想起陈梅曲陆四大弟子,又想到当日看郭芙与杨过一剑战败李莫愁,使用的却是全真剑法,心中更是郁郁。等杨过吐气站起,心中爱惜杨过人才,问道:“你说李莫愁最厉害的武功是什么?”   杨过听了此问,答道:“是五毒神掌和拂尘上的功夫。”黄药师道:“不错,你们当日战败她,早晚她会再来寻仇,你护着芙儿,芙儿右手已不可握剑,你自己决不能敌。但你内功既有如此根柢,要破她看家本领,那也不难。”杨过大喜,不自禁的拜倒在地。他本来甚是自傲,虽认黄药师为前辈,亦知他武功深湛,玄学通神,却不肯向他低头,此时听说李莫愁横行天下的功夫竟然唾手可破,怎能不服?   当下黄药师教了他“弹指神通”功夫,可用以克制五毒神掌,再教他一路自玉箫中化出来的剑法,可以破她拂尘。   杨过听了他指点的窍要,问明了其间的种种疑难,潜心记忆,但觉这两门武功俱是奥妙精深,算来纵有小成,至少也得在一年之后,若要稳胜,更非三年不可,说道:“黄岛主,要立时胜她,那是无法可想的了。”黄药师道:“三年之期转瞬即过。那时你以二十一二岁的年纪,即已练成这般武功,还嫌不足么?”   黄药师又将“弹指神通”与“玉箫剑法”中的秘奥窍要细细解释一通。   杨过听他说得如此详尽,知他就要离去,黯然道:“相识不久,就要分手,此后相见,却不知又在何日?”黄药师笑道:“你我肝胆相照,纵各天涯,亦若比邻。将来我若得知有人为难你,便在万里之外,亦必赶到助你。”   说着哈哈大笑,振衣出门,倏忽之间,笑声已在数十丈外,当真是去若伸龙,矫夭莫知其踪。   郭芙听到他大笑声,跟着跑出茅屋,叫道:“外公!外公!”   杨过轻轻拉着她,见她抬头惘然若失,轻轻拍她肩膀。   杨过回到与黄药师歇息茅屋中,程英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件青布长袍,微微一笑,说道:“你试穿着,瞧瞧合不合身。”   他伸手接过,与程英目光相接,只见她眼中脉脉含情,温柔无限,点了点头,说到:“真是多谢你了。”   程英又是嫣然一笑,但随即露出凄然之色,叹道:“之前师父曾说过让曲师姐与我们一起南下,现下他老人家走了,又不知几时方得重会。”正想坐下说话,忽见门外黄衫一闪,随即隐没,知是表妹在外,心想:“这妮子心眼儿甚多。我可不便在他房里多耽了。”站起身来,缓步出门。   杨过细看新袍,但见针脚绵密,心中砰砰乱跳,想起当日李莫愁之战时程英陆无双赠帕之事,:“她对我如此,陆姑娘又是待我这般,可是我心早有所属,义无旁顾。若不早走,徒惹各人烦恼。”   第44章   怔怔的想了半天,晚间便在灯下留书作别,思绪万千之下,反而难以落笔,终于还是一叹,自去歇息不提。   这些时日之中、杨过除了陪黄药师说话之外,常自想到傻姑认错自己那晚所说的话,当时她说:“你不是我害死的,你去找别人罢!”料想她必知自己父亲是给谁害死,旁人隐瞒不说,傻姑疯疯癫癫,或可从她口中探明真相。   次日午后,杨过道:“傻姑,你来,我有话跟你说。”傻姑见他太像杨康,总是害怕,摇头道:“我不跟你玩。”杨过道:“我会变戏法,你瞧不瞧?”傻姑摇头道:“你骗人,我不瞧!”说着闭上了眼睛,杨过突然头下脚上,倒了过来,叫道:“快瞧!”以欧阳锋所授的功夫颠倒行路,跳跃向前,傻姑睁开眼来,一见大喜,拍掌欢呼,随后跟去。   杨过纵跃前行,到了一处树木茂密之地,离所居茅舍已远,翻身直立,说道:“我们来捉迷藏,好不好?不过输了的得罚?”傻姑这些年来跟随黄药师,有谁陪她玩儿?听杨过这么说,真是喜出望外,连连拍手,登时将俱怕他的心思丢到了九霄云外,说道:“好极,好极。好兄弟,你说罚什么?”   她称杨过之父为兄弟,称他也是兄弟。   杨过取出一块手帕将她双目蒙住,道:“你来捉我。若是捉着了,你问我什么,我就答什么,不可隐瞒半句。倘若捉不着。我就问你,你也得照实回答。”傻姑连说:“好极,好极!”杨过叫道:”我在这里,你来捉我!”   傻姑张开双手,循声追去。杨过练的是古墓派轻功,妙绝当时,别说傻姑眼睛被蒙住了,就算目能见物,也决计追他不着,来来去去追了一阵,倒在树干上撞得额头起了老大几个肿块,不由得连声呼痛。   杨过怕傻姑扫兴,就此罢手不玩,故意放慢脚步,轻咳一声。傻姑疾纵而前,抓住他的背心,大叫:“捉着啦,捉着啦!”取下蒙在眼上的帕子,满脸喜色。   杨过道:“好,我输啦,你问我罢。”这倒是给她出了个难题。她怔怔的望着杨过,心下茫然,不知该问什么才是,隔了良久,问道:“好兄弟,你吃过饭了么?”杨过见她思索半天。却问这么一句不打紧的话说,险些笑了出来,当下不动声色,一本正经的答道:“我吃过了。”傻姑点点头,不再言语。杨过道:”你还问什么?”傻姑摇摇头,说道:“不问啦,咱们再玩罢。”杨过道:“好,你快来捉我。”   傻姑摸着额头上的肿块,道:“这次轮到你来捉我。”她突然不傻,倒出于杨过意料之外,却也正合心意,于是拿起帕子蒙在眼上。   傻姑虽然痴呆,轻功也甚了得,杨过身处暗中,哪里捉她得着?他纵跃几次,偷偷伸手在帕子上撕裂一缝,眼见她躲在右边大树之后,故意向左摸索,说道:“你在哪里?你在哪里?”猛地里一个翻身,抓住了她手腕,左手随即拉下帕子放入怀内,防她瞧出破绽,笑道:“这次要我问你了。”   傻姑便道,“我吃过饭啦。”杨过笑道:“我不问你这个。我问你,你识得我爹爹,是不是?”说到这里,脸色甚是郑重。傻姑道:“你爹爹是谁?我不识得。”杨过道:“有一个人相貌和我一模一样,那是谁?”傻姑道:“啊,那是杨兄弟。”杨过道:“你见到那杨兄弟给人害死,是不是?”傻姑答道,“是啊,半夜里,那个庙里,好多好多乌鸦大声叫,呜啊,呜啊,呜啊!”学起乌鸦的嘶叫。树林中枝叶蔽日,本就阴沉,她这么一叫,更是寒意森森。   杨过不禁发抖,问道:“杨兄弟怎么死的?”傻姑道:“小姑姑要我说,杨兄弟不许我说,他就打了小姑姑一掌,他就大笑起来,哈哈!呵呵!哈哈!”   她竭力模仿杨康当年临死时的笑声,笑得自己也害怕起来,满脸都是恐惧之色。杨过只听得莫名其妙,问道:“谁是小姑姑?”傻姑道:”小姑姑就是小姑姑。”   杨过心念电转,隐隐有了个念头,只觉胸口热血上涌,顾不得轻重,双手一翻,扣住了她手腕,厉声道:“是谁害死我的?你不说,我就要你抵命。”伸手叉住她咽喉。傻姑吓得尖声大叫。   杨过心神动荡,手上微微加劲,脸上现出凶神恶煞的神气,咬牙切齿的道:”我是杨兄弟的恶鬼。我死得好苦,你知道么?”傻姑道:“我知道的,你死后乌鸦吃你的肉。”   杨过心如刀绞,他只知父亲死于非命,却不知死后连尸体也不得埋葬,竟被乌鸦啄食,大叫:“是谁害死我的?快说,快说。”傻姑声音嘶哑,道:“是你自己去打小姑姑,小姑姑身上有毒针,你就死了。”杨过大声嚷道:“小姑姑是准?”傻姑被他扼得气都喘不过来,几欲晕去,低声道:“小姑姑就是小姑姑。”杨过道:“小姑姑姓甚么,叫甚么名字?”傻姑道:“我……我……我不知道啊,你放开我!”   他心中存了万一的念头,连问几声:“小姑姑是姓曲么?是姓梅么?”他猜想傻姑自己姓曲,那她小姑姑多半也是姓曲,说不定是梅超风。   傻姑出力挣扎,她练功时日虽远较杨过为久,武功却是不及,兼之手腕上穴道被扣,只急得哑哑而呼,说道:“你去向小姑姑讨命,别……别找我。”   杨过道:“小姑姑在哪里?”傻姑道:“就和我们在一起啊。”   杨过听了此言,一股凉气从背脊心直透下去,颤声道:“小姑姑叫你爷爷做甚么?”傻姑道:“叫爸爸啊,还能叫甚么?”杨过脸如上色,还怕弄错,追问一句:”小姑姑的汉子名叫郭靖,是不是?”傻姑道:“我不知道。小姑姑就叫:‘靖哥哥,靖哥哥!’”学着黄蓉叫郭靖的腔调,双脚乱踢。   忽如杀猪般叫了起来:“救命。救命!小姑姑……小姑姑……”   杨过转过头,便看到了那一动不动站在树后的红衣少女。   他松开手,傻姑连忙跑到郭芙身后,全身发抖:“小姑姑,快跑快跑,鬼来了!鬼来了!”   杨过闭上双眼,心中再无怀疑。   第45章   林中寂静,只听得到傻姑的大声尖叫。   郭芙伸手揽住傻姑,在她背上拍了拍,道:“没事,我在这里。鬼要索命也会先找我的,你就赶快跑--“   杨过脑中瞬间转过千万个念头,自己幼时孤苦、受人欺凌诸般往事,霎时间全涌向心间,心想:“若不是爹爹被害,我妈也不致悲伤困顿,这样早便死了,我自也不会吃尽这些苦头。”又想:”在桃花岛之时,郭靖夫妇对我总是不甚自然,有些儿客气,有些儿忌讳,绝不如对待武氏兄弟那么要说便说,要骂便骂,当时我但感别扭,哪知道只因他们杀了我父亲,心中怀着鬼胎。他们不肯传我武功,送我去全真教大受折磨,原来皆是为此。”   他呆了半晌,大叫一声,扑了过来。   傻姑见他面目扭曲,惨叫一声,脚都软了,郭芙左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掌,她便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直飞了二丈左右,才轻轻落地。   她回头一看,郭芙己与杨过战在一处,红袖飘舞,灵动万端,如行云流水,杨过却是步步进逼,毫不留情。   郭芙只用左手,看似身形如惊鸿照影,其实早己开始步步后退。   杨过心中无数悲愤充塞其中,抬手踢足,气机澎湃,林中树木被他气机带动,无边落叶如雨,萧萧而下。   降龙十八掌虽犀利,但杨过这几日又有进益,郭芙不用右手,原本功力在伯仲间的两人,现在竟是她步步后退之局。   郭芙一退再退,脚下突然一空,水花四溅,竟踩入一处溪水之中,她微微一怔,面前青影己毫不犹疑扑身而来,她看到漫天树影从眼前一掠而过,然后整个人被压入水中,整个世界翻覆。   水波流转,水纹消散,郭芙沉在水中,无法呼吸,挣扎了两下,她在水中张开眼,看着他目光欲狂,唇上带血,按在她肩膀上,将她固定在水中的手,坚若磐石。   杨过看着爱逾性命的少女停止了挣扎,只与他隔水相望,她在水中望着他,半晌,纤细的双手从水中抬起,一只手抚在他胸口,一只手掠过他唇瓣。   他问过她,你有没有心?   他口唇疼痛,伸手一摸,满手都是鲜血,原来悲愤之际咬紧口唇,竟将上下唇都咬破了。   纤手滑落,他定定看着那眸子闭上,手仍压在那纤细的肩膀上,他听见傻姑的尖叫,“小姑姑死了,小姑姑死了……”   杨过的手终于抖了起来,他看到那少女扑在他身上,柯镇恶铁棒一掠而过;他看到少女皱着眉头塞给他一个小小包裹;他看到雪山之下飘飘荡荡挂在半空中的两条身影;他看到对峙全真派,挺直腰背将他护在身后的小小身影--更多的身影纠缠而来,在他脑中搅成一团,轰然作响,最终化为手下此时静静飘荡在水中的小小身影。   他发狂般地将那身影从水中拉起,紧紧抱在怀中,“芙儿,芙儿,我的芙儿……”   郭芙被他紧紧一抱,咳了几声,吐出几口水,昏昏沉沉靠在他身上。   ……直到她听到杨过咬牙切齿说到黄蓉郭靖的名字,她左手一挥,身形飞纵,转眼间,杨过己被少女压倒在地……   郭芙横肘压在少年颈前,长发尽湿,逶迤少年一身,眼神清冷“杨过,杀我投仇可以,不许你动我父母一根毫毛--”   杨过嘶声道:“你父母使奸计害死了我父亲,害我在这世上再无一个亲人,一生如此凄惨,”他紧紧盯着半趴在他身上的少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怎能不报?”   郭芙轻声道“杨过,这世上并非只有一个人的家,更有千千万人的家,我父母纵横天下,不敢说未错杀一人,却绝不会毫无理由杀一个人,更不会错杀自己的兄弟。所以,杨过,你可敢去我父母面前问上一问?”   杨过冷笑道:“不用你说,我也定然要去问的。”   郭芙轻叹口气,从杨过身上跳起,衣裳尽湿,此时己近早春,风吹刺骨,郭芙伸手抱紧自己,忍不住轻颤了下。   杨过木然看着她,却好似再也没有看到她这个人,径直抬脚,从她面前走过。   郭芙静静跟上,一边探头探脑的傻姑连忙跟在了她身后。   第46章   一行人狼狈回到程英的小院,程英方唤了声:“杨大哥!”便被杨过阴冷的表情吓住,杨过不欲被看出与郭芙决裂,强抑住胸中翻滚的戾气,与程英说自己与郭芙要先行一步,让程英三女结伴而行,随后南下。   程英看他混不似平日模样,不敢相劝,见郭杨二人,郭芙红衣长发尽湿,杨过一身泥土仿佛在地里滚过,忙取了衣物与二人换上。   杨过待郭芙换完衣物,扯了郭芙就走;傻姑想要去拦,又害怕杨过,她说的什么杨兄弟杀了小姑姑,程英陆无双完全不懂,她眼睁睁看看两人离去,空自着急害怕不提。   郭芙被杨过扯着一路向南而行,杨过一路冷颜以对,连话也是能不说便不说。她心下难过,再想想父母,又复不在意起来。走了半日,忽听得前方山前人喧马嘶,隐隐如雷。   杨过道:“我去瞧瞧。”疾步奔出,转出山拗,奔了数里,已到大路,但见尘土飞扬,旌旗蔽空,原来是一大队蒙古兵向南开拔,铁弓长刀,势若波涛。杨过从未见过大军启行,看到这般惊心动魄的壮观,不由得呆了。   两名小军舞起长刀,吆喝:“兀那蛮子,瞧甚么?”冲将过来。杨过转身便跑,两名小军弯弓搭箭,飕飕两声,向他后心射来。杨过回手接住,只觉这两枝箭势甚是劲急,若非自己身有武功,早给射得穿胸而死。两名小军见他如此本领,吓得勒住马头,不敢再追。   杨过回到郭芙身边,将所见说了。郭芙听完皱眉道:“蒙古大军果然南下了。”杨过道:“蒙古人骑射之术,实非宋兵所能抵挡。”郭芙听完沉默不语,心中担忧更甚。   两人再往南行,己是十室九空,路过处更有整个村庄被屠,两人看过后各自惨然,心下沉重,深觉乱世间人命如草芥。   这日正行走间,忽听得马蹄声响,北边驰来四匹马,马上都是蒙古武士。   当先一人手中抱了一名女子,哈哈大笑的奔来。那女子衣衫破碎,肌肤外露,手中尚紧紧抱着一个襁褓。四名蒙古武士见两人单身在路上行走,微感诧异,一人叫道:“让路,让路。”说着挺矛向他刺去。   杨过抓住矛头一扯,将那武士连同怀中女子拉下马来,顺手反矛横扫,那女子跌落他脚边,那武士直飞出丈许之外,脑骨碎裂而死。余下三人见他如此神勇,发一声喊,一齐转马逃回,郭芙道:“这是先锋小队,若放他们回去,大军转瞬就来。”   说着飘身上了方才那武士的马,弯弓搭箭,右手拉弦时,这才想起右手无力,叫了声,“杨过!”杨过飞身坐到她身后,皱眉道:“我未学过弓箭。”郭芙道:“帮我拉开。”   其时三名蒙古兵己跑出不近,郭芙指挥杨过拉开弓,自己调整方向,说声“放!”三箭射出,竟近于连珠,射下两人去,一人却趁机跑了。郭芙大呼可惜。杨过暗暗称奇,未料到这小姑娘弓上也颇有造诣。   那女子倒在地上,手中仍紧抱襁褓,郭芙跳下马想扶起她,才发现那女子背后插着支弓箭,早己呼吸皆停,无力回天。   郭芙伸手抱起她手中襁褓,见里面一个半岁左右的男婴,小脸白白胖胖,吸着自己手指,却还在睡觉。   郭芙一呆,抬头看杨过,杨过道:“兵荒马乱,找到这孩子家人恐怕却是不易。”   郭芙低叹一声,与杨过携了那女子尸身离开,直至远远离了大路,方将那女子下葬。   她不知那女子名字,只立了个无名碑,想到一路南行,与杨过已不知立了多少墓碑。她在墓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心中想道,不知彼时襄阳城破时,又是否有人给自己立个墓碑。   杨过在她身后,看她恭敬行礼。   他南下之前,从来未接触过如此惨象,最多是发愁郭芙对自己无动于衷,又去哪里寻找小龙女,至于蒙宋金大战之类,从未想过与己何干。他自幼流落江湖,深受小官小吏之苦,之前觉得蒙古人固然残暴,宋朝皇帝也未必就是好人,此时心下凄凄,方知国破家亡之说,决非虚诓。   却听得“哇”得一声,婴儿开始啼哭,郭芙忙将孩子抱起,学着印象中人的样子拍来拍去,婴儿却越哭越大声。   第47章   但郭芙从不知如何抱婴儿,她又摇又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孩子被她笨手笨脚地抱着,极不舒服,哭得只声音越来越大,襁褓中小脚乱蹬。   郭芙只被大哭声吵得头晕眼花,心慌意乱,手上一轻,孩子被杨过掐了过去,杨过连看也不看她一眼,抱着婴儿轻哄摇晃,婴儿哭声渐低,抽抽噎噎又哭了几声,终于停了下去。   任她托着双手,呆呆站在原地。   杨过道:“蒙古兵己到此地,加快速度。“他说话时看也不看郭芙一眼,郭芙呆了下,方知是对自己说话,手上一重,哄得己不哭的宝宝被丟了过来,郭芙手忙脚乱地接住,惊起一声冷汗,婴儿却茫然不知,只觉抛来抛去好玩,发出格格笑声。   当下两人使出绝顶轻功前往下一个市镇,郭芙见杨过不搭理自己,她也不去自讨没趣,有时间空下来,就逗逗婴儿,给他喂点水。杨过偶然歇息时控制不住自己看向她时,都在她看到之前迅速收回目光,心中疼痛自悔,暗自忖道:“我身为人子,居然耽于美色,而不能为父报仇,更被她蛊惑,与她一起南行自投罗网找仇人做什么解释,真真可怜可笑,那郭靖黄蓉一把捏死了你,嘿嘿,哪里需要什么解释?”   想到之时恨不得干脆就此抬掌,将她毙于掌下,忽而见她低着头看着宝宝,脸露温柔笑容,却又呆了,半晌移不开目光,总算在她发现前移开目光,心下黯然,“我答应黄岛主护她一年,又答应随她去听那郭靖黄蓉解释,罢了罢了,便是万劫不复,也只这条命罢了……”   蒙古灭金之后,铁骑进入宋境,这一带是大宋疆界的北陲,城镇多为蒙古兵所占,到处一片残破。   郭芙杨过只行了半日,便因婴儿哭闹不休,进入城镇为他寻找食物。   好不容易才找到未逃走的人家,央人做了米糊,给婴儿喂了下去。   等婴儿吃饱,两人继续要出了市镇赶路时,杨过看到左边一个铁匠铺尚开着门,心中一动,之前多日与各人恶战,长剑己破损不堪,不如修补或更换一把才是。与郭芙一说,便一起走了过去。   铁铺甚是简陋,入门正中是个大铁砧,满地煤屑碎铁,墙上挂着几张犁头,几把镰刀,屋中寂然无人。   杨过瞧了这等模样,心想:”这处所哪能有什么好兵刃!”但既来了,不能打,也是要修补一下的于是高声叫道:“师傅在家么?”过了半晌,边房中出来一个老者,须发灰白。约莫五十来岁年纪。想是长年弯腰打铁,背脊驼了,双目被烟火熏得又红又细,眼眶旁都是眼屎,左脚残废,肩窝下撑着一根拐杖,说道:“客官有何吩咐?”   杨过正要答话,忽听马蹄声响,两骑马冲到店门,马上一个是蒙古什长,另一个是汉人,不知是传译还是地保。那汉人大声道:“冯铁匠呢?过来听取号令。”老铁匠上前行礼,说道:“小的便是。”那人道:“长官有令:全镇铁匠,限三日之内齐到县城,拨归军中效力。你明日就到县城,听见了没有?”冯铁匠道:“小人这么老了……”那蒙古什长举起马鞭当头一鞭,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那汉人道:“明日不到,小心你脑袋搬家。”说着两人纵马而去。   冯铁匠长叹一声,呆呆出神。   郭芙取出二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冯师傅,你是汉人,又年龄大了,腿脚不便,怎能到蒙古军中为异族效力,不如还是拿了这银子逃生去罢!”冯铁匠叹道:“多谢姑娘好心,老铁匠活了这把年纪,死活都不算什么。就可叹江南千万生灵,却要遭逢大劫了。”   郭芙皱眉道:“你知道什么?”冯铁匠道:“蒙古元帅征集铁匠,自是打造兵器。想蒙古军中兵器向来足备,既要大事添造,定是要南攻宋朝江山了。”两人听他出言不俗,说得甚是有理,待要再问,冯铁匠道:“二位要打造甚么?”   杨过道:“冯师傅有事在身,原本不该搅扰,但为急用,只得费神。”   于是将两人长剑拿出,请冯铁匠修补。冯铁匠点了点头,拉扯风箱生起炉子,将块镔铁放入炉中熔炼。杨过道:“不知今晚修得完么?”冯铁匠道:“小人尽快做活便是。”   说着猛力拉动风箱,将炉中煤炭烧成一片血红。   婴儿突又大哭起来,郭芙哄他不住,跑到一边杨过处,将婴儿抱给他看。   杨过瞄了一眼,面无表情道:“尿了。”   郭芙立时醒悟,将婴儿放在一边桌上,拿出原来用不穿的衣服做的尿布,笨手笨脚给他换上。   杨过一时忘了转开眼光,呆呆看着她,看她皱着眉头,小声嘀咕着,却是认认真真照顾着小小婴孩,心中茫然然地想:“若这是我跟芙儿的宝宝,我怎会让她动一根手指去照顾……”   随即惊醒过来,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郭芙抬头看他一眼,不知他又有何事,但被杨过不理多了,终是未问出口,又复低头整理婴儿襁褓。   过了一个多时辰,冯铁匠熔铁已毕,左手用铁钳钳起烧红的铁条放在砧上,右手举起一个大铁锤敲打,他年纪虽老,膂力却强,舞动铁锤,竟似并不费力,击打良久,渐渐成形。   杨过点头道“看来今日就可完工。”   忽听身后一人冷冷的道:“找到了。”   两人大惊,回过头来,只见李莫愁轻挥拂尘,站在门口。   第48章   这一来利器未成,强敌奄至。郭芙抱紧襁褓,后退一步,杨过看准了炉旁的一根铁条,只待对头出手,立即抢起使用。   李莫愁看了眼郭芙,冷笑道:“你们两个几日不见,倒是连孩儿都有了。杨过,上次你还与我那师妹缠缠绵绵,现下就把她抛到脑后了,还是随我去寻她罢了,玉女剑法做为媒礼就是。”   杨过怒道:“我与师父清清白白,我视她为母,哪有你的龌龊心思,你想用我去威胁师傅,更是做梦。”   李莫愁笑道“杨过,你看那又是谁?”   她手一挥,三个人影跌进大门,洪凌波跟着进来。郭芙杨过脸上变色:“曲师姐、程师姐、陆姑娘--”   正是傻姑与程陆二女,倒在地上,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傻姑一见郭芙就叫了起来:“小姑姑……打死……打死……坏女人……”   程英眼望杨过,含泪道:“杨大哥!我们又连累你们了。”   陆无双更是脸上带伤,咬牙道:“傻蛋,你不用管我们。”   杨过郭芙两人眼睁睁看着他们,却不敢轻举妄动。   李莫愁笑道“你们以为有黄药师护着就无事了?他一走,他那不成器的徒子徒孙还不是尽落到我手中?”   那冯铁匠听到“黄药师”三字,身子一震,抬起头来向她望了一眼,随即低头继续打铁。   郭芙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李道长,你这手下败将还敢说什么呢……”   李莫愁怒道:“玉女剑法是我派剑法,你和那臭小子联手胜了我也不是你桃花岛武功为胜……“   郭芙拍案道:“好,那就接我桃花岛的刀法试试好了--”   杨过一把按住她,脸都青了,咬牙切齿道:“你的手不要了是么?”   郭芙道:“她敢辱我外公及桃花岛,我手就算断了也还有另一只手,打什么紧?”用力一挣,杨过铁青着脸道:“我答应黄岛主看着你一年不用右手,就一定做到。”   李莫愁哼了一声,又鼓掌道:“原来郭姑娘右手不便,那可真是太好了……哼哼……桃花岛欺世盗名,恃众为胜,还用别派武功。哼!他这些弟子之中,又有哪一个是真正有用的?”   说着左手一扬,一条白纸挥出,跟着手臂微动,一枚银针飞去,将白纸钉在柱上,说道,“留此为证,他日黄老邪回转.好知他这两个宝贝徒儿徒孙是谁杀的。”   转头向冯铁匠喝道:“快些儿打完,我等他们修好了剑,死得心服口服。”   冯铁匠眯着一双红眼瞧那白纸,见纸上写着“桃花岛主,弟子众多,以五敌一,贻笑江湖”十六个字.抬起头望着屋顶,呆呆思索。李莫愁道:“还不快干?”冯铁匠低下头来,说道:“是啦,快了,快了。”左手伸出铁钳,连针带纸一齐夹起,投入了熊熊的炉火之中.白纸零时间烧成灰烬,这一下众人都是惊诧之极。李莫愁大怒,举拂尘就要向他顶门击去,但随即心想:“这小镇上的一个老铁匠,居然如此大胆,难道竟非常人?”她本已站起,于是又缓缓坐下,问道:“阁下是谁?”冯铁匠道:“你不见么?我是个老铁匠。”   李莫愁道:“你干么烧了我这张纸?”冯铁匠道:“纸上写得不对,最好就别钉在我这铺子里。”李莫愁厉声喝道:“什么不对了?”   冯铁匠道:“桃花岛主有通天彻地之能,他的弟子只要学得他老人家的一艺,便足以横行天下。他大弟子名叫陈玄风,周身铜筋铁骨,刀枪不入,你听说过么?”他说话之时,仍是一锤一锤的打着,当当巨响,更增言语声势。   他一提到陈玄风,李莫愁固然惊奇。杨过郭芙等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万想不到穷乡僻壤中的一个老年铁匠竟也知道这些江湖人物。李莫愁道:“哼,铜尸陈玄风,听说是给一个小儿一刀刺死的.那有什么厉害了?说甚么刀枪不入,胡吹大气!”   郭芙呆了呆,插口道:“那小儿即是我爹郭靖了,现在也是桃花岛门下。”   李莫愁瞪了她一眼。   冯铁匠道:”嗯,嗯,桃花岛主的二弟子叫做梅超风,来去如风,出于迅捷无比。”李莫愁嘿嘿一笑,说道:”是啊,这女人出手太快了,因此先给江南七怪打瞎了眼珠,再给西毒欧阳锋震碎心肺。”   冯铁匠呆了半晌,凄然道:“有这等事么?我却不知。”   四大弟子之事,桃花岛时,郭芙听母亲说过,此时却正好说了出来,黯然道:“梅师叔虽然心狠手辣,最后却是为了救我外公而死,我外公在她死前重新收她回了桃花岛门墙。”   冯铁匠看了她一眼,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又道:”桃花岛主三弟子曲灵风轻功神妙,劈空掌凌厉绝伦。”李莫愁道:“江湖上传言,有人偷入皇宫内偷盗宝物,给御前侍卫打死了,那便是这位劈空掌凌厉绝伦的曲灵风。掌掌劈出,掌掌落空。这是桃花岛的劈空掌。”   郭芙低声道:“外祖后来带了他女儿回岛教养,便是这位曲师姐了。”她指指傻姑。冯铁匠看过去,傻姑对他嘻嘻而笑。   冯铁匠低下头来,嗤嗤两声,两滴水珠落在烧红的铁上,化作两道水气而逝。   只见他铁锤举得更高,落下时声音也更响了。   冯铁匠又道:“四弟子陆乘风不但武术精湛,兼擅奇门遁甲异术,你若是遇到,定然讨不了好去。”   李莫愁冷笑道:“奇门遁甲又有何用?他在太湖边上起造一座归云庄,江湖上好汉说得奥妙无穷,可是给人一把火烧成了白地,他自己从此也无下落,多半就是给这把火烧死了。”   郭芙笑道:“你这道姑好生奇怪,陆师伯早重回桃花岛门下,归云庄就是现今的陆家庄了,我父母不日前还在庄上居住。”   第49章   李莫愁勃然大怒,厉声道:“小丫头,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你真当我怕了你父母不成?”   郭芙道:“你自己见识少,事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不许别人说么?”   李莫愁怒极,冯铁匠抬起头来,看着她道:“你是桃花岛主的外孙女么?”   郭芙点点头,“冯师傅,你认识我外公么?”   冯铁匠也点点头,道“现在桃花岛主门下还有谁么?”   郭芙一指程英道:“还有这位程师姐了,是外公的关门弟子。   冯铁匠转头望向程英,程英黯然说道:“我师门不幸,人才凋零。晚辈入门日浅,功夫低微,不能为师父争一口气,实是惭愧。你老人家可是与家师有旧么?”   程英看到冯铁匠残废的左脚,心里蓦地一动,说道:“家师年老寂寞,命晚辈随身侍奉。似晚辈这等年幼未学,实不敢说是桃花岛弟子,况且迄今晚辈连桃花岛也没缘法踏上一步。”她这么说,也即自承是桃花岛弟子。   冯铁匠点点头,眼光甚是柔和,颇有亲近之情,低头打了几下铁,似在出神思索什么。   程英见他铁锤在空中画个半圆,落在砧上时,却是一偏一拖,这手法显与本门落英神剑掌法极为相似,心中更明白了三分,说道:“家师空闲之时,和晚辈谈论,说他当年驱逐弟子离岛,陈梅二人是自己作孽,那也罢了。曲陆武冯四位却是无辜受累,尤其那姓冯的冯默风师哥,他年纪最小,身世又甚可怜,师父思念及之,常自耿耿于怀,深自抱憾。”   李莫愁听他二人的对答和词色,已自猜到了八九分,但见冯铁匠长叹一声,泪如雨下,落在烧红的铁块上,嗤嗤嗤的都化成白雾,不自禁的也为之心酸,但转念之间,心肠复又刚硬,寻思:“纵然他们多了一个帮手,这老铁匠是残废之人,又济得甚事?”冷笑道:“冯默风,恭喜你师兄妹相会啊。”   这老铁匠正是黄药师的小弟子冯默风。当年陈玄风和梅超风偷盗九阴真经逃走,黄药师迁怒留下的弟子,将他们大腿打断,逐出桃花岛。曲灵风、陆乘风、武天风三人都打断双腿,但打到冯默风时见他年幼,武功又低,忽起怜念,便只打折了他的左腿。冯默风伤心之余,远来襄汉之间,在这乡下打铁为生,与江湖人物半点不通声气,一住三十余年,始终默默无闻,不料今日又得闻师门讯息。他性命是黄药师从仇人手里抢救出来的,自幼得师父抚养长大,实是恩德深重,不论黄药师待他如何,均无怨怼之心,此刻听了郭芙及程英之言,不禁百感交集,悲从中来。   杨过郭芙等听得冯铁匠竟是程英的师兄,都是又惊又喜。   杨过心想黄药师的弟子,武功决计差不了,不意危难之间忽得强助,实是喜出望外。   郭芙却想外公弟子凋零,若得知小弟子音讯,必定欢喜得很。   李莫愁冷冷的道:“你既已给师父逐出门墙,却还依恋不舍,岂非无聊之极?今日我要杀这四个小娃娃和一个傻女人。你站在一旁瞧热闹罢。”冯默风缓缓说道:“我虽学过武艺,一生之中却从没跟人动过手,况且腿也断了,打架是打不来的。”李莫愁道:“是啊,那最好也没有了,你也犯不着赔上一条老命。”冯默风摇头道:“我可不许你碰我师妹及师侄一根毫毛,快将我师妹及她朋友放了,速速离去吧。”   李莫愁杀气斗起,笑道:”那你们三个人一起上,也妙得紧啊。”说着站起身来。冯铁匠仍是不动声色,依着打铁声音,便似唱戏的角儿顺着锣鼓点子,打一下,说几个字,一板一眼的道:“我离师门已三十余年,武艺早抛生疏了,得好好想想,在心中理一理。”   李莫愁嘿嘿一笑,说道:”我半生行走江湖,可真还没见过这等上阵磨枪、急来抱佛脚的人物。今日里大开眼界。冯默风,你一生之中,当真从来没跟人动过手么?”冯默风道:”我从来不得罪别人,别人打我骂我,我也不跟他计较,自是动不起手来。”李莫愁冷笑道:”嘿嘿,黄老邪果然尽捡些脓包来做弟子,到世上丢人现眼。”冯默风道,“请你莫说我恩师坏话。”李莫愁微笑道:“人家早不要你做弟子了,你还恩师长、恩师短的,也不怕人笑掉了牙齿。”   冯默风仍是一下一下的打铁,缓缓的道:“我一生孤苦,这世上亲人就只恩师一人,我不敬他爱他,却又去思念何人?小师侄,恩师他老人家身子可好么?”   郭芙点头道:“外公身体很好,前几天还同我们一起,可惜当时未遇见师伯,要不师伯就可以亲自给他老人家请安了,他老人家见了你,必定开心。”冯默风脸上登现喜色。   李莫愁见他真情流露,心想:“黄老邪一代宗师,果然大有过人之处。他将弟子打成这般模样,这人对他还是如此忠心依恋。”   此时那块镔铁打得渐渐冷却,冯铁匠又钳到炉中去烧,可是他心不在焉,送进炉的竟是右手的一柄大铁锤,却不是那块镔铁。李莫愁笑道:“冯铁匠,你慢慢想师父教的功夫便是,用不着手忙脚乱。”冯默风不答,望着红红的炉火沉思,过了一会,又将左肩窝下撑着的拐杖塞进了炉中。   杨过和陆无双同时叫道。   “唉,唉,那是拐杖!”程英也大叫:“师哥!”郭芙叫:“冯师伯!”   冯默风仍然不答,双眼呆望着炉火。但那拐杖在猛火之中居然并不烧毁,却渐渐变红,原来是根铁杖。再过一阵,铁锤也已烧得通红,但他抓住锤柄拐杖,却似并不烫手。   这时李莫愁才将轻蔑之心变为提防,知道眼前这容貌猥琐的铁匠实有过人之处,生怕他猝然发难,中了他的毒手,当即拂尘急挥数下,护住了身前要害,倒跃出门,叫道:“冯铁匠。你来罢!”   冯默风应声出户,身手之矫捷,绝不似身有残疾之人,他将通红的铁杖拄在地下,说道:“你这位仙姑,请你别再骂我恩师,也别跟我师妹师侄为难,你饶了我这苦命的老铁匠罢!”李莫愁又是大出意外:“怎么临到上阵,还向人求饶?”说道:“我只饶你一人,你若害怕,干脆就别插手。”冯默风咬一咬牙齿,沉声道:“好,那你先将我打死罢!”说时全身发颤,又是害怕,又是激动。   李莫愁拂尘一起,向他头顶直击。冯默风急跃跳开,避得甚是灵巧,但手臂发抖,竟然不敢还击。李莫愁连进三招,他都以巧妙身法闪过,始终没有还手。   杨过郭芙二人站在一旁观斗,俟机上前相助,眼见李莫愁招数渐紧,冯默风似乎的确从未与人打过架,兼之生性谦和,一柄烧得通红的大铁锤竟然击不出去。杨过心想不妙,这位武林异人武功虽强,却无争斗之心,非激他动怒不可,于是大声道:“李莫愁,你为甚么骂桃花岛主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郭芙眉毛一挑,瞪向杨过。   李莫愁心想,“我几时骂过啦?”手上加快,并不回答。杨过又叫道:“你说桃花岛主淫人妻女,掳人子弟,你亲眼见到么?你说他欺骗朋友、出卖恩人,当真有这等事么?你为何在江湖上到处散播谣言,败坏黄岛主的清誉令名?”   程英愕然未解,冯默风己听得怒火冲天,一股刚勇从胸中涌起,铁锤拐杖,正待出手时,“啪”得一声,郭芙一记耳光甩到了杨过脸上。   所有人都是一呆,李莫愁向后一退,冯默风目视郭芙,不知发生了何事。杨过手抚面颊,愕然盯着郭芙。   陆无双怒道:“你打他干吗?”   郭芙淡淡道:“杨过,你言辞中辱及我外公,我宁可输了,也不会让你这般在他背后说他坏话。”   她缓缓道:“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聪明狡诈,我远远不及,但诽谤污陷,与卑鄙无耻,也不过一线之隔,你说我汙腐也罢,李道长虽是我敌人,但我也不愿让你这般。两军交战,战场上你虞我诈是常事,平时用来,却是让人齿冷了。”   杨过一呆,他从小聪明伶俐,丧母之后四处流浪,到桃花岛上方才读书,之后至小龙女处,别人只夸他行事结果,他也习惯了只考虑后果,从未考虑过手段如何,也从未有人教过他。此时一听,立时沉默无语。   郭芙瞧他一眼,道:“冯师伯出不了手,你还是想别的法子吧。”   杨过低头道:“若有别的法子,我何必用这个法子?”忽然心中一动,笑道:“有了,我送你冯师伯一首词吧。”   郭芙一呆:“什么词?”   杨过上前一步,开口吟道: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现下蒙古铁骑南征,民不聊生,冯默风听在耳中,热血沸腾,锤拐一挥,带着一股炽烈的热气,向李莫愁直逼过去。   李莫愁见他来势猛烈,不敢正面接战,纵跃闪避,寻隙还击。   冯默风铁锤和拐杖横挥直压,猛不可当,初时他招术颇见生疏,斗了一阵,越来越是顺手。   二人功力原本相差不远,但李莫愁横行江湖,大小数百战,见识多他百倍,拆得二三十招,李莫愁已知冯默风功力不弱,经验却实在太过欠缺,兼之只有一腿,时刻一长,定然要输,于是立意与之游斗,待其锐气一挫,再行反攻。果然再斗得十余合,冯默风怒意稍减,斗志即懈,渐落下风,李莫愁大喜,举拂尘向他胸口疾挥。   冯默风横锤挡开。拂尘已乘势弯将过来,卷住了锤头,这是李莫愁夺人兵刃的绝招,只要一夺一甩,冯默风的铁锤非脱手不可。岂知嗤嗤嗤一阵轻响,青烟冒起,各人闻到一股焦臭,拂尘的帚尾竟已烧断。   这一来,李莫愁非但没夺到对方兵刃,反而将自己兵刃失去了,她临危不乱,掷下拂尘柄,改使五毒神掌,这路掌法虽然厉害,却非贴近施展不能见功,此时冯默风右锤左拐,舞得风声呼呼,得心应手,但见两条人影之间不断冒出青烟,原来李莫愁身上道袍带到烧得通红的锤拐,一块块的不断烧毁。她心中大怒,明明可以取胜,却被这老铁匠在兵刃上占了便宜。实是心不甘服,决意要击他一掌出气。   冯默风初次与人交手,若是上来接连吃亏,登时便会畏缩,此刻占了上风,锤拐使将出来竟是极尽精妙。李莫愁想要击他一掌,几次都是险些碰到铁锤铁拐,若非闪避得快,掌心都要给烧焦了。   突然之间,冯默风叫道:“不打了,不打了,你这样子太不成体统!”   第50章   冯默风独足向后跃开半丈。李莫愁一呆,一阵凉风吹来,身上衣衫片片飞开,手臂、肩膊、胸口、大腿,竟有多处肌肤露了出来。她是处女之身,这一下羞惭难当,正要转头逃走,突然背上一凉,又是一大块衣衫飞走。   杨过见她处境狼狈万状,当即扯断衣带,脱下外袍,运起内力,向她背上掷去。那袍子就似一个人般张臂将她抱住。李莫愁忙将手臂穿进袖子,拉好衣襟,饶是她一生见过大阵大仗无数,此时也不由得惊羞交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是否更与敌人动手?寻思:“若再上前搏斗,这件衣衫又会烧毁,这口气只好咽下再说。”向杨过点点头,谢他赠袍之德,转头对冯默风道:“你使这等诡异兵刃,果是黄老邪的嫡传邪道。你凭良心说,若以真实武功拚斗,可胜得过我么?”   冯默风坦然道:“若非你失了兵刃,那么时刻一久,便可胜我。”李莫愁傲然道:“你知道就好。我那纸上写道,桃花岛门人恃众为胜,可没说错。”   冯默风低头沉思,过了一会,道:“那却不然!若是我陈梅曲陆四位师兄在此,任哪一位都强过了你。别说陈师兄、曲师兄武功卓绝,就是梅超风梅师姊也属女流,你就决计胜不了她。”   李莫愁冷笑道:“这些人死无对证,更说甚么?黄老邪的功夫也只如此。我本想领教领教他亲生女儿郭夫人的神技,但举一反三,那也不必了。”说着转身欲走。   郭芙听她言辞中辱及桃花岛,眉毛一挑,就要开口;杨过心念微动,抢先说道:“且慢!”李莫愁秀眉一扬,道:“怎么?”杨过道:“你说桃花岛主武功不过如此,那就错了。我听他说过一路玉萧剑法,尽可破得你的拂尘功夫。”说着拿起铁条,在地下挥划图形,口中解说:“喏,你这一记当面迎击,果然迅捷凌厉,但他长剑从此处横削,你就收势不及。   你若反打,这剑就从此疾攻,你如正面拂穴,他就以虎形爪抓你帚尾,却倒转剑柄逆点你的肩贞穴,这一招你想得到么?”这一招果然是匪夷所思,可也是精妙绝伦,正面拂穴原是李莫愁拂尘功夫的绝招之一,杨过所说的这一招却将她克制得再无还手余地,只有丢了拂尘认输。   杨过又比划着说道:“再说到你的五毒掌法,桃花岛主留有指甲,这么一掌引开,待你手掌击到,他使出弹指神通功夫,指甲在你掌心这么一弹,你这只手掌岂不是当场废了?他只须立时削去指甲,你掌上剧毒就传不到他身上。”接着又说了十余招克制她武功的法门。   此一番话只把李莫愁听得脸如土色,他每一句话都是入情入理,所说的方法每一项均是巧妙无比,确非自己所能抵挡。   杨过又道:“桃花岛主他自己是大宗师身份,犯不着亲自与你动手,已将这些法门传了给我,命我代他收拾你。但我想到你与我师总有同门之谊,今日将桃花岛主的厉害说与你听,下次你见到他的门人,还是远而避之罢。”   李莫愁默然半晌,说道:“罢了,罢了!”转头便走,霎时之间,身形已在山后隐没,身法之快,确是江湖上少见。   洪淩波看他们一眼,不敢再留,快步跟出了大门,杨过也不去管她,急忙上前,解开了地下三人被制的穴道。   其实这些法门黄药师虽已传给了杨过,若要练到真能使用,克敌制胜,最快也须在数年之后。杨过这么一番讲述,不必出手,却已将她吓得心服口服,从此终身不敢再出一句轻侮黄药师之言。   陆无双在李莫愁积威之下,只消听到她声音,心中就怦怦乱跳,见她远去,登时如释重负,拍手笑道:“傻蛋!你好口才啊,连我师父也给你吓走了。”   郭芙听她一口一个傻蛋,瞟她一眼,陆无双看她抱着襁褓,早就奇怪,但她与郭芙不熟,也不便开口相问。   程英过去抱了抱孩子,道:“你们怎么带了个孩子?”   郭芙将这几日见闻及孩子来历说了。   各人均沉默不语。冯默风叹道:“蒙古大军南下,我中国百姓可苦了!”又目注杨过道:“杨公子正当英年,何不回南投军,以御外侮?”杨过一呆,道:“不,我有事情要先至襄阳。蒙古军声势如此浩大,以我一人之力,有甚么用?”冯默风摇头道:“一人之力虽微,众人之力就强了。倘若人人都如公子这等想法,还有谁肯出力以抗异族入侵?”   杨过觉得他话是不错,可是世上决没有比报杀父之仇及找寻小龙女更要紧之事,微一犹豫,郭芙道:“冯师伯说的是,众人之力为强,我听说我爹爹妈妈将至襄阳协助宋兵筹划抗蒙之事,冯师伯何不也至襄阳先与他一聚?”   冯默风点头道:“且先等我拿几个蒙古王公的头,便去见师妹。”   他修好了杨过郭芙的剑,将铁锤、钳子、风箱等缚作一捆,负在背上,对郭芙道:“师侄,你日后见到师父,请向他老人家说,弟子冯默风不敢忘了他老人家的教诲。我今日投向蒙古军中,定要先刺杀他一二名侵我江山的王公大将。师妹师侄,你们多多保重,我今日得见师父的传人,实是欢喜得紧。”   郭芙笑道:“那芙儿就等着与冯师伯在襄阳重聚了。”   冯默风向她挥挥手,撑着铁拐,头也不回的去了,竟没再向杨过瞧上一眼。   杨过向郭芙看了一眼,说道:“不意在此处得识这位异人。”   陆无双心中偏袒杨过,道:“表姊,你师父门下的人物,除你之外,不是傻里傻气,便是疯疯癫癫。”郭芙向她看了一眼,她自认傻里傻气,桃花岛门下向来正常人不多,倒也不在乎世人评语。   程英一笑,淡然道:“人各有志,自是勉强不来。你说他疯疯癫癫,说不定他却说咱们是无情之辈呢。再说,我自己又何尝不有点儿傻里傻气、疯疯癫癫?”杨过听了心中一跳,听出话中深情,忍不住去看了眼郭芙,瞧她神色如常,睫毛低垂,心中也不知该是期待她动怒,还是期待她不动怒。   第51章   于是众人告别,程英陆无双眼中含情,想同杨过一起上路,杨过哪敢答应,匆匆与三人告别,正巧市镇中还有马匹出售,两人买了两匹骏马,继续南行。   这次又走了不到两日,郭芙怀中婴儿又哭闹不止,只得再停下,杨过这次看了婴儿后,眉头皱起,道:“似是病了。”   郭芙大惊,“这地方哪里去找大夫?”无论回到原镇,或往下个市镇,都要一天左右,到了怕大夫在这乱世也不会坐诊。   杨过思索半响,也未有好的办法,正自发愁,忽见远处有一人纵身跃高,伸手在一株野果树上摘取果子,杨过纵马走近,望见是金轮法王的弟子达尔巴。他每次一跃,只采到一枚果子,后来不耐烦起来,伸臂横击,打了几下,那野果树喀喇声响,从中折断,他尽采树上野果,放入怀中。   杨过心道:“难道金轮法王就在左近?”与郭芙对望一眼,郭芙点点头,当下决定悄悄跟在达尔巴身后,要去瞧个究竟。   只见他迈步如飞,直向山拗中行去。杨过郭芙下马步行,远远跟随,见他转入林木深处,越走越高,于是随着他上了一座山峰。   峰顶上搭着一座小小茅棚,四面通风。金轮法王闭目垂眉,在棚中打坐,   杨过远远望见,心中一震,回头对郭芙道:“你等在这里,我去看看。”   郭芙看看自己怀中,己哭累了睡着的婴儿,也只得答应了。   她远远望去,那达尔巴见杨过走近,脸色大变,向杨过急冲过来,伸手便去扭他衣襟。给杨过反擒手背,一带一送,将他摔得跌了出去。   她轻轻啊了声,无限惊奇。   她见那达尔巴在地下打了个滚,翻身爬起,突然双膝落地,又是磕头又是流泪,不由得茫然不解。   就在此时,金轮法王见到杨过,两人一番对答,郭芙正焦急他未何还不出手,远远看去,杨过走进茅棚,一掌击在金轮法王身上。郭芙大喜,却突见杨过身形就此凝固不动,竟是在以内力为金轮法王疗伤。   郭芙一呆,心口一股冷意翻了上来,明明是阳春三月,春光明媚,她一瞬间却如坠冰窟。   她冷冷注视远方三人身影,手己握紧长剑,偏偏心中酸楚,眼中泛起泪光,她低头拭去眼泪,恰巧错过了杨过转头向自己这边,摇头了三下。   她对杨过失望至极,心中杀意纵横,只想冲出去将这三人都砍了,手中婴儿此时却又惊醒,哇哇大哭出来,达尔巴听到哭声,喝叱着冲了过来。   郭芙一手紧抱婴儿,瞬间心乱如麻,再看一眼婴儿小脸,终于还是一咬牙,扭头冲下山去。   杨过心中大急,但手下为金轮法王运功正到紧要时刻,心中实不愿放过这大好机会,只一犹豫,郭芙己跑得远了。   郭芙下得山来,又行了半日,却还未见到市镇。路过村庄也早己无人,她心灰意冷,婴儿也哭个不止,就在人己走完的村庄中的一家生火烧水,泡软了干粮喂给婴儿,平时做这些的都是杨过,此时做来毕竟生疏。好不容易弄好了喂给小婴儿,宝宝早饿得很了,连哭声都微弱起来,乖乖吃完,却又全部吐了出来,郭芙只急得几乎大哭,心中碎碎念了杨过一次又一次。   她只得重新喂给婴儿些清水,好在未再吐,婴儿勉强喝了几口,便又不肯喝,一张小脸通红,气息不稳。   郭芙眼睁睁看着婴儿状况越来越差,心如刀绞,她彼时在襄阳与耶律齐成婚,从未有过孩子,对这小小婴儿实在是全心全意在养育,结果却无能为力,又加上杨过背离,一时间万事涌上心头,心力交瘁,忍不住抱住婴儿,大哭起来。   哭了半晌,加入了个小小的声音一起哭泣,正是宝宝也开始哭,郭芙收了泪水,咬牙站了起来。   想起白日过来时,想到一座蒙古大营,此时心中一定,忽想到即找不到民间医生,不若找军中医生看上一看。此事想来鲁莽,但郭芙也并非毫无把握。彼时襄阳城与蒙古大军对峙之时,双方均无数次潜入对方营地,谋粮草,杀将官,到得后来,以至于双方对对方营地布置一草一木都己了然于心。   郭芙其时武功己有小成,也曾领暗杀任务,带小队轻功佳者武林人士,纵横敌方大营十余次,摘得几颗将官人头来。   而郭芙现时武功早胜原来十倍,此时即己有了此念,想来再不济最多无功而返罢了。   她主意打定,又给孩子喂了点水,再将他牢牢裹入胸前衣中,便往日间所见蒙古大营潜行而去。   第52章   金轮法王得杨过内力相助,既无后顾之虑,便气走任脉,全力调理前胸小腹的伤势,只一个多时辰,疼痛大减,脸现红润,睁眼向杨过点首为谢,合掌说道:”杨居士,你何以忽来助我?”   杨过压下郭芙离开之痛,将最近得悉郭靖夫妇害死他父亲、现下决意要前去报仇、无意中跟随达尔巴上山等情景一一说了。   金轮法王虽知这少年甚是狡黠,十句话中连一句也是难信,但他今日于杀己易于反掌之际反而相助疗伤,对己确是绝无敌意,便道:“原来居士身上尚负有如此深冤大仇。但郭靖夫妇武学深湛,杨居士要报此仇,只怕不易呢,”杨过默然,过了一会,说道:“那么我父子两代都死在他手下,也就罢了!”法王道:“我初时自负天下无敌,欲以一人之力,压倒中原群雄,争那武林盟主之位。但中土武人不讲究单打独斗的规矩,大伙儿来个一拥而上,那只好另作打算了。老衲伤愈之后,须得多邀高手相助。我方声势一大,中原武师不能恃多为胜,大家便能公平决个胜败。你可有意参与我方么?”   杨过沉吟不语。   法王见他意动,笑道:“你想单枪匹马去杀郭靖夫妇报仇,那可是难上加难。”   杨过沉吟半晌,说道:“好,我助你取武林盟主,你却须助我报仇。”   金轮法王伸出手掌,说道:“大丈夫一言为定,击掌以誓。”二人击掌三下,订了盟约。杨过道:“我只助你争那盟主之位,你要帮蒙古人攻取江南,杀害百姓,我可不能出力。”   法王笑道:“人各有志,那也勉强不来。”   金轮法王经这次运功自疗,伤势愈了□□成,已可行动如常,说道:“杨兄弟,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此人雄才伟略,豁达大度,包你见了心服。”杨过道:“是谁?”法王道:“蒙古王子忽必烈。他是成吉思汗之孙,皇子拖雷的第四子。”   杨过皱眉说道:“我急欲去报杀父大仇,那蒙古王子却是不必见了。”法王笑道:“我已答允助你,岂能失信?但我是忽必烈王子聘来,须得向他禀告一声。他王帐离此不远,半日可至。”杨过目光闪动,点头答应。   金轮法王受封蒙古第一护国大师,蒙古兵将对他极是尊崇,一见到来,立即通报王爷。蒙古人世世代代向居包帐,虽然入城,仍是不惯宫室,因此忽必烈也住在营帐之中。   法王携着杨过之手走进王帐。杨过见那营帐比之寻常蒙古营帐大逾一倍。帐中陈设却甚简朴。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科头布服,正坐着看书,那人见二人进帐,忙离座相迎,笑吟吟的道:“多日不见国师,常自思念。”   金轮法王道:”王爷,我给你引见一位少年英雄,这位杨兄弟年纪虽轻,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杰。”   杨过只道忽必烈是成吉思汗之孙,外貌若非贵盛尊荣,便当威武刚猛,哪知竟是这么一个会说汉语、谦和可亲的青年,颇觉诧异。   法王将杨过的经历约略一说,言语中将他身份抬得甚高,隐然当他是中原武林的一位大人物。杨过给他这么一捧,不自禁也有些飘飘然之感。   忽必烈越听越喜,即命大张筵席。   不多时筵席张布,酒肉满几,蒙汉食事各居全半。忽必烈向左右道:“请招贤馆的几位英雄来见。”左右应命烈向左右道:“请招贤馆的几位英雄来见。”左右应命出帐。忽必烈道:“这几日招贤馆中又到来几位宾客,各怀异能,实为国家之福。唯不及国师与杨君文武全才耳。”   言谈间左右报称客到,帐门开处,走进四个人来,分别是湘西名宿潇湘子,天竺高手尼摩星、回疆巨汉马光佐及波斯大贾尹克西。   尼摩星与潇湘子听说金轮法王是“蒙古第一国师”,冷冷的上下打量,脸上均有不服之色,见杨过年纪幼小,只道是法王的徒子徒孙,更没放在心上。酒过三巡,尼摩星忍耐不住,说道:“王爷,大蒙古地方大大的,这个大和尚是第一国师的,武功定是很大很大的,我们想要瞧瞧的。”忽必烈微笑不语。潇湘子接口道:“这位尼摩星仁兄来自天竺,西藏武功传自天竺,难道世上当真有青出于蓝之事么?兄弟可有点不大相信了。”   金轮法王微微一笑,说道:“老衲受封国师,是大汗和四王子殿下的恩典,老衲本是愧不敢当。”   潇湘子道:“那你就该避位让贤啊。”说着眼睛向尼摩星斜望,嘴角边微微冷笑。   法王伸筷子夹了一大块牛肉,笑道:“这块牛肉是这盘中最肥大的了,老衲原也不想吃它,只是偶尔伸筷,偶尔夹着。在佛家称为缘法罢了。哪一位居士有兴,尽可夹去。”说着举筷停在盘上,静候各人来夹。   金轮法王语带机锋,说的是一块肥大牛肉,其意所指却是蒙古第一国师的高位,其余四人均有意此位,自是上前一番龙争虎斗。   杨过事不关己,冷眼旁观;忽必烈则笑吟吟看几人各逞小巧功夫,战成一团;观战正酣,忽然营账一掀,一个小兵进来,到忽必烈耳边说了几句。   杨过向他看去,正见他目光闪耀,皱眉挥手让人下去。   小兵出去时账门一掀,外面隐隐传来几声马嘶,几条身影也急匆匆而过。   杨过心中大奇,不知蒙古军营外面为何如此混乱。那忽必烈也有些心不在焉,虽坐在账内,仍时不时看向门口。   又过了一会儿,金轮法王那边仍未争出胜负,方才进来那个小兵又跑了进来,又对忽必烈耳语几句。   这次忽必烈拍案而起,也不管金轮法王那边战况了,到门口帐帘一掀。   外面一股热浪扑来,杨过跟出去时,正看到营地上四散的火光,如火蛇般四处蔓延。火势虽每个都不甚大,但一眼望去,竟有十来个着火点之多。   而王帐之上,旗杆顶端,一个红衣少女一手抱个襁褓在胸前,轻飘飘站在那里。少女向下方众人冷冷望了一眼,足尖一点正欲离开时,眼角忽扫到杨过,少女脸色一变,身形如箭般射落,半空中左手长剑一式全真派“追云射月“,直刺向杨过。   杨过早己脸色大变,急施轻功飞掠上营帐,长剑出鞘,在郭芙刺来的一剑上一引,少女一剑刺偏,他己逼近少女身边,在郭芙耳边低低说了几个字。   郭芙一怔,杨过己将她揽入怀中,抱着她从营帐顶上跳了下来,笑道“抱歉抱歉,我家娘子为了找我,才放光烧了大营……”   金轮法王心念电转,是他引得杨过入帐,一旦杨过出事,他也会被忽必烈所疑,不如暗中除去两人才是最佳。   忽必烈心中大怒,看看法王,又强抑怒气,“国师看如何处置为好?”   第53章   众人重新回了王帐,仍旧入席。郭芙被杨过搂了抱在膝上,微微挣了几下,见杨过愈发搂得紧了,只得随他去了。   金轮法王看看杨过,那小子却只顾着看那郭靖之女,他之前给杨过牛皮吹得颇大,有心给他们吃点苦头,却又想显示自己宽宏大量,沉吟未定。   那忽必烈看看郭芙的发式,疑惑道“你说这位姑娘是你娘子,她的发式却还是少女样式……”   杨过将郭芙的头往自己怀中一压,不让她说话,面不改色道:“因她父母不同意我们婚事,她是私自与我离开的……”胸口一痛,己被郭芙咬了一口。   金轮法王看了眼郭芙怀中婴儿,故意啧啧道:“你们连孩儿都有了,你岳父母大人也不承认,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杨过咬牙认了下来,笑容有些僵硬,因郭芙咬得他更重了些。疼痛还好,她檀口触到衣物,却是将衣裳都浸湿了,她一口小牙再磨来磨去,香息微闻,实是麻痒难当,直似痒到了心上。   杨过伸手抚了抚少女头发,郭芙这时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红着眼圈咬着唇,道:“宝宝病了……你让人看看他……”   忽必烈着人找了医生来,给婴儿看病,酒宴继续。又饮了几杯之后,他见杨过皱着眉,极少说话,他再看看少女,仍觉得她年纪极小,忍不住道:“杨夫人放火之时先点马廊,又烧粮草,倒似对这大营非常熟悉一般……”   杨过一怔,郭芙头一低,钻到杨过怀里,“他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忽必烈还想再问,却见杨过抱着红衣少女一幅坐卧不宁之状,料他们相见有不少话要说,恰巧军医也为婴儿看诊完毕,于是一笑住口,让人带了两人先去招贤馆歇下。   那潇湘子等均露了几分鄙夷之色,想这年轻人耽于美色,真是难成大气。   杨过则求之不得,一把将还想趁机从他怀中挣扎下地的郭芙横抱起来,向众人告辞退下。   忽必烈在他走后,才道:“国师,你看这位杨壮士如何?”   金轮法王有苦难言,叹道:“年轻人于美色一事上看得太重,果然误事……”   忽必烈眼光闪动,微笑不语。   且说杨过抱了郭芙,一路由人带领回到了招贤馆,说是招贤馆,却是离得不远不近的几顶帐篷,里面布置奢华,专为招揽来的武林人士专用罢了。   进了帐篷大门,郭芙挣扎下来,先解开襁褓,将呼呼大睡的宝宝放进被子中,杨过见她沉着小脸,心中黯然。忽听得帐外有人轻轻走动声,他心下一凛,叫声“芙儿--”   郭芙一怔,被杨过突然伸过手来又抱进怀里,她待要挣扎,被杨过轻轻一口咬在耳朵上,“小心,隔墙有耳……”   郭芙欲哭无泪,在杨过身上恨恨捶了两下,杨过软玉在怀,一开始还想逢场做戏,现下却是心旌摇摇,在她脸上亲了亲,又去亲她小嘴;郭芙大惊转头,被他趁机亲在耳垂上,惊呼一声“杨过……”   眼前一黑,却是杨过吹了蜡烛,一把将她抱起,让开宝宝的位置,倒在了被中。   郭芙惊道“杨过,你干什么?”   杨过将她连被子一起抱住,一个转身,被子将两人遮得严严实实,咬牙道:“你说我做什么?”   郭芙感觉他停了动作,方松了口气,她此时伏在杨过身上,觉得极是羞耻,动了几下,要从杨过身上下来,杨过哼了一声,声音微哑,“你再动试试!”   郭芙只觉他呼吸甚急,心中警铃大做,乖乖不动。半响觉得他呼吸平静了些,方试着开口,“杨过,你怎会在这里?”   杨过沉沉不语。   郭芙轻轻道:“你要与蒙古联手对付我爹爹妈妈么?”   杨过冷然道“我只与金轮约好帮他夺武林盟主之位,却不会和蒙古联手。”   郭芙怒道“这有何区别?金轮法王若得了武林盟主,武林人士抗蒙之盟定被瓦解,则襄阳必然沦陷,则大宋必定生灵涂炭……”   杨过冷冷道:“我会在他得了武林盟主之后再杀了他,再刺杀了那忽必烈,这总抵得过你爹爹妈妈了吧……”   郭芙从榻上跳起,抬脚便踢,杨过早料得她如此,闪开翻身下了榻,自去帐篷门口一歪,看也不看郭芙一眼,沉沉睡去。   郭芙呆了半晌,伸手抱了熟睡的宝宝,哭了起来,哭得累了,也不知何时沉入了梦乡。   第54章   翌日清晨,杨过与郭芙方起身,忽听得远处有人高声叫道:“郭靖,郭兄弟,你在哪里?快快出来,郭靖,姓郭的小子哪!”呼声初时发自东边,倏忽之间却已从西边传来。东西相距几有里许之遥,似是一人喊毕,第二人跟着接上,但语音却是一人,而且自东至西连续不断,此人身法之快,呼声中内力之厚,均是世上少见。   杨过心中一凛,知道有高人来到,急赶往王帐,郭芙眉一挑,心想:“谁在这里叫我爹爹名字?”抱起孩子跟了过去,杨过低声道:“你别乱说话……”   郭芙哼了一声,不去理他,心道:“我必要让你与金轮法王不能如意……”   王帐之中,忽必烈正自用餐,方夹了筷牛肉要放入口中,突然帐门扬起,人影一闪,一人伸手将他筷上那块肥牛肉抢了过去,放入口中大嚼起来。   金轮法王等人匆忙赶到,抢入帐中。这一下众人都大吃一惊,看那人时,却是个白发白须的老人,满脸红光,笑容可掬。只见他在帐内地下的毡上一坐,左手拨开白胡子,右手将牛肉往口中送去,吃得嗒嗒有声。   帐门口守卫的武士没拦住白须老人,猛喝:“捉刺客。”早有四柄长矛齐向他胸间搠去。那老人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四个矛头,向杨过道:“小兄弟,再拿些牛肉来吃,我肚子饿得狠了。”四名蒙古武士用力推前,竟是纹丝不动,随即使力回夺,但四人挣得满脸通红,四柄长矛竟似铸在一座铁山中一般,连半寸也拉不回转。杨过看得有趣,向忽必烈说了一声,忽必烈一点头,他拿起席上的那盘牛肉,平平向他飞去,说道:“请用罢!”   那老人右手抄起,平平托在胸前,突然间盘中一块牛肉跳将起来,飞入他口中,犹如活了一般。忽必烈看得有趣,只道他会玩魔术,喝一声彩。金轮法王等却知那老人手掌局部运力,推动盘中的某一块牛肉激跳而出。这老人的掌力实已到了所施无不自如的境地,旁观众人自量无法做到,不由得均生敬畏之心。   那老人不停咀嚼,刚吞下一块牛肉,盘中又跳起一块,片刻之间,将一盘牛肉吃得干干净净。他右手一扬,盘子脱手上飞,在半空中划个弧形,向杨过与尹克西飞去。杨尹二人见他功夫了得,生怕在盘上暗中使了怪劲,不敢伸手去接,忙分向两旁让开。那盘子平平的贴着桌面飞来,对准了一盘烤羊肉一撞,那盘羊肉便向老人飞去,空盘在桌上转了几个圈子,停住不动。   那老人哈哈大笑,极是得意,手掌运劲,烤羊肉又是一块块的跃起,给他吃了个肉尽盘空。其时最狼狈的莫过于那四名蒙古武士,用力夺回长矛固是不能,而放手却又不敢。那老人越见他们手足无措,越是高兴,突然间喝道:“变变变,两个给我磕响头,两个仰天摔一交!一二三!”那“三”字刚说完,手臂一震,四根长矛同时断折。只听得“啊哟”连声,两名武士俯跌下去,如同磕头,另外两名武士却是仰天摔跌。那老人拍手唱道:“小宝宝,滚元宝,跌得重,长得高!”唱的是首儿歌,那是当小孩跌交之时,大人唱来安慰他的。   尹克西猛地省起,问道:“前辈可是姓周?”那老人笑道:“是啊,哈哈,你认得我么?”尹克西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原来是老顽童周伯通周老前辈到了。”潇湘子素闻其名,金轮法王与尼摩星却不知周伯通的名头,但见他武功深湛,行事却顽皮胡闹,果然不枉了“老顽童”三字的称号。各人登时减了敌意,脸上都露出笑容。   金轮法王道:“请恕老衲眼拙,未识武林前辈。便请入座如何?王爷求贤若渴,今日得见高人,定必欢喜畅怀。”忽必烈拱手道:“正是,周先生即请入座。”周伯通摇头道:“我吃得饱了,不用再吃。郭靖呢,他在这里么?”杨过曾听黄药师说过周伯通与郭靖结拜之事,见郭芙张口要说话,当即冷冷的道:“你找他干甚么?”   周伯通自来天真烂漫,最喜与孩童接交,见座中杨过年纪小,先便欢喜,又听他直称自己为“你”,不说甚么“老前辈”、“周先生”,更是高兴,说道:“郭靖是我拜把子的兄弟,你认得他么?他从小爱跟蒙古人在一起,因此我见到蒙古包,就钻进来找找。”杨过皱眉道:“你找郭靖有甚么事?”周伯通心无城府,哪知隐瞒心中之事,随口答道:“他派人送个信给我,叫我去赴英雄大宴。我老远赶去,路上玩了几场,迟到了几日,他们却早已散了,叫人好没兴头。”杨过道:“他们没留下书信给你么?”   周伯通白眼一翻,说道:“你为甚么尽盘问我?你到底识不识得郭靖?”杨过道:“我怎么不识?郭夫人名叫黄蓉,是不是?他们的女儿名叫郭芙,是不是?”周伯通拍手笑道:“正是正是,上次我去桃花岛还和那小女孩一起玩,就是她呆头呆脑的,可没她妈妈好玩!”   郭芙一呆,杨过忍了笑,被她瞪了一眼。   杨过知他再无怀疑,为坚其信,又道:“黄蓉的父亲桃花岛主药师兄,和我是莫逆之交,你可认得他么?”周伯通一怔,说道:“你这娃娃,怎么跟黄老邪称兄道弟?你师父是谁?”杨过道:“我师父的本事大得紧,说出来只怕吓坏了你。”周伯通笑道:“我才吓不坏呢。”右手一扬,手中空盘向他疾飞过去,呼呼风响,势道猛烈异常。   杨过早知周伯通是马钰、丘处机他们的师叔,又见他扬手时臂不内曲,全以指力发出,正是全真派的手法。他对全真武功的门道自是无所畏惧,当即伸出左手食指,在盘底一顶,那盘子就在他手指上滴溜溜的转动。   这一下周伯通固然大是喜欢,而潇湘子、尹克西、尼摩星等也是群相耸动。潇湘子初时见杨过衣衫褴褛,年纪幼小,哪将他放在眼内,此刻却想:“凭这盘子飞来之势,我便不敢伸手去接,更何况单凭一指之力?只消有半点摸不准力道的来势,连手腕也得折断了。却不知这少年是何来历?”   周伯通连叫几声:“好!”但也已瞧出他以指顶盘是全真一派的家数,问道:“你识得马钰、丘处机么?”杨过道:“这两个牛鼻子我怎不认识?”周伯通大喜,又问:“郝大通他们怎样啦?”   杨过一听“郝大通”三字,怒气勃发,骂道:“这牛鼻子混蛋得很,终有一日,我要让他好好吃点儿苦头。”周伯通兴致越来越高,问道:“你要给他吃点甚么苦头?”杨过道:“我捉着他绑住了手足,在粪缸里浸他半天。”周伯通大喜,悄声道:“你捉着他之后,可别忙浸入粪缸,你先跟我说,让我在旁偷偷瞧个热闹。”他对郝大通其实并无半分恶意,只是天性喜爱恶作剧,旁人胡闹顽皮,自是投其所好,非来凑趣不可。杨过笑道:“好,我记得了。可是你干么要偷偷的瞧?你怕全真教的牛鼻子么?”周伯通叹道:“我是郝大通的师叔啊!他瞧见我,自然要张口呼救。那时我若不救,未免不好意思,若是相救,好戏可又瞧不到啦。”   杨过暗自沉吟:“此人武功极强,性子倒也朴直可爱,但总是全真派的,又是郭靖的把兄。大丈夫心狠手辣,须得设法除了他才好。”   周伯通哪知他心中起了毒念,又问:“你几时去捉郝大通?”杨过道:“我这就去。你爱瞧热闹,就跟我来罢。”周伯通大喜,拍着手掌站起身来,突然神情沮丧,又坐了下来,说道:“唉,不成,我得上襄阳去。”杨过道:“裹阳有甚么好玩?还是别去罢。”周伯通道:“郭兄弟在陆家庄留书给我,说道蒙古大军南下,必攻襄阳。他率领中原豪杰赶去相助,叫我也去出一把力。我一路寻他不见,只好追去襄阳了。”   郭芙眼光一闪,杨过瞧她一眼,见她脚步一动,伸手将她又搂得贴到自己身上。   忽必烈与金轮法王对视了一眼,均想:“原来中原武人大队赶去襄阳,相助守城。”   正说到此处,帐门中进来一个和尚,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容貌儒雅,神色举止均似书生。他走到忽必烈身旁,两人交头接耳的说了几句。这和尚是汉人,法名子聪,乃是忽必烈的谋士。他俗家姓刘名侃,少年时在县衙为吏,后来出家为僧,学问渊源,审事精详,忽必烈对他甚是信任。此时他得到卫士禀报,说王爷帐中到了异人,当即入见。   周伯通抚了抚肚皮,道:“和尚,你走开些,我在跟小兄弟说话。喂,小兄弟,你叫甚么名字?”杨过道:“我姓杨名过。”周伯通道:“你抱着这个小姑娘做什么?她是你捉的么?”杨过哼了一声,道:“她是我娘子,我抱着她又如何?”   郭芙推了推他,皱眉连连向周伯通打眼色,可惜周伯通对女子避如蛇蝎,看都不看她一眼,杨过看到她的眼色,冷冷一笑,只抱她抱得更紧了些。   周伯通听杨过语气不善,登时不敢再问,站起身来,伸袖子一挥身上的灰尘,登时满帐尘土飞扬。子聪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周伯通大乐,衣袖挥得更加起劲,突然大声笑道:“我去也!”左手一扬,四柄折断的矛头向潇湘子、尼摩星、尹克西、马光佐四人激射过去。四柄矛头挟着呜呜破空之声,去势奇速,相距又近,刹那之间,已飞到四人眼前。   潇湘子等一惊,眼见避闪不及,只得各运内劲去接,哪知四只手伸出去,一齐接了个空,噗的一声响,四柄矛头都插在地下土中。原来他这一掷之劲巧妙异常,既发即收,矛头刚飞到四人身前,突然转弯插地。马光佐是个戆人,只觉有趣,哈哈大笑,叫道:“白胡子,你的戏法真多。”潇湘子等三人却是大为惊骇,忍不住脸上变色,均想适才这一接不中,矛头转弯,自己的性命实已交在对方手里,矛头若非转而落地,却是插向自己小腹,凭他这一掷之力,哪里还有命在?   周伯通戏弄四人成功,极是得意,转身便要出帐。子聪说道:“周老先生,如你这般神通,当真是天下少有,小僧代王爷敬你一杯。”说着将斟好了的一杯酒送到他面前。周伯通一饮而尽。子聪又送一杯过去,道:“小僧自己敬一杯!”周伯通又干了。子聪要待再敬第三杯时,周伯通忽然大叫:“啊哟,不好!我肚子痛,要拉屎。”蹲下身来,解开裤带,就要在王帐之中拉屎。法王等忍不住好笑,大声喝阻。郭芙早将脸埋入杨过胸口。周伯通一怔,叫道:“肚子痛得不对,不是要拉屎!”   杨过向子聪瞧了一眼,已然明白,原来酒中下了毒。他先前虽曾起意设法除去周伯通,以免郭靖多一强助,但这恶念在心头一闪即过,他与这老顽童无怨无仇,见他天真烂漫,实在颇有亲近之意,眼见他中了奸计,心下不忍,正想提醒于他,叫他拿住忽必烈、逼子聪取药解毒,忽听周伯通叫道:“不对,不对,原来是毒酒喝得太少,这才肚子痛了。和尚,快快,再斟三杯毒酒来。越毒越好!”众人愕然相顾。子聪怕他临死发威,哪敢走近身去?   周伯通大踏步走到桌边,金轮法王挡在忽必烈身前相护,却见他左手提着裤子,右手取过盛毒酒的酒壶,仰起头咕噜噜的直灌入肚,喝了个涓滴不存。   众人群相失色。郭芙惊呼出来,“周伯伯!”   周伯通却哈哈大笑,说道:“对啦,肚子里毒物太多,老顽童可不变成了老毒物吗?须得以毒攻毒才是。”突然口一张,一股酒浆向子聪激射过去。金轮法王眼见势危,拉起桌子一挡,一条酒箭射上桌面,只溅得嗤嗤作响。   杨过脸色一变,郭芙已开口道:“周伯伯还记得我么?”   周伯通瞪圆了眼,“是蓉儿?不,不是蓉儿,哈哈,我想起来了,你是芙儿小丫头--”   郭芙微微一笑,杨过手中一滑,己被她甩脱了去,游鱼般划过金轮法王身侧,提起忽必烈便掷向周伯通,笑道:“周伯伯,将这人交给我爹爹,则蒙古大军退矣……”   账中人一齐变色,几位高手同时飞身追向半空中忽必烈身影,周伯通笑声不绝,飞身接住忽必烈,一掌击在营帐的支柱上,那柱子喀的一声断了,一座牛皮大帐登时落将下来,将金轮法王、杨过等一齐盖罩在内,周伯通却快上一步,抓着忽必烈扬长而去。   金轮法王怒极,撕拉一声,牛皮大账己被撕破道口子,他一跃而出,伸手一掌向郭芙击去。   杨过拔剑出鞘,拦在郭芙前面,一式玉女剑法向金轮法王刺下,面若寒霜。   金轮法王变色道:“杨过,你是哪边的?”   杨过道:“国师还是赶快先追王爷的好……”金轮一见尹克西等己追出帐追向周伯通,气得七窍生烟,也只得先追向外面。   第55章   众人追出帐外,只见周伯通早已远远向东狂奔而去,金轮等五人功力虽高,轻功却稍嫌不足,反而是郭芙杨过稍稍超过他们一点,追着周伯通而去。   营地各士兵只觉眼前人影一晃而过,已看不到人影,各自骇然.   又追了一会儿,只听到远远声音传来 :”我说过不去就是不去,你们软请硬邀,都是无用。”   金轮等大喜,只见远远站在东首的旷地上,四个人分站南、西、西北、北四个方位,成弧形将他围住,却空出了东面。周伯通一手抓了忽必烈,一手伸臂攘拳,大声叫嚷:“不去,不去!”   杨过心中奇怪:“他若不去,又有谁勉强得了?何必如此争吵?”远远看去,那四人时,都是一式的绿袍,却是三个男子,一个少女,腰间一根绿色绸带随风飘舞。   那男子伸手指着东方道:“你看那边是谁?”   周伯通回头一看,不见有人。那男子做个手势,四人手中突然拉开一张绿色的大渔网,兜头向周伯通罩落,连同忽必烈一起罩住。这四人手法熟练无比,又是古怪万分,饶是周伯通武功出神入化,给那渔网一罩住,登时手足无措,只听得他大呼小叫、唤爹喊娘,却给四人提着渔网东绕西转,绑了个结结实实。杨过等人还未到,两个男子已将他两人一起负在肩头,余下两人持剑在旁相护,向东飞奔而去。   杨过郭芙等人尽皆大惊,各自挂念周伯通忽必烈的安危,再奔行数里,来到一条溪边,只见那四人扛着周伯通两人上船,两人扳桨,溯溪上行。众人沿岸追赶,追了里许,见溪中有艘小舟,当即入舟。   尼摩星等对杨过郭芙怒目而视,金轮法王则暗忖,若真找不回忽必烈,捉到郭靖女儿也能抵一些罪责,他自负要捉这两人手到擒来,让杨过郭芙一起上船,嘴上却道:“各位,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回王爷,我们现下目标一致,还是一起走为好。”   马光佐力大,扳桨而划,顷刻间追近数丈。但溪流曲折,转了几个弯,说话之间,已划到小溪尽头,七人弃舟登陆,沿着小径向深谷中行去。   山径只有一条,倒不会行错,只是山径越行越高,也越是崎岖,天色渐黑,仍不见那四个绿衫人的影踪。正感焦躁,忽见远处有几堆火光,众人大喜,均想:“这荒山穷谷之中,有火光自有人家,除了那几个绿衣人之外,常人也决不会住在如此险峻之地。”当下发足向前奔去,心知身入险地,各自戒备。但各人过去都曾独闯江湖,多历凶险,此时并肩入山,天下有谁挡得?是以虽存戒心,却无惧意。   行不多时,到了山峰顶上一处平旷之地,只见一个极大的火堆熊熊而燃,再走近数十丈,火光下已看得明白,火堆之后有座石屋。   尼摩星大声叫门,石屋门缓缓打开,出来四人,三男一女,正是日间擒拿周伯通的绿衫人。四人躬身行礼,右首一人道:“贵客远来,未克相迎,实感歉仄。”法王道:“好说,好说。”那人道:“列位请进。”   金轮法王等七人走进石屋,只见屋内空荡荡地,除几张桌椅之外一无陈设。四个绿衫男女跟着入内,坐在主位。当先一人道:“不敢请问七位高姓大名。”尹克西最擅言词,笑吟吟的将六人身份说了,说到郭芙时仍然说他是杨过的妻子,却不提姓名,因为他本就不知。最后说道:“在下名叫尹克西,是个波斯胡人,我的本事除了吃饭,就是识得些珠玉宝物,可不像这几位那样个个身负绝艺。”   那绿衫人道:“敝处荒僻得紧,从无外人到访,今日贵客降临,幸何如之。却不知七位有何贵干?”尹克西笑道:“我们见四位将那老顽童周伯通及他身边那人捉拿来此,好奇心起,是以过来瞧瞧。贵处景色幽雅,令人大开眼界,实是不虚此行。”   他心中虽急于救出忽必烈,但忽必烈身份太高,他们不敢泄露,只能另找托辞。   第一个绿衫人道:“那捣乱的老头儿姓周么?也不枉了他叫做老顽童。”说着恨恨不已。第二个绿衫人道:“各位和他是一路的么?”法王接口道:“我们和他也是今日初会,说不上有甚交情。”   第一个绿衫人道:“那老顽童闯进谷来,蛮不讲理的大肆捣乱。”法王问道:“他捣乱了甚么?当真是如各位所说,又是撕书,又放火烧屋?”那绿衫人道:“可不是吗?晚辈奉家师之命,看守丹炉,不知那老头儿怎地闯进丹房,那丹炉正烧到紧急的当口,我无法离身逐他,只好当作没听见,哪知他突然飞起一腿,将一炉丹药踢翻了。再要采全这炉丹药的药材,唉,可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说着气愤之情见于颜色。   杨过笑道:“他还怪你不理他,说你的不对,是不是?”那绿衫少女道:“一点儿也不错。我在芝房中听得丹房大闹,知道出了岔儿,这怪老头儿已闪身进来,一伸手,就将一株四百多年的灵芝折成两截。”   杨过道:“那老顽童当真胡闹得紧,一株灵芝长到了四百多年,那自是十分珍异之物。”那少女叹道:“我爹爹原定在新婚之日和我继母分服,哪知却给老顽童毁了,我爹爹大发雷霆,那也不在话下。那老顽童折断了灵芝,放入怀内,说甚么也不肯还我,只是哈哈大笑,我又没得罪他,不知为甚么这般无缘无故的来跟我为难。”说着眼眶儿红红的,甚感委屈。   郭芙在侧听着,心道:“周伯伯还是这胡闹的脾气,好在桃花岛上有妈妈在,他才不敢乱来。”   尹克西道:“请问令尊名号。我们无意闯入,连主人的姓名也不知,实是礼数有亏。”那少女迟疑未答。第一个绿衫人道:“未得谷主允可,不便奉告,须请贵客原谅。”   杨过寻思:“这些人隐居荒谷,行迹如此诡秘,原不肯向外人泄露身份。”   问道:“那老顽童抢了灵芝去,后来又怎样了?”   第三个绿衣人道:“这姓周的冲进书房来,抢到一本书便看。在下职责所在,不得不出手拦阻,他却一口气撕毁了三本道书。我们四人合力,仍是拦他不住。”   第二个绿衫人道,“他闹了丹房、芝房、书房,仍是不放过剑房,他踏进室门,就大发脾气,说剑房内兵刃……兵刃太多,东挂西摆,险些儿刺伤了他,当即放了一把火,将剑房壁上的书画尽数烧毁。我们忙着救火,终于给他乘虚逃脱。我们一想这事可不得了,于是追出谷去,将他擒回,交由谷主发落。”   杨过道:“不知谷主如何处置,但盼别伤他性命才好。”第三个绿衫人道:“家师新婚在即,倒也不会轻易杀人。但若这老儿仍是胡言乱道,尽说些不中听的言语来得罪家师,那是他自讨苦吃,可怨不得人。”   尹克西道:“我看同时擒来的是两人,剩下那人也和他是一伙么?”绿衫少女道:“可不是……”   那大师兄突然接口道:“各位远道而来,定然饿了,待晚辈奉饭。”金轮法王几人对视一眼,不再相问。   四个绿衫人入厨端饭取菜,一会儿开出席来,四大盆菜青的是青菜,白的是豆腐,黄的是豆芽,黑的是冬菰,竟然没有一样荤腥。第一个绿衫人道:“我们谷中摒绝荤腥,须请贵客原谅。请用饭罢。”说着拿出一个大瓷瓶,在各人面前碗中倒满了清澈澄净的一碗白水。众人一尝之下,却是清水,马光佐大嚷起来:“主人家忒煞小气,连酒也没一口。”   第一个绿衫人道:“谷中不许动用酒浆,这是数百年未的祖训,须请贵客原谅。”   那绿衫少女见郭芙手中尚抱着婴儿,又端出来一碗羊奶,杨过大喜,连连与她道谢。   法王、尹克西等眼见这四个绿衫男女年纪不大,但自与他们说话以来,从未见四人中有哪一个脸上露过一丝笑容,虽非面目可憎,可实是言语无味。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各人不再说话,低头吃饭。四个绿衫人也即退出,不再进来。   用饭即毕,当晚六人就在石屋中安睡,郭芙连带婴儿被那绿衣少女带走另行安置。众人一见地下只给了几张草席,尼摩星气愤愤的道:“老顽童拆屋放火,大大好的!”此言一出,马光佐登时大有同感,大声喝彩。   法王道:“这谷主的路数,我和诸位一般,也是难以捉摸,今晚我去夜探一番,如能找到王爷便罢,若找不到,见机行事便了。”尹克西低声道:“这四个绿衫弟子武功不弱,谷中自然更有高手,大家务须小心在意,只要稍有疏忽,一齐陷身此处,那就不妙之极了。”   这一晚众人身处险地,都是睡得不大安稳,金轮法王夜探也是无功而返,只有马光佐却鼾声如雷,有时梦中大叫:“来,来!干杯!这块牛肉好大!”   次晨杨过醒来,走出石屋。昨晚黑暗中没看得清楚,原来四周草木青翠欲滴,繁花似锦,一路上已是风物佳胜,此处更是个罕见的美景之地。信步而行,只见路旁仙鹤三二、白鹿成群,松鼠小兔,尽是见人不惊。   转了两个弯,那绿衫少女正在道旁摘花,郭芙却在一边抱着婴儿看她摘花,见他过去,绿衫少女招呼道:“阁下起得好早。“   杨过伸手抱过郭芙手中婴儿,问道:”昨晚睡得可好?“   郭芙道:”与往日倒没有不同。“   这是昨天夜间也一无所获的意思了。   那绿衫少女已盈盈道:”请用早餐罢。”说着在树上摘下两朵花,分给杨过郭芙两人。   杨过接过花来,心中嘀咕:“难道花儿也吃得的?”却见那女郎将花瓣一瓣瓣的摘下送入口中,于是学她的样,也吃了几瓣,入口香甜,芳甘似蜜,更微有醺醺然的酒气,正感心神俱畅,但嚼了几下,却有一股苦涩的味道,要待吐出,似觉不舍,要吞入肚内,又有点难以下咽。他细看花树,见枝叶上生满小刺,花瓣的颜色却是娇艳无比,似芙蓉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艳,问道:“这是甚么花?我从来没见过。”那女郎道:“这叫做情花,听说世上并不多见。你说好吃么?”   郭芙奇道:“为什么叫做情花我吃着开头是甜的,后来却苦了。”   说着伸手要去自己摘一朵下来。   那女郎道:“留神!树上有刺,别碰上了!”   杨过忙道:“我来便好。”伸手拉回郭芙,他避开枝上尖刺,落手甚是小心,岂知花朵背后又隐藏着小刺,还是将手指刺损了。   郭芙皱眉道:“你怎的如此不小心……”   杨过小心地捻着花朵道:“还是我拿着便好……”   那女郎道:“这谷叫做‘绝情谷’,偏偏长着这许多情花。”杨过道:“为甚么叫绝情谷?”他看了眼郭芙,“难道在这谷中就可以绝了情不成?”刚想到此处,手指上刺损处突然剧痛,伤口微细,痛楚竟然厉害之极,宛如胸口蓦地里给人用大铁锤猛击一下,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忙将手指放在口中吮吸。   郭芙被吓了一跳,忙扶住他,急急问道:”你怎么了?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那女郎淡淡看了杨过一眼,道:“他想到你了。”   杨过给她猜中心事,不敢去看郭芙,哼道:“你怎知道?”   女郎道:“身上若给情花的小刺刺痛了,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动相思之念,否则苦楚难当。”   郭芙皱眉道:“天下竟有这等怪事?”   女郎道:“我爹爹说道:情之为物,本是如此,入口甘甜,回味苦涩,而且遍身是刺,你就算小心万分,也不免为其所伤。多半因为这花儿有这几般特色,人们才给它取上这个名儿。”   杨过问道:“那干么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不能……相思动情?”那女郎道:“爹爹说道:情花的刺上有毒。大凡一人动了□□之念,不但血行加速,而且血中生出一些不知甚么的物事来。情花刺上之毒平时于人无害,但一遇上血中这些物事,立时使人痛不可当。”杨过听了,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将信将疑。   再抬头看去,情花开放得早,这时已结了果实。但见果子或青或红,有的青红相杂,还生着茸茸细毛,就如毛虫一般。   郭芙道:”这情花果实,也如花瓣一般可为食物么?   女郎道:“情花的果实是吃不得的,有的酸,有的辣,有的更加臭气难闻,中人欲呕。”杨过一笑,道:“难道就没甜如蜜糖的么?”   那女郎向他望了一眼,说道:“有是有的,只是从果子的外皮上却瞧不出来,有些长得极丑怪的,味道倒甜,可是难看的又未必一定甜,只有亲口试了才知。十个果子九个苦,因此大家从来不去吃它。”   杨过心想:“她说的虽是情花,却似是在比喻男女之情。难道相思的情味初时虽甜,到后来必定苦涩么?难道一对男女倾心相爱,到头来定是丑多美少吗?“他侧头看了下郭芙,见少女犹自捧着他的手发呆,蛾眉微颦,阳光照耀下,娇艳无伦,察觉到他的目光,眸子转了过来,”便如我与芙儿……”   他一想到郭芙,突然手指上又是几下剧痛,不禁右臂大抖了几下,才知那女郎所说果然不虚。   郭芙已怒道:“你知道不能动情,还去胡思乱想些什么?”   杨过微微笑道:“我已全力不去想了,不由自主想到,我也无计可施……”   第56章   郭芙一呆,杨过说了方才的话,心中意动,又是一阵剧痛,他抱着手,这次痛得弯下腰去。   那女郎见了这等模样,嘴角微微一动,似乎要笑,却又忍住,道:“你夫君一直想着你,你别让他看到你试试。”   郭芙脸上一红,见杨过痛得连婴儿都抱不住了,伸手抱了婴儿转身便走。   杨过好不容易平静心神,直起腰来,心道:“要是动手时来这么一出可如何是好……”   那女郎微笑道:“你与你娘子感情极好……”   杨过微微一笑,想到娘子二字,手上又是一痛,再不敢去想郭芙。   朝阳渐渐升高,少女蓦地惊觉,道:“你快回去罢,师兄们撞见我同你说话,去禀告我爹爹,我定会被他责骂。”   杨过道:“你父亲对你竟然如此严厉么,对人说句话都不行么。”   那少女听他如此说,不禁眼眶一红,道:“从前爹爹是很爱惜我的,但自我六岁那年妈妈死后,爹爹就对我越来越严厉了。他娶了我新妈妈之后,不知还会对我怎样?”   杨过父母早死,对这般心情不大了然,道:“你新妈妈是你新妈妈,与你这做女儿的与父亲的关系确是不同的。”少女道:“我爹爹极其爱我这新妈妈的,昨儿我们把那姓周的老头儿捉了来,若不是爹爹忙着安排婚事,决不会再让这老顽童逃走。”杨过又惊又喜,问道:“老顽童又逃走了?”少女秀眉微蹙,道:“可不是吗?”   少女再看杨过一眼,又低声道:“父亲为人严厉,你今日如见到他,不要随便说话。”   杨过道:“多谢姑娘提醒。”   少女低下头来,想起杨过对郭芙温柔体贴,不由好生羡慕,又好笑这男子在娘子身边便痛得站不住身体,突然满脸红晕,转身离去。杨过生怕想到郭芙,手指又痛,快步回到所居的石屋。   他尚未进门,就听得马光佐大叫大嚷,埋怨清水青菜怎能果腹,又说这些苦不苦、甜不甜的花瓣也叫人吃。杨过走进屋去,只见石桌上堆了几盘情花的花瓣,人人都吃得愁眉苦脸,想起连金轮法王这大和尚也受情花之累,不禁暗暗好笑。   郭芙也在屋中相候,自顾自拿着小勺,将羊奶喂给婴儿,见他进来,向他招了招手。   他走过去抱过婴儿,郭芙一边喂羊奶给婴儿,一边轻声道:“我四下转了,这谷中极深,布置也有些门道……我什么都没有有找到……更没有周伯伯消息……”   杨过轻声道:“不急,我听说你周伯伯又已逃出了。”   郭芙大喜,低声道:“一会儿我再去寻找一番。”   这边两人齐心合力喂饱了小婴儿,只听门外脚步声响,走进一个绿衫人来,拱手躬身,说道:“谷主有请贵客相见。”   法王、尼摩星等人均是一派宗师,不论到甚么处所,主人总是亲自远迎,连大蒙古国四王子忽必烈也是礼敬有加,却不道来到这深山幽谷之中,主人却如此大剌剌的无礼相待,各人都是心头有气,均想:“待会儿见到这鸟谷主,可要他知道我的厉害。”   七人随着那绿衫人向山后走去,行出里许,忽见迎面绿油油的好大一片竹林。北方竹子极少,这般大的一片竹林更是罕见。穿过竹林,突然一阵清香涌至,眼前无边无际的全是水仙花。原来地下是浅浅的一片水塘,深不逾尺,种满了水仙。这花也是南方之物,不知何以竟会在关洛之间的山顶出现?法王心想:“必是这山峰下生有温泉之类,以致地气奇暖。”   水塘中每隔四五尺便是一个木桩,引路的绿衫人身形微晃,纵跃踏桩而过。七人依样而为。   青石板路尽处,遥见山阴有座极大石屋。八人走近,只见两名绿衫僮儿手执拂尘,站在门前。一个僮儿进去禀报,另一个便开门迎客。杨过心道:“不知谷主是否出门迎接?”思念未定,石屋中出来一个身穿绿袍的长须老者。   这老者身材极矮,不逾四尺,五岳朝天,相貌清奇,最奇的是一丛胡子直垂至地,身穿墨绿色布袍,腰束绿色草绳,形貌极是古怪。杨过心道:“这谷主怎生得这等怪模怪样。”那老者向七人深深打躬,说道:“贵客光临,幸何如之,请入内奉茶。“   七人进入大厅,在西首坐下,那老者朗声说道:“贵客已至,请谷主见客。”杨过等都是一惊:“原来这矮子并非谷主。”   只见后堂转出十来个绿衫男女,在左边一字站开,那绿衣少女也在其内。又隔片刻,屏风后转出一人,向六人一揖,随随便便的坐在东首椅上。那长须老者垂手站在他椅子之侧。瞧那人的气派,自然是谷主了。   那人四十五六岁年纪,面目英俊,举止潇洒,只这么出厅来一揖一坐,便有轩轩高举之概,只是面皮蜡黄,容颜枯槁,不似身有绝高武功的模样。他一坐下,几个绿衣童子献上茶来。大厅内一切陈设均尚绿色,那谷主身上一件袍子却是崭新的宝蓝缎子,在万绿之中,显得甚是抢眼。   谷主袍袖一拂,端起茶碗,道:“贵客请用茶。”马光佐见一碗茶冷冰冰的,水面上漂浮着两三片茶叶,想见其淡无比,发作道:“主人哪,你肉不舍得吃,茶也不舍得喝,无怪满脸病容了。”那谷主皮肉不动,喝了一口茶,说道:“本谷数百年来一直茹素。”马光佐道:“那有甚么好处?可是能长生不老么?”谷主道:“自敝祖上于唐玄宗时迁来谷中隐居,茹素之戒,子孙从不敢破。”   郭芙手中婴儿却突然又大哭起来,郭芙连忙相哄,那哭声极是响亮,那谷主先皱了眉头,再看到郭芙容色秀美无伦,皱起的眉头便又松开了些,挥了挥手,有人自将郭芙带出厅去。   第57章   郭芙出得厅来,看带自己出来的是个年纪小小的绿衣姑娘,比上午所见那个摘花给她的姑娘还小上一两岁。那姑娘好奇地看看她,见她给婴儿换尿湿了的尿布,忍不住问道,“未想到谷外嫁人如此之早,夫人这么年轻,却己是母亲了。”   郭芙手一抖,咬牙忍住了,道:“没有,谷外也非人人都像我这般。”   那姑娘连连点头,“原来如此,我还道那人骗我呢!”   郭芙心中一动,“你们是一直在谷中么?还是这几天除我们之外还有人到访?”   那姑娘低头不语,郭芙叹气道:“哎呀,惨了,我衣衫上居然被这孩子也尿上了……”她眼望领自己出来的姑娘,“可否能帮我找件衣裳换下?”   那姑娘点点头,带她到后方弟子居处,换了谷中绿色衣衫出来,看她肌肤晶莹,被绿色衣衫一映,更显得肤光胜雪。那姑娘看得一呆,忍不住赞道:“夫人真美,像仙女下凡一样,和我们谷中的新夫人一样美丽。”   郭芙一笑,“新夫人?你们新夫人叫什么名字啊?”   那姑娘笑道“只知道她姓柳,别的却不知道了。”   她停了停,又道“宴会上不许喧哗,夫人即带着孩子,不如在外面等候可好?”   郭芙道:“我本也不打算再进去,不过闲坐无聊,姑娘可否带我游览下此间山水?”   那姑娘甚喜,笑道:”我们谷中风景极美,我正好带夫人慢慢游览一番。“   她带着郭芙,尽朝谷中风景优美的地方转了过去,只见淙淙溪水,如一丝丝银线,在山谷中蜿蜒而出。晨雾如蓝色缎带,萦绕着高高的花树,初醒的杜鹃,啼出青翠的\"咕,咕\"声。满谷的林木,有的如伞张开,有的似龙盘绕,更有像虎起跳,峥嵘而又森然。峡谷中,更有激流澎湃,下方江面形成无数旋涡。   那姑娘正说到他们这边关押犯人之地如何悬崖陡峭,难以逃脱,郭芙已然看到那悬崖下一个身影正向下慢慢攀附探索,忍不住道:“你说的是那个牢房么?”   那姑娘目瞪口呆:“怎生可能?”   郭芙将婴儿往她怀中一放,身形飘飘,在那姑娘惊叫声中,向那边身影掠了过去。   不多时,已到了那身影之旁,盈盈笑道:“王爷是吗?许久不见,这两天过得可好啊?”   忽必烈向郭芙作揖为礼,答道:“拜杨夫人所赐,来到这福地通天,实在是三生有幸。”   郭芙见他说的有趣,向他看了一眼,道:“可惜你是蒙古的王爷,否则倒是比有些汉人还有趣的多,好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说完了,我送你上路。”   忽必烈眼光闪耀,知道今日落到了这步田地,极难脱身,沉吟道:“杨夫人为何要杀我?”   郭芙笑道:“我名郭芙,我父亲就是郭靖了……杀了你,就解了襄阳之围。”   忽必烈叹道:“那杨过说的与你父亲的杀父之仇倒是骗过了国师了!”   郭芙淡淡道:“杀父之仇不假,假的,是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杨夫人……那孩子,也是你们大军南下时害死了他的父母……”她缓缓抬剑,就欲挥出。   忽必烈忽道:“杀了我,却是不如留着我有用的。”   郭芙停了手中剑,忽必烈整整衣襟,淡淡道:“杀了我,大军无非再换个总帅罢了,对你的襄阳战事却是并无益处的。我对大军南下一直都是约束有加,若是再换了个总帅,一路下来,你宋朝估计就全成焦土了。”   郭芙不懂战事,听得也有几分道理,侧头看看他,见他一副从容自若,忍不住道:“若如你所言,我还要保护你,因为你是个好元帅了?”   忽必烈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国家征战,非一人所能左右,令尊驻守襄阳,天下英雄俯首,如此权势,岂非也是两国征战才得?”   郭芙侧头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我听不懂,还是砍了你好了。”   忽必烈急道:“你杀我不如胁迫于我,我自会与上方周旋,不比换个统帅要强?”   郭芙道:“那你回去之后,不听我的又如何?”   忽必烈叹道:“你们中原武人门道比我更多,又何必如此造作。”   郭芙一笑,掏出一丸药让他吃下,道:\"此毒每月一次解药,一月不服,则肠穿肚烂而亡。”   忽必烈叹道:“那可有解药么?”   郭芙笑道:“等你们退军就有了。”伸手提起忽必烈,向崖上掠去。   带她来的姑娘早吓得脚都软了,瞪着忽必烈道:“你怎么从那牢房逃出来的?”   忽必烈一本正经拱手,郭芙笑道:“小姑娘,这人是我认识的,我去给你们谷主说一声,让我带走他吧!”   那姑娘还没有来及说话,郭芙已抱起婴儿,提着忽必烈向大厅扬长而去,留下那姑娘目瞪口呆,半晌才想起来要去跟谷主禀报不提。   第58章   郭芙回到原来大厅前面时,只见到厅门大开,白衣少女正坐在上方主位谷主之侧,怔怔地一边落泪,一边摇头。   杨过在旁边握住她的手,泪流满面地哀求。“师傅,你不要不认过儿……”   杨过心下慌乱,徬徨无计,咋见郭芙过来,颤声道:“芙儿,你见过我师父的,你自然记得对么?你说我……我认错了人么?”   郭芙走过去时,那白衣少女也正盯着她 ,颤声道:“……你……你也来了……”   郭芙轻声道:“原来龙姑娘就是新夫人了……”   那公孙谷主看着小龙女与杨过,早就妒火中烧,猛然见郭芙一身绿衣,语笑嫣然,眉目如画,与小龙女又是一番不同风姿,又复惊艳一场。   郭芙笑道:“那我所来倒是龙姑娘相悖了,我是抢亲来了。”   那公孙谷主似是不信地怔了一怔,“抢亲?”   却见绿衣的少女似笑非笑道:“是啊,抢公孙谷主啊……”   那公孙谷主皱眉看着她,喝了声“荒谬……” 随之又柔下语气,“你且下去,回来再与我说。”   郭芙笑道“那可不成,我还要讲故事给新夫人听呢……夫人听了后再说嫁不嫁可好?”   那公孙谷主隐隐觉得不妙,手一挥,那绿须老者樊一翁钢杖摆动,一股疾风带得郭芙衣袂飘动,喝道:“你到底下不下去?”   郭芙一字一句道:“我故事不说完,是不会下去的。”   她自顾自说了起来,“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个铁掌帮……铁掌帮帮主有兄妹三人……”   那公孙谷主大惊,樊一翁抖起钢杖,往郭芙脚胫上叩去。   杨过见他杖法威势惊人,长剑一旋,直刺他胸前,与此同时,小龙女轻轻道“这故事我倒也想听听……”   那公孙谷主更不理她,怒喝道“快快将她赶出去--”   只见大厅上,杨过与那樊一翁战成一团,而被他拦在身后,郭芙的故事仍在继续。   “那妹妹在谷中见了那男子,一见终情,便嫁与了他……后来,生下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   她侧头向那谷主的女儿笑了一笑,“可惜那女子不知道,她怀孕时那男子暗中就己和谷中一个丫头勾搭上了。她给这两个男女这般瞒在鼓里过了几年,才在无意之中,听到男女商量着要高飞远走,离开绝情谷永不归来……”   那公孙谷主怒吼一声,挥掌向郭芙直击而下,郭芙左手降龙十八掌一式亢龙有悔,掌意绵绵而出,双掌一交,郭芙后退五步,立足不稳,杨过见机不妙,一剑逼开樊一翁,挥剑直刺向那公孙谷主。   郭芙身形轻晃,长剑也已出鞘,剑指樊一翁,那樊一翁脑袋摇摇,长须正如一件武器般,缠向郭芙长剑。   小龙女坐在椅上,看着厅中乱成一团,她却只看着杨过在那绿衣身影旁边不断相护,眼见那公孙谷主双掌翻起,手掌心隐隐带着一股黑气,拍到时劲风逼人而来,杨过心知厉害,不敢正面硬接,右手以长剑与他缠斗,左掌护住了全身各处要害。   顷刻间已拆了十余招,杨过全神招架,突见对方左掌轻飘飘当胸按来,似柔实刚,依稀便是完颜萍的“铁掌”路子,忙跃开数尺。公孙谷主一掌按空,并不收招,手掌仍是伸出两尺,身形一晃,已纵到杨过身前。他这一招却是以身发掌,手掌不动,竟以身子前纵之劲击向敌人。这一掌威猛迅捷,兼而有之。杨过待要侧身闪避,已然不及,只得左掌挥出,硬接了这一招。啪的一响,双掌相交,震得杨过退后三步,公孙谷主却站在原地不动,只是身子微微一晃。   公孙谷主稳住了身子,显是大占上风,双掌连拍,铮铮作响,他转头向女儿道:“取我兵刃来。”那少女迟疑不答。谷主厉声道:“你没听见么?”少女脸色惨白,只得应道:“是!”转入内堂。   郭芙话未说完,便被逼得开不了口,此时杨过又己接招对付那樊一翁。   她看了眼小龙女,只见那白衣少女正痴痴瞧着杨过,金轮法王等人脸露微笑看着这场闹剧,绝情谷弟子则惊疑不定地看看那谷主。   郭芙叹口气,“你们好生性急,好在我这故事己差不多要完了,那帮主妹子先赶到他们幽会之处,将另外那女子抛入了情花丛中……又将那男子也摔入了情花丛中……”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公孙谷主目露凶光,到此地步,己决意不放一人活着离开这绝情谷,手一拍,两旁的绿衫弟子齐声答应,十六人分站四方,突然间呼的一声响,每四人合持一张渔网,同时展开,围向郭芙身周。   第59章   原本杨过郭芙与法王等同来,法王隐然是一伙人的首领,此时闹到这个地步,是和是战,按理法王该当挺身主持,法王却正要借机除去杨过郭芙两人,故只是微微冷笑,始终袖手旁观。   公孙谷主双手又是击了三下。樊一翁退下,十六名绿衫弟子交叉换位,将包围圈子缩小了几步。四张渔网或横或竖、或平或斜,不断变换。   杨过退到郭芙身边,他们之前见到绿衫弟子以渔网阵擒拿周伯通,确是变幻无方,极难抵挡,阵法之精,与全真教的“天罡北斗阵”可说各有千秋。杨过心想:“以老顽童这等武功,尚且给渔网擒住,芙儿与我却如何对付?何况他是只求脱身,将樊马二人掷入网中,即能乘机逃脱,我们确是走不得的。”   他向郭芙看了一眼,看少女脸色颇有些难看,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心神微乱,却忘了自己还中着情花之毒,只觉手指猛然一阵剧痛,长剑脱手而出。   正好那原来谷主的女儿取了那谷主兵刃回来,此刻见杨过长剑跌落,立时就想到了那情花之毒,忍不住也是一声轻呼。   小龙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杨过走了两步,却又停下。   那公孙谷主心念一转,笑道:“姓杨的小子,你既然心中只有你家那小娘子,还来找我家柳儿做什么?”   小龙女茫然道:“什么?”   公孙谷主笑道:“姓杨的小子一看就中了情花之毒,他只看了一眼那小娘子就连剑都跌落了……他方才对着你哭了那半天,可是一点情花之痛都没有发作……哈哈,还说要与你一起回什么古墓……如此看来,他再口舌如簧,也全是虚情假意!"   杨过怒道:”我和师傅回古墓隐居,全是我真心之语……“他语气转为凄然,道:”师傅,我在这世上,也只有你一人仍然还念着我,如连你也不认我……那我还不如死了干净……“   郭芙听在耳中,勉强镇定的心神一时也动摇起来,猛然间左足一阵剧痛,正是方才踩在情花树上被刺到的地方,再也立足不稳,一跤跌倒在地,呆呆想着:”这难道就是情花之痛么……原来我不知不觉中,居然还是喜欢了这个人……“   她从来以为,自已自从知道自己结局之后,只要独自一人,孤老此生就好,便是喜欢,也定会喜欢父亲那般忠实可靠的男子,如以前喜欢过的耶律齐;却没想到,与杨过纠缠太深,居然不知不觉,还是动了心……   杨过见她摔倒,再顾不得给小龙女说话,忙将她抱起,后退了几步,惊道:“芙儿,你怎么了?”   郭芙咬紧牙关,扭头不去理他。   那公孙谷主一见郭芙也摔倒在地,心念转动,哈哈大笑:”姓杨的小子,你来找我夫人离开,惹得你自己家的小娘子如此伤心,真真好笑!“   杨过呆了呆,直直看向郭芙,郭芙向那公孙谷主怒道:”哪有此事!“   杨过一阵伤心,手指上又是剧痛,却牢牢抱住郭芙不肯松手,郭芙只觉他手臂剧震,心中一软,结果足上也跟着剧痛,又痛又怒之下,终于哭了出来;”都怨你!都怨你!“   杨过一呆之下,看到郭芙痛的发抖,心中又是狂喜又是心疼,手指又是剧痛,但再痛他也甘之若饴,猛然抱紧郭芙凌空连翻了四五个筋斗,大喜叫道:”芙儿芙儿,我的芙儿也欢喜我,哈哈哈哈!“   之后手指剧痛,从半空中几乎跌将下来……   旁边厅中之人只看得暗暗好笑。   那公孙谷主冷笑着看杨过欣喜若狂,向小龙女道:”现下你可看清楚了,那小子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小龙女茫然看着杨过,见杨过满面喜色地在郭芙耳边说话,郭芙一脸郁闷,却乖乖任他抱着,小龙女只觉她与杨过相处许久,也未见过他这般喜动颜色,心中一阵伤心,泪水盈盈落下。   那公孙谷主见她落泪,心中又复大痛,为了让小龙女死心,他原本己让绝情谷弟子停下阵势,现下手上一挥,绝情谷弟子手中渔网挥动,又向杨过郭芙身上落去。   这个是空白......,不用点   在忙三次元岗位的事情,心情有点乱,这几天怕会影响文文质量,不保证更新;过了十号之后应该会好些   第60章   每张渔网张将开来丈许见方,持网者藏身网后,但见十六人愈迫愈近,杨过抱着郭芙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只得展开古墓派轻功,在大厅中奔驰来去,斜窜急转,纵横飘忽,令敌人难以确定出手的方位。   他四下游走,十六名弟子却不跟着他转动,只是逐步缩小圈子。杨过脚下奔跑,眼中寻找阵法的破绽,见渔网转动虽极迅速,四网交接处却总是互相重叠,始终不露丝毫空隙,两人看了半晌,渔网越收越紧,郭芙左手一翻,手中一把匕首寒光闪耀,向杨过道:“你拉网,我试试!”   杨过一点头,将她放下,犹不放心:“可还痛么?”   郭芙摇头,喝一声,“走了--”   两人身形疾若流星般向一张渔网中投去,杨过先至,正正撞在渔网上,绝情谷弟子方大喜,却见杨过双臂一伸,扣住网洞,向外一振,渔网登时绷紧,郭芙正好落下,匕首挥处,掺杂了钢丝编成的渔网竟被她割出一个大洞,两人从洞中一跃而出。   他穿网而出,远远落在厅角,气鼓鼓看向小龙女,道:\"师傅,这谷主如此对我,难道你竟是无动于衷么? ”   但见小龙女仍是低首垂眉,不作一声。   公孙谷主又击掌四下,十六名弟子又突然快步退入内堂,杨过郭芙互视一眼,心想:“难道你认输了?”正自奇怪,一回头,却见那谷主女儿神色极是惊惶,连使眼色,瞧这模样,便似有大祸临头一般。   杨过微微一笑,反而拉过一张椅子,让郭芙坐了下来。   郭芙拉拉杨过,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去找周伯伯,在后山一个特别深的洞里找到了一个老婆婆……她说是那谷主原本的夫人……龙掌门是不能嫁给这个谷主的……“   杨过点点头,眼光落到她受伤的脚上,郭芙轻轻抓着他的袖子摇了摇,道:”小伤而已,救那个老婆婆时山洞太深,出口处还全是这花树枝杈,不小心踩上去了……“   杨过见她软语央求,玉雪般小脸抬起,实在可怜可爱的很,心口一热,手指又是剧痛,不由自主甩了两下,郭芙嗔道:”和你说正事,你却想到哪里去了……“   杨过笑道:”正事哪里有你重要……“   一语出口,两人一起脸红,一个抱住手,一个抱住脚,杨过还跟她继续玩笑:”我们一个伤手一个伤脚,可不是天残地缺么……“   郭芙噗嗤一笑,又痛得只想哀哀叫,恨恨道:“你走开,不许站在我眼前……”   忽听得内堂叮叮当当一阵轻响,十六名弟子转了出来,手中仍是拉着渔网。   众人一见渔网,无不变色。原来四张渔网已经换过,网上遍生倒钩和匕首,精光闪闪,极是锋利,任谁被网兜住,全身中刀,绝无活命之望。马光佐大叫:“喂,谷主老兄,你用这般歹毒家伙对付客人,要不要脸?”   公孙谷主指着郭芙道:“非是我要害你,是你偏生要在此捣乱。现下再想走,也是晚了。”   杨过见了这四张渔网,听得网上刀钩互撞而发出叮当之声,只觉惊心动魄,将郭芙小手紧紧一握,又眼望小龙女。   小龙女见谷主取出带有刀钩的渔网,心中早已想了一个“死”字,她打定了主意,若杨过被渔网兜住,自己就扑到渔网上,与他一起死去。她想到此处,心下反而泰然,嘴角不禁带着微笑。   杨过却哪里明白她的心思,只想自己遭受这么大危难,师傳还笑得出,心中难过,握紧了郭芙的手,向小龙女黯然道:“师傅,你养育我多年,今日弟子马上要被万刃穿身,弟子万死无憾,只想让师傅再叫我一声过儿罢了……”   却见小龙女眼神盈盈抬起,脸上带了点泪痕,道:“过儿……”   杨过大喜,那公孙谷主脸色一白,双手猛击四下,催促绿衫弟子动手。十六名弟子抖动渔网,交叉走动。   第61章   渔网利刃之下,杨过郭芙步步后退,郭芙皱眉道:“这可有些麻烦了……”   杨过一个转身,手中已扣了一把玉蜂针,见西边四人欺近,左手一扬,七八枚金针向北边四人掷去。   眼见四人要一齐中针,不料叮叮叮叮几声轻响,七八枚金针尽数被渔网吸住。原来渔网金丝的交错之处,缀有一块块小磁石,如此一张大网,不论敌人暗器如何厉害,自是尽数挡住。玉蜂针七成金、三成钢,只因这三成钢铁,便给网上的磁石吸住了。   郭芙道:“你的暗器是针啊,果然太轻了么?”   手一抬,手中多了一副□□,手指扣紧,噌噌噌两箭飞射,短箭从渔网间穿过,受磁石影响,准头己失,斜斜从一个绿衫青年身边掠过,将那人吓了一跳。   东边的渔网已兜近身边,掌阵者一声呼哨,眼前寒光闪动,一张渔网已从右肩斜罩下来。杨过生怕郭芙足上伤不利她行动,又将她一把抱起,身形一挫,待要从西北方逸出,北边与西北的渔网同时凑拢。   郭芙来不及再放箭,双臂一张,将杨过抱住,护住他背后,杨过身形转动,眼前渔网利刃一掠而过,郭芙望住刀刃来处,左手匕首挥舞,渔网上利刃被她削落几根,她肩上,臂上也被利刃拖过。   杨过啊得一声叫了出来,又惊又怒,去查看她身上伤势。   那公孙谷主咦了一声,“小姑娘身上还有护甲么?”   只见郭芙身上绿衫臂上肩上各划破一道裂口,露出内着的银色软猬甲,若非有护甲,则两人此时己然受伤了。   杨过一言不发,咬紧了牙,郭芙见他面色不善,低声道:“我穿的有软猬甲,你莫担心。”   杨过怒道:“你若无护甲,就会不出手了么?”   郭芙一怔,为之哑然,心中却想:“我又哪能眼睁睁看你受伤……”   小龙女缓缓站起,向两人靠近了几步,公孙谷主一把拉住她,柔声道:“柳妹,那边危险,还是离远些为好。”   杨过见到郭芙身上护甲,脑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向小龙女微微躬身,说道:“师傅,过儿今日有难,你的金铃素与掌套请借给我一用。”   小龙女只想着与他同死之乐,此外更无别样念头,听了他这句话,当即从怀中取出一双白色手套、一条白绸带子,掷了过来。   杨过见小龙女肯借武器,心中大喜,放下郭芙,将她护在身后,当即戴上了刀枪不损的金丝掌套,右手绸带抖动,玲玲声响,绸带就如一条白蛇般伸了出去。   绸带未端是个发声的金铃,绸带一伸一缩,金铃已击中南边一名弟子的“阴谷穴”,回过来时击中了东边一名弟子的“曲泽穴”,那阴谷穴正当膝弯里侧,那人立足不牢,屈膝跪下;曲泽穴位处臂弯,被点中的手臂酸软,渔网脱手。   这两下先声夺人,金铃素一出手,渔网阵立现破绽,西边持网的四名弟子一惊之下,攻上时稍形迟缓,杨过金铃素倒将过来,可玲玲声响,又将两名弟子点倒。但就在此时,北边那张渔网已当头罩下,网上刀钩距他头顶不到半尺,以金铃索应敌已然不及。杨过左掌翻起,一把抓住渔网,借力甩出,他手上戴着掌套,掌中虽然抓住匕首利钩,却是丝毫无损。渔网被他抓住了一抖,斗然向四名绿衫弟子反罩过去。   众弟子操练渔网阵法之时,只怕敌人漏网兔脱,但求包罗严密,从来没想到这渔网竟会掉头反噬,但见网上明晃晃的刀钩向自己头上扑来,素知这渔网厉害无比,同声惊呼,撤手跃开。有一个绿衫少年身手较弱,大腿上终于给渔网的匕首带着,登时鲜血长流,摔倒在地,痛得哭号起来。   杨过笑道:“小兄弟,别害怕,我不伤你。”左手抖动渔网,右手舞起金铃索,但听得呛啷啷、玎玲玲,刀钩互击,金铃声响,极是清脆动听。这一来,众弟子哪里还敢上前,远远靠墙站着,只是未得师父号令,不敢认输逃走,但虽不认输,却也是输了。   郭芙拍手叫好,杨过喜孜孜回到她身边,道:“芙儿身上有伤,我出手便好。”   郭芙微笑道:“那可是没错。”她眸光流转,早想着这绝情谷险恶异常,谷主武功深不可测,两人身中那时不时发作的奇毒,金轮法王五大高手环伺,实在是朝不保夕,此时见杨过开心得很,她便也索性先放开父辈仇怨,由得他对自己各种殷勤玩笑。   杨过再对小龙女欣喜挥手,小龙女目光与郭芙一触,两人不由自主,各自移开目光。   马光佐也拍手顿足,大声叫好,只是人群之中惟有他一人喝彩,未免显得寂寞,他叫了几声,瞪眼向法王道:“和尚,杨兄弟的本领不高么?怎么你不喝采?”法王一笑,道:“很高,很高,但也不必叫得这般惊天动地。”   马光佐瞪眼道:“为甚么?”法王见公孙谷主双眉竖起,慢慢走到厅心,当下凝神注视他的动静,再也不去理会马光佐说些甚么。   第62章   忽听那谷主女儿说道:“爹爹,兵刃取来啦。”那谷主并不转身,肩头一晃,退后数尺,将兵刃接在手里。   众人看时,只见他左手拿着一柄背厚刃宽的锯齿刀,金光闪闪,似是黄金打造,右手执的却是一柄又细又长的黑剑,在他手中轻轻颤动,显得刃身极是柔软,两边刃口发出蓝光,自是锋锐异常。两件兵器全然相反,一件至刚至重,一件却极尽轻柔。   只听嗡嗡一响,声音清越,良久不绝,却是公孙谷主的黑剑与金刀相碰。   杨过回头向郭芙一笑,柔声道:“芙儿且等着我罢。”便提着金铃索走到厅心。   公孙谷主见杨过提素出战,当即叫道:“看剑!”黑剑颤动,当胸刺去,可是剑尖并非直进,却是在他身前乱转圈子。杨过不知这黑剑要刺向何方,大惊之下,急向后跃。   公孙谷主出手快极,杨过后跃退避,黑剑划成的圆圈又已指向他身前,剑圈越划越大,初时还只绕着他前胸转圈,数招一过,已连他小腹也包在剑圈之中,再使数招,剑圈渐渐扩及他的头颈。杨过自颈至腹,所有要害已尽在他剑尖笼罩之下。   郭芙眉头紧皱,素手紧握长剑,一霎不霎注目他们相斗。   观战诸人生平从未见过这般划圈逼敌的剑法,无不大为骇异。   公孙谷主一招使出,杨过立即窜避,他连划十次剑圈,杨过逃了十次,竟是无法还手,眼见敌人剑招越来越是凌厉,而左手倒提的一柄锯齿刀始终未用,待得他金刀再动,多半万难抵敌,当下不及多想,窜跃向左,抖动金铃索,可玲玲一响,金铃飞出,击敌左目。公孙谷主侧头避过,挺剑反击。   杨过大喜,铃素一抖,已将他右腿缠住,刚要收力拉扯,谷主黑剑划下,嗤的一声轻响,金铃索从中断绝,这把黑剑竟是锋锐无比的利刃。   众人齐声“啊”的一叫,只听得风声呼呼,公孙谷主已挥锯齿刀向杨过劈去。   杨过倒地急滚,郭芙抢身纵上,左手长剑直指公孙谷主背心。那公孙谷主头也不回,黑剑反手一挡,郭芙长剑与他黑剑一交,精钢长剑竟被削为两断。锯齿刀仍原路劈下,当的一响,震得四壁鸣响,杨过己抽出长剑挡架,刀剑相交,两人手臂都是震得隐隐发麻。   郭芙落到杨过身侧,随手抛开断剑,杨过看看她,两人互一点头,突然间郭芙急掠抢到一个绝情谷弟子之侧,那人大骇,拔刀还未出鞘,手腕剧痛,长刀脱手,己被郭芙夺去。   那公孙谷主左刀横斫,右剑斜刺。本来刀法以刚猛为主,剑招以轻灵为先,两般兵刃的性子截然相反,一人同使刀剑,几是绝不可能之事,但公孙谷主双手兵刃越使越急,而刀法剑法却分得清清楚楚,刚柔相济,阴阳相辅,当真是武林中罕见的绝技。   郭芙左手刀芒暴涨,少女清叱一声,左手刀横掠而至,那公孙谷主左手刀与她一撞,不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只爆得火花四溅,郭芙退了五步,那公孙谷主退了三步。公孙谷主第二刀连着又直劈而下,郭芙身子一旋,整个人与刀几合为一体,与那公孙谷主直劈而下刀锋再次撞在一起,这次双刀交时响声更大,郭芙顺势向后飞出,半空中被杨过拉住,两人向后再退一丈,落到地上。   那公孙谷主则被震得直向后飞了三丈,在大厅墙上一个借力,才缓下去势。   杨过看了郭芙一眼,伸手拉来她左手,郭芙微微一挣,又被杨过盯了一眼,乖乖任由他摊开自己掌心,原本的纤纤素手,虎口果然又再震裂。他一言不发,撕下衣角给郭芙裹伤,郭芙急道:“你这会子裹什么伤……”   那公孙谷主果然一刀当胸刺来,喝道:“你也未免太过目中无人!”杨过竟不招架,说道:“不用忙,等我给芙儿裹好了伤,再跟你打。”   公孙谷主刀锋距他胸口数寸,他究是武学大宗匠的身份,虽然恼得胸口不住起伏,这一招总是不便就此送到杨过身上。   郭芙无语,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受了小伤的手裹得和粽子相似,杨过给她裹完了伤,点了点头,似是对自己成果极为满意。   郭芙试着动动手指,果然是连手指都动弹不得了,她对着杨过扬扬手,杨过道:“我答应了黄岛主,不让你再受伤,你的刀法霸道,却不宜再用……”   他突得将郭芙一抱而起,带她掠上右上一处窗口,这大厅依山而建,这窗口原本是一处三四丈高的平台,将她放在窗边坐好,微笑道:“芙儿在此观战就好……”   郭芙瞪了他一会儿,看他仍是坚持,皱眉道:“你一人哪里是那谷主对手……”   杨过微微笑道:“芙儿不用担心……“他翻身又到了厅中,对那公孙谷主道:”你即已有原配夫人,娶我师傅,又将我师傅置于何地?“   那公孙谷主脸上变色,那谷主女儿惊呼一声,:”你说的是何意?我母亲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然去世了……“   郭芙在那高台之上轻轻笑了起来,笑到后来,又有一个声音加入,那声音内力可比她高得多,哈哈大笑声只震得烛影摇红,屋瓦齐动,那声音笑道:”公孙止,你只念新人,旧人却又如何呢?“   第63章   旁观诸人吃了一惊,齐齐回头望去,金轮法王及尼摩星等纵身而起,无不大喜,金轮法王道:“王……”总算及时改口,“公子……你可还   好……”   那抱着个婴儿、扶着个蒙面客的走来之人,不是他们专程来救、却到处寻觅不到的忽必烈,又是何人?   忽必烈向他们微微一笑,扶着那蒙面客放在一张椅子上,便退了过来,金轮法王等连忙迎上,忽必烈向他们一摆手,示意回头再说,只笑吟吟抱着手中婴儿,看向厅中。   公孙谷主听了笑声,大感惊诧,喝道:“尊驾何人?”   那蒙面客冷笑道:“我和你谊属至亲,你假装不认得我么?”他说这两句说之时气运丹田,虽然声音不响,但远远传了出去。绝情谷四周皆山,过不多时,四下里回声鸣响,只听得“不认得我么?不认得我么?”的声音纷至沓来。   公孙谷主见此人身披葛衫、手摇蒲扇,正与前妻所说妻舅裘千仞的打扮相似,内功又如此了得,但面罩黑纱,其中定是大有蹊跷,心下暗自戒备,冷冷的道:“我与尊驾素不相识,说甚么谊属至亲,岂不可笑?”   与金轮法王同来的尹克西熟知武林掌故,见了裘千尺的葛衫蒲扇,心念一动,问道:“阁下莫非是铁掌水上飘裘老前辈么?”   那蒙面客哈哈一笑,将蒲扇摇了几摇,说道:“我只道世上识得老朽之人都死光了,原来还剩着一位。”   公孙谷主不动声色,说道:“尊驾当真是裘千仞?只怕是个冒名顶替的无耻之徒。”蒙面客微微冷笑,却不回答。   这时厅上乱成一团,公孙止见杨过又来捣乱,却待制止,却又忌惮这蒙面怪客,不知是否真是妻舅铁掌水上飘裘千仞,一时不敢发作。   杨过拉着小龙女衣袖退在一旁,笑道:“师傅,这贼谷主有苦头吃了……咱们瞧热闹罢。”   小龙女心中一片混乱,不知说甚么好。杨过转眼看见忽必烈手中尚抱着婴儿,暗暗皱了下眉,走过去唱了声喏:“王……公子抱着的,可是我家孩儿?”   那金轮法王在忽必烈身边立时全神戒备,目头紧盯着杨过不放。   忽必烈一扬眉:“是郭姑娘让我抱着的。”   杨过心中格登一声,面色微变,上方郭芙倚在窗上道:“王……公子,孩子吵闹,怕扰了公子清静,还请将孩儿还给我吧。”   忽必烈面色不变,笑吟吟将仍呼呼大睡的孩子递了过来。杨过接过孩子,后退了两步,小龙女就着杨过手中看了眼孩子,心中郁郁,一言不发,杨过却不知,抱了婴儿直接飞身上到上方平台处,交到郭芙手中。   郭芙右手抱了婴儿,在襁褓上拍了拍,杨过轻声道:“为何是那人抱着宝宝?”   郭芙低了头不去瞧他,却向厅中望去,杨过只得压下心中疑惑,也看向厅中。   公孙谷主又问一句:“尊驾当真是铁掌水上飘?这倒奇了!”双手一拍,向一名绿衫弟子道:“去书房将东边架上的拜盒取来。”那谷主女儿六神无主,看看父亲,再看看那蒙面客。   片刻之间,那弟子将拜盒呈上,公孙谷主打了开来,取出一信,冷冷的道:“数年之前,我曾接到裘千仞的一通书信,倘若尊驾真是裘千仞。那么这封信便是假了。”蒙面客哼了一声,冷笑道:“我几时写过甚么书信给你?当真是胡说八道。”   公孙谷主当下打开书信,朗声诵读:   “止弟尺妹均鉴:自大哥于铁掌峰上命丧郭靖、黄蓉之手……”   那蒙面客只听了这第一句话,己尖声喝道:“甚么?谁说我大哥死了?”   那公孙谷主公孙止听出眼前之人竟是女子,又听她说“我大哥”三字,心中惊恐更甚,却更断定此人绝非裘千仞,当下继续读信:“……愚兄深愧数十年来,甚亏于友之道,以至手足失和,罪皆在愚兄也,中夜自思,恶行无穷,又岂仅获罪于大哥贤妹而已?比者华山二次论剑,愚兄得蒙一灯大师点化,今已放下屠刀,皈依三宝矣。修持日浅,俗缘难断,青灯古佛之旁,亦常忆及兄妹昔日之欢也。临风怀想,维祝多福。衲子慈恩合十。”   公孙止一路诵读,等到那信读完,那蒙面客放声大哭,叫道:“大哥、二哥,你们可知我身受的苦楚啊。”倏地拉下覆面黑纱,叫道:“公孙止,你还认得我么?”   烛光黯淡之中,众人眼前突地出现一张满脸惨厉之色的老妇面容,无不大为震惊,谁也不敢开口。厅上寂静无声,各人心中怦怦跳动。   突然之间,站在屋角侍候的一名老仆奔上前来,叫道:“主母,主母,你可没死啊。”裘千尺点头道:“张二叔,亏你还记得我。”那老仆极是忠心,见主母无恙,喜不自胜,连连磕头,叫道:“主母,这才是真正的大喜了。”   那谷主女儿呆呆看着那老妇,犹豫道:“你,你是我妈妈么?”   那老妇凝目看着她,缓缓道“你今年十八岁,二月初三的生日,戌时生。”   那谷主女儿颤声道:“你怎会知道?“   公孙止大声喝道:“都给我退开!”众人愕然回首,只见他对那老妇戟指喝道:“贱人,你怎地又回来了?居然还有面目来见我?”   那谷主女儿茫然四顾,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奔到父亲跟前,叫道:“爹!是妈妈啊!妈没死,没死啊。”   那老妇冷笑道:“他是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将我幽闭地底石窟之中,让我死不死、活不活的苦度十多年时光。”   公孙止冷然道:“是你先下手害我,你将我推在情花丛中,叫我身受千针万刺之苦,你将解药浸在□□液中,叫我服了也死,不服也死,你还逼我手刃……手刃一个我心爱之人……”   杨过只听得头皮发麻,心想这对冤孽夫妻都不是好人,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哪里有心思去分辨公孙止夫妇的谁是谁非,见郭芙仍呆呆的向下注视,他轻轻在她耳边道:“咱们去罢。”   郭芙缓缓回头看他,杨过只觉她眼神古怪,心中一惊:“芙儿……”   郭芙茫然道:“这谷主与他妻子之间应是解不开的仇怨了……”她笑了一笑,足上突然剧痛起来,她却只觉这痛正是自己应得的,悠悠道:\"我们之间的仇怨,不比这更深么?“   杨过手一抖,手指突然疼痛入骨,他却仿佛感觉不到这疼痛:”你是什么意思?“   郭芙微笑道:”杨过,你和龙掌门一起走,从此隐居古墓,可有多么逍遥自在,何必非要一面纠缠于我,一边又念念不忘你的杀父大仇?“   杨过柔声道:”我心悦你,是身不由己,杀父之仇,也是身不由已,“他眼中微现泪光,突然拔剑而起,:”你说这仇怨不可解,我就解开给你瞧瞧……“便向下跃至厅中,向那仇怨深重的夫妻走去。   第64章   忽听公孙止大喝一声:“滚开!”右脚一抬,那谷主女儿身子飞起,向外撞将出来,显是给父亲踢了一脚。   她身子去向正是对准了那老妇的胸膛。那老妇手足用不得力,只得低头闪避,但谷主女儿来势太快,砰的一响,身子与母亲肩头相碰。那老妇仰天一交,连人带椅向后摔出,光秃秃的脑门撞在石柱之上,登时鲜血溅柱,爬不起身。那谷主女儿给父亲踢了这一脚,也是俯伏在地,昏了过去。   杨过眼见公孙止如此凶暴,更增怒气,正要上前与他理论,小龙女已抢上扶起那老妇,在她脑后“玉枕穴”上推拿了几下,抑住流血,然后撕下衣襟,给她包扎伤处,向着公孙止道:“公孙先生,她是你元配夫人,为何你待她如此?你既有夫人,何以又想娶我?便算我嫁了你,你日后对我,岂不也如对她一般?”   这三句话问得痛快淋漓,公孙止张口结舌,无言以对。马光佐忍不住大声喝采。潇湘子冷冷的道:“这位姑娘说得不错。”   公孙止对小龙女实怀一片痴恋,虽给她问得语塞,只是神色尴尬,却不动怒,低声下气的道:“柳妹,你怎能跟这恶泼妇相比?我是爱你唯恐不及,我对你若有丝毫坏心,管教我天诛地灭。”   小龙女摇头的道:“天下只要一个人爱我便好,你就是再喜欢我一百倍,我也半点不希罕。”她眼光向杨过那边瞟了一眼,见杨过正怒目向那公孙止,心中想道:“你即只让我做你师傅,那我就只做你师傅好了……”   杨过怒目向那公孙止,道:“公孙谷主,你夫人即已回来,你辜负她良多,此次你可要再与她重归于好才成!”   公孙止冷笑道:“我与那恶妇只有深仇,说什么重归于好的废话!”   杨过冷然道:“我却偏偏要让你们重归于好不可!”   公孙止大怒,喝道:“你这毛头小子,口出什么狂言,真当我收拾不了你么?”   杨过抬头看了眼郭芙,绿衣少女侧坐在高台之上,乌发雪肤,眉目如画,令人望之心动。她手抱婴儿,垂目望着他,嘴角微翘,:“杨哥哥,你何必如此强人所难?”   杨过望了她一眼,手指便又疼痛难忍,咬牙移开视线,向那公孙止道:“你待你原配妻子如此无情无义,再对我师傅花言巧语,也是无用,不如还是向尊夫人认了错,正好你不是要娶新妇,不如将尊夫人再娶一次吧。”   公孙止与那老妇齐声反对,一个说:“放屁!”,一个说”做梦!“。   公孙止更不废话,刀剑齐出,向杨过刺去,小龙女道一声:“公孙谷主,得罪了!”拔剑与杨过并肩而立。   公孙止见他两人立在一处,杨过姿容俊秀、潇洒异常,相形之下,不由得自惭形秽,心想:“此人非我所及,若是留在世上,柳妹必不肯嫁我。“   一旁笑嘻嘻看热闹的金轮法王突然大声说道:“公孙谷主,你还是按他们说的做吧。”   公孙止哼了一声,铁青着脸不语。   法王又道:“他二人双剑联手,你的金刀黑剑如何能敌?”他伤在郭芙与杨过联手的“玉女素心剑法”之下,引为毕生奇耻,此后苦苦思索,始终想不出破解之法,这时见公孙止阴阳刃法极是厉害,颇不在自己金轮之下,于是出言相激,要引得他三人相斗,一来两人联剑与郭芙杨过两人联剑大是相似,可乘机再钻研二人联剑招法中的破绽,寻求取胜复仇之机,二来也盼他们斗个三败俱伤。   其实他纵不出言相激,公孙止也决不能让杨过等三人出谷,回头向金轮法王怒视一眼,心想:“你胆敢在我面前说这般言语。此刻无暇,日后再跟你算帐。”转过头来,咬牙切齿的瞧着小龙女,心道:“待我杀了这小子,再慢慢说动你便是。”   公孙止道:“柳姑娘,这姓杨的只要胜得了我手中阴阳双刃,我便不计较他胡言乱语,让他平安出谷。咱二人私下的事,咱们自行了断,可与旁人无干。”说来说去,仍是要凭武力截留小龙女。   小龙女叹了一口气,道:“公孙先生,我原不愿与你动手,但他一个人打你不过,我只好帮他。”想了一想,又道:“我没兵刃,空手跟你这对刀剑相斗准定是输。”   金轮法王插口说道:“公孙谷主,你这谷中包罗万有,还缺把长剑么?只是我先得提醒你,他二人双剑联手,只怕你性命难保。”   公孙止向西首一指,道:“那边便是剑室,你们要甚么兵刃,自行去挑选罢。只怕我所藏的利器,这几位贵客身上还未必有。”说着嘿嘿冷笑。   那老妇此时却道:“不须你们去寻……”此时谷主女儿也已醒转,正满面无助地看着势同水火的父母,那老妇招手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那谷主女儿微露惊色,却被母亲一瞪,疾步走入剑室。   公孙止向前妻瞪了一眼,心中微微不安,果然谷主女儿又疾步走了出来,手捧一双长剑出来,公孙止一看之下,几乎破口大骂,:“谁让你取这剑来的!”   那谷主女儿身子一震,却仍咬牙将剑交给杨过。   杨过伸手接剑,又想起郭芙所中情花之毒,向郭芙看了一眼,问道:“我娘……”他说娘子说得惯了,此时猛想起师傅在侧,不敢再乱说,生生憋了回去,好不辛苦。   那谷主女儿本是满面愁容,此时也被他逗得展颜一笑,道:“你娘子怎样?”   杨过微微红了脸,道:“她被情花刺伤,想请姑娘赐解药。”   谷主女儿道:“大师兄说过,小小刺伤,数日后可以自愈,那是不打紧的。中毒一深,却令谷主难办,因为一枚丹药只治得一人。”   第65章   杨过拱手道:“多谢姑娘!\"   谷主女儿看他一眼,心道:\"妈妈教我将谷中至宝交给你,也未见你道谢,却为了你家娘子一句询问谢我……”   杨过回过手来,将其中一柄交给小龙女。   杨过剑一出销,两人脸上都感到一阵凉意。但剑身乌黑,没半点光泽,就似一段黑木一般。小龙女也拔剑出鞘。那剑与杨过手中的一模一样,大小长短。全无二致。双剑并列,厅中寒气大增,只是两把剑既无尖头,又无剑锋,圆头钝边,倒有些似一条薄薄的木鞭。   杨过翻转剑身,只见刻着两字,文曰:“淑女”,再看小龙女那把剑时,刻的是“君子”两字。   杨过本来不喜两剑形状,看了自己剑上“淑女”两字更是无语,小龙女却道:“此剑无尖无锋,正好用来与谷主过招,他曾救我性命,我本不想伤他。”   杨过道:“剑名淑女,我可当不起。师傅这“君子”名字却不错,不若我们换上一换吧。“   小龙女道:”名字又有什么打紧了?”   那公孙止早等得不耐烦,见他们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喝道:“你们说完了没?”   杨过只得住口,小龙女道:“公孙先生,咱们话说明在先,我和他跟你单打独斗,都非你对手,现下以二对一,那是我们占了便宜。我们并非真的要跟你为敌,也不是与你比甚么胜败。”   公孙止冷笑道:“赢得我手中刀剑,我自是任你们处置,就算你们让我娶了那老乞婆也罢;倘若你们输了,我两人婚姻之约可再不能反悔。”小龙女淡然一笑,道:“我们输了,我陪他葬身在这谷中便是。”公孙谷主更不打话,左手金刀挥出,呼的一声,向杨过斜砍过去。   杨过提起剑来,还了一招“白鹤亮翅”,乃是全真派正宗剑法。公孙谷主心想:“这一招虽然法度严谨,却也只平稳而已。”右剑回过,向他肩头直刺,竟是撇开小龙女,刀剑齐向杨过身上招呼。杨过凝神应敌,严守门户,接了三招。   小龙女待谷主出了三招,这才挺剑上前。公孙谷主对她剑招却不以金刀招架,只在她来势极急之时,方出黑剑挡开,招数之中显是故意容让。   又斗数合,杨过使一招全真剑法的“横行漠北”,小龙女使一招玉女剑法的“彩笔画眉”,两下都是横剑斜削,但杨过长剑自左而右,横扫数尺,小龙女这剑却不过微微两颤,两招合成了玉女素心剑法中的一招“帘下梳妆”。公孙谷主一惊,举黑剑挡开了杨过长剑,横金刀守住眉心。小龙女的剑刃堪堪划到他双目之上,刀剑相交,当的一响,金刀的刀头竟被君子剑割去了一截。   旁观众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她手上这柄看来平平无奇的钝剑竟是如此锋锐。杨过与小龙女也是大出意外,没想到谷主女儿所选,竟是一对宝剑,这一来更是精神大振,双剑着着抢攻。   郭芙侧坐在高处,眼中映出下方厅中杨龙二人两人并肩御敌的身影,只见小龙女白衣胜雪,姿容绝世,杨过青衣乌发,丰神如玉,两人双剑合璧,真真一双璧人。她握住又再痛起来的脚,略有些茫然地想,这不是自己一直希望看到的么?为何看到时,还是如此难过……   公孙谷主也是暗暗纳罕:“柳妹与这小子武功都不及我,二人合力我本来丝毫不惧,怎知双剑合璧,竟然如此厉害,看来那贼秃的话倒也不假。若是今日输在他二人手下……若是今日输在他二人手下……”想到此处,猛地里左刀右攻,右剑左击,使出他平生绝学“阴阳倒乱刃法”来。黑剑本来阴柔,此时突然硬砍猛斫,变成了阳刚的刀法,而笨重长大的锯齿金刀却刺挑削洗,全走单剑的轻灵路子,刀成剑,剑变刀,当真是奇幻无方。   杨过与小龙女师徒双剑合璧,本已渐占上风,但对手忽然刀剑错乱,招数奇特,二人不由得手忙脚乱,霎时之间连遇险招。杨过看出黑剑的威力强于金刀,当下将剑上的刀法尽数接了过来,让小龙女去挡锯齿金刀,心想她兵刃上占了便宜,金刀不敢与她君子剑相碰,当不致有重大危险。但这样一来,二人各自为战,玉女素心剑法分成两截,威力立减。   公孙谷主大喜,当当当,挥剑砍了三刀,左手刀却同时使了“定阳计”、“虚式分金”、“荆轲刺秦”、“九品莲台”四招。这四手剑招飘逸流转,四剑夹在三刀之中。杨过尚能勉力抵御,小龙女却意乱心慌,想挥剑去削他刀锋,但金刀势如飞凤,哪里劈削得到。   杨过情知不妙,一招全真剑法中的“马蹴落花”,平膀出剑,剑锋上指,将对方刀剑一齐接过。   一声闷哼,杨过后退一步,左肩被公孙止刺中,登时血染青衫。   小龙女花容失色,惊呼道:\"过儿……“心中微乱。   那公孙止就等此刻,金剑直劈,左手刀一式“腥风血雨”直刺杨过胸口。   蓦然间一条纤细人影从天而降,一式全真剑法“拨云撩雨”,向公孙止刺落。   杨过一见这身影,心中大震,失声道:“芙儿不要……”   郭芙向杨过看了一眼,浅浅一笑,右手长剑招式一转,由“拨云撩雨” 转为“南柯一梦”,手腕轻转,剑光飞旋,向公孙止头颅、左肩飞刺而去,杨过一咬牙,也使出玉女剑法中的“南柯一梦”,剑光瞬间如梦中蝶舞,飘落流离,将公孙止退路尽皆封住。   金轮法王早已从座位站起,却眼睁睁看着杨过那一剑正从公孙止刀剑空档处刺入公孙止右肋,竟是无处可避,无力可解。   他倒吸了一口气,瞧了眼杨过郭芙,眼中杀机大起。   公孙止不可思议的按了右肋,刺痛之下,手上更是鲜血淋漓,谷主女儿惊呼道:“爹爹……”   那老妇大笑道:“好好好……果然是英雄年少……”   杨过却全部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只盯住郭芙,看着少女右手缓缓垂落,“你的手……如何……”   郭芙瞧瞧自己被扎成粽子的左手,将右手藏到了身后,道:“……没事……你……你别又要绑我的手……”   那老妇突然大喝一声,;“公孙止,哪里逃……”   杨过郭芙抬眼望去,那公孙止正从侧面窗中一掠而出,两人相视一眼,齐齐追了出去。   高高平台之上,婴儿方哇哇大哭起来,谷主女儿抬头上看,道:“宝宝别急,姐姐来救你……”   身边白影一闪,小龙女已纵身而起,跃到宝宝身边,将他抱起,轻轻摇晃起来。   第66章   却说杨过郭芙两人远远追着公孙止,曲曲折折的绕过几道长廊,远远见他进了一间石室之内。   两人停在石室之外,杨过见那石室东首有窗,于是走到窗下,凑眼向内张望,只见公孙止居中而坐,两名绿衫弟子手持长剑,守在一旁。   杨过打量室中,只见桌上、柜中满列药瓶,壁上一丛丛的挂着无数干草药,西首并列三座丹炉,这间石室自便是所谓丹房了。瞧着公孙止正在将药上到右肋伤口处,一边却是双眼发红,喘息不定。   一个绿衫少女捧了水盆进来,公孙止突然一脚将她踹倒,一掌就要击下……   杨过大惊,叫道:“且慢!”从窗口飞身跃入,跟着叫道:“你身为谷主,就肆意妄为么?”   右足在地下一点,正要伸手去抓公孙谷主手腕,突觉足底一软,却似踏了个空。杨过暗叫不妙,急提真气,身子斗然向上拔起。   郭芙一见不对,也跃了过来,伸手去拉杨过,公孙止双掌在那绿衫少女肩头一推,那少女身不由主的急退,向后撞向杨过。   杨过跃起后正向下落,那少女恰好撞到他身上,郭芙拉住了杨过的手,却哪里拉得动两人,登时三人一齐笔直堕下,但觉足底空虚,竟似直堕了数十丈尚未着地。杨过虽然惊惶,危急中也记得将郭芙紧紧抱在怀中,另一手则拎着那一起落下的绿衫女子。眼前一片黑暗,不知将落于何处,足底是刀山剑林?还是乱石巨岩?思念未定,扑通一声,三人已摔入水中,往下急沉,原来丹房之下竟是个深渊。   杨过身子与水面相触的一瞬之间,心中一喜,知道性命暂可无碍,否则三人从数十丈高处直堕下来,那是非死不可。冲力既大,入水也深,但觉不住的往下潜沉,竟似永无止歇。他闭住呼吸,待沉势一缓,怀中郭芙挣了挣,   他猛然醒悟,想起郭芙水性可比他好得多了,将郭芙一松,少女从他怀中滑出来,右手抓了他后心拉着他飞速向上游去,刚钻出水面吸了口气,突然鼻中闻到一股腥臭,同时左首水波激荡,似有甚么巨大水族来袭。   一个念头在杨过心中转过:“贼谷主将我二人陷在此处,岂有好事?”   杨过一掌向左猛劈出去,砰的一声巨响,击中了甚么坚硬之物,跟着波涛汹涌,郭芙将他向右一推,手中匕首向左划出,却碰到什么硬物之上。   此时眼前一片漆黑,杨过又听得左首和后面击水之声甚急,他右掌翻出,突然按到一大片冰凉粗糙之物,似是水族的鳞甲,大吃一惊:“难道世间真有毒龙?”手上使劲,腾身而起,那怪物却被他按入了水底。   原本的一片漆黑,突然募得冒出来一团小小的光晕,隐隐映出郭芙一张俏脸,只见她右捏着个小小荷包,荷包坠子却是颗拇指大小的珠子,正是这珠子散着幽幽莹光。   从光茫隐隐看去,右前方不远正是几块巨石,两人大喜,郭芙抓了杨过后心衣裳,足一蹬,向右前极快的划了过去。   后方击水声中,一段枯木似的怪物从水中冒了出来,巨口一张,向杨过手中抓着的女子咬下。   那女子己被水呛得晕了,哪里躲避得了。   郭芙深吸口气,抓住杨过的手猛然使力,内力吐处,杨过连同那女子一起从水中飞出,被她向右前掷了出去。   杨过身不由己飞出,大惊回头,那团郭芙手中的小小光晕已没入水中,在水面下闪了几下,终于消失不见。四周又成为一片绝望黑暗。   杨过魂飞魄散,大叫一声:“芙儿----”,砰的一声落在一处硬石上,他看也不看地将手中那女子一丢,几步踏出,脚下一空,便又没入水中。   他不精水性,所以能在水底支持,纯系以内功闭气所致。此时再进入水中,拔了淑女剑在手,心想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郭芙才行,左边水声袭来,他一剑劈出,只觉如同劈到一块硬石之上,他心中急怒之下,手中剑运起内力,硬生生继续斩落了三寸,力气方竭,那怪物疼痛之极,躯体扭动,一尾甩了过来。   杨过被水流卷出,晕头晕脑地在水中翻了几个筋斗,这边血腥气大盛,几个方向都有划水声逼近。他划到水上吸了口气,又叫了几声郭芙的名字,隐隐看着水中波纹涌动,向自己汇聚袭来。   第67章   突然右方水声大做,杨过凝目看去,突见水下翻腾不休,他心中一喜,直接向水中潜入,在水中极力睁开双目,双目刺痛中,一条纤细身影正与一只怪物身形分开,向自已游来。   杨过大喜,收剑还鞘,也尽力要游过去,可惜挣扎着划了几下,却是在原地一动不动,那纤细身形已一头撞入他怀中,单手将他一抱,另一手划水,带着他浮上水面,将带着明珠的荷包往他手中一塞,借着小小光晕,向前游去。   左方水声忽近,又是一条怪物袭来,杨过看清那怪物身形,一手抱了郭芙,另一掌重重按落在那怪物身上,那怪物被他按入水中,两人也借力从水中腾起,郭芙笑道:“这法子倒也不错!”   两人再落下时,已看准了一条怪物身上,杨过一脚踩下,抱着郭芙再借力飞起,便落到了方才的岩石上。   杨过再看郭芙时,见少女浑身皆湿也就罢了,右手正将匕首还入小腿间,左手绷带更早已散落,沉声道:“你用了右手?”   郭芙低头不语,杨过心中大怒,伸手拉过她右手,从她指尖开始,将她右手臂上一个个穴道快速按过去,一道极为锐利的内力透过,郭芙痛不可挡,大叫一声,要将他甩开,杨过手上劲力一紧,道:“这是你外公吩咐的,若真不小心用了右手,用这种手法及内力按压手臂全部穴位。”   郭芙痛得全身发抖,要挣扎,却被他制住,被按过穴道后,虽只短短半息时间,汗水己却将衣裳又浸透了一层,软在杨过怀中,几欲晕去。   杨过抱了她,心中怒气渐消,看到郭芙整个人都萎靡不振,在自己怀中连动的力气都没了,又复怜意大盛,连手指上被情花刺中的地方也隐隐做痛,摸摸她湿透的长发,叹道:“芙儿,你如此不爱惜自己,我可如何才好?”   郭芙心中暗忖:“我如何,才不与你相关!”但方吃过杨过苦头,此刻她却不敢说出来,只哼了一声便罢。   忽听得岩石上有爬搔之声,腥臭气息渐浓,有几只怪物从水潭中爬了上来。   郭芙恢复了点力气,从杨过怀中爬出,皱眉道:“这里竟有这许多鳄鱼。”   杨过黑了脸,他在桃花岛居住之时曾见过不少鳄鱼,知道此物凶猛残忍,尤胜陆上虎狼,幼时他与郭芙、武氏兄弟等见到,也是不敢招惹,总是远而避之,不意今日竟会在这地底深渊之中相遇。   杨过借着夜明珠之光看去,见共有三条鳄鱼,正一步步的爬近。有一条更爬向原来随他们一起落下,仍然昏迷的那个女子。   郭芙轻呼一声,杨过几步跳将过去,将那女子拎了过来。   郭芙伸手要接过那女子,杨过却直接将她丢在一旁,心道:“若一会儿还脱身不得,就将她投入鳄鱼群中引走鳄鱼,芙儿心软,要怎生想个法子才好。”   这时当先一条鳄鱼距杨过脚边已不到一丈,杨过拔出长剑,郭芙道:“鳄鱼浑身硬甲,口器锋利,只有肚腹柔软。”杨过道:“好。”伸出右足,垂在岩边,微微晃动,那鳄鱼又爬近数尺,张开大口,往他足上狠狠咬落。杨过右足回缩,跟着挥脚挑出,正中鳄鱼下颚,这一踢实有数百斤的力道,那鳄鱼一个筋斗被挑到半空,杨过身形疾进,长剑挥出,嗤嗤声中,那鳄鱼肚腹已被他长剑刺入,他运力上挑,鲜血飞溅中,那鳄鱼已被君子剑一剑刨开成两半,跌在岩石上,扭动了几下,便即不动。   只听得水声响动,渊中群鳄一阵骚动,另外两条鳄鱼却又已爬近。   郭芙见他剑势干净利落,忍不住也跃跃欲试,跳落在他身边,顺势起脚,将一条鳄鱼踢入水中,杨过斩落另一只鳄鱼,皱眉道:”你又有力气了?“   郭芙不去理他,突见后侧岩石上隐隐约约扒着一只人手,惊呼一声,:“那边有人……”   两人一时毛骨悚然,想着在这地方居然有人窥伺两人已久,杨过将郭芙往身后一拉,小心上前几步,吁了口气,“只有一只手罢了……”   那石上一只手掌齐腕而断,手也已近成枯骨,想是这人爬到这石上,却又被鳄鱼吞噬;郭芙走近几步,轻呼一声,:“手中有东西。”她话音未落,杨过已伸剑将那只手挑了过来,取了那只手中握着的一只玉瓶,却将那只手随手又抛入了鳄鱼群。   郭芙犹豫道:“你取了那前辈物品,却不将他好好安葬么?”   杨过看了郭芙一眼,微笑道:“芙儿,人死业消,他尸骨不齐,我将他尸骨置于一起,有什么不对么?”   郭芙微微心惊,总觉得眼前杨过仿佛与之前的温柔体贴有些不同,她想不出原因何在,脸上却带出几分不自在来,杨过向她走近两步,将手中玉瓶递了过来。少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杨过眼瞳微微收缩,忽然问道:“芙儿可信我么?”   郭芙虽不知其意,却仍点头道:“我当然信你。”   杨过走近一步,递来手中玉瓶,郭芙伸手接过,只听杨过笑道:“那我一直说芙儿你是我娘子,你信是不信?”   郭芙手一抖,玉瓶跌落,杨过一把抄起玉瓶,郭芙愕然抬头看着他,杨过眼神闪动,薄唇微翘,带起丝温柔弧度,:“你上次受伤,昏迷三日,我一直与你在一起,寸步不离,我说你是我娘子,并非玩笑。”   郭芙怔怔瞧着他,脸色先是通红,又渐渐变得惨白起来,杨过眼中露出黯然之色,却还是轻声道:“说不定你已有了我的孩子……”   郭芙头晕目眩,摇摇欲坠,突然间足上剧痛,杨过一步冲过去抱了她,大声道:“芙儿,我是骗你的……什么都没有……我不会在未成亲之前对你如何……”   郭芙颤声道:“你到底对我做过什么?”   杨过苦笑道:“芙儿对我从来没有过一丝相信是吗?”他笑容变为惨笑,:“芙儿虽在天下英雄面前说过信我,却从来没有真正信过我一分是吗?所以无论何时,芙儿宁可遍体鳞伤,也从来未向我求助一次。”   第68章   郭芙呆呆看着杨过,本已头晕目眩,此刻更是头疼欲裂,重重推开杨过,捂住耳朵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杨过将她手臂拉住,见又有鳄鱼爬上岩石来,索性几脚将方才杀的鳄鱼踢入鳄潭。   鳄潭中立时闹成一片,群鳄正自分嚼死鳄,一时不再向岩上攻来。   突听一个少女尖叫声传来,却是那个绝情谷的女弟子醒了。   郭芙挣开杨过手掌,跑去那少女身边,杨过微微咬牙,暂且放过了她。   那少女哭道:“鳄鱼,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鳄鱼?”   郭芙将明珠凑近了她,那少女抽抽噎噎止了哭泣,看了看郭芙,道:“你是谁?是谷中的客人么?”   杨过走过来,郭芙不想面对他,向那少女身后一藏,杨过看了她一眼,与那少女说笑了几句,那少女被他夸得双颊晕红,眼神晶亮,几句话将自己交待得清清楚楚,言道自己名为桃花,乃是谷中丹房最小的弟子。   杨过又问了几句,发现这小姑娘对此鳄潭果然是一无所知,心中颇为失望。想到三人无处可去,不知能在这个鳄潭中与鳄鱼耗上几天,瞬即想到若真出不去,与郭芙一起葬身鳄腹,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颇为不错……想到最后嘴角竟微微带了丝笑意。   鳄潭深处地底,寒似冰窟,三人身上水湿,更是凉气透骨。杨过在寒玉床上练过内功,对这一点寒冷自是毫不在意,郭芙内力己有小成,自己缩成一团,也堪堪能耐住寒冷;那绝情谷女弟子却已不住颤抖,忍不住靠向杨过。   他又向郭芙晃晃手中玉瓶,笑道:“芙儿可想知道里边是什么?”   郭芙摇头,看到杨过方才瞬间笑容,颇有些胆战心惊,只想努力缩得更小;杨过笑嘻嘻将玉瓶往衣袋里一丢,突然噫了一声,看到衣袋里竟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包。   他随手拿了出来,印象中自己从未见过,当即打开,眼前突然一亮,只见包□□有三物,其中之一是柄小小匕首,柄上镶有龙眼核般大小的一颗珠子,发出柔和莹光;还有块七八寸见方的羊皮,半截灵芝。   杨过心念一动,说道:“难道这半截灵芝就是给那老顽童折断的那个么?”   郭芙听到老顽童之名,方把一双妙目盈盈转向杨过。   那绝情谷女弟子桃花点头道:“这个我也听说过,老顽童大闹书剑丹芝四房,毁书盗剑,踢炉折芝,都是他干的好事。”   杨过恍然而悟,叫道:“是了,是了。”桃花忙问:“怎么?”   杨过道:“这个小包是周老前辈放在我身边的。”他此时已知周伯通对己实有暗助之意,因之把“老顽童”改口称为“周老前辈”。   桃花奇道:“他交给你的?”   杨过道:“不,这位武林前辈游戏人间,行事鬼神莫测,他将这小包放在我衣袋里,我竟毫无所觉。”   杨过低头看见灵芝,向郭芙看了一眼,道:“芙儿可饿了?此处没有旁的,来吃了这灵芝吧。”   郭芙摇头。   桃花吞了口口水,道:“芙儿姑娘是么?听说这灵芝己有好几百年了,虽不能解毒,却能强身健体,姑娘还是吃了罢。”   郭芙还是摇头不语。   杨过将半截灵芝剖成两片,自己吃了一片,拈着另一片又轻轻一叹,道:“芙儿此刻不吃,一会儿累了,我抱着你走也是一样的……”郭芙脸色发白,只得走了过来,伸手要接过,杨过却直接喂到她唇边,柔声道:“芙儿张嘴就好了。”   郭芙犹豫地看了眼那少女桃花,杨过早将那少女视为鳄潭垫脚石,哪里肯分灵芝给她,眼神随之扫过桃花,桃花只觉被他看得遍体生凉,忙道:“我不吃,我吃草药会上吐下泻……”   郭芙只得张口,杨过笑吟吟将灵芝放入她口中方罢。   这灵芝已有数百年气候,二人服入肚中,过不多时,便觉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极是舒服,精神为之一振,心智也随之大为灵敏。   杨过见周伯通给的果然是好东西,这会儿郭芙走近,荷包上的夜明珠也随她过来,光线比方才强得多了,便打开来包中最后一物,那块七八寸见方的羊皮。   第69章   杨过执起羊皮,郭芙只得拿起荷包上夜明珠凑过去,凝神细看间,只见羊皮一面粗糙,并无异状,翻将过来,却见画着许多房屋山石之类。   杨过看了一会,觉得并无出奇之处,说道:“这羊皮是不相干的。”   郭芙道:“周伯伯给你的,定是这庄中的宝物……”   那桃花自己在一旁待着害怕,早悄悄过来离他们近些站着,也瞄到了他手中地图,忽道:“这好像是我们绝情谷水仙山庄的图样。你瞧,这是大厅,这是剑室,这是芝房,这是丹房……”她一面说,一面指着图形。杨过突然“咦”的一声,道:“这是什么?”指着丹房之下绘着的一些水纹。桃花喜道:“这便是鳄潭了。啊……这里还有通道。”   三人见鳄潭之旁绘得有一条通道,不禁精神大振。杨过将图样对照鳄潭的形势,说道:“若是图上所绘不虚,那么从这通道过去,必是另有出路。只是……”   郭芙皱眉道:“这通道一路斜着向下,鳄潭已深在地底,再向下斜,又要通往何处?”图上通道到羊皮之边而尽,郭芙翻过图来看另一面,还是一片空白。   杨过问桃花道:“这鳄潭的事,你们谷主或大师兄曾说起过么?”桃花摇头道:“直到今日,我才知丹房下面潜伏着这许多可怖之物,只怕大师兄也未必知悉。可是……可是,养这许多鳄鱼,定须时时喂东西给它们吃,谷主……从哪里……”想起忍不住发抖。   杨过打量周遭情势,但见岩石后面有一团黑黝黝的影子,似是通道的入口,但隔得远了,不易瞧得清楚,心想:“就算这真是通道,里面说不定也有什么怪物,说不定凶险更大。“   他往郭芙看过去,郭芙正垂目将地图翻转过来,仔细观看,察觉到他的目光,震了一震,方抬头看过来。   杨过看她目光中隐隐带着惧意,若非身在这绝地,估计早离他能有多远便有多远,心中一痛,手指也随之痛了一下,却装作若无其事道:“芙儿,这地图不完整,不用再看,不如还是再另寻出路如何?”   郭芙低声道:“不完整,也是出路啊,不如先行一试,不行再寻找别的出路。”   她目光落向那边岩石,杨过见她已作势欲向那边跃去,心中一叹,道:“我去,你提防鳄鱼。”   不等郭芙反对,他左足在岩上一点,已飞入潭中。桃花惊呼一声。杨过右足踏在一条死鳄背上,借劲跃起,接着左足在一头鳄鱼的背上一点,那鳄鱼直往水底沉落,杨过却已跃到对岸,贴身岩上,反手探去,叫道:“这里果然是个大洞!”取出怀中镶了明珠的匕首,隐隐照出了洞的所在。   郭芙桃花都是大喜。   但那桃花轻功远不如他,不敢这般纵跃过去,方在发愁,郭芙已提起她衣领,向杨过掷了过去。桃花哎呦一声,身已在半空,从鳄鱼潭上直飞过去,到了中间,一掷之力已竭,在桃花惊叫声中,向下便落,一条鳄鱼正在她落下位置正下方,张大了嘴巴来接。   杨过在岩石上一个借力,身形如箭般射向半空中少女,将少女拎在手中,凌空一个转折,向原来岩石掠去,但因负了一人,只勉强又行了一半距离,两人一起再往下落。   郭芙此时在鳄鱼背上借力了两次,正好赶到,一掌轻轻落在杨过腰间,掌力吐处,杨过带着桃花再向前飞出一丈,落到对面岩石上;郭芙再落入潭中,又踩落一条鳄鱼,才借力跳到了对面岩石之上。   杨过放下桃花,桃花眼含热泪缩到一边,心中默默哭泣,只想快快离了这地方,最好更远远离开这两个自恃轻功高强便将人丢来提去的两个少年男女才好。   洞口极窄,三人进了洞去,只得膝行而爬,由于鳄潭水气蒸浸,洞中潮湿滑溜,腥臭难闻。杨过一面爬,一面笑道:“今晨芙儿还同我在朝阳下同赏情花,满山锦绣,鸟语花香,过不了几个时辰却到了这地方,我可真将你害得惨了。”   郭芙想了想,道:“你知道就好。”   杨过低低一笑,突然回转了身,三人这么在洞中爬,郭芙就在他身后,这一回身,郭芙后面有桃花挡着,立时被堵在中间,眼睁睁瞧着杨过凑过脸来,郭芙向后一靠,桃花被她一压,哇得叫了出来。   郭芙一犹豫,杨过已在她脸上偷了个香,却是一沾即走,没等得郭芙巴掌扇过来,又自行转回继续往前爬。   郭芙目瞪口呆看着杨过爬远的背影,背后被她压倒的桃花有气无力道,:“芙儿姑娘,你说话总是能把这位杨少侠噎到这样真的不好……”   第70章   三人又爬行了一阵,隧洞渐宽,已可直立行走,行了良久,始终不到尽头,地下却越来越平。   郭芙只想尽快出去,行走越来越快,桃花几乎跟不上,杨过反而落在最后,又转了两个弯,眼前斗然亮光耀目,杨过微微一惊,最前方的郭芙轻呼了一声,他脚一点就急掠了过去,将郭芙拦在身后,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周围。   只见两人立足之处是个天然生成的石窟,深不见尽头,顶上有个圆径丈许的大孔,日光从孔中透射进来,那大孔离地一百余丈,日光所及处还生了不少大枣树 ,这石窟深处地底,纵在窟中大声呼叫,上面有人经过也未必听见。   郭芙道:“我刚刚才来过这里,却是从这边下来的。”她指指头上那处大孔,又道:“不过原先从上面下来,我是从谷中找了条长绳为梯,后来将公孙夫人拉上去之后,又偷偷放回原处去了。”   桃花从后面转出来,四下看了看,啧啧道:“这里这么深,芙儿姑娘你怎么能找到的?”   郭芙侧头道:“我听你们谷中人说过几处险地,尤其一个鬼渊深不见底,只听得有时有鬼哭声传出,我怕周伯伯陷在此地,就下来瞧上一瞧。结果,从这里找到了那位谷主的原配夫人。 ”她悠悠叹口气,道:“那谷主好生凉薄,将他原配妻子挑断手筋脚筋丢弃再此,若非有这几颗枣树,那老婆婆早成了一堆枯骨了。”   她瞄一眼杨过,杨过低声对她道:“你放心,我如对你不起,自有你的父母外公将我抽筋剥皮,断不会让你有任何损伤。”   郭芙望天,己然心累到无言以对。   桃花则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什么,这里便是鬼渊下方?我们师兄弟从未有人下来过呢!里面还有谷主原配夫人?我们可是听说那位夫人早已去世了,不过夫人在时却厉害得很,谷中很多布置都出于她手。”   杨过在石窟中又环绕一周,果见除了进来的入口之外更无旁的通路,抬头向头顶透光的洞穴望去,见那洞离地少说也有一百来丈,洞下虽长着一株大枣树,但不过四五丈高,就算二十株枣树叠起,也到不了顶,凝思半晌,实是束手无策,道:“我上树去瞧瞧。”当下跃上枣树,攀到树顶,只见高处石壁上凹凹凸凸,不似底下的滑溜,当下屏住呼吸,纵上石壁,一路向上攀援,越爬越高,心中暗喜,回头向下叫道:“芙儿,我若能出洞,便放绳子下来缒你们上去。”   约莫爬了六七十丈,仗着轻功卓绝,一路化险为夷,但爬到离洞穴七八丈时,石壁不但光滑异常,再无可容手足之处,而且向内倾斜,除非是壁虎、苍蝇,方能附壁不落。   杨过察看周遭形势,头顶洞穴径长丈许,足可出入而有余,心下已有计较,当即溜回石窟之底,说道:“能出去!但须搓一根长索。”于是拔出淑女剑,割下枣树树皮,搓绞成索。郭英桃花在旁相助,两人手脚虽快,却也花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色昏暗,才搓成一条极长的树皮索子。   杨过抓住绳索,使劲拉了几下,道:“断不了。”又用匕首割下一条枣树的枝干,长约一丈五尺,将绳索一端缚在树干中间,于是又向上爬行,攀上石壁尽头,双足使出千斤坠功夫,牢牢踏在石壁之上,两臂运劲,喝一声:“上去!”将树干摔出洞穴。这一下劲力使得恰到好处,树干落下时正好横架在洞穴口上。杨过拉着绳索,将树干拉到洞穴边上,使得树干两端架于洞外实地者较多,而中段凌空者只是数尺,再拉绳索试了两下,知道树干横架处甚是坚牢,吃得住自己身子重量,叫道:“我上去啦!”双手抓着绳索,交互上升,低头下望,只见郭芙和桃花在暮色朦胧中已成为两个小小黑点。   手上加劲,上升得更快了,片刻间便已抓到架在洞口的树干,手臂一曲,呼的一声,已然飞出洞穴,半空中向下望去,洞口外堆满情花树枝,几乎找不到下脚之处,他暗自心惊,堪堪翻出一丈,才落个一个略干净些的地方。   突然背后劲风袭来,杨过不加思索拔剑一挡,刀剑相交,杨过左臂一痛,被黑剑划破,公孙止狞笑道:“臭小子居然没死,从鳄鱼潭中还能活着出来!”   杨过心惊,没想到公孙止己丧心病狂到了偷袭的地步,却见一个穿着臃肿的身影,踏入情花丛,跑到方才杨过出来的洞孔,挥刀向绳索斫去。   杨过大惊,来不及招架公孙止刀剑,直掠往洞口,后背上一痛,又给划了一剑;洞口堆满情花,他堪堪落入情花丛中,瞬间小腿之下被刺了不知多少情花刺进去,却见绳索己被砍断,向洞内滑落,他大惊扑上,只来得及抓住绳尾,又被洞口处堆得情花堆了一身。   霎时之间,杨过全身犹似为千万只黄蜂同时蜇咬,四肢百骸,剧痛难当,忍不住大叫出来,手中绳索一沉,他料想定是郭芙,嘴唇咬到出血,勉强维持意识不失,死死抓住那断了的绳索。脑后劲风袭来,正是身穿臃肿牛皮衣的樊一翁挥动钢杖向他击落。   杨过倒在洞口拖住绳尾,勉强握住淑女剑相敌,挡不了几招,淑女剑与钢杖撞在一起,脱手飞出。公孙止远远在情花圈子之外,喝道:“杀了他!”   樊一翁道:“是。”才要再次挥杖击落,杨过手中绳索一轻,心中大喜,洞口处少女一跃而出,半空中一式全真剑法“玉碎星沉”,剑光如玉屑飞溅,星光动摇,樊一翁后退三步,心生怯意。   杨过见郭芙将落下之地情花遍布,硬撑起来跳过去将她落下的身子接住,此时东方一轮明月刚从山后升起,溶溶月色下,少女落入他怀中,正如他无数次梦到过的一生一世。   杨过心中如被巨石重重一击,全身剧痛难当,痛到摔倒在地,抽搐不止。却仍记得以身为屏障,紧紧抱着郭芙,不让她被情花沾到。   郭芙吓得脸都白了,左掌右剑连连劈出,将他身上身侧情花及枝杈都清个干净。   公孙止见到此情此景,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遍身为情花所伤,每过一个时辰,疼痛便增一分,三十六日后就全身剧痛而死了。不用我再动手,当真不错,哈哈哈哈!”   杨过已痛到神智不清,哪里还知道他在说什么?郭芙心痛之下,足上也痛了起来,抱了他,向公孙止怒道:“解药呢?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必平了你绝情谷!”   公孙止哈哈笑道:“解药早被那个老乞婆全泡了砒霜了,剩的最后一枚也在十年前就被人盗走了,至今不知在哪里,你就算把这绝情谷连根拔起,掘地三尺,也救不了这小子啦……”   郭芙一呆,公孙止心满意足,叫了樊一翁,转身大笑而去。郭芙紧紧抱住全身痛得颤抖的杨过,想着公孙止的话,心乱如麻,心痛如割。   第71章   桃花在洞穴中见到上面绳子垂下,她可不敢学郭芙用绳子借力就直接飞掠而出,将绳子牢牢缚在腰间,又依照原来约定的信号晃动了三下,绳子一紧,将她一点点拉上去。上到洞顶,郭芙将她拉出来,桃花大呼一声,:“终于出来了,方才发生了什么,可吓死我了。”   这才看到郭芙面上泪痕,及侧坐在洞旁、面色如雪的杨过,她惊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郭芙直接问道:“桃花姑娘,你们谷中的绝情花毒还有解药么?”   桃花惊道:“那个解药早就没了,据说很早以前是有的,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变成只剩了一枚,据说十年前谷中被人闯入,连那剩余的一枚解药也从此不见了。是谁中了情花毒么?如果中毒不深,几日就可自愈……”   杨过微微一笑,道;“公孙谷主方才已说过了,芙儿你总是不信。”他伸手向郭芙,郭芙擦下眼泪,忙去扶着他,杨过笑道:“若平时芙儿也如此对我,可有多好!”   郭芙低声道:“你若喜欢,我就一直这般对你,又有何妨?”   杨过心中喜悦,伸手搂了郭芙腰肢,抬起她下巴,向她樱唇上亲了下去,郭芙任他亲吻,眼中珠泪却不断落下,杨过吻去她的泪水,笑道:“古人云,朝闻夕死可矣,更何况三十六日那么久?芙儿一直陪着我可好?”心中情动,突然全身大痛,登时如被巨锤痛击一般,全身一软,郭芙忙抱紧他,泪水扑簌簌又落了下来。   桃花急道:“是杨少侠中了毒么?那,那可难办了……”突然击掌道:“对了,上次有人也不小心中了情花毒,后来后来……”   郭芙忙问:“是如何得救的?”   桃花摊开双手,惴惴不安道:“后来做了和尚……”   郭芙目瞪口呆,杨过一边痛得全身发抖,一边哈哈笑道:“做和尚,哈哈,即使能活得百年,我也不去和他交换在芙儿身边一日……”   桃花哭丧着脸道:“就知道你不肯,但再没听说有别的法子了啊!”   郭芙深锁眉头,杨过又亲了她一下,笑道:“解不了,也没什么不好,什么都不用去想,芙儿与我开开心心厮守在一起便好了。”   郭芙低声道:“杨过,你此生若与我在一起,我不会让你伤我父母。”   杨过轻嘘一声,笑道:“我只有三十六日性命,报仇之事是难以达成了,我爹爹在天之灵应当也无可奈何了。”他看了郭芙一眼,忽道:“芙儿,就是你陪着我这个将死之人,可会后悔?”   郭芙摇摇头,杨过忍不住抚摸她长发,顺着长发抚到少女小巧的耳朵,再抚至面颊,柔声道:“芙儿,我应该远远离开你才是最好,可我实在放你不下,就算死也不想松手,你莫怪我可好?”   郭芙摇头,轻轻道:“是我的错才对,我本就是个不祥之人,曾有人说,与我待在一起者必会子嗣断绝,死于非命……”她叹息一声,道“杨哥哥,我一直要离你远远的,就是为了如此啊……可是,还是害了你……”   杨过愕然道:“什么子嗣断绝,死于非命,谁敢这样说你,让我去打死他!”   郭芙一笑,眼泪再次成串落下,杨过见她落泪,就心痛欲裂,再引发情花毒发作,痛得眼前发黑,恨不得满地打滚。郭芙手足无措地抱着他,茫然想着,上一世那和尚的批语,现在看来,真的是一点都不差。   桃花在一旁瞧着他们,忽然哇得一声,也大哭了出来。   杨过忍痛笑道:“桃花姑娘,你哭什么?”   桃花哭道:“原来大师兄曾说,中情花之毒者,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可惜连谷主也救不得他们……”   杨过忽然心中一动,问道:“那你们谷中解药原来是谁配的?”   桃花想了一想,道:“听说配制绝情丹的药方原是谷中祖传秘诀,然而诸般珍奇药材急切难得,而且调制一批丹药,须连经春露秋霜,三年方得成功。”   郭芙眼前一亮,道:“有方子就好,总不成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做出解药来。”   桃花急道:“但秘方只有谷主才知道在哪里……”   郭芙微微冷笑,咬牙道:“找得到秘方便罢,否则我就在绝情谷开场医毒大会,试也要将解药试出来。”   杨过爱极了她笑中带煞的模样,忍不住又去亲她,却被郭芙推开了脸,红着脸嗔道:“说正事,你正经些。”   杨过道:“你说了一直对我好的。”   郭芙在他额头上一弹,抿嘴笑道:“只要找到了秘方你就死不了,方才说的当然就不算了。”   第72章   杨过摸着被弹的额头,微微发怔,见郭芙泪痕未干,又复笑靥如花,他目光一凝,郭芙就推着他的脸扭到一旁,道:“你不许看我,一会子又要痛得满地爬了。”   桃花早饿得两眼冒金星,之前一直不敢说,此刻才敢对郭芙道:“芙儿姑娘可饿了?我们谷中素斋种类丰富……”   郭芙啊了一声,从杨过身边跳了起来,:“我却忘了,那公孙谷主走了,会不会去找他夫人的麻烦?”   杨过在一旁不以为然道:“他去找她麻烦又如何?他那夫人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郭芙急道:“那还有你师傅呢?”   杨过想了一想,道:“师傅肯定不会再嫁那谷主的,所以那谷主应该先会去对付他夫人。”   桃花在一旁抗议道:“我真的很饿了,能否吃了饭再商量?”   杨过理都不理她,郭芙则笑道:“桃花姑娘请自便就好,只是还请姑娘帮忙打听关于药方的事情。”   桃花点头道:“芙儿姑娘放心。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身为丹房弟子,必不会束手看杨少侠如此难过。”   杨过很意外的看她一眼,桃花又缩了缩脑袋,黯然道:“我们绝情谷中人世代居于此地,谷主原本赏罚分明,无人不敬佩,此次无缘无故将我推入鳄潭,却是你二人相救。药方是报答你二人救命之恩,但旁的我绝难相从。”   于是三人分手,约定了以后会面地点后,桃花一溜烟跑下山去。郭芙推推还抱着自己的杨过:“我们也下山吧。”   杨过不肯松手,游目四顾,原来处身于一个绝峰之顶,四下里林木茂密,远望石庄,相距已有数里之遥。   杨过低声道:“我怕一旦下山,再不会有现在这般安稳时光抱着你。”   郭芙柔声道:“杨过,我不只想要这安稳的时光,我还想要更多更多的时间。”她又复扬眉一笑:“你莫忘了,你身兼东邪西毒北丐各家之长,还是我桃花岛传人,若是坠了我桃花岛名声,我可饶不过你。”   杨过瞧着她,心中豪情忽涨,道:“正是,我们可是打败了金轮法王李莫愁,还有公孙止了。”   郭芙微微一笑,道:“可不就是如此吗?”   杨过笑道:“要不是就直接说我们是东邪传人,让他们把药方交出来……”他怔了一怔,霍然一惊跳了起来,神色颇为紧张:“芙儿可向那公孙夫人说过你的身份?”   郭芙摇头道:“那倒还没有说过。”   杨过方松了口气,在郭芙耳边低低嘱咐起来。   两人下了峰,大摇大摆入了山庄,但见庄门口点起大红灯笼,一眼望进去尽是彩绸喜帐,大厅中传出鼓乐之声。   杨过变了脸色,心急如焚,直闯入大厅,只见贺客满堂,大都是绝情谷中水仙庄的四邻。公孙止全身吉服,站在左首。右首的新娘凤冠霞被,面目虽不可见,却被喜娘扶着,似是浑身无力般靠在喜娘身上,却应是小龙女了。   天井中火光连闪,砰砰砰三声,放了三个响铳。赞礼人喝道:“吉时已到,新人同拜天地!”   杨过又惊又怒,疾冲向厅中,大喝道:“公孙止,你休想娶我师父--”   厅内立时一阵骚动,诸四邻俱回头来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来闹喜堂。   忽必烈与金轮法王等均在座,忽必烈微微一笑,金轮法王则一笑而起,闪身到了厅前,一把抓向杨过,笑道:“今日是公孙谷主大喜之日,杨兄弟有话,不妨待到礼成再说。”   那礼赞喝一声,“一拜天地--”   公孙止冷冷一笑 ,那喜娘扶着那新娘子,齐齐向喜堂上拜下。   郭芙拔剑出鞘,一剑“天心月影”,剑尖颤动,瞬间划了无数个圆,杨过同时挥剑指向金轮法王,却因此刻心中惶急,难以全心追随郭芙,玉女素心剑法立时威力大减,金轮法王大喜,金轮立时压下,郭芙杨过双剑齐出,击在那金轮之侧,淑女剑还好,郭芙那柄长剑却被压到弯成弧形,咔嘭一声,终于断成两段。   杨过惊怒交加,耳边那礼赞再喝道:“二拜高堂!”那边公孙止与新娘子再次拜下。   郭芙拦到杨过身前,“你去救你师傅--”   双手一手前推,一手右划,同时使用降龙十八掌一式见龙在田与亢龙有悔,金轮法王大笑:“凭你个小丫头,也来自不量力么?”双掌推出,郭芙挥掌迎上,掌力一触之下,郭芙被震得向后飞出,金轮法王只感她内力虽浅,却掌意凌烈,更绝意将之毙于掌下,喝道:“螳臂当车!”追上前去,再次一掌劈下。   杨过本已掠向喜堂,一看形势不妙,募得想起郭芙上次重伤情形,来不及多想,疾扑回去,一把接住郭芙,向后便退。   喜堂上那礼赞叫道:“夫妻对拜!”   金轮法王再次追来,杨过抱着郭芙,己来不及过去,大惊叫道:“师傅……”   那新娘子动了一动,公孙止一把将她头按下,与自己一个对拜,大笑道:“礼己成,夫人,你总算是我的人了!”   第73章   突然剑光闪耀,一个白衣身影越众而出,一手抱着婴儿,一手剑光如雨刺落,指向金轮法王,金轮法王向后跳了一步,指着她道:“你……你……”   杨过一见那白衣身影,大惊之下,又复大喜:“师傅,原来那不是你--那,那个新娘子……”   公孙止大惊大怒之下,将那新娘一提而起,扯下她面上红巾,凤冠霞帔之下,突地出现一张满面皱纹的老妇面容,那老妇此刻方桀桀大笑起来,那喜娘将脸上易容一抹,正是那谷主女儿。   谷主夫人笑道:“公孙止,你强娶别人小姑娘,羞也不羞?”   小龙女手执长剑,剑指中厅,道:“公孙谷主,你趁我不备点了我穴道,让我与你拜堂成亲,好在你夫人与女儿相救……”   公孙止望望谷主夫人,又望望小龙女和杨过,眼光在三人脸上扫了一转,心中妒恨、□□、愤怒、懊悔、失望、羞愧,诸般激情纷扰纠结。他平素虽极有涵养,此时却似陷入半疯之境,突然俯身,从红毡之下取出阴阳双刃,当的一声互击,喝道:“好,好!今日咱们一齐同归于尽!”   他举起刀剑,向那谷主夫人疾劈过去。谷主女儿一惊,抢到母亲身前相护,突觉耳畔呼呼风响,似有暗器掠过。公孙止长声大号,右眼中流下鲜血,转身疾奔而出,手中却兀自握着刀剑。一滴滴鲜血溅在地下,一道血线直通向厅门。只听得他惨声呼号,愈去愈远,终于在群山之中渐渐隐没。厅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那谷主夫人用甚法子伤了他。   谷主女儿心中不忍,呆了一呆,叫道,“爹爹,爹爹!”想要追出去察看。   谷主夫人厉声道:“你要爹爹,便跟他去,永远别再见我。”那谷主女儿愕然停步,左右为难,但想此事毕竟是父亲不对,母亲受苦之惨,远胜于他,再者父亲已然远去,要追也追赶不上,当下从门口缓缓回来,垂首不语。   谷主夫人一身新娘红装,凛然坐在椅上,东边瞧瞧,西边望望,冷笑道:“好啊,今日你们都是喝喜酒来着,这杯酒没喝成,岂不扫兴?”众人给她冷冰冰的目光瞧得心头发毛,只怕她口中突然喷出古怪暗器。谷中诸人只是一味惊惧,法王与尹克西等却各暗自戒备。   郭芙上前一步,缓缓说道:“喝什么酒都是一样的,公孙夫人,我可来讨救您出那山洞的回报了。”   公孙夫人大笑道:“好好好,欠了债要赶快还方好,小姑娘有何要求?”   郭芙问道:“公孙夫人,你有丹药能治情花之毒么?”   那公孙夫人道:“我名裘千尺,公孙夫人,这名字再也休提。”又看看郭芙,看看杨过,“是你旁边这小子中了情花毒?”   小龙女惊呼道:“过儿,你中了毒么?”   杨过安慰道:“师傅放心便好,没什么大碍。”   那谷主女儿眼望杨过,眼神中忧心重重。   郭芙道:“正是,还请裘前辈赐解药。”   裘千尺眼睛一翻:“小姑娘,那小子摆明了脚踏两只船,你听我的话,还是趁此机会弃了他,换个要求吧,我看你右手筋络有伤,我铁掌帮有秘药可治,不如换这才好。”   杨过心中一动,顾不得她说话无礼:“裘前辈,铁掌帮什么秘药?”   郭芙不去理他,对裘千尺道:“请前辈赐情花解药。”   裘千尺笑道:“小子还有几分情义,你们不妨商量商量,到底要哪个?”   郭芙笑道:“我一只手,和他一条命哪须比较,请前辈赐解药。”   杨过眼神闪耀,深深看了裘千尺一眼,心道:“也罢,先保了性命再和这老太婆耗便是。”方低下了头。   裘千尺道:“你们若都想要,也不是不可……”   杨过大喜,:“前辈请说,可有什么法子?”   裘千尺道:“你们只须取了我仇家两颗人头来,我就将铁掌帮秘药也双手奉上!”   郭芙杨过对视一眼,郭芙道:“还是先请老前辈将情花解药赐下。”   裘千尺长叹一声:“这枚绝情丹我贴身而藏已二十余年。身在绝情谷中住而不备绝情丹,这条性命便算不得是自己的。眼下反正我已命不久长,我女儿今后也未必会再留在谷中……”说着缓缓伸手入怀,将世间唯此一枚的绝情丹取了出来,托在掌心,说道:“丹药这便给你罢。”   郭芙伸手接过,指尖轻颤,一拿过就塞入杨过口中,眼中望着杨过,盈盈珠泪又滚落了下来。   杨过吞入腹中,顷刻间便觉一股凉意直透丹田,将郭芙的手紧紧一握。两人互视对方,一时几疑身在梦中。   杨过方问道:“裘老前辈与何人有仇?要晚辈取何人的首级?”   裘千尺道:“你没听到那恶贼读信么?害死我大哥的,叫做甚么郭靖、黄蓉。”   第74章   “郭靖黄蓉……”小龙女目露诧异之色,“那不是……”她眸子轻轻扫过郭芙,杨过上前一步:“那不是现下风声最劲的大侠及他的夫人么?”   郭芙垂着长长的睫毛 ,想着杨过方才对她的叮嘱,一言不发。   杨过道:“那好极了。这二人正是晚辈的杀父仇人,裘老前辈便是无此嘱咐,晚辈也要找这二人报仇。”裘千尺心中一凛,道:“此话当真?”   杨过道:“当然不假。”他黯然道:“我父亲本是他结义兄弟,却被他们夫妻二人联手害死。”   郭芙睫毛颤抖几下,又硬生生忍下了。   金轮法王哈哈大笑起来,裘千尺扫他一眼,:“和尚,你笑什么?”   杨过淡淡道:“这位大师所笑者,是我虽与郭靖黄蓉有与不共戴天之仇,却被他们女儿美色所惑,至今纠缠不清。”他看向郭芙,忽又笑了起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芙儿,让我报了父仇,再医好你的手,不是最好么?你父母为了医好你的手,也一定会这般选择。”   他自己说到最后,心中也是一动,方才中毒之时以为命不久矣,自是放下所有恩怨,与郭芙厮磨之时,虽痛极,也是神魂飘荡,意乱情迷,此时情毒己解,心中贪念又生,心想郭靖黄蓉如此奸恶害死我父,我死于他们之手,何胜于神不知鬼不觉手刃仇敌,再嫁娲于旁人,郭芙即不知晓,自能与自己厮守。   郭芙在心中默念当初山上杨过让自己记住的话,当他放屁,当他放屁……念了几遍,却再无用处,冷冷道:“杨过,你再说一个字,我与你一刀两断。”   杨过闭了嘴,却与裘千尺使了个眼色。   郭芙抬头看向裘千尺,冷然道:“一只手有什么了不起,我不要了,裘老前辈,后会无期。”   拂袖走向大厅门口。杨过伸手拉住她手臂,与她并肩向外走去,小龙女自是跟上。   裘千尺脸色一变,道:“可笑,有郭靖黄蓉女儿在手,还怕他们不上钩,来人,拿下她!”绝情谷公孙止逃走,众人惶恐不安,当下便有那见机快者,听命于裘千尺,拿出渔网,跃跃欲试。   金轮法王大笑而起,:“来来来!老衲也助你们一臂之力!”   郭芙回身,后心一麻,被杨过一指点中,又惊又怒,眼皮却越来越重,耳边杨过轻叹道:“芙儿还是全交给我就好了……”终于昏睡过去。   杨过将郭芙横抱而起,大厅红烛辉映下,这俊秀如玉的少年对那裘千尺、金轮法王笑道:“这个合作诚意,可够了吗?”   郭芙醒来时,天已黎明,杨过坐靠在一棵槐树下,鼻息沉沉。而自己则在他的怀抱中,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直起身子,游目四顾,远处一棵树下,小龙女抱着襁褓,正睡得香甜。   她身子一动,杨过也即醒了,缓缓睁开眼来,与郭芙视线相对,郭芙忽然害羞,低下头去。杨过见她螓首低垂,却羞得连雪一般的颈项也变为晕红之色,心神一荡,抱着她的双臂一紧,就亲了上去。   郭芙被他亲得透不过气,好不容易推开了他,皱了眉道:“我们……这是……在绝情谷什么地方?”   杨过心中一跳,眼神闪动,:“我们已经离了绝情谷了……他们被我胡言乱语一番说动,放我们离开。”   郭芙凝视他道:“你的胡言乱语,可牵连到我父母了?”   杨过柔声道:“芙儿心中,父母是第一重要的,我怎会不知?自然不敢牵扯。”   郭芙方放下心来,叹了口气,道:“怪不得母亲说你智计无双,不在她之下,”她浅浅笑道:“幸好有你,否则我是准备一路杀出绝情谷的。”   杨过这才知道黄蓉对自己的评语,心中怦怦乱跳,心中更生警觉,自己与裘千尺及忽必烈约定刺杀郭靖黄蓉一事,必要烂于腹中,一丝都不能泄露出来。   郭芙从他怀抱中爬起,向外望去,杨过站在她身后,二人并肩高冈,俯视幽谷,但见树木森森,晨光照耀,满眼青翠,心中欢悦无限,较之日前的生死难料,飘飘荡荡的宛似身在云端。   第75章   杨过伸手再拥住郭芙,郭芙挣扎了下,轻声道:“你师傅还在呢!”   杨过不甘松手,忽然听得西北方传来一阵阵雕鸣,声音微带嘶哑,但激越苍凉,气势甚豪。两人互视一眼,好奇心起,循声寻去。但听那鸣声时作时歇,郭芙奇道:“好生奇怪,比我家雕儿声音还大些。”   两人渐行渐低,走进了一个山谷,这时雕鸣声已在身前不远,两人放轻脚步,悄悄拨开树丛一张,不由得大感诧异。   眼前赫然是一头大雕,那雕身形甚巨,比人还高,形貌丑陋之极,全身羽毛疏疏落落,似是被人拔去了一大半似的,毛色黄黑,显得甚是肮脏。   杨过看郭芙张大了一双明眸,看得目不转晴,在他看来,这雕模样与桃花岛上的双雕虽也有五分相似,丑俊却是天差地远。郭芙从小在双雕背上长大,将双雕也当做家人一般,看了这雕却大是喜欢。   这丑雕钩嘴弯曲,头顶生着个血红的大肉瘤,世上鸟类千万,从未见过如此古拙雄奇的猛禽。   但见这雕迈着大步来去,双腿奇粗,有时伸出羽翼,却又甚短,不知如何飞翔,只是高视阔步,自有一番威武气概。   那雕叫了一会,只听得左近籁籁声响,月光下五色斑斓,四条毒蛇一齐如箭般向丑雕飞射过去。   郭芙看得清楚,几乎叫了出来。杨过见事有奇异,更怕露了行藏,从后面一手搂了她,一手将她嘴捂住,不让她出声,见她挣扎不休,索性又在她颈上吹了口气,郭芙身子一软,面红过耳,回眸瞪他一眼。   那丑雕己弯喙转头,连啄四下,将四条毒蛇一一啄死,出嘴部位之准,行动之疾,直如武林中一流高手。这连毙四蛇的神技,只将杨过郭芙瞧得目瞪口呆,桥舌不下,霎时之间,心中尽是惊诧叹服之意。只见那丑雕张开大口,将一条毒蛇吞在腹中。   杨过心想:“将这头丑雕捉去,送给芙儿玩倒是不错。”正在转念如何捕捉,突然闻到一股腥臭之气,显有大蛇之类毒物来到邻近。   丑雕昂起头来,哇哇哇连叫三声,似向敌人挑战。只听得呼的一声巨响,对面大树上倒悬下一条碗口粗细的三角头巨蟒,猛向丑雕扑去。丑雕毫不退避,反而迎上前去,倏地弯嘴疾伸,已将毒蟒的右眼啄瞎。那雕头颈又短又粗,似乎转动不便,但电伸电缩,杨过二人眼光虽然敏锐,也没瞧清楚它如何啄瞎毒蟒的眼珠。   毒蟒失了右眼,剧痛难当,张开大口,啪的一声,咬住了丑雕头顶的血瘤。这一下杨过出其不意,郭芙被他捂住嘴没叫出来,他却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毒蟒一击成功,一条两丈长的身子突从树顶跌落,在丑雕身上绕了几匝,眼见丑雕已是性命难保。   杨过不愿丑雕为毒蛇所害,松了郭芙,两人纵身而出,郭芙拔出杨过身上剑往蛇身上斩去,突然间那雕右翅疾展,在郭芙左臂上一拍,力道奇猛。郭芙轻呼一声,出其不意之下,淑女剑脱手,飞出数丈。杨过大怒,忙查看郭芙左臂,好在无事,又见那雕伸嘴在蟒身上连啄数下,每一啄下去便有蟒血激喷而出。杨过复又惊奇,心想:“难道你有必胜把握,不愿我们插手相助?”   毒蟒愈盘愈紧,丑雕毛羽贲张,竭力相抗。眼见那雕似乎不支,郭芙看得着急,又去拾起一块大石,往巨蟒身上不住砸打。   那巨蟒身子略松,丑雕头颈急伸,又将毒蟒的左眼啄瞎。毒蟒张开巨口,四下乱咬,这时它双眼已盲,哪里咬得中甚么,丑雕双爪掀住蛇头七寸,按在土中,一面又以尖椽在蟒头戳啄。眼见这巨雕天生神力,那毒蟒全身扭曲,翻腾挥舞,蛇头始终难以动弹,过了良久,终于僵直而死。   丑雕仰起头来,高鸣三声,接着转头向着郭芙杨过,柔声低呼。   杨过听它鸣声之中甚有友善之意,方松了郭芙,郭芙跳了过去,伸手就去摸那丑雕翅膀。那丑雕翅膀一扬,郭芙只得又跳了开去,却瞪大了眼晴,盯着它不放。   杨过慢慢走近,笑道:“雕兄,你神力惊人,佩服佩服。”丑雕低声鸣叫,缓步走到杨过身边,伸出翅膀在他肩头轻轻拍了几下。杨过见这雕如此通灵,心中大喜,也伸手抚抚它的背脊。   郭芙撇嘴道:“为何它对我凶,却对你好?”心中究竟喜欢,侧头看了它半晌,又伸手从怀中干粮中翻出肉干来,双手捧了到那丑雕面前。   第76章   那丑雕看看郭芙,少女捧着肉干,眼睛圆滚滚地与它对视,白玉般小脸上尽是无辜,杨过看了她一眼,忙移开目光,若非此刻有那丑雕在侧,他只怕又要忍不住把郭芙抱了来亲上一亲了。   丑雕低鸣数声,不理郭芙,转头咬住杨过的衣角扯了几扯,随即放开,大踏步便行。   杨过知它必有用意,拉了沮丧的郭芙,便跟随在后。丑雕足步迅捷异常,在山石草丛之中行走疾如奔马,杨过二人施展轻身功夫这才追上,心中暗自惊佩。那雕愈行愈低,直走入一个深谷之中。又行良久,来到一个大山洞前,丑雕在山洞前点了三下头,叫了三声,回头望着杨过。   杨过见它似是向洞中行礼,心想:“洞中定是住着甚么前辈高人,这巨雕自是他养驯了的,这却不可少了札数。”于是拉了郭芙在洞前跪倒,拜了几拜,说道:“弟子杨过郭芙叩见前辈,请恕擅闯洞府之罪。”待了片刻,洞中并无回答。   那雕拉了他的衣角,踏步便入。眼见洞中黑黝黝地,不知当真是住着武林奇士,还是甚么山魈木怪,两人心中惴惴,但事到如今,生死早置度外,便跟随进洞。   这洞其实甚浅,行不到三丈,已抵尽头,洞中除了一张石桌、一张石凳之外更无别物。 丑雕向洞角叫了几声,郭芙见洞角有一堆乱石高起,极似一个坟墓,指给杨过看,杨过道:“看来这是一位奇人的埋骨之所了。只可惜雕儿不会说话,无法告我们此人身世。”   一抬头,见洞壁上似乎写得有字,只是尘封苔蔽,瞧不清楚。郭芙又拉出那个荷包,将夜明珠凑上,杨过伸手抹去洞壁上的青苔,果然现出三行字来,字迹笔划甚细,入石却是极深,显是用极锋利的兵刃划成。看那三行字道:“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奈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下面落款是:“剑魔独孤求败。”   杨过将这三行字反来复去的念了几遍,既惊且佩,亦体会到了其中的寂寞难堪之意,心想这位前辈奇士只因世上无敌,只得在深谷隐居,则武功之深湛精妙,实不知到了何等地步。此人号称“剑魔”,自是运剑若神,名字叫作“求败”,想是走遍天下欲寻一胜己之人,始终未能如愿,终于在此处郁郁以没,缅怀前辈风烈,不禁神往。   又在洞中察看了一周,再找不到另外遗迹,那个石堆的坟墓上也无其他标记,料是这位一代奇人死后,是神雕衔石堆在他尸身之上。   杨过又出了一会神,对这位前辈异人越来越是仰慕,不自禁的在石墓之前跪拜,拜了四拜。那神雕见他对石墓礼数甚恭,似乎心中欢喜,伸出翅膀又在他肩头轻拍几下。   低回良久,侧头见郭芙呆呆出神,他心中忽有所动,问道:“芙儿在想什么?”   郭芙转过头,轻轻叹道:“我在想,这位前辈一生真是寂寞,以剑为妻,以雕为友,最后身死时,也只有这只雕儿相伴。而他当时再风光无限,区区几十年光景,你我却从未听过他之大名……”   杨过微微笑道:“所以与其让我战无不胜,不如即使身无一技之长,只要能与芙儿白头到老就好。”   郭芙摇头叹道:“胸无大志,朽木不可雕。”   杨过一笑,又道:“这位独孤前辈的遗言之中称雕为友,这样算来,却是我们的前辈了,称它为雕兄,也不为过。”   于是上前一步,说道:“雕兄,咱们邂逅相逢,也算有缘,我们这便要走。你愿在此陪伴独孤前辈的坟墓呢,还是与我们同行?”神雕啼鸣几声,算是回答。   郭芙看看神雕,又看看杨过,:“它这是答应与我们走了么?”   杨过也不懂其意,眼见它站在石墓之旁不走,心想:“武林各位前辈从未提到过独孤求败其人,那么他至少也是六七十年之前的人物。这神雕在此久居,心恋故地,自是不愿随我而去的了。”但见郭芙一脸期待,却也不愿令她失望。   于是伸臂搂住神雕脖子,与它亲热了一阵,道:“雕兄自己在此,何等寂寞,也定非独孤前辈所愿。不如还是与我们同行可好?”   郭芙见他与神雕亲密,忍不住也去伸手去摸那神雕翅膀,神雕低头作势啄下,郭芙缩回了手,欲哭无泪,杨过忍了又忍,还是笑了起来,握了她小手,放在神雕身上,神雕瞟了他们一眼,意示嫌弃,却终于未再动作。郭芙欢呼一声,将神雕左边翅膀一抱,格格笑了起来,:“雕兄雕兄,和我们一起走罢,我家中还有两只雕儿,你们见了定然开心!再不用担心寂寞!”   杨过生平除与小龙女为师,与郭芙相恋之外,并无一个知己友好,这时与神雕相遇,虽是一人一禽,不知如何竟也是十分投缘,他劝说神雕与自己一起离开,每说一句,神雕总是啼鸣一声相答,无一或爽,郭芙又蹭到那神雕身上,抱着它翅膀不放。   杨过突然间胸间热血上涌,大声说道:“雕兄啊雕兄,小弟还有要事在身,待得事情了结,若得侥幸不死,定与芙儿重来此处,与雕兄再聚。”说着躬身一揖,拉了郭芙,出了山洞,大踏步便行。   第77章   杨过郭芙回了原山岗处,此时小龙女早已醒来,见他们二人回来,默默无语,杨过想起刺杀之约,骑上之前裘千尺相赠骏马,疾趋南驰,往襄阳而来。   沿途但见十室九空,遍地尸骨,蒙古兵见到汉人,往往肆意虐杀,杨过三人只要见到,必出手相救,再送至附近远离蒙古兵之地,这一来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不数日抵达襄阳郊外。远远望去,两军交战正酣,其时两军攻守交战,已有月余,满山遍野都是断枪折矛、凝血积骨,想见战事之惨烈。   杨过等三人到达之时,蒙古军正大举攻城,矢下如雨、石落似雹,纷纷向城中打去。接着众军驾起云梯,四面八方的爬向城头。   城中守御严密,每八名兵士合持一条大木,将云梯推开城墙。   郭芙远远看去,两军大战之时却无法近前,好生着急。忽听得远远几声雕鸣传来,郭芙大喜,发出一声清啸,清啸声中,雕鸣远远又叫了几声,如同回应,紧接着两只白雕越飞越近,杨过心中一动,向小龙女借了君子剑,却将淑女剑给了郭芙。   一声雕鸣,两只白雕齐齐掠下,郭芙一拉杨过,两人一个翻身,各掠上一只雕背,杨过向小龙女叫了一声:“师傅,我们城中见。”   双雕展翅飞起,直朝襄阳城中而去。   那边襄阳城头攻拒良久,终于有数百名蒙古兵攻上了城头。   郭芙本欲先回城找父母,此时见形势不妙,拍拍雕头,白雕从半空中掠向城头,待到近时,少女直接一个翻身,从雕背上纵身跳下,半空中左剑出手,直落向攻上墙头的蒙古士兵。杨过生恐她有失,随之跃下。   宋军见有人来援,且是从白雕下飞掠而下,又是惊诧又是骇然,又见落下的是一双姿容绝世的少年少女,几疑是哪里来的神仙来此相助。   攻上城头的蒙古兵将均是军中勇士,自来所向无敌,却哪里是杨过郭芙二人对手,两人如入无人之境,剑光飞旋处,方才攻上城头的蒙古兵或被一剑穿心,或被踢落城头,生生被他们扫落一片。凭借宝剑之利,所向披靡,直如砍瓜切菜一般,硬生生在城头清出一块空地来。   蒙古军中呼声震天,一个个百人队蚁附攀援。猛听得城中梆子声急,墙后闪出一队弓手,羽箭劲急,迫得蒙古援军无法上前,接着又抢出一队宋兵,手举火把,焚烧云梯,梯上蒙古兵纷纷跌落。   城上城下大呼声中,城头再闪出一队勇壮汉子,长矛利刃,向爬上城墙的蒙古兵攻去。这队汉子不穿宋军服色,有的黑色短衣,有的青布长袍,攻杀之际也不成队形,但身手矫捷,显然身有武功。   方才攻上城头的蒙古兵但遇上这队汉子,搏斗数合,即被一一杀败,或横尸城头,或碎骨墙下。宋军中一个中年汉子尤其威猛,此人身穿灰衣,赤手空拳,纵横来去,一见宋军有人受厄,立即纵身过去解围,掌风到处,蒙古兵将无不披靡,直似虎入羊群一般。   郭芙一见这人,大喜过望,叫了声:“爹爹!爹爹!”郭靖遥遥向这边看了一眼,喝道:“过儿芙儿,过来。”杨过心中嘭嘭乱跳,随郭芙向那边一起砍杀过去。   城头上数百名蒙古兵已给杀得没剩下几个,只有最勇悍的三名百夫长手持矛盾,兀自在城垛子旁负隅而斗。城下的万夫长吹起角号,又率大队攻城,想将城头上三名百夫长接应下来。   郭靖纵声长啸,大踏步上前。一名百夫长挺矛刺去,郭靖抓住矛杆向前一送,跟着左足飞出,踢在另一名百夫长的盾牌之上。两名百夫长虽勇,怎挡得住这一送一踢的神力?登时几个筋斗翻下城头,筋断骨折而死。   第三名百夫长年纪已长,头发灰白,自知今日难以活命,挥动长刀,直上直下的乱砍,势若疯虎。郭靖左臂倏出,抓住他持刀的手腕,右掌正要劈落,忽地一怔。那百夫长也已认出郭靖面目,叫道:“金刀驸马,是你!”   原来他是郭靖当年西征时的旧部,黄蓉计取撒麻尔罕,此人即是最先飞降入城的勇士之一。   郭靖忆及旧情,叫道:“嗯,你是鄂尔多?”那百夫长见郭靖记得自己名字,不禁热泪盈眶,叫道:“正是,正是小人。”郭靖道:“好,念在昔日情分,今日饶你一命。下次再给我擒住,休怪无情。”转头向左右道:“取过绳子,缒他下去!”两名健卒取过一条长索,缚在鄂尔多的腰间,将他缒到城下。   鄂尔多是蒙古军中赫赫有名的勇士,突被城头宋军用绳索缒下,城下蒙古兵将都好生奇怪,不知是何变故,一齐后退数十丈,城头也停了放箭,两军一时罢斗。鄂尔多到了城下,对着郭靖拜伏在地,朗声叫道:“金刀驸马既然在此,小人万死不敢再犯虎驾。”   郭靖站在城头,神威凛然,杨过郭芙站在他身后,只听他喝道:“蒙古主帅听着:大宋与蒙古昔年同心结盟,合力灭金,你蒙古何以来犯我疆界,害我百姓?大宋百姓人数多你蒙古数十倍,若不急速退兵,我大宋义兵四集,管教你这十多万蒙古军死无葬身之地。”他这几句话说的是蒙古语,中气充沛,一字一句送向城下。城墙既高,两军相距又远,但这几句话数万蒙古兵将却俱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相顾失色。   但这么一来,蒙古兵军心已沮。阵前督战的正是忽必烈,他知道今日即使再拚力攻城,也是徒遭损折,决然讨不了好去,眼见城下蒙古军积尸数千,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士,心中大是不忿,然见襄阳城墙坚固,守备严密,实是无隙可乘,不禁叹了口气,当即传令退军四十里。   左右两名卫士互视一眼,齐道:“小人为四大王分忧,也折一折南蛮的锐气。”翻身上马,驰到城下,拉动铁弓,两枝狼牙雕翎急向郭靖射去。   这二人骑术既精,箭法又准,正是马奔如风,箭去似电。城上城下刚发得一声喊,飞箭已及郭靖胸口小腹。眼见他无法闪避,却见郭靖双手向内一拢,两手各已抓着一枝羽箭,原来那站在郭靖身后的少女已跳上城头,拉弓开箭,两箭连珠射出。两名蒙古卫士尚未回马转身,突然箭到,透胸而过,两人倒撞下马。城头宋军喝采如雷,擂起战鼓助威。   第78章   众人只知欢声雷动,郭靖一心全在城外蒙军之上,只有杨过注意到郭芙两箭射出,右臂再垂下时,已是轻轻颤抖,他又惊又气,那边蒙古军后撤,郭靖还未转过身来,他手腕一翻,扣向郭芙右臂。   郭芙见势不妙,大叫一声:“爹爹--”窜到郭靖身后,杨过生生收住手,对着转过身来的郭靖道:“郭伯伯!”   郭靖满脸笑容,拉着杨过的手笑道:“过儿,你来得正好。鞑子攻城正急,你一到,我平添臂助,真乃满城百姓之福。“   城头上守将过来向郭靖等道喜,又将郭芙杨过称赞一番,郭芙瞟杨过一眼,与他离得远远的,向郭靖道一声:“爹爹,妈妈在哪里?”   旁边闪出两个青年,其中之一笑道:“师姐,师娘知道你回来,实在开心的很……快走快走!”正是武修文。   郭芙向杨过挥了挥手,便随武修文跑下城去。   武敦儒则和杨过打了个招呼,:“杨大哥,多日不见,师娘让我来招呼你。”   郭靖虽身无官职,却也有后续事务处理,便让武敦儒带杨过进城。   武敦儒引着他来到一座大屋之前。到得厅上,小丫鬟奉上茶来,武敦儒请杨过入了客座,陪他聊天。   说话间,郭靖匆匆入内,见了杨过,又复喜上眉梢,握了他手,待他极是亲热。   杨过要入内拜见黄蓉。郭靖笑道:“你郭伯母即将临盆,这几天身子不适,日后再见罢。”杨过暗喜:“黄蓉智计过人,我只担心被她看出破绽,此人抱恙,真是天助我成功。”   说话之间,中军进来禀道:“吕大帅请郭大爷赴宴,庆贺今日大胜鞑子。”郭靖道:“你回禀大帅,多谢赐宴。我有远客光临,不能奉陪了。”中军见杨过年纪甚轻,认出是方才战时,从雕背上落下的少年,自回去与吕文德禀告不提。   不多时,小龙女也找到此处,杨过叫了声:“师傅!”迎上前去。小龙女看向郭靖,杨过生怕他看出破绽,微微摇头。   到了晚间,郭靖内堂自设家常酒宴,为小龙女与杨过接风,由朱子柳、鲁有脚、武氏兄弟、郭芙诸人相陪。鲁有脚向杨过连声称谢,说亏得他代自己出战,击败霍都。杨过淡淡一笑,谦逊几句。   郭芙见了他,笑吟吟隔空向他举杯。郭靖责道:“芙儿,先日你妈妈与你被金轮法王擒住,若不是你杨大哥舍命相救,你自己失陷不用说,连你妈妈也要身遭大难,怎不好好谢过了杨大哥?”   郭芙立时站起身来,说道:“多谢杨大哥日前相救。”   杨过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芙儿给我倒杯酒便好。”   郭芙于是拎了酒壶,满满勘了一盏酒,双手捧给杨过,看向杨过时,眼波流转间,尽是盈盈笑意。   杨过伸手接了酒,看她右手颇稳,暗暗松了口气,他心中时刻惦记刺杀之事,也不敢多瞧郭芙,接了郭芙的酒,一饮而尽。郭芙见他不来歪缠自己,倒是颇为惊讶。席间人多,她也不敢问出口,自行回到原位坐着。   鲁有脚与朱子柳却兴高采烈,滔滔不绝的纵谈日间大胜鞑子之事。   席散时已是初更,郭靖命女儿陪小龙女入内安寝,自己拉杨过同榻而眠。   郭芙送了小龙女到客房休息,在床上翻覆了不知多久,直到天色将白,方才入眠。却觉得刚刚入睡,这边便被锣声惊起,她一跃而起,只听外面有人大叫道:“有刺客---”   第79章   水天相接的远方,东方的天空正点点泛起白色。   杨过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长廊穿过院子,院中种的全是奇花异草,香气扑鼻,他指尖从一株含羞伸过廊间来的绿竹上划过,唇角掠过一丝淡淡的笑容来。   走廊尽头,少女已不知等了多久,见到他过来,缓缓站起,向他走来。白衣胜雪,她的脸色却比衣裳更为苍白。   “芙儿……”他伸手向她,看到少女脸上,两行清泪正顺脸颊滑落,大惊道:“芙儿,你怎么了?”   郭芙抬起头,眼中泪水不绝,轻轻道:“杨过,你昨夜去了哪里?”   杨过道:“夜里有个黑影窥探,我没有睡着,就追了出去。”他看着郭芙,一字一句道:“发生了什么?”   郭芙不答,大声问道:“那你的剑呢?”   杨过颤声道:“我出门没有拿剑,剑还在郭伯伯房中,芙儿,有谁出事了?”   走廊尽头又一个人影扑了过来,喝道:“杨过,你这狼子野心的畜生,居然趁师傅运功时刺杀师傅--”正是武修文。   剑光一闪,武修文已长剑出鞘,刺了过来。   杨过颤声道:“是郭伯伯出事了么?他……他伤得如何?”   武修文怒道:“师傅伤得如何,你还不知道么?”他手中长剑不停,接连刺下。   杨过身形连闪,道:"你凭什么说是我?芙儿,不是我,我……我怎会伤害郭伯伯?”   武修文怒道:“师傅身上的剑,就是你的剑……师傅昏迷还死死抓住你的剑锋……”说到最后,眼圈也红了,喝道:“杨过,我杀了你给师傅报仇!”   杨过手指一弹,正弹在武修文剑脊之上,武修文长剑脱手而出,武修文一惊,向后跳了开去。郭芙冷笑道:“弹指神功,好个弹指神功---我桃花岛的弹指神功……”   杨过咬了咬牙,“芙儿,你相信我,我怎么会伤郭伯伯,更不会伤了郭伯伯之后留下剑来……”   郭芙一步步走近他,黯然一笑:“杨过,你上次让我相信你,我就相信你了,你说的,不再报仇,我信你不疑,可惜,我现在好生后悔----”   她身子一旋,剑光如练,直向杨过劈落,杨过惊道:“芙儿,不能用右手!”   郭芙眼中泪水不断滚落,手中剑则毫不留情散落剑光朵朵,道:“你现在,还想什么右手……”她身形疾掠,左手已使出了降龙十八掌,直击而下。   杨过飘身后退,大声道:“芙儿,你给我三天时间,我找出凶手给你!”   郭芙冷笑道:“杨过,你把别人都当傻子么?你师傅龙掌门都己认了!“剑落如雨,她手中淑女剑锋锐异常,降龙十八掌也悍猛非常,此时心中怒气勃发,更是气势惊人,杨过听得小龙女认了,脑袋更大了三圈,他只守不攻,立时被逼得满庭游走,连连后退。   庭院中花团锦簇,杨过跳过一丛蔷薇花,郭芙剑光横过,花瓣如雨散落,武修文忽然一声惊呼:“师姐—”   杨过大惊回首,只见郭芙落在地上,一张小脸煞白,左手抚住右肩,痛的缩成一团。   杨过魂飞魄散,扑过去抱住郭芙,郭芙喝道:“滚开……”一句话出口,汗水已涔了满额。   忽听远远擂起战鼓,郭芙花容失色,来不及再管杨过,就要与武修文赶往城门。   杨过道:“芙儿,我与你同去……”   郭芙怒道:“你哪里都不准去!“   杨过道:“你不在府中,不怕我再伤你家人么?”   郭芙大怒,一手抓住杨过,右手淑女剑已横到他颈间,她手已痛到剑都握不稳,杨过伸手握住她小手,让淑女剑在自己颈上停留,沉声道:“若查出郭伯伯真是我所伤,芙儿如何处置我,我绝不反抗……”   第80章   城头擂鼓不息,郭芙握剑的手松了又紧,想着是就此一剑刺死了他,永除后患,还是继续被他花言巧语所欺瞒;杨过直视着她,半晌,垂眸握住她的手,“你生气做什么都好,又何必拿自己身体出气?”   武修文叫道“师姐!”   郭芙心知时间紧急,不再理他,甩开他手,快步冲出院门,武修文怒瞪着也跟上来的杨过:“你来做什么?”   杨过道:“芙儿让我跟的。”   武修文一剑削向杨过,杨过不欲再生枝节,落后一丈,跟在武修文之后。   三人匆忙来至城门,守将认得这三人是昨日守城郭靖徒弟女儿,忙问道:“郭大侠何在?”   郭芙武修文对视一眼,杨过己答道:“师傅昨晚有事,出城一趟,晚些便回,临走让我与他女儿替他先暂守此城。”   郭芙心如擂鼓,那守将看看武修文,虽然疑惑,但郭杨二人昨日城头从天而降,飞箭伤敌余威仍在,又有从来就跟在郭靖身后一直打交道的武修文在,终于还是放他们上了城墙。   只见远处尘头大起,蒙古军自北来攻。宋兵分别散开,隐身城垛之后守御。只见城下敌军之前,当先一大群人衣衫褴褛,手执棍棒,并无一件真正军器,乱糟糟不成行列,齐声叫道:“城上不要放箭,我们都是大宋百姓!”蒙古精兵铁骑却躲在百姓之后。   自成吉思汗以来,蒙古军攻城,总是驱赶敌国百姓先行,守兵只要手软罢射,蒙古兵随即跟上。此法既能屠戮敌国百姓,又可动摇敌兵军心,可说是一举两得,残暴毒辣,往往得收奇效。只见蒙古精兵持枪执刀,驱逼宋民上城。众百姓越行越近,最先头的已爬上云梯。   襄阳安抚使吕文德骑了一匹青马,四城巡视,眼见情势危急,下令道:“守城要紧,放箭!”众兵箭如雨下,惨叫声中,众百姓纷纷中箭跌倒,其余的百姓回头便走。蒙古兵一刀砍去个首级,一□□出个窟窿,逼着众百姓攻城。   杨过站在郭芙身旁,见到这般惨状,气愤难当,只听吕文德叫道:“放箭!”又是一排羽箭射了下去。   郭芙眉一挑,扬声道:“不可放箭,会误伤百姓!”   吕文德抬头看到武修文,又看到郭芙,喝道:“妇人之见,不必理会!”   郭芙早抢了强弓在手,此时一箭射落吕文德盔上红缨,吕文德心惊胆颤,怒道:“郭靖何在!”   郭芙叫道:“丐帮兄弟和各位武林朋友,大家跟我来!”说着要奔下城头。   杨过将她一把拉住,道:“你手伤复发,千万不可用力,我去。”不等她回答,拎了淑女剑,奔下城头去。好在此间人多是英雄宴上曾见过杨过与霍都等交战者,知道他与郭靖关系非浅,自是唯他马首是瞻。(论名望值的用处)   杨过率领众人,大开西门,冲了出去,绕开前方百姓,攻向蒙古军侧翼。在众百姓之后押队的蒙古军当即分兵来敌。   杨过所率领的大半是丐帮好手,另有一小半是各地来投的忠义之士,齐声呐喊,奋勇当先,两军相交,即有百余名蒙古兵被砍下马来。跟见这队蒙古千人队抵挡不住,斜刺里又冲到一个千人队,挥动长刀,冲刺劈杀。   蒙古军是百战之师,猛勇剽悍,杨过所率壮士虽然身有武艺,一时之间却也不易取胜。被逼攻城的众百姓见蒙古军专心厮杀,不再逼攻,发一声喊,四下逃散。   只听得东边号角声响,马蹄奔腾,两个蒙古千人队疾冲而至,接着西边又有两个千人队驰来,将杨过等一群人围在核心。   吕文德在城头见到蒙古兵这等威势,只吓得心胆俱裂,哪敢分兵去救?   城下喊声动天地,杨过一干人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重围。朱子柳率领一队人马,武修文另行率领一队人马,均欲出城接应,只听得号角声急,蒙古又有四个千人队冲到城门之前。忽必烈用兵果然非同寻常,只待城中开门接应,四队精兵便一拥而入。吕文德瞧得心惊肉跳,大声传令:“不许开城!”又命两百名刀斧手严守城门之旁,有敢开启城门者立斩。大将王坚领弓弯手在城头不住放箭。   郭芙花容失色,急得几乎落下泪来。只听得一声轻呼:”芙儿!“她已被人拥入怀中,郭芙泪眼朦胧的看了眼抱住自己的母亲,:”娘亲,怎么办?怎么办?“   黄蓉其时已马上临盆,早已大腹便便,此时郭靖重伤昏迷,城外又临重兵,她放心不下,果然见情势危急。   此时略一沉吟,一指侧面战鼓,:”你爹之前曾带各位兄弟练习战阵……此时,只能一试了……“   武敦儒一点头,奔向战鼓。   黄蓉喝到:”大武,疏阵--“   战鼓如雷,每敲七下,停三下,再敲七下,往复不停,场下诸人左冲右突,听得鼓声,齐齐变阵,原来的各自为战,变为7人一组,反将蒙古兵队形分裂开来。每组队形前四后三,齐齐向城门合拢,前方四人防守,后方掩在前方四人之后,待得冲至敌人面前之后,后方三人转为前阵,将中间围困敌人合力绞杀。   杨过见众人布阵,他未曾习练,便四处掠阵,见有哪组势危,便急掠过去,解燃眉之急,见人数不足者,便带他们冲杀出去,与人多者汇合,每组够七人,便再成一个小型战阵,绞杀敌人。   黄蓉见城下百姓已全部逃走,各小队也已结阵,一点头,再喝到:”大武,方阵——“   战鼓急急敲下,这次变为五次一停,城下七人一队向中间集结汇聚,最后结为一个方阵,冲杀向前。   这方阵甚是严整,片刻间已冲到城门口,杨过殿后,身形飘动,在大军中如履平地,冲在最前的七八名蒙古将官被他掠至身侧,剑光飞舞处,被砍落下马 。蒙古兵将大惊之下,一时不敢逼近。   吕文德心中大喜,忙叫:“开城!只可小开,千万不能大开!”当下城门开了三四尺,仅容一骑,众武林人士陆续奔进城来。蒙古中军黄旗招动,两队军马分自左右冲到。吕文德大叫:“小兄弟,快进城!咱们不等旁人了。”杨过抬头向城头上望了一眼,见郭芙正凝视着他,那肯先行入城,反而回身去刺杀了两名冲得最近的蒙古勇士。   但大军既动,犹如潮水一般,他一人之力,又怎抵挡得了大军冲击?杨过一回头,见最后一名丐帮兄弟已经入城,城门旁的刀斧手一面抵敌,一面用力关门,两尺厚的铁门缓缓合拢。   第81章   郭芙在城头上惊呼一声,眼见杨过陷入乱军,手中强弓一抬,连珠箭射了出去,她箭无虚发,城上也齐齐放箭,奈何城下兵将太多,这边射中敌人,这边又被人群淹没。   黄蓉厉声喝道:”吕将军,还有人未进来!“   吕文德叫道:”城门开不得了!郭夫人再想办法吧!“   朱子柳叫一声:”杨贤侄!“从城头上放下一条绳索去,杨过大喝一声,一脚踏在一个蒙古兵马上,借力飞掠而起,一掠三丈,已握住了长索,朱子柳奋力拉扯,杨过登时又向上升了丈许 。   蒙古军督战的万夫长大喝:“放箭!”霎时之间千弩齐发。   杨过右手拉索,左手持剑,剑光护住全身,将羽箭尽皆挡开。   眼见他身子离城头尚有二丈,蒙古军中突然转出一个高瘦和尚,身披黄色□□,正是金轮法王。他从一名蒙古军官手中接过铁弓长箭,拉满了弦,搭上狼牙雕翎,心知杨过与朱子柳都武艺深湛,倘若射向人身,定被挡开,当下右手一松,羽箭离弦,向长索中节射去。这一招甚是毒辣,羽箭离杨朱二人均有一丈上下,二人无法相挡。金轮法王尚怕二人突出奇法破解,一箭既出,又分向朱子柳与杨过各射一箭。第一箭啪的一声,将长索断成两截,第二第三箭势挟劲风,续向朱杨二人射到。   长索既断,杨过身子一沉,那第二箭自是射他不着。朱子柳但觉手上一轻,叫声:“不好!”羽箭已到面门。朱子柳左手伸出二指,看准长箭来势,在箭杆上一拨,那箭斜斜的落下城头去了。   但绳索已断,杨过也向城下落去。   身旁劲风一落,他回头一看,大惊道:”芙儿——“   却见白雕在侧,白衣少女端坐其上,向下一个俯冲,手中箭做连珠,射落方才下令放箭的万夫长。   另一只白雕也飞了过来,杨过在雕身上一扶,已落到雕背之上,追向郭芙身后。   郭芙恨那金轮法王连番袭击,驱座下白雕向那金轮法王追了过去。   蒙古军弓箭队再次弓箭齐发,这次射向空中的两只白雕,双雕齐齐嘶鸣一声,在半空中一个交错,杨过郭芙纵身飞起,半空中挥剑击落向对方飞来箭矢,再翻身落回雕背。   城上城下诸人只见两人身姿如仙,穿花蝴蝶般将漫天箭雨之危化为无形,沉默了一下,方才齐齐喝彩。   下方金轮法王哈哈一笑,抬手又是一箭射来。   郭芙箭箭连珠,竟是毫不停顿,金轮法王的一箭射向她,她竟直接射了两箭出去,第一箭被金轮法王箭击落,第二箭却堪堪又撞在金轮法王箭上,两箭一齐落下。第三箭则已到金轮法王面前,金轮法王大袖一拂,郭芙第三箭被击飞,第四箭则射在金轮法王手中铁弓上。铮的一响,金轮法王手中铁弓断折。   郭芙第五支第六支箭矢则射向金轮法王双眼,金轮法王只得伸手拨开箭矢,郭芙正欲再行放箭,右手突然大痛,连带肩头,后背,一起痛入骨髓,她心知不妙,咬牙一拍白雕,往回便飞。   杨过时刻关注,见她脸上一下子煞白,大惊失色,跟随她向回飞去,旁观诸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却见白雕之上,少女手抚肩头,身形晃了晃,从雕背上向下滑落。她座下白雕哀鸣一声,尽力向上一飞,另一只白雕向下方一兜,接住了落下的少女,却难载两人之重,斜斜向下落去。   黄蓉大叫一声:“芙儿!”眼看郭芙白雕落入战场,几乎眩晕过去,却见快到地下时,白雕重又飞起,向城内飞来,背上两人却已消失不见。   武敦儒扶住黄蓉,向下望去,蒙古军战鼓响起,又向城门开始冲击。   第82章   郭芙在看着桃花。那连成一片的艳丽红色,远望如同红色的云霞,挂在屋檐外淡蓝色的天空下。   风声吹动她挂在屋檐下的铃铛,丁铃当啷响个不绝。   她想在床榻上打个滚,身体却像被什么束缚了,沉重而灼热。   有谁在她耳边,柔声低语:“芙儿——”   她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却不想睁眼,不想承认……   她哭了出来,眼中泪水却被人吻落,挥出的手被握住,手臂上穴道上传过来灼热的内力,如火焰般在她手臂上溅开。   她痛得叫了出来,“不要……”却发现即使从梦中惊醒,现实中手臂上的剧痛也还未消失。而杨过压在她身上,一边吻她的泪,一边内力按下她穴道的手也是毫不容情。   内力透入,郭芙又是一声大叫,纤细的身体在杨过怀中挣扎不休,哭叫道:“杨哥哥,饶了芙儿……”   杨过低声道:“乖,很快就好……”   郭芙哭道:“你骗人你骗人……杨过你骗人……你骗我……”   杨过叹息一声,怀中少女痛到全身颤抖,眼神茫然,泪流满面,他却只能紧紧捉住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郭芙抽抽搭搭道:“你……你还伤我爹爹……”   杨过低声道:“……不是我……为何你总是不信……”   少女却仿佛没有听见般继续哭泣:“……我再也……再也不相信你了……”   哭泣声渐渐微弱,杨过再低头时,发觉少女又己迷迷糊糊陷入了昏睡。   郭芙再次醒来时,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刚刚被揉碎了,又被错乱的拼在一起。   她就着落入山洞昏暗的光线,看着杨过的睡颜,想着自己居然已经开始习惯,自己一睁眼,就能看到这张俊脸。   她抬起右手,指尖掠过杨过长长的睫毛,那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她看着那深遂瞳孔中映出自己的脸,轻轻叹息一声:“真希望,我只是做了场梦--”   杨过微微一笑,道:“……一直在梦中,也没什么不好……”   郭芙摇摇头,听着外边隐隐传来的战鼓,:“我是昏过去了吗?我们在这耽误了多久?”   “半日而己……”杨过轻轻问道,“芙儿,我师傅说了什么?她说的我伤的郭伯伯?“   郭芙将他一推,却反而被他握住手腕,她挣脱不开,恨恨道:”你放手……大骗子……“   杨过无奈道:”芙儿答应听我说话,我便松手可好?“   郭芙冷冷道:”松手——“   杨过松手,郭芙立刻弹了起来,头也不回掠向洞口,却被快上一步的杨过先一步堵住洞口,几乎一头撞进他怀里,好在停步得快,才没有投怀送抱。   杨过双臂张开,一派的好整以暇,郭芙只恨自己武功太差,才被人欺负,只气得眼圈都红了起来。   杨过见郭芙红了眼圈,也心痛起来,:”你总是不信我,又不听我解释!“   郭芙跺脚道:”你说你说,说完了就I赶快让路!”   杨过静静道:“那晚我问了郭伯伯我父亲事情,以至于真气走驳,”他看了眼郭芙,少女纤细的身子果然震了下,:“郭伯伯为我用真气调理,耗费了不少真力……后来我看郭伯伯运功回复内力,外面又有人影,就追了出去……此刻想来,是中了那人调虎离山之计了……”   郭芙木然道,:“那你师傅说的,与裘千尺、金轮法王结盟杀我父母,是假的吗?”   杨过心中微微一惊,心念一转,道:“我那时是为了出绝情谷,与他们胡言乱语一番,芙儿你也说过不怪我的……现下我知道了父亲事情是他自己不对,怎会自己下手伤害郭伯伯?”   郭芙侧头瞧着他:“那你向天发誓,从未有欺骗我、伤我爹爹之心……”   杨过瞧着她,笑着摇了摇头,道:“好,芙儿要听,我就说,苍天在上,我杨过从未对你有欺瞒之心,从未对郭伯伯有亲手加害之意,若有一句谎言,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郭芙想了想,摇头道:“不是你,你要说若有谎言,让我郭芙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杨过这才变色道:“你说什么?”   郭芙闭住眸子,道:“你说不出了是吗?”   杨过柔声道:“好好的,又何必拿自己赌咒发誓?”   郭芙心中难受,又听得战鼓急促,声声似敲在她心上,她看着杨过,心中柔肠百转,想着上辈子襄阳城也有郭靖重伤,却是去了蒙古大营时受的,却不记得上辈子杨过与自己父亲有什么杀父之仇,这次这杀父之仇爆出来,杨过,还是否会是那个神雕大侠?   她想着这个人对自己之好,即使是耶律齐也是万万不及的,自己再与他一起,纠缠愈深,到最后必是害人害己,她想到父母,心中又刚硬起来,道:“杨过,你在襄阳城外救了那么多人,你伤了我爹之事,我不再追究就是……你也不要再回襄阳城了,我回襄阳,送了龙掌门出来与你相会便是。”   杨过心口一沉,尝到了又酸又涩的滋味,道:“你不信我也罢了……郭伯伯受伤未醒,郭伯母马上临盆,你的手伤随时复发,我在你身边,好歹能有所相助……”   郭芙摇了摇头,:“不成……”   杨过伸手去握她手,郭芙拔剑当胸,道:”你可已经解释完了?“   杨过微怒道:”上次你赶我出陆家庄,这次又赶我离开襄阳城么?“   郭芙黯然道:”你与我有杀父之仇,我赶你离开,哪里有错?“   她不欲再说,一边向外看着天色,一边推开杨过。杨过侧身让她经过,心中却道:”你不让我待着,我就偏偏不走,你又能奈我何?“   第83章   两人出来山洞,郭芙见自己所在是一座小山之上,升崖远眺,但见汉水浩浩南流,远远望去,能看到襄阳城外正在交战,下方蒙古兵大营及不远处四散的难民,好在杨过所觅山洞甚为隐秘,在一处山崖之下,倒不易被人发觉。   郭芙忽然轻呼一声,指向蒙古大营后方一处,:“那里,是我家雕儿么?”   杨过定睛看去,也是大为惊诧,原来那边两辆大车上置铁笼,笼中锁着两只毛色雪白的大雕,看身形正是郭芙从小玩到大的两只。   郭芙喃喃道:“我家雕儿怎么会被捉住……我去救了它们,一起回去襄阳……”身形一展,向下方直掠了过去。   杨过不敢劝阻,只得追在她身后,:“你不可再用右手!”   郭芙却不去理会他,此时蒙古士兵攻城正急,襄阳城头交战正酣,郭芙一路飞掠,直冲入后方大营。她身形太快,普通士兵还未看清,已被她一掠而过,各自哗然,前方已集结成队,一眼望去,人马重重,向她包抄过来。   郭芙不求伤人,只求迅速,身形闪动,从那些士兵头上一掠而过,掠过马廊时在马廊横木上一掌劈出 ,从百宝囊中抓出一把霹雳弹便丢了进去,瞬间马嘶爆炸时响成一片,营中乱马狂奔而出。   杨过在后方一步不离的跟着,见她行动毫不犹豫,暗暗吃惊。   郭芙已向方才看的白雕处掠了过去,有人早呼喝起来,依稀连蒙古话也不是,郭芙听也听不懂,更不去管那人说什么,转眼间跳过拦截者头顶,直落到车上,长剑一挥,劈开铁笼,大叫道:“大白小白,我来救你们啦!”   突听劲风袭来,其中一只白雕低头向她啄来,这一下措不及防,杨过伸手将她一抱,手背一挡,向后疾退,饶是退得快,手背上也被撕下一块皮肉来。   郭芙啊得一声叫了出来,对着那只突然攻击来的白雕没了声音,杨过皱眉道:“如何?你家雕儿怎得不听话了?”   郭芙看看杨过手背上的伤,又费力移开视线,:“我……好像……认错了……这不是我家雕儿……它们……好像更大一点……”   杨过一惊,:“既在军营之中,说不定就是为了对付咱们的雕儿来了!”   此时是在军营之中,实无时间再去细思,十丈开外,蒙古兵己汇集而来,方才那阻拦者连连呼喝,两只白雕在架上振翅欲飞,苦非白雕被铁链锁住,否则定会追啄二人。   杨过心念电转,举剑向两只白雕劈下,郭芙一惊,本能的左手抬剑就挡,郭芙手中乃是淑女剑,而杨过手中是随便从路边抢来的一把剑,双剑一沾,淑女剑险些将杨过手中剑尖削断。   杨过喝道:“若不杀这两只畜牲,以后必成心腹大患!”   郭芙皱眉,又看一眼双雕,她极爱家中双雕,以至于爱屋及乌,实在不愿就此伤害双雕性命,那蒙古士兵己围了上来,有人喝了几句蒙话,可惜郭芙杨过对蒙话一窍不通,有士兵认出这两人是当时襄阳城门前杀进杀出那两个男女,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最开始拦阻他们接近双雕的那汉子,已拿出一条长鞭来,猛的向双雕身上落了去,又大声呼喝。   那右边更大些的雕儿振翅一挡,鞭子落在了它身上,嘶鸣一声,因被铁链拴住,只原地振了几下翅。   杨过心中一动,来不及多想,将郭芙一拉,在她背后握了她左手,用力挥落,郭芙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呛哴连着两声,双雕脚上铁链己被淑女剑削断。双雕齐齐鸣了一声,挣开铁链,飞扑了过来,郭芙哎呀大叫,与杨过一起狼狈滚开,避过双雕利爪。   那持鞭者大惊,哇哇大叫着长鞭甩出,未及雕身,己被一只白雕飞过去,将那持鞭者一抓提起,越飞越高,半空中爪一松,那人惨叫声中,向地面飞坠,却在掉落途中被另一只白雕追上,铁缘啄下,那人惨叫嘎然而止,后来的白雕一松爪,那人身形毫无挣扎的重重从半空跌落。   郭芙正咋舌这双雕比自家那两只更凶得多,突见双雕在空中绕了几个圈,突然就一冲而下,钢爪尖锐,利缘带血,直朝郭芙扑击而来。   第84章   杨过大惊,拉了郭芙就跑,后方劲风扑来,他反手一剑横削,后面传来一声嘶鸣,几根白羽被削了下来,郭芙在旁边叫着:“不行呀--”   杨过怒道:“它追着我们,还不能伤么?”   后面双雕又扑击下来,这次是认准了杨过,郭芙道:“我是说雕儿记仇得很,你若伤了它,它会一直追着你……”   杨过身形急掠,足尖一点,落在一匹狂奔的战马上,手一长,将身边的郭芙也拉上了马背,无语道:“你为何不早说?”   郭芙道:“我怎知你如此鲁莽……”   一雕再次抓下,杨过搂着郭芙一踩马蹬,两人从马身上跃起,让开了这一爪,那雕将马一把抓起,飞了几丈,又重重掷下。   郭芙抱住杨过脖颈,向后看到方才一幕,赞叹道:“雕儿好厉害,力气比大白小白大多了!”   杨过回头瞟了一眼,“是野性未驯与家养的区别么?”   郭芙颦眉道:“我家雕儿也很厉害……”   杨过答道:“是是……”身形右转,又避过一次白雕的扑击。   前面蒙古军己布好了阵势,就等着这两人,一见他们身形,百箭齐发,连同后方白雕一起被箭雨笼罩。   郭芙轻呼一声,从杨过怀中落地,两人舞起剑光将射向两人之箭尽皆击落。回头一看,那两只白雕机灵的很,收了翅膀缩在两人身后,躲过了这一波箭雨。   杨过大奇,郭芙道:“这雕儿定是受过人训练的才会如此了……”   那双雕虽躲过箭雨,却果然又被激怒,一只仍扑向杨过,杨过见它们灵性的很,此时倒也真不忍心伤了,拉着郭芙向前一跃,从弓兵头上跳了过去。   另一只白雕却飞向方才放箭的蒙古兵队,向一个弓手一扑而下,那人惨叫声中,又被抓了起来,升到半空,又被丟下。那白雕丟下那人后,又向杨过追来。   两人一边看一边说一边又在白雕追扑下狂奔,也不知跳过多少帐篷,踩过多少人脑袋,郭芙忽然间清啸一声,声音悠长传了出去。远远地,两个白色小点越来越大,正是郭芙家的那双白雕飞了过来。   郭芙还未来及欢喜,原来一直追在他们身后的双雕己呼得一声一齐直飞上天,向郭芙家被称为大白小白的雕儿飞了过去。   杨过拉着郭芙又从一排长矛兵上一跃而过,一边抬头看天上两对雕儿对峙,那后来的白雕迎上前后,鸣叫了几声,大白小白略一停顿,绕过两只,向郭芙杨过飞来。   郭芙杨过一个纵身跃上雕背,双雕直飞而起,后面传来两声雕鸣,大白小白雕身剧震,被后方双雕飞扑过来,疾抓而下。   郭芙心头火起,不再留情,抓起原来弓箭,右手一勾弓弦,俏脸一白,又丢了弓箭,左手淑女剑出鞘,一式“水天一色” ,向扑来双雕刺去。   杨过指尖一弹,一颗圆圆的石子袭向后方扑来白雕右眼。   两只追来的白雕一个被削落尾羽,一个被弹中雕头,哀鸣声起,远远飞到后面去了。   两人这才驱白雕飞向襄阳城。   杨过瞥见郭芙右手方才动作,心下大惊,“你的手怎么样了?还是不能动么?”   郭芙不语,杨过喝道:“芙儿--”   郭芙听出他言语中威胁之意甚浓,想起两次让她恨不得再死一遭的按穴,只得道:“动不得了。”   杨过心中一凉,几乎说不出话来,想起当日黄药师传自己按穴时曾言,此法只可解一时之痛,若手伤再行恶化,则无计可施。   两人再飞一会儿,襄阳城己近在眼前,城头云梯上爬了无数队蒙兵,奋力向城头上爬去。突然后方蒙军大哗起来,一齐叫道:“郭靖己死,郭靖己死!”   这句话用一句用汉语,一句用蒙语叫出,襄阳城至今未破,大部分功劳是郭靖用兵如神,此时军队中叫嚷出来这句话,城上从来身先士卒的郭靖,此时也未见踪影,攻城蒙军大喜,精神抖擞,守城宋军则不约而同,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85章   郭芙身形一晃,几乎从雕背上掉下来,杨过心念急转:“芙儿别急,此事必然有诈……”   就在这攻城者大喜,守城者大惊之时,千军万马耳边突然响起了浑厚低沉的声音:“郭靖在此,谁人胡言乱语!”   一人飘身落至城头,粗布短衫,相貌平凡,气势却是不怒自威,郭芙大叫一声,:“爹爹!”   杨过心中一惊,不知该欢喜郭靖平安无事,还是该怨恨自己报仇大计又要重新筹谋才好。   此时双雕从城头一掠而过,杨过郭芙二人纵身从雕背上跳下,衣袂飘飘,翩若清仙。   却见郭靖向前一步,踏上城头,从守军手中抢过弓箭,猿臂伸屈,长箭飞出,对准了忽必烈的大纛射去。   这大纛迎风招展,在千军万马之中显得十分威武,猛地里一箭射来,旗索断绝,忽必烈的黄旗立时滑了下来。城上城下两军又是齐声发喊。   忽必烈见郭靖如此威武,攻城半日,又无建功,己军士气已沮,当即传令退军。   杨过站在郭靖身后,看他一箭射出,背心处又慢慢洇出血迹来,想着此人明明武功之高,世人罕及,却一力困守襄阳。   他听了郭靖所言,自己父亲误入歧途,认贼作父,后来遭了杀身之祸,乃是咎由自取……心中却一直未能相信,更不能也不愿相信自己心中的父亲,居然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   他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大奸大恶之徒,守襄阳也定是别有图谋,沽名钓誉,此时却不由自主在想,这人连命都不顾,到底又是为了何目的。   郭靖站在城头,但见蒙古军军形整肃,后退时井然有序,先行者不躁,殿后者不惧,不禁叹了一口长气,心想:“蒙古精兵,实非我积弱之宋军可敌。”想起国事,又复深忧,胸口一阵剧痛,郭芙扑过去扶住他,她身子娇小,双手去扶父亲,右手只抬起一点,便再抬不起来。手上一轻,杨过已撑起郭靖,向墙下走去。郭芙呆了一呆,急急忙忙跟在两人身后,盯着杨过的一举一动,不敢稍有懈怠。   好在杨过身形高挑,与郭靖基本同高,他所扶也只是微微碰触郭靖手臂,虽然施予莫大助力,看上去却类似携手,别人却看不出此刻郭靖实已是举步维艰了。   郭靖对杨过道:“我听你郭伯母说,这次多亏了你,才救了那么多百姓。”   杨过垂首道:“是郭伯伯一向如此教诲。”   心中暗叫声惭愧,那时若非郭芙要自行出战,他替她而去,他定会先好生思量上一番得失再说,此时想起,不胜羞愧。   郭靖见他微有郝色,反而当他腼腆,拍拍他肩膀,道:“你受委屈了……我与你郭伯母说过了,伤我的定不是你。那暗中伤了我的人,内力深厚,临走时也吃了我一掌……”   杨过一怔,郭靖支撑着说了这几句话,额头微冒冷汗,郭芙在后面听到,想起山洞中杨过言辞仍闪烁不定,知道他报仇一念未息,她只怕爹爹和自已一般又被哄骗了去,但此刻在城下未远,实是人多耳杂,她不敢多言,空自急得在后面顿足。   转眼间下来城头,杨过见下面停着马车,车外武修文一脸惶急地候着,微微松了口气,道:“郭伯母可在车上么?快让郭伯伯去照顾她——”   郭芙一愣,叫道:“妈妈……”杨过将她一抱,直接先塞进车厢。   杨过又将郭靖送上马车,再自己钻了进去,郭靖松了口气,道:“亏得你机灵……”这口气一松,顿时浑身无力,郭芙方对杨过道:“我妈妈不在……”就见郭靖向车厢中一歪,前方胸口处衣裳也被血浸湿,吓得魂魄出窍,爬过去,抖着手解开郭靖衣服,见胸口上厚厚的绷带已全被浸透,而血还在不断渗出。   杨过见郭芙已然方寸大乱,一边向外面赶车的武修文嘱咐再快些,一边自行抱起郭靖靠到自己身上,减少他所受颠簸,又向郭芙道,:“芙儿莫着急,郭伯伯定然会无事的。”   郭芙见杨过一派从容,自己见了他这副样子,竟是颇为心安,心中却更是难过,只恨自己明知道这人奸诈,却仍忍不住倾心,真真糊涂透顶。   转眼间,马车到了郭靖黄蓉暂居的府宅,早有医师等候在其中等待,郭芙令武修文扶了郭靖进去,对杨过道:“你稍等,我去请龙掌门出来。”竟是连府门都不愿让他踏进了。   杨过心中伤感,黯然道:“你真的要赶我走么……”   郭芙沉默无言,头也不回的进入大门,留下杨过在大门之外,空自蹉叹不已。   第86章   小龙女走下台阶,看见大门前的杨过时,眼晴己明亮了起来,叫了声:“过儿!”   杨过大声道:“师傅!”眼角瞥到大门内一个身影正飞速闪开,他垂下眼来,小龙女走到他面前,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杨过。   杨过笑道:“师傅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小龙女道:“郭姑娘方才送了我出来,还将剑都还了我,”她一抬手中双剑,正是淑女剑与君子剑,她脸上微微染上红润,原本白玉无瑕的俏脸看来更是秀丽,:“你说了什么?她说祝你我二人百年好合……”   杨过见她羞不自胜,心中怦怦乱跳,心道:“芙儿一直说师傅对我心存爱意,难道是真的不成?”   他心中只将小龙女视为母亲师傳,从未有过丝毫亵渎心思,此时暗暗惊心,不敢再假以词色,垂头道:“许是郭姑娘误会了……”   小龙女震了一震,眼中的火花慢慢熄灭,半晌缓缓道:“若是如此,那次终南山下,你为何……为何对我……”   她看向杨过,杨过怔了下,问道:“什么?”   小龙女看着他一脸迷惘,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未及再问,有人来到他们面前,停下了脚步,道:“两位可是杨公子与龙姑娘?”   杨过看那人粗布衣裳,面目寻常,倒似哪个府中小厮一般,“正是。”   那小厮打了个千,笑道:“我家公子有请两位到府中一叙。”   杨过迟疑道:“你们公子是哪位?”   那小厮笑道:“我们公子姓王,行四……”   一群小孩子欢呼着从大门前跑过,一个小男孩指着郭靖住的大宅兴奋道:“我知道我知道,这就是那个大英雄住的地方……他帮我们守我们的家……”   杨过心中一悸,怔怔站定了不语,小龙女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方醒过神来,继续随那小厮行去。   两人跟随那小厮上了马车,小龙女见杨过沉默不语,柔声道:“过儿在想什么?”   杨过的目光从车厢窗口繁华的街道上收回,缓缓道:“我不知道,若我报仇成功,这襄阳城会成为何种样子……”   小龙女心中微感不安,道:“过儿若不喜欢,我们就不去了。”   杨过又摇摇头,兀自陷入沉思中,眉头紧皱,不再说话。他从小生长于市井之中,对于蒙汉之分实在并无太多考虑,但这两日一力守襄阳,又隐隐觉得身为汉人,当然要誓守国土。但守这城的郭靖黄蓉,又是他杀父仇人……   小龙女不敢打断他思考,一路沉默,直到那小厮请两人下马车,一个清朗声音笑道:“杨兄弟总算到了,快请快请!”   杨过仿佛如梦惊醒,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出了马车,见一人正笑吟吟在大帐门口相候,正是忽必烈,他身后站的金轮法王等,面色却不怎么好看。   杨过拱手施礼,众人一起入帐,帐内又排开了宴席,忽必烈特地拉了杨过坐在身边,说起当日清晨时一战,忽必烈赞叹不己,又笑道:“经此一战,杨兄弟就成襄阳城的大英雄了!”   杨过谦虚了几句,心中却暗暗的佩服忽必烈能屈能伸,连自己的战败都能毫无忌讳拿出来称赞敌人。   酒过三巡,那尼摩星将酒杯一推,道:“昨夜我潜入城中,那郭靖正运功调息,你为何明知是我,还追出那么远?”   杨过皱眉道:“我自有计划,倒是你们昨夜用我的剑刺伤郭靖,让他们对我心生怀疑,到底是何用意?”   金轮法王笑道:“大家都是为了一事,无需争吵……”他自忖身份,昨夜未曾潜进,后来听他们说伤了郭靖,好生后悔没去,是以对杨过追出尼摩星,倒是不怎么在乎。   尼摩星怒道:“你说得轻巧,潇湘子中了郭靖一掌,好不容易回来,到现在仍未醒,我们对付全真派计划近在眉睫,我们少了一人,他的对手谁去对付?”   杨过心中一动:“你们下一个要对付的是全真派?”   尼摩星眼一翻,:“不错!”   杨过本想说,与他们一起去踏平了全真派,又想起他们乃是蒙古军队,非一般武林人士,自己与他们合谋伤郭靖黄蓉虽是为报父仇,却己是心中有愧,不甘不愿,更不愿主动提出相助,故而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金轮法王笑道:“那个好说,现在不用担心,倒是杨兄弟即然来了,可是己有办法再对付那郭靖?”   杨过犹豫一下,将脑中掠过郭芙哭泣的样子抹去,向忽必烈道:“王爷可否答应我,即使破了襄阳城,除了那郭靖黄蓉,及那守城宋兵,绝不伤城内众人?”   忽必烈肃然道:“即使攻下襄阳,我也必约束军队,不让他们伤城中一草一木。”他看眼杨过,又笑道:“你那位郭姑娘,我必将她毫发无损交到你手上。”   杨过垂眼道:“多谢王爷。”心下却是凄然,明知道此计若成,郭芙与自己势成水火,再无相聚可能,但为报父仇,也只能勉力一试。   第87章   郭芙被家丁叫来,来到内堂时,只见黄蓉穿着宽衫坐在一旁,容色颇为憔悴,郭靖伤势已好了些,可以站起行走。   郭芙上前叫了声:“妈妈!”   黄蓉看看她,道:“蒙古军那边传来书信,抓了你杨哥哥和龙掌门,让你父亲两日后去他们那边相接,才肯放人。芙儿,你怎么说?”   郭芙震了一震,抬眼看向似笑非笑的母亲。   郭靖顿足道:“你叫芙儿来又能如何?杨过是杨兄弟唯一血脉,又曾帮助守城,落入蒙军手中能有什么好下场?怕不是己吃了不少苦头了……”   黄蓉道:“那龙姑娘可说,杨过与那蒙古军统帅与什么裘千尺约定,取我夫妻二人人头,报他父仇。”   郭靖摇头道:“那夜我与过儿一起歇息,我毫无防备,他若当真出手,我必不能免,龙姑娘所说,未必可以尽信,说不定是过儿骗了那些人。”   郭芙听得父母争吵,心中惴惴不安,黄蓉瞪了郭靖一眼,恨恨道:“你伤势未愈,去了如何回得来?”   郭芙低头不敢说话,果然下一句,黄蓉就冲着她来了:“还有你,郭芙,右手怎么回事?每次用药之后,你都又不在乎,真的不当这个是自己的手吗?弄到现在,不仅没有痊愈,反而越来越严重!”   郭芙抬起右手,:“已经好了许多了……”   黄蓉怒道:“是好了许多,将伤药当饭吃,最后两颗生生造化丹就给你们父女俩一起吃了,看以后再受伤还能如何!你的手伤也只是暂时缓解,难以根治……你若再用内力,再是神仙也难治了……”   郭芙见黄蓉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气,抓了她袖子,道:“妈妈,你身体要紧,别的事情不要再想了。”   黄蓉压了压火气,斜了她一眼:”我的意思是既然那杨过同那蒙军相通,未必不是陷阱,你爹爹则一定要去,芙儿你替我劝劝你爹。“   郭靖道:”蓉儿你也说了,是未必是陷阱,若真是他们失手被抓,芙儿,我们见死不救,我心中如何能安?“   郭芙被父母两人挤在中间,愁眉苦脸道:”爹爹娘亲你们说的都好有理,芙儿也不知该当如何了……“   杨过正在营帐中皱着眉,兀自发呆,小龙女掀帘子进来,她看了杨过一会儿,道:"过儿可有什么心事么?”   杨过定了定心神,道:“没什么……”小龙女笑道:“如无事,可要出去走走?“   杨过点头答应,与她一起走了出去,出了蒙古大营,到了一条小溪边,小龙女有他相陪,心下甚喜,坐在溪边石上,拍了拍石头旁边,道:“过儿,来这里坐!”杨过脸上一红,狼狈转过身去,道:“师傅……”   小龙女柔声道:“过儿,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杨过看向小龙女,少女眼波盈盈然如秋水,静静的瞧着他,道:“你真的以为你那郭伯伯会过来么?”   杨过垂头道:“他们不来,我就和师傅一起回古墓罢了!”   小龙女道:“他们不知你与那蒙古王爷约定之事已被知晓,还以为郭靖一定会来。”她微微后悔,:“我以为上次是你伤了郭靖,以至于泄露了你的机密,现在真是后悔。若是因为我害的你报仇不成,可怎么办才好?”   杨过淡淡道:“那也没有什么。”   小龙女凝目瞧着他,轻轻道:“过儿,你那晚与郭靖一起歇息,他对你没有一点防备,你明明应该有无数机会,为何没有动手?”   杨过一怔,抬头看着小龙女,小龙女道:“那晚我在窗外看着,好生替你着急……”她痴痴瞧着杨过,道:“你说报了仇和我回古墓,这次郭靖如果真的来了,过儿,你真能下得了手么?”   杨过心中思量,颇为难决,若郭靖前来,则是明知陷阱,也要来救自己,对自己则实是恩重,自己却要杀了这个从小到大,一直敬佩的人么?   眼角闪过一道人影,他喝道:“哪里走……”便追了出去。   那人影轻功甚好,杨过却越追越是心惊,隐隐想起一个人来,前方一片竹林之前,那人影方停了脚步,回过身来。   杨过上前行礼,颇为惴惴不安,:“您自己来此,若被人发现,可怎生才好?”   第88章   这日杨过正在招贤馆营帐中打坐,有小兵来传话,说忽必烈有请,说是郭靖来了,小龙女正在他营帐中看书,闻言向杨过看来,杨过心中砰砰乱跳,从毡上一跳而起,拉了小龙女就跑了出去。   郭靖走进大帐,只见一位少年王爷居中而坐,方面大耳,两目深陷,不由得一怔:“此人竟与他父亲拖雷一模一样。”想起少年时与拖雷情深义重,此时却已阴阳相隔,不禁眼眶一红,险些儿掉下泪来。   忽必烈下座相迎,一揖到地,说道:“先王在日,时常言及郭靖叔叔英雄大义,小侄仰慕无已,日来得睹尊颜,实慰生平之愿。”郭靖还了一揖,说道:“拖雷安答和我情逾骨肉,我幼时母子俩托庇成吉思汗麾下,极仗令尊照拂。令尊英年,如日方中,不意忽尔谢世,令人思之神伤。”忽必烈见他言辞恳挚,动了真情,心中也自伤感,当即与尹克西等一一引见,请郭靖上座。   郭芙侍立在郭靖身后,假装与诸人不识。法王等也均不与他说话。马光佐却大声道:“杨夫人……”   郭芙小脸一抽,忘了自己的身份在这些人眼中还是当时解释的杨过娘子,一时只恨不得从未出现在这里才好。郭靖眼光已转了过来,奇道:“什么杨夫人?”   金轮法王怕坏了杨过的事情,向马光佐瞪了一眼,笑道:“我们看这位姑娘与杨夫人长相颇为相似……”   郭靖坐下后饮了一杯马乳酒,正要动问,门口帐帘一掀,杨过与小龙女已走了进来,杨过一见郭靖,心头已是一震,他竟然真的来救自己了……又见了郭芙,见少女低头不看自己,心中又是一叹。   郭靖已站了起来,叫到:“龙掌门,过儿——”   杨过向前一步,垂目道:“郭伯伯!”   郭靖见他身带血污,脚步虚浮,心中又生怜惜,心想他二人定在此吃了不少苦头,于是温言说道:“武学之士,一生之中必受无数折磨、无数挫败,那也算不了什么。”又见他与小龙女手足无捆绑,问道:“可是受了内伤?”   杨过低头道:“我们被灌了散功之药。”   忽必烈假意怪责左右,斥道:“我命你们好好款待两位,怎地竟如此无礼?快拿解药来。”左右连声称是,奉上解药。忽必烈叹道:“只可惜解药一个时辰后方才生效,就劳烦郭靖叔叔再等上一个时辰了。”   郭靖心中微凛,道:“无妨。”   忽必烈道:“快取酒来,给两位赔罪。”   郭靖心下盘算:今日此行,决不能善罢,少时定有一番恶战,杨过小龙女二人失去武功,不免要分心照顾,当下向众人作了个四方揖,朗声道:“小侄冒昧无状,承王爷及各位教诲,兄弟这里谢过了。”转头向杨过道:“你们先回去告知你郭伯母,说我会见故人之子,略叙契阔,稍待即归。”   杨过哪里肯走,摇头道:“我连累郭伯伯已是不该,哪里再能自己先走。”   郭靖道:“你们禀报吕安抚,请他严守城关,不论有何变故,总之不可开城,以防敌军偷袭。”   这几句话说得神威凛然,要叫忽必烈等人知道,即令自己有何不测,襄阳城决不降敌。   杨过心中一震,凝目向郭靖看了一眼,只是摇头不应。   郭靖心中暗暗焦躁,心道:“过儿平时机灵,这次怎么如此冥顽不灵?”   郭芙去看杨过,见杨过又垂了头,连向自己看上一眼也不曾,不知他又在计划什么,微微心惊。但想到父亲伤势已好了大半,自己右手也再能使用,无论如何,自己拼了性命不要,也要让爹爹平安回去。   忽必烈笑道:“龙掌门与杨兄弟两位前来做客,中间起意行刺小侄,郭叔父谅必不知。”郭靖点头道:“我事先未及知悉,小儿辈不知天高地厚,胡闹得紧。”忽必烈道:“是啊,想我与郭叔父相交三世,郭叔父念及故人之情,必不出此。”郭靖正色道:“那却不然,公义当前,私交为轻。昔日拖雷安答领军来攻襄阳,我曾起意行刺义兄,以退敌军,适逢成吉思汗病重,蒙古军退,这才全了我金兰之义。古人大义灭亲,亲尚可灭,何况友朋?”   这几句话侃侃而谈,法王、尹克西等均是相顾变色。杨过胸口一震,看向郭靖,心道:“是了,大义灭亲,原是他的拿手好戏,我父当年不也是以此为借口,遭他毒手?他来此救我,是全他与我父私交,下手杀我父亲,是全他公义……”想到此处,心中又生怨恨。   郭靖又道:“不过他们贸然行刺,难以成功,反教你多了一层防备之心,旁人再来行刺,那便大大不易了。”忽必烈哈哈大笑,心想:“久闻郭靖忠厚质朴,口齿迟钝,哪知他辞锋竟是极为锐利。”其实郭靖只是心中想到什么,口中便说什么,只因心中想得通达,言辞便显凌厉。法王等见他孤身一人,赤手空拳而在蒙古千军万马之中,居然毫无惧色,这股气概便非已所能及,无不钦服。   忽必烈见郭靖气宇轩昂,不自禁的喜爱,心想若能将此人罗致麾下,胜于得了十座襄阳城,说道:“郭叔父,赵宋无道,君昏民困,奸佞当朝,忠良含冤,我这话可不错罢!”郭靖道:“不错,理宗皇帝乃无道昏君,宰相贾似道是个大大的奸臣。”众人又都一怔,万料不到他竟会直言指斥宋朝君臣。忽必烈道:“是啊,郭叔父是当世大大的英雄好汉,却又何苦为昏君奸臣卖命?”   郭靖站起身来,朗声道:“郭某纵然不肖,岂能为昏君奸臣所用?只是心愤蒙古残暴,侵我疆土,杀我同胞,郭某满腔热血,是为我神州千万老百姓而洒。”   忽必烈伸手在案上一拍,道:“这话说得好,大家敬郭叔父一碗。”说着举起碗来,将马酒乳一饮而尽。随侍众人暗暗焦急,均怕忽必烈顾念先世交情,又被郭靖言辞打动,竟将他放归,再要擒他可就难了,但见忽必烈举碗,也只得各自陪饮了一碗。左右卫士在各人碗中又斟满了酒。   忽必烈道:“贵邦有一位老夫子曾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话当真有理。想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唯有德者居之。我大蒙古朝政清平,百姓安居乐业,各得其所。我大汗不忍见南朝子民陷于疾苦之中,无人能解其倒悬,这才吊民伐罪,挥军南征,不惮烦劳。这番心意与郭叔父全无二致,可说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来,咱们再来干一碗。”说着又举碗饮干。   法王等举碗放到口边。郭靖大袖一挥,劲风过去,呛啷啷一阵响处,众人的酒碗尽数摔在地下,跌得粉碎。郭靖大声怒道:“住了!你蒙古兵侵宋以来,残民以逞,白骨为墟,血流成河。我大宋百姓家破人亡,不知有多少性命送在你蒙古兵刀箭之下,说什么吊民伐罪,解民倒悬?”   这一下拂袖虽然来得极是突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但法王等人人身负绝艺,竟然被他打落酒碗,均觉脸上无光,一齐站起身来,只待忽必烈发作,立时上前动手。   哪知忽必烈仰天长笑,说道:“郭叔父英雄无敌,我蒙古兵将提及,无不钦仰,今日亲眼得见,果真名下无虚。小王不才,不敢伤了先父之义,今日只叙旧情,不谈国事如何?”郭靖拱手道:“拖雷有子,气度宽宏,蒙古诸王无一能及,他日必膺国家重任。我有良言奉告,不知能蒙垂听否?”忽必烈道:“愿听叔父教诲。”   郭靖叉手说道:“我南朝地广人多,崇尚气节。俊彦之士,所在多有,自古以来,从不屈膝异族。蒙古纵然一时疆界逞快,日后定被逐回漠北,那时元气大伤,悔之无及,愿王爷三思。”忽必烈笑道:“多谢明教。”郭靖听他这四字说得言不由衷,说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忽必烈将手一拱,说道:“送客。”   法王等相顾愕然,一齐望着忽必烈,均想:“好容易鱼儿入网,岂能纵虎归山?”但忽必烈客客气气的送郭靖出帐,众人也不便动手。   郭靖大踏步出帐,心中暗想:“这忽必烈举措不凡,果是劲敌。”伸手拉了杨过,加快脚步,走向坐骑之旁。郭芙握了小龙女的手,追在父亲身后。   突然旁边抢出八名蒙古大汉,当先一人说道:“你是郭靖么?你在襄阳城头伤了我不少兄弟,今日竟到我蒙古军营来耀武扬威。王爷放你走,我们却容你不得。”一声吆喝,八名大汉同时拥上,各使蒙古摔交手法,十六只手抓向郭靖。   摔交勾打之术,蒙古人原是天下无双,这八名大汉更是蒙古军中一等一的好手,忽必烈特地埋伏在帐外擒拿郭靖。但郭靖幼时在蒙古长大,骑射摔交自小精熟,眼见八人抓到,双手连伸,右腿勾扫,霎时之间,四人被他抓住摔出丈余,另四人被他勾扫倒地。他使的正是蒙古人正宗摔交之术,只是有了上乘武功为底,手脚上劲力大得异乎寻常,那八名大汉如何能敌?忽必烈王帐外驻着一个亲兵千人队,一千名官兵个个精擅摔交,见郭靖手法利落,一举将八名军中好手同时摔倒,神技从所未见,不约而同的齐声喝彩。   郭靖向众军一抱拳,除下帽子转了个圈子。这是蒙古人摔交获胜后向观众答谢的礼节,众官兵更是欢声雷动。那八名大汉爬起身来,望着郭靖呆呆发怔,不知该纵身又上呢,还是就此罢手?   郭靖向三人道:“走罢!”只听得号角声此起彼伏,四下里千人队来往奔驰,原来忽必烈调动军马,已将郭杨等四人团团围困。   郭芙吃了一惊,她与杨过两次在蒙古营中横冲直撞,都是蒙军步兵阵势未成,出其不意,此时见骑兵千人队过来,声势不凡,不由忐忑不安看向郭靖。   郭靖暗暗吃惊,心想:“我四人纵有通天本领,怎能逃出这军马重围?想不到忽必烈对付我一人,竟如此兴师动众。”又在他耳边低声道:“一会儿你上马后,如恢复功力,带你师傅先向南冲,随即回马向北。”   杨过一怔:“襄阳在南,何以向北?”随即会意:“啊,是了,忽必烈军马必集于南,防他逃归襄阳,北边定然空虚。先南后北,冲他一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便可乘机突围。”   杨过心念甫动,只见忽必烈王帐中窜出几条人影,几个起落,已拦住去路,跟着呜呜之声大作,一个铜轮一个铁轮往四人飞到,正是法王出手阻挡四人脱身。郭靖见双轮飞来之势极为刚猛,不敢伸手去接,头一低,铜铁双轮刚好在几人头上掠过,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回到了法王手中。就这样微一耽搁,尼摩星与尹克西已奔到四人身前,法王跟着赶到。   金轮法王等均是一流高手,与人动手,决不肯自堕身份,倚多为胜,但郭靖武功实在太强,每人又均想得那“蒙古第一勇士”的封号,只怕给旁人抢了头筹,但见白刃闪动,黄光耀眼,三人手中均已执了兵刃。法王所持是个金轮,尹克西手执一条镶珠嵌玉的黄金软鞭,尼摩星的兵刃最怪,是一条铁铸的灵蛇短鞭,在他手臂上盘旋吞吐,宛似一条活蛇。   郭靖眼看三人奔跑身形和取兵刃的手法,三人中似以尹克西较弱,当即双掌拍出,右手回转,一招“神龙摆尾”,已抓住了尹克西的金鞭。尹克西待要抖鞭回击,鞭梢已入敌手,当即顺着对方一扯之势,和身向郭靖扑去,左手中已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这一招以攻为守,乃是十八小擒拿手的绝招。   郭靖叫道:“好!”双手同施擒拿,右手仍是抓住金鞭不放,左手径来夺他匕首。这时右手夺他右手兵刃,左手夺他左手兵刃,双手已成交叉之势。尹克西满拟这一匕首刺出,敌人非放脱金鞭而闪避匕首不可,岂知他连匕首也要一并夺去。   就在这时,法王的金轮已攻到。郭靖一扯金龙鞭不下,大喝一声,一股罡气自金鞭上传了过去。尹克西胸口犹如被大铁锤重重一击,眼前金星乱舞,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郭靖已放脱金鞭,回手招架。尹克西自知受伤不轻,慢慢退开,在地下盘膝而坐,气运丹田,忍住鲜血不再喷出。   法王与尼摩星见郭靖一上手就将尹克西打伤,都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少了一人抢那“蒙古第一勇士”的头衔,惧的是郭靖如此厉害,只怕自己也折在他手里。当下二人不敢冒进,严密守住门户。   郭靖见招拆招,细察尼摩星的奇特兵刃,那蛇形兵器甚是古怪,活脱是条头呈三角的毒蛇,蛇身柔软屈折,当是无数细小铁球镶成,蛇头蛇尾均具锋锐尖刺,最厉害的是捉摸不定蛇身何时弯曲,蛇头蛇尾指向何方,但见那铁蛇短鞭在尼摩星手中忽而上跃飞舞,忽而盘旋打滚,变幻百端,灵动万状。郭靖当年见过欧阳锋蛇杖的招数,杖上怪蛇乃是真蛇,兼之剧毒无比,尼摩星的蛇形兵刃纵然厉害,究是死物,出招收招之际定有规矩可寻,因此心中最忌惮的仍是金轮法王。   郭芙在旁盯着三人交战,见郭靖丝毫不落下风,方微微放心。   三人拆得数招,突听一人虎吼连连,大踏步而至,魁梧奇伟,宛似一座肉山,正是马光佐到了。他手挺一根又粗又长的熟铜棍,在尼摩星身后往郭靖头顶砸了下去。三位高手激斗正酣,各人严守门户,绝无半点空隙,郭靖的掌风、法王的金轮、尼摩星的铁蛇来往交错,织成了一道力网,马光佐这一棍砸将下去,给三人合组的力网一撞,虽然无声无息,熟铜棍猛地反弹上来。他一觉不对,大喝一声,劲贯双臂,硬生生将铜棍在半空止住,饶是如此,双手虎口已震得鲜血长流。他高声大叫:“邪门,邪门!”手上加力,更进刚劲,猛击而下。   法王与他正面相对,料得他这一棍击下,吃到的苦头更大,只是微微冷笑。杨过在侧瞧得明白,知他膂力虽强,武功却连郭靖的一成也及不上,出手一味刚猛,若是与郭靖天下阳刚之至的“降龙十八掌”正面相撞,哪里还有生路?便算郭靖不下毒手,给法王、尼摩星等的兵刃扫上了一些,也非受伤不可,他爱这浑人心地质朴,又曾数次回护自己,眼见他这一棍击下,定然遭殃,悄声对郭芙道:“芙儿,这是个浑人,且救他一救。”   郭芙道:“你自身难保,还管旁人么?”却还是抽出剑来,向马光佐喝道:“看剑!”手中长剑一横,向他刺去。   马光佐一呆,铜棍停在半空,道:“杨夫人?我不与妇人女子动手。”   杨过骂道:“你这浑人,在这儿瞎搅甚么?快给我回去!”郭芙懒得理他,长剑颤动,连刺数剑,只刺得马光佐手忙脚乱,不住倒退。马光佐腿长脚大,一步足足抵得常人二步,退得十余步,已离郭靖等甚远。她方才收剑又回到原地。   杨过等他又退数步,追上去低声道:“马大哥,我救了你一命,你知不知道?”马光佐大声道:“什么?”杨过低声道:“你说话小声些,别让他们听见了。”马光佐瞪眼道:“为什么?我不怕这个郭靖。”这两句话仍是声音响亮,于他不过是平常语气,在常人却已似叫喊一般。杨过道:“好,那你别说话,只听我说。”马光佐倒真听话,点了点头。杨过道:“那郭靖会使妖法,口中一念咒语,便能取人首级,你还是走得远远的好。”马光佐睁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将信将疑。   杨过有心要救他性命,心知若说郭靖武功了得,他必不肯服输,但说他会使妖法,这浑人多半会信,又道:“你一棍打他的头,棍子没撞上什么,却反弹上来,这岂不古怪?那卖珠宝的胡人武功很厉害,怎么一上手便给他伤了?”马光佐信了七八成,又点了点头,却向法王等望了一眼。   杨过猜到他心中想些什么,说道:“那大和尚会画符,他送了给黑矮子,身上佩了这符,便不怕妖法。大和尚有没给你?”马光佐愤愤的道:“没有啊。”杨过道:“是啊,这贼秃不够朋友,也没给我,回头咱们跟他算帐。”马光佐大声道:“不错,那咱们怎么办?”杨过道:“咱们袖手旁观,离开得越远越好。”马光佐道:“杨兄弟你是好人,多亏你跟我说。”收起熟铜棍,遥望郭靖等三人相斗,杨过见他远离,方又趁隙回到郭芙身旁。   郭靖此时所施展的正是武林绝学“降龙十八掌”。法王等二人紧紧围住,心想他内力便再深厚,掌力如此凌厉,必难持久。岂知郭靖近二十年来勤练“九阴真经”,初时真力还不显露,数十招后,降龙十八掌的劲力忽强忽弱,忽吞忽吐,从至刚之中竟生出至柔的妙用,那已是洪七公当年所领悟不到的神功,以此抵挡两大高手的兵刃,非但丝毫不落下风,而且乘隙反扑,越斗越是挥洒自如。   郭芙杨过在旁观斗,各自惊佩无比,两人练过“九阴真经”,但也不知真经的神奇竟至于斯。杨过以真经功诀印证郭靖掌法,登时悟到了不少极深奥的拳理,心中默默记习,一时将所有深仇算计尽皆相忘。郭芙看着郭靖所施展降龙十八掌招式全然一样,挥洒出力却与自己全然不同,心中一动,也是若有所悟。   金轮法王的武功与郭靖本在伯仲之间,郭靖虽然屡得奇遇,但法王比他大了二十岁年纪,也即多了二十年的功力,二人若是单打独斗,非到千招之外,难分胜败,再加上尼摩星这个一流好手相助,法王本来不难取胜,只是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实在威力太强,兼之他在掌法之中杂以全真教天罡北斗阵的阵法,斗到分际,身形穿插来去,一个人竟似化身为七人一般;又因他一上来便将尹克西打伤,这一下先声夺人,敌对的二人先求自保,不敢放手攻击,是以虽然以三敌一,也只打了个平手。   又拆数十招,法王的金轮渐渐显出威力,尼摩星的铁蛇也是攻势渐盛。郭靖胸前伤口隐隐作痛,暗感焦躁:“如此缠斗下去,我终究要抵敌不住。只不知过儿和龙姑娘的功力现在恢复了几成?若他们二人功力恢复,则立时可以脱身。”   郭靖斜过身子,却见尼摩星的铁蛇递近身来,当下一掌“潜龙勿用”击出。尼摩星忙横过铁蛇,右手握蛇尾,左手执蛇头,在胸口一挡,岂知郭靖这一掌之力却是在出掌之处的四周,掌心虽对准他的胸口,他胸口竟是毫不受力,尼摩星一挡挡了个空,情知不妙,面门与小腹上已感到掌力,总算他身子矮小,行动敏捷,急忙往地下一扑,随即几个小筋斗,就似个大皮球般滚了开去。   郭靖见有隙可乘,叫道:“过儿芙儿龙姑娘,咱们去罢!”向空旷处跃出数步。金轮法王见他脱出包围,飞窜赶来。郭靖身后与蒙古兵将相距已不过数丈,十余枝长矛指向他背心。郭靖双臂一振,架开长矛,反手抓住两名军士向法王投去,叫道:“接住了!”法王如伸手接住,这么一延缓,势必给郭靖走得更远,当即侧过左肩一撞,两名军士飞出丈余,金轮猛往郭靖背上砸去。   郭靖情知只要还得一招,立时给他缠住,数招一过,尼摩星与潇湘子又跟着攻上,那时想脱身又得大费周章,当即夺过两枝长矛向后戳出。他脚下竟没片刻停留,背上又如长了眼睛一般,一矛刺向法王右肩,一矛刺向他胸口,准头劲力,绝无分毫减色。法王暗暗喝彩,金轮横砸,喀喀两声,双矛齐断,看郭靖时,却已钻入了蒙古军阵中。   蒙古军奉忽必烈将令,在帐外排得密密层层,务要生擒郭靖,此时给他抢入阵来,众兵将擒他不得,伤他不能,只听得刀枪撞击,叱喝叫嚷,反而阻住了法王等三人的追击。   郭靖藏身军马之中,犹如入了密林,反比旷地上更易脱身。他几个起伏,奔到一个百夫长马前,伸手将他拉下马来,随即跃上马背,在众军中东冲西突,斗然间绕出阵后,放马急奔,口中长哨。那汗血宝马站在远处,听得主人招呼,如风驰至。   郭芙清啸一声,远远天边两只白雕也飞了过来。   杨过见汗血宝马疾驰而前,奔向郭靖,暗叫:“不妙!”心想郭靖只要一乘上宝马,忽必烈便是尽集天下精兵也追他不上了。情急之下,猛地大叫:“啊哟,痛死我也!”摇摇晃晃的似欲摔跌,郭芙一惊,与小龙女同时抢到他身边。郭芙见小龙女行动如风,惊道:“你的武功……”   小龙女只得道:“已经恢复了……”   郭靖听得杨过的叫声,果然大是忧急,不等红马奔到,又冲入阵,向杨过站立之处驰来。法王念头一转,已明杨过用意,让郭靖在身边掠过,不加阻拦,却回身挡住了他的退路。   郭靖掠回杨过身前,急叫:“过儿,怎么啦!”   杨过假意摇晃身子,说道:“我内力恢复了些,但不知怎的,我一运真力,一股气走逆了,丹田中痛如刀绞。”这番谎话全无破绽,说运力出了岔子,外表上却决计瞧不出。何况前几晚郭靖误认杨过练功走火,此时激斗之下旧伤复发,事极平常。郭靖眼见他左手按住小腹,额上全是大汗,伤势甚是不轻,忙道:“你伏在我背上,我负你出去。”   郭芙大惊道:“爹爹,你带龙姑娘先走,雕儿带我和杨过走。”   杨过也假意道:“郭伯伯你快走,小侄性命无足重轻,你却是襄阳的长城。合郡军民,尽皆寄望于你。”   郭靖对郭芙道:“你带龙掌门乘雕离开。”又对杨过道:“我为你而来,岂能撇下你不顾?快快伏上。”   杨过犹自迟疑,郭靖双腿蹲下,将他拉着伏在自己背上。就在此时,抢来的那匹马接连中箭,长声哀鸣,倒毙于地。郭靖一生经历过无数凶险,情势越危急,越是鼓足勇气,沉着应付,说道:“过儿,别怕,咱们定须冲杀出去。”长身站起,径往北冲。   郭芙叫了声:“爹爹……”双雕已近在眼前,她只得与小龙女先乘雕飞起,但她心系爹爹,不肯离开,拿着随手抢来的弓箭,在上方徘徊,好在忽必烈一心要拿的是郭靖,又忌惮当时郭芙喂自己的□□不知是真是假,对她倒没有下令捉拿。   此时法王、尼摩星又已攻到身前,郭靖眼瞧四周军马云集,比适才围得更加紧了。王帐前大纛之下,忽必烈手持酒碗,与一个和尚站着指指点点的观战,显见胜算在握,神情极是得意。   郭靖大喝一声,负着杨过向忽必烈扑去,只三四个起伏,已窜到他身前。左右卫护亲兵大惊,十余人挺着长刀长矛上前阻拦。郭靖掌风虎虎,当者披靡,一名亲兵被他掌力扫得向外跌开,只须再抢前数步,掌力便可及忽必烈之身。众亲兵舍命来挡,又怎敌得住郭靖的神勇?法王眼见危急,金轮飞出,往郭靖头顶撞去。郭靖低头让过,脚下丝毫不停。   杨过心想:“倘若他拿住了忽必烈,蒙古人投鼠忌器,势必放他脱身。我再不下手,更待何时?”稍一迟疑,终于又问一句:“郭伯伯,我爹爹就算罪大恶极么,你杀他可有半分后悔?”郭靖一怔,此时哪里还有余暇细想,顺口答道:“他认贼作父,叛国害民,杀他绝无半分后悔。”杨过心中一痛,道:“罢了!”更无半点迟疑,提掌对着他背心便拍了下去。   哪知尼摩星生怕杨过得手,一退即进,铁蛇疾点杨过后心要穴,要他不得不先救自身。郭靖右掌正与法王各以上乘内力相比拚,却发觉自己与杨过同时遇险,他不救自己,先护杨过,左掌“神龙摆尾”,砰的一声,击中蛇身,只震得尼摩星全身发烧,一张脸登时通红。   郭靖全身内劲正在对付金轮法王,一震开尼摩星的铁蛇,法王却乘虚而入,掌力疾催。   杨过也同时在他背心要穴运力拍下,郭靖毫无防备,只觉两股大力一从掌心,一从后心同时压下,身上一轻,杨过已从他身上跃下,道:“郭伯伯,我为报父仇,此生只能有负于你的信任了。”   郭靖脸上神情怪异,身子连晃,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向后倒下。   郭芙在半空中叫了一声;“爹爹!”自半空中急落而下,抱住郭靖倒地的身体,哭道:“爹爹……”她心乱如麻,即想现下就报仇,又不敢离开父亲,只得呆在原地。   金轮法王哈哈大笑,向前抢上,杨过却拔剑出鞘,站在郭靖之前,喝道:“让他们走……”   金轮法王嘴角一扯,笑道:“杨小友即已选择,何以又摇摆不定?”   杨过黯然道:“如无郭靖,必不会有现在的杨过,我伤他为报父仇,已是不该,他同时中我与法王一掌,内脏破碎,无人能救。我怎能让你们今日再取他性命?”   小龙女飘然而下,落下杨过身旁,同时也是抽出长剑,护在郭靖二人之前。   忽必烈心知经此一役,杨过小龙女只能入自己阵营,那可是两大助力,倒也不在乎一个重伤的郭靖了,叹道:“罢了,即是如此,放他们二人离开就是。我对郭叔父敬仰已久,也不忍看他命丧当场。”   蒙古军让开路来,郭芙擦了眼泪,一言不发,将郭靖扶上小红马,杨过要去帮忙,郭芙回手一剑,剑影重重中杨过向后退了三步,金轮法王大笑道:“郭姑娘,两位今日来我军中拜访,今晚我们必去回拜,还请黄帮主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郭芙心中一震,冷然道:“我们在襄阳城必定相迎诸位。”骑上马头也不回而去。   第89章   当日夜晚,襄阳城内,郭芙心力交瘁的扶着黄蓉,从郭靖房中出来,黄蓉淡淡道:“都安排的如何了……”   郭芙低头道:“都安排好了。两位武师弟去城头看防务,众弟兄都是斗志高扬。”   黄蓉道:“你无须担心。”她目注郭芙,柔声道:“此间事情一了,你就可以去你外公所说的地方,找寻那药来治你的手了……”   郭芙气鼓鼓道:“我才不要与那骗子一起去!”   黄蓉一笑,忽听十余丈外屋顶上一人纵声长笑,跟着铮铮两声大响,金铁交鸣,正是金轮法王到了。   郭芙向黄蓉道:“母亲有孕在身,今日不可动手。”便飞身上了屋顶,月色映照下,金轮法王、杨过、小龙女三人,站在屋顶边上,她当下拔剑在手,缓缓道:“既然来了,我就替母亲好好款待下诸位。”   金轮法王笑道:“郭姑娘是厉害得很,但你最厉害的双剑合璧,现下可施展不出来了吧!”大笑声中,郭芙连人带剑直扑向前,一式“万法归一”,剑法绵密无穷无尽,金轮法王一步踏出,五指紧握成拳,直朝那剑影重重中心击了过去。   身边一道剑光奔腾而来,招数固极凌厉,又是出其不意的近身突袭,法王只要武功稍差,若与尼摩星、潇湘子等人相仿,这一剑已自送了他的性命,总算他变招迅捷,危急中运劲左臂,向外疾掠,挡开了剑锋。但君子剑何等锐利,他手臂上还是给剑刃划了一道长长口子,深入近寸,鲜血长流。   法王虽知杨过狡黠,却也万料不到他竟会在此时突然出招,以致一入襄阳便即受伤,折了锐气,不由得心中大怒,喝道:“杨过,你又东歪西倒,朝三暮四什么,你这反复小人,滋味可好么!”   右手金轮呼呼两响,连攻两招,同时左手银轮也递了过去。杨过一步不退,敌来三招,他与郭芙也还了三剑,笑道:“我在蒙古军中受你金轮之伤,此刻才还得一剑。我这剑上有些古怪,你知不知道?”   法王银轮连连抢攻,忍不住问道:“甚么古怪?”杨过笑道:“此剑由绝情谷得来,公孙止擅用□□,日后你若侥幸中毒不死,那便去找他算帐罢。”   法王暗暗吃惊,心想莫非那公孙老儿在剑锋上喂了□□?惊疑不定,出招稍缓。其实剑上何尝有毒?   就在此时,只听得东南角上乒乒乓乓之声大作,兵刃相互撞击。杨过放眼望去,见小龙女手舞长剑,正自力战潇湘子与尼摩星两人;西北方达尔巴、霍都正合斗朱子柳,金轮法王力战自己与郭芙。   杨过叫道:“芙儿?”   郭芙尚未回答,金轮法王来此,就是找到郭靖黄蓉,顺带将襄阳城中武林人士首脑一网打尽,此时原来助力的杨过小龙女忽而站到对方,他也不怕,于是纵声大叫:“郭靖郭大侠,老衲来访,你怎地不见客人?”   郭芙长袖一拂,金轮法王突然觉出哪里不对,郭芙一身红装,容色间无一点哀戚之意,下面房中一人推门而出,飘身上房,一掌击向金轮法王,道:“上午我才从你营中回来,没想到法王如此好客,晚上又来探访。”   郭芙点头道:“法王想见我爹爹,我爹在此也己相候多时了。”   来人正是郭靖,金轮法王惊骇莫名,与他双掌一交,只觉他内力绵绵,哪里有受什么伤?   金轮法王怒道:“杨过,你这反覆无常的小人,什么杀父大仇,你骗了多少人?”   杨过抽身从战局退开,道:“此计乃郭伯母订下,我不过掺了一脚罢了。”他向郭芙看了一眼,想起黄蓉说的,如果成功,让杨过取了她头颅报父仇,想着这郭靖甘冒大险,到敌营相救自己,自己这父仇报来,与恩将仇报又有何异,只等到此间危机解除,自己回古墓隐居罢了。报仇之事,再也休提了。   第90章   金轮法王与郭靖交战,一个内力深厚,心机深沉;一个正当壮年,所学即杂且精,杨过郭芙武功差他们太多,哪里插得进手去。   杨过见小龙女处于下风,立时过去相帮,突然墙后掠出道身影,一锤向他击来,杨过剑身与那人铁锤一触,竟是削之不断,自已手腕反被震得隐隐发麻,心惊哪里又来了个劲敌。   那人喝道:”杨过,听说你伤了郭靖,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受死吧!”左手撑着铁拐,右手舞动铁锤,舞得风声呼呼。   杨过一怔,郭芙啊得一声叫了出来,:“冯师叔,你总算来了!”   冯默风手中铁锤不停,向杨过击去,杨过身形一转,从他铁锤范围中钻了出来,向郭芙扫了一眼,脚下不停的向小龙女掠过去。   郭芙拦下还要再出锤的冯默风,道:“师叔的消息晚了些,杨过没有伤我爹爹,是为了诱金轮法王等敌人入城施的计策。”   又大声道:“爹爹,这是我说的冯师叔,来相助我们了!”   郭靖百忙中分心回头一望,道:”多谢!“冯默风点头回礼。   冯默风看了一圈正各自交战的诸人,郭芙一指被霍都及达尔巴逼在下风的朱子柳,道:“朱师伯是南帝传人,还请冯师叔多多相助。”   冯默风再一点头,晃身过去,一锤击向达尔巴。   忽听得屋下“哇哇”几声,传出婴儿啼哭之声。郭芙大喜,心道:“妈妈生了弟弟妹妹啦!”一看各种战势胶着,眼见郭靖、杨过、小龙女、朱子柳、冯默风与潇湘子、尼摩星等一时胜败难分,屋下人声渐杂,却是守城的兵将得知有人来袭,纷纷赶来捉拿奸细。   她心情一松之下,也不去计较杨过对自己冷淡,急着去看新出生的弟弟妹妹,又不敢擅离战场,见杨过小龙女与那潇湘子与尼摩星恶战,双剑合璧,招式妙绝,心中忽生好胜之心,长剑一挺,加入战场,向潇湘子刺去。   那潇湘子几日前被郭靖打了一掌,故而未及参与上午时几人大战,晚间时听说郭靖受伤,再不肯养伤,一心要来争抢这“蒙古第一武士“的头衔。   他与尼摩星一起战杨过小龙女,被两人天衣无缝的双剑合璧逼得手忙脚乱,郭芙剑法一施出,正是全真剑法一式“傲雪凌霜”,剑光好像漫天飘雪,剑光平地掠起。小龙女眼波盈盈一转,使出的是玉女剑法一式“月下小酌”,杨过一怔,在两个女子中不知要去配合哪个才好。高手过招哪容他片刻犹豫,这边一露破绽,尼摩星铁蛇寻机而入,杨过足尖一点,身形一折,方堪堪避过,郭芙道:“犹豫什么,若不趁机除了这些敌人,后患无穷。”   杨过心中一凛,道:“是——”   小龙女一怔,向旁边一退,为他们掠阵。   他心神一定,郭芙再一式全真剑法出手,杨过全神贯注,随之联出一剑,剑光所至,在黑夜中如奇花盛开,生灭无常。   潇湘子提哭丧棒一挡,杨过剑光飞旋处,已将他右手斩落,长声惨呼,滚落屋顶。尼摩星大骇,将铁蛇舞得密不透风,郭芙剑随身动,剑锋斜削而下,杨过踏步飘身,长剑破空而出,尼摩星全力防守,铁蛇舞动中不知与双剑碰撞多少次,爆出无数火星,终于被君子剑一剑削断,尼摩星也被一剑刺入大腿,杨过向后一退,与郭芙一起向旁边朱子柳处掠了过去。   金轮法王眼角余光看杨过郭芙两人联手,再刺伤潇湘子与尼摩星,心中暗暗叫苦,他与郭靖缠斗不休,不出千招分不出胜负,这次潜入襄阳,本以为手到擒来,谁知道变生肘腋、反被设计入瓮,眼见大事难成,就有了避退之意,大喝一声,舞动金轮,郭靖后退一步,没想到金轮法王脚下使力,踩碎房顶,向下面屋中落下,郭靖郭芙一起叫了出来,金轮法王误打误撞,踏破的正是黄蓉所在的屋子。   番外的小甜文   关于美容这件事……   这个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桃花岛。   起因是,每天晚上,玉蜂浆被杨过哄着郭芙喝下去……   “每天都喝就会容颜不老?”堂屋中,黄蓉玩着手中的小小玉瓶,瞟着一脸严素的女儿。   郭芙心有戚戚焉地指指自己:“女儿每天都被逼着喝。”她手中抱着一岁大的妹子,小郭襄吚吚呀呀地和她不知说什么,郭芙嘤嘤地蹭蹭郭襄的小脸,道:“襄儿也觉得姐姐很可怜吧……”   黄蓉噗哧一笑,:“别欺负襄儿,过儿不知道你最讨厌吃甜甜腻腻的吗?”   郭芙叹口气继续望天,“他知道……”然后逼她逼得更加不亦乐乎了,在发现她偷偷都喂给小堂宝宝吃了之好,现在的情况是每晚把她抱在怀里,直接用勺子喂她嘴里。   黄蓉微微皱眉,“玉蜂不是龙姑娘养的吗?”   “他向龙掌门学了来,说以后要自己养。”   黄蓉安慰她道:“这倒也有好处,以后我们桃花岛的蜂蜜就可以自己做了。”   郭芙眼前一亮,“娘亲喜欢我把它都拿来?”   黄蓉板着脸道,:“你忘了你的口味是和我相同吗?”   郭芙撇嘴道:“娘亲不帮我的话,我就告诉爹爹让爹来喂你喝。”   黄蓉哼道:“你不要学你相公说话,一点当娘的样子都没有。”   郭芙抚额,:“娘你别这样,小堂是我和杨过收养的,我才成亲一个月……”   黄蓉向她肚子瞄了瞄,郭芙恼羞成怒道:“不可能!”   郭襄呀呀叫了一声,郭芙道:“襄儿要吃蜂蜜么?”   黄蓉道:“襄儿才吃饱,不饿的。”   郭芙方要再说话,堂屋门口一道青衣身影走了进来,先对郭芙笑笑,再对黄蓉施了一礼,道:“娘,我来接芙儿了。”   黄蓉点头道:“你从芙儿外公那里回来,今天老人家身体可好?”   杨过笑道:“今天一上午都在陪外公钓鱼,老人家钓上来了五条。”   黄蓉甚喜,见杨过不断看向郭芙,一笑道:“芙儿,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吧。”   郭芙恋恋不舍将郭襄给了母亲,杨过低笑道:“快走,有惊喜给你。”   上次的惊喜就是玉蜂浆……杨过第一次成功弄出玉蜂浆,被郭芙断然拒绝后,涂了郭芙一身,又半点不浪费地被他全舔进了嘴里……   以至于,郭芙现在听到惊喜二字,总觉得他定是将惊给了她,喜则留给自己了……   努力摇头:“我想起来,还有事和娘亲说……”   杨过笑道:“明日再来也是一样,小堂定然也想你了……”不等她再说,将她一把抱起,向黄蓉打声招呼,直接就掠了出去。   黄蓉晃着郭襄的小手与他们再见,又低头向郭襄道:“襄儿想要外甥女还是外甥?”   郭襄拍着小手,与她咿咿呀呀了一番。   惊喜是……寒玉床……   进了两人所住的海棠居,繁花似锦,小堂正在外面院中和桃花一起追着一只蝴蝶,步子不稳,郭芙才要挣扎下来,杨过已风一般进了后面厢房……   杨过将郭芙放在床上,郭芙只觉后背一凉,整个人都弹了起来,杨过伸手扣住她脚踝,笑着将她一抱,道:“我之前翻了祖师婆婆的手记,从原来祖师婆婆发现的地方,好不容易又挖出来的寒玉床,今日总算运到了,芙儿可喜欢?”   郭芙挣脱不开,整个人爬到他身上才寒意稍减,欲哭无泪道:“你喜欢寒玉床就自己睡好了,我还是要我原来的床就好……”   杨过笑道:“用了这张床,睡梦中也运功抵御寒气,于你我修炼内功大大有好处,一年修为抵得上别人修习两年,我当然不能自己独享。”   郭芙只是摇头。   他又想了想道:“据说寒玉床还有驻颜之功,我们古墓派女子容颜不老,应该也有此物功劳。”   郭芙伸手摸摸杨过俊脸,:“龙姐姐比你大些,看起来倒比你还小。”   杨过道:“师傅修炼内功是□□,克己节欲,是以格外年轻些。”   郭芙将他脸皮一扯,道:“那你呢,你为何不克己节欲些?”   杨过认真想了一想,道:“仔细想来,祖师婆婆创这□□,何尝不是无奈之举,她一生不顺,所以才克己节欲、摒绝喜怒哀乐。”   他微微笑道:“驻颜不老,即使一生一世又能如何?如无人欣赏,不过镜花水月罢了。我但求有你在身边,心愿顺遂,别无所求。”   郭芙点头道:“既然如此,你的玉蜂浆、寒玉床都可以省去了。”   杨过道:“我小时流落江湖,看到一户人家的妈妈喂家里孩子吃蜂蜜,就去偷了一点来尝,虽后来被那家男主人打了一顿,却还是觉得那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他注目郭芙,郭芙坐在他身上,伸手将他的头抱在怀里,道:“好,玉蜂浆我吃就是了……寒玉床省了就好……”   杨过道:“原来的床已被我扔了……”   郭芙一把将他推开,向床下就跳,杨过拦住她腰将她抱了回来,笑道:“你每天躲着我说去练功,有了寒玉床,和我一起练就好,再不用分开了。”   第91章   突然北方城门处战鼓大作,马蹄声大作,郭靖随之跳入黄蓉房间,郭芙则掠向房间门口,屋中婴儿啼哭声、郭靖黄蓉怒喝声乱作一团,郭芙一踏入门口,已被一道掌风逼得倒飞而出,杨过一把将她拉住,金轮法王从门口一闪而出,怀中婴儿啼哭声不绝,黄蓉一声惊呼传了出来:“我的孩子!”   杨过郭芙先退再进,如形随形向东面追了过去。   郭靖从房门纵出,在金轮法王后面紧追不舍。听到战鼓声起,知道又有敌来袭,看着前方金轮法王与杨过郭芙身影,心中大震,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停下脚步,掠向北方城头。   杨过郭芙两人紧追不舍,直追上了东面城头,想着城墙极高,已无退路,必可就此截住。哪知金轮法王一上城头,直接便往城下跳去。过芙二人大惊,再看那金轮法王在降至地面时,跳落到一个军士身上。略一借力,已将下落的急势消去,身子向前纵出,轻飘飘的着地,竟连怀中的婴儿亦未震动,那军士却已颈折骨断,哼都没哼一声,已然毙命。   郭芙怒道:“好狠心的和尚,修的到底是什么佛法?”   杨过将她一拉,两人一起从城头跃下,将至地面时两人双掌对击,立时将向下急坠之力拉为横向之力,各自向后方飞出了一丈开外,立定脚跟之后,再次向金轮法王背影追了上去。   出了城外,眼见前方一座小山,金轮法王向山上疾奔,身影越来越近,两人互视一眼,双剑齐齐划出。   法王一回身,奋力挥轮挡开两人双剑,急往西北角山崖上退却。郭芙怒道:“把孩子还回来。”长剑颤动,身随剑起,刺向法王后心。   法王自上次在“玉女素心剑法”下铩羽,潜心思索,钻研出一套对付这剑法的武功,只是想对方双剑合璧,奥妙无方,两人心灵合一,成为一个四腿四臂的武学高手,是否真能破解,殊无把握,此时形势危急,顾不得自己这套“五轮大转”尚有许多漏洞,只得一试,于是探手怀中,呛啷啷一阵响亮,空中飞起三只轮子,手中却仍是各握一轮。这金银铜铁铅五轮轻重不同,大小有异,他随接随掷,轮子出来时忽正忽歪。   杨过与郭芙登感眼花缭乱,心下吃惊不已。杨过向左刺出两剑,身往右靠,郭芙长剑向轮中试探一击,被金轮一绞,手腕剧震,长剑几乎脱手飞出,她心知不妙,只得挥剑回防。   法王五轮运转如飞,但见两人剑气纵横,结成一道光网,五轮合起来的威力虽强,却攻不进剑光之中,暗叹:“瞧我这五轮齐施,还是奈何不了两个小鬼的双剑合璧。”   正自气馁,怀中婴儿的啼哭又响起来,法王心中一动,喝道:“两个小鬼快放下剑来!否则,我便把怀里这个小鬼捏死了!”   郭芙一惊,只怕这心狠手辣的和尚真向婴儿下手,招数便自缓了,杨过心中暗暗叫苦,喝道:“金轮法王,你身为武学宗师,居然拿小小婴儿为质么?”   金轮法王冷笑一声,伸手将婴儿举了起来,道:“放下剑来!”   郭芙大惊,“别伤孩子!我放剑就是!”手一松,长剑落地。   法王正自大喜,突听得身旁风响,杨过和身扑上,已从他手上夺过了婴儿,法王大怒,一掌挥出,杨过后心被他掌力扫过,瞬间奇痛入骨,顺势在地下一个打滚,长剑舞成一道光网,护住身后,跟着翻身站起,长剑一招“顺水推舟”,阻住敌人近身。   郭芙又惊又喜,一脚踢在剑柄上,长剑飞起,她看也不看就接入手中,疾掠向杨过。金轮法王知道两人一旦联剑,婴儿绝难抢回,五轮齐出 ,向郭芙急撞了过去。   郭芙迫不得已,剑光一转,迎向五轮,杨过欲待与她合击,背心剧痛之下,竟是连一步都走不动,眼睁睁看着郭芙长剑被金轮一撞,虎口崩裂,长剑也再度脱手飞出。   这下形势逆转,金轮法王旋即一爪抓下,郭芙避无可避,只得在地上一个翻滚,避过了这一抓。金轮法王喝道:“小的没了,抓大的也是一样!”再度向郭芙肩上抓落。   杨过大惊,奋不顾身来救,金轮法王见郭芙手中无剑,杨过也受伤难起,哈哈一笑,收了五轮,双手各拿一轮,他抓郭芙是作势,见杨过来救,正和他意,双轮挥舞,砸向杨过。   杨过长剑被法王双轮一碰,剑身一弯,若非是君子剑,早直接断成两段。   郭芙见势不妙,扑过去抱住杨过就地一滚,两人一起翻落入旁边山崖之下黑幽幽的河水之中。这下法王大出意料,向着郭芙落入河中的身影一掌劈出。郭芙落入水中,咽下涌到喉中的鲜血,抱住杨过和婴儿,向水下潜去。   第92章   金轮法王站在崖上,向下盯着暗夜中显得深不可测的河水。一个蒙古千夫长站在他身侧,惶恐不安地偷看他阴晴不定的脸色。   “……那两人都受了伤,还带着个小鬼,必定在水中呆不了多久……”他指着下面郭芙落水的地方:“大人可以此地为起点,派人搜索下游十里……如有发现,烟花为信……”   郭芙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托着杨过,仰在水中,顺着河水飘飘荡荡己不知道浮了有多远,小婴儿一张小脸儿憋得通红,从河水上露出小脸来,委委屈屈地小声哭起来。   杨过借着郭芙手托之力,漂在她身边,此时方有工夫打量这个他冒死救下的小婴儿,只见她一张小脸眉清目秀,虽哭的眼睛都红了,也难掩其模样娇美。   杨过叹道:“我此刻为你妹子死拚,也不求她长大还记得此日,只要别如她姐姐一样总对我喊打喊杀就好。”   郭芙哼了一声,老神在在道:“那可不会,她只会与你意气相投,想与你寸步不离……”   杨过怔了怔,道:“什么?”   郭芙话一出口,已经暗暗后悔,只恨不得把方才的话收回来。杨过却以为她在说自己的心情,心中又甜又酸,也不管身在何处,握了郭芙托着自已的手,道:“我定不负芙儿心意……”   郭芙将托着杨过手往水中一压,浸了他一口水才又托起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杨过被她灌了一口水,恨得牙痒痒的,明知道在水中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但看着郭芙仰躺在水中,目光向上仰望漫天星子,颇有几分悠然自得,他心中忽然有然而起一阵恐慌,仿佛这个少女他从来就没有抓住过,离他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郭芙目注一处,忽然喜道:“太好了,那里好像是岸边!我们快些上岸去,再赶回襄阳城。”   杨过却指着岸边,忽然逶迤起的十几条火把形成的长龙,道:“那是什么?”   岸上隐隐传来的呼喝之声,并非汉话,好在他们所在与岸边相距甚远,婴儿哭声也低,倒传不到那边耳中。   两人心中都是一凛,郭芙道:“怪不得金轮法王出来就往这边,原来还有伏兵。”又发愁道,“难道这样我们就无法上岸了吗?”   杨过道:“如果天亮我们还没有上岸,以后就更难脱身了。”   郭芙看他一眼,发愁道:“可你中了那金轮法王一掌,现下不能动啊。我们上岸必定与那些官兵交手,可真难办了。”   杨过淡淡道:“你带你妹子回襄阳吧,我不用你管。”   郭芙不去理他,杨过暗叹口气,随着她慢慢滑动手脚,顺着水势向前慢慢移动,两人又慢慢浮了不知多久,见一处岸边一队蒙古兵方自离开,杨过心中一动,指了指那边。郭芙一点头,拖着他悄无声气划到岸边芦苇丛中,正要往岸边爬,忽听马蹄声响,随即金轮法王声音隐隐传来。郭芙大惊失色,将杨过按入岸边水中,自己也潜入水中,手中小小婴儿却只能让她头露在外面,好在婴儿气息微弱,与大人不同,只盼望她别在此时发出哭声就好。   杨过被她按入水中,吐了几个泡泡出来,郭芙折了根芦管下来,含在口中,芦管另一端伸在水上,以此呼吸。又折了根给杨过,杨过却摇头不接,郭芙急得直接塞到他嘴边,也被他侧头避开。   郭芙不知道他闹什么别扭,若能冒出水面,必要好好跟他理论一番,只盼金轮法王赶快过去才好。   那金轮法王却突然勒停了马,几个兵士用蒙古话与他对答了一番,郭芙暗暗叫苦,见杨过紧紧闭着嘴,脸色在水中苍白如纸,她心中着急,来不及多想,渡了口气给他,腰上一紧,杨过紧紧抱住她,心中想着:“郭芙,你嘴硬心软,果然还是舍不得我。”   第93章   他们这边水波微动,原本己又开始前进的金轮法王咦了一声,下马向这岸边走来。   杨过心知不妙,松了郭芙,随手以怀中抓了一物向旁边河岸一棵村木掷出,扔出之后才发现是在绝情谷得来的那把小小匕首,匕首在树上一撞,又落在地上,声响发出,转眼间几个蒙古兵围了上去。   一条杏黄衫子的身影轻轻巧巧翻了出来,拂尘扫处,几个围上去的蒙古兵纷纷向后摔出。   这下所有人大出意料之外,金轮法王见她轻功与杨过路数相似,只当是来救杨过的,见她转身就走,法王右臂挥动,呼呼风响,银轮卷成一道白虹,向她身后袭到。   那人听得敌轮来势凌厉,不敢置之不理,只得斜身一跃,避开了轮子的正击。法王抢上两步,铜轮出手,这一次先向外飞,再以收势向里回砸。   那人倒退三步,纤腰一折,以上乘轻功避了开去。但这么一进一退,与法王相距已不逾三丈。法王左手接过银轮,右手铅轮向她左肩砸下。   杨过悄悄探头出去,看上一眼,心中好生奇怪,不知这李莫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眼见金轮法王与李莫愁交手甚急,转眼间过了十招,他只盼两人打个两败俱伤才好。郭芙从他旁边悄悄冒出头来,指指岸上,示意趁此时上岸。   杨过摇摇头,心知一定无法在两大高手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掠过去,而一旦被发现,后果则不堪设想。   他忽然隐隐约约想要做一个决定,向郭芙看了一眼,少女盈盈眼波看向他,又无比焦躁的看看旁边的婴儿。   金轮法王与李莫愁交手,暗暗称奇,不知道又从哪里来了一个这样的高手,于是大声喝道:“婆娘,你将那两人藏到哪里去了?快些说出来,否则可别怪大和尚无情了。”   李莫愁笑道:“你追的那两人吗?我跟他们可没有关系,更不会将他们藏起来。”   杨过心头沉了一沉,身边微凉的河水中,少女只顾着去哄想要哭出来的婴儿,他伸手,让她一缕湿漉漉的长发缠绕在指尖,郭芙抬头看看他,眼波流转间尽是疑惑不解。   岸上金轮法王道:“你出现在这里,又不是他们的帮手,那是为了什么?”   李莫愁向后退了一步,笑道:“当然和你一样,乃是他们的仇敌了。”   杨过轻轻扯了一下郭芙落在他指尖的长发,郭芙正心慌意乱地轻摇着妹子,向他横了一眼,杨过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看着她月色下的容颜,突然之间就此心满意足,微微一笑,用口型向她无声道:“再见--”   郭芙一呆,杨过的手伸到她发上,抽下了她的发簪,郭芙一头湿发立刻滑落,她还未及发怒,却见杨过重重一按她的肩膀,低声道:“别动!”同时将好几粒石子掷向一处岸边,金轮法王喝道:“在那里!”腾身就掠了过去。   杨过从水中掠上岸去,反身顺着山路向山上奔去。他在水中时己看好路线,出水时顺势点倒一人个兵士负在背上,金轮法王只见他负了一人狂奔,大笑一声:“原来在这里,看你还往哪里跑!”立时就追了上去。   李莫愁一看那身法正是师门轻功,心中暗喜:“这次你小子总逃不掉了。”施施然也追了上去。   三人一逃两追,远远去了,后面的搜索小队也开始开始收队。郭芙手中的小小女婴,则终于哇哇的哭了出来。   第94章   ……月色下,少年在水中向她微笑,手伸向她,她向前走了一步,水包围住了她,少年双手缠上她的腰,却又突然从她身边消失,向后远远退开,唇瓣微启,说了什么。   她伸手到耳畔,却怎么也听不清声音,:“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她想追过去,身体却重逾千金。   少年从身后抱住她,吻落在她发上,她听到了他在她耳边的低语。   “……再见……”   郭芙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好像还在两天前的那段逃亡中,看着杨过的背影消失于视线。   她从床上坐起,擦干额上的汗,看天色泛白,一手挽起长发,一手向枕边摸索,触手微凉,从枕边拿起的,是去年生辰时,妈妈送的玉簪子。日常带的那只金簪,在水中时己经被杨过拔了去。   她将玉簪插入发间,换了素净的白衣,从屋中走到庭园。   院中书房的灯光,隐隐透出窗子,郭芙在庭园中看到,叫住个奉茶的小丫环,自己捧了茶,走到窗子上敲了两下。   过了一会儿,书房中传出郭靖疲惫的声音,:“进来。”   郭芙推门进去,房内只有郭靖一人,郭靖看着她,眼中全是血丝,他看向郭芙,眼神奇异。郭芙则没有注意到这眼神多么古怪,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放在郭靖桌上的,那枚精致的金簪。   “已经找到杨家哥哥了?”郭芙放下茶盘,握住金簪,声音不稳。   郭靖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请了大夫么?他身上有伤,中了金轮那和尚一掌,在哪里休息,我要去看看他……”   “芙儿,”郭靖突然打断她,“你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她听到郭靖的话,然而有一段时间,她无法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郭靖慢慢吐出来压在胸口的那股郁气,“芙儿,你杨哥哥从山顶落下崖,崖底全是瘴气,你朱师伯将他拉上来时,他尸骨己经被野兽啃得残缺不全,只能从衣服上看出那是他。”   他指指郭芙手中发簪,眼睛发红:“这是从他身边找到的。”   郭芙手一松,金簪落地。   “杨过,为了救你和襄儿而死,也是为了襄阳城战死,这些年他虽没在我身边,但所做所为,不愧我对他的期望……”   郭靖,对郭芙而说,但更多地,像对自己而说。   郭芙低着头,盯着地上的发簪,又缓缓捡了起来。她一直觉得爹爹为国为民,自己也应该像他一样。可惜直到此时才知道,她原来也有自己的私心。   “可是我从来都不想让他救我,做什么英雄……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就好……”   她忘了该有的礼数,推开郭靖,从书房跑了出去,跑回自己的屋子。   看什么最后一眼。   明明那个人刚刚还在对自己微笑。   这一定才是一个梦。   她在床上端端正正躺好,手中紧紧握住金簪,闭上双眼。   ……少年在水中,笑吟吟注视着她……   郭芙向前走入水中,少年从她身后抱着她,:“我一直在等你……”   郭芙目视前方,眼泪滑落,哽咽道:“我也……一直在等你回来……”   很遗憾,由于勇气值不足,玩家达成支线结局--梦魇。   另一篇番外   “……你与郭姑娘成婚,这是我以师傅身份给你的贺礼……”   桃花岛上,杨过暂住的绿柳居,杨过接过小龙女递来的一个包袱,犹豫道:“师傅……”   小龙女突然晕生双颊,:“里面是我手抄的一册玉@女剑法,还有祖师婆婆的几本私人收藏,如我派中人有婚约,则可浏览……”   她无视杨过一脑门的问号,如同来时一般匆匆而去,在杨过看来,颇有些仓惶而逃的意味。   杨过喵喵喵??????   打开包袱,第一本是小龙女清秀的笔迹,“玉@女剑法”四个大字,翻开看时,不仅有剑招注解,临描的剑势,还有小龙女自已的见解,用小楷细细在间隙写下。他想起小龙女对自己的一番心意,自己却是无法回报的……   他痴痴想了一会儿,拿起第一本册子,往下只瞧了一眼,眼睛就直了,将玉@女剑法重重往最上一放,心惊胆颤地扫扫左右,确认旁边空无一人,才心虚地将玉@女剑法拿起,嘴角抽抽地翻看下面几册。   □□?春宵秘戏图?春闺秘史?……   这就是祖师婆婆的私藏?   门嘭得一声被撞开,伴随着武修文的哈哈大笑,:“杨大哥,我们挖出来了前年埋的梨花白,特意来请你一起喝上两杯……”   杨过面无表情地将书摞在一起,堆到床头:“不去。”   武修文笑声噎在喉中,看看杨过表情,试探道:“这可是师姐和我兄弟一起埋下的,师姐说也会来一起喝。”   杨过眉头打结,斜了武修文一眼,心中大为不满。结婚前两人不得见面,郭芙己经好几天未见他了,却有工夫与两个师弟喝什么酒,拍案而起,:“走,好好去饮上一番!”   杨过与武修文到时,郭芙己在桃花树下,与武敦儒对饮几杯了。   杨过见她喝得小脸晕红,半倚在树下,眼波流转间娇媚横生,武家兄弟频频向她偷看,心中大大不悦,走到她身旁坐下,拉她靠在自己身上,郭芙眼睛一亮,:“你来了?”   杨过皱眉伸手接过她手中小酒杯,杯边犹染着红色的胭脂,他就着杯上胭脂印一饮而尽,郭芙笑吟吟瞧着他:“味道可好?”   杨过呵呵一笑,:“你们每年都埋下酒么?”   武修文接口道:“是呀,还有次差点挖出了师父十几年前埋下的女儿红,被师父骂了一顿。”   武敦儒笑道:“昨日师父己经让把女儿红都挖出来,就在十日后杨大哥和师姐的婚宴上用。”   郭芙双颊晕红,向杨过看了一眼,她身上淡淡体香中混了酒香,杨过闻到就己魂飘意荡,再被她含情脉脉一眼看得浑身都热了,捉了郭芙手,道:“之前我没在你身边,以后每年我一定都陪着你。”   郭芙笑道:“明明你来得最晚,喝得最少,怎么却先醉了?”   四人嘻嘻哈哈,直从晚间喝到深夜,好在这几天郭靖黄蓉忙着安排女儿婚事,才没发觉这几人偷喝酒。   四人将两小坛梨花白喝得干干净净,看着武家兄弟歪歪扭扭相携而去,杨过原本朦胧的醉眸瞬间褪去醉意,笑嘻嘻伸手抱过郭芙,往她小嘴上亲了上去,她唇上唇膏的香甜与酒香染在一起,混成奇异的蛊惑人心的香气,他忍不住越吻越深,再舍不得松手。   郭芙被他亲得透不过气来,“啪”得一声一个耳括子糊到他脸上。   杨过勉强从她唇上离开,眼光己然不受控制地在她周身巡视了一遍,心中想着:“十天,居然还要再等十天……”   郭芙也己半醉,努力思索下,脑中却己乱成一团,道:“我,我还有事要问你……”   杨过松开她,哑声道:“你说。”   郭芙想了半天,才记了起来:“龙姑娘让人给我带话,说有东西给了你,让你教给我。”   杨过脑子一晕,瞬间想起了那三本□□、春宵秘戏图及春闺秘史,(小龙女:其实我让你教郭姑娘的是玉@女剑法。)他强自镇定,浅浅一笑,:“娘子要学,为夫现在就教你可好。”   郭芙看到他这么笑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还……还是算了……”   杨过将她一把抱起,笑道:“即是师傅有令,芙儿又要学,我怎么能不教?”   郭芙直到被杨过抱去绿柳居,还在想杨过要教什么以至于如此开心--   然后被杨过一面紧紧从后面抱着,一面展开了书册……   ??????   郭芙惊叫一声,要掩住眼晴,可惜手被杨过一起抱住,杨过亲了下她后颈,笑道:“芙儿快些好好学,不许分心胡思乱想。”   郭芙紧紧闭住双眼,嗔道:“你从哪里弄来这些,快全丢了去,若被爹爹妈妈看到,我也救不了你!”   杨过咬牙道:“娘子如此铁面无私,我好生佩服,但今日要我松手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你乖乖同我看完书,另一个是现下我们就一边看一边做,”他咬下她的耳朵,“快说,你选哪个?”   郭芙道:“谁理你!”杨过将她往床上一推,她才知不妙,大叫道:“看书看书,我选看书……”   杨过将她拉入怀中,与她一同看了起来,郭芙欲哭无泪,他则笑道:“娘子可要看得仔细些,十日后我会好好与娘子探讨下今日学得如何……”   所以,再往后十天杨过一面都没有见到郭芙这件事,真的不是郭芙的错……   第95章   很想就此沉溺。可惜,不行。   她竖起食指,轻轻点在抱着自己的少年唇上,:“现在还不行,等我,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武敦儒走进后院的时候,郭芙的刀正练到最后一式。   他怔了一怔,觉到了一丝不同,原本郭芙的刀法,如她深藏的本性一般,骄狂不可一世,此时,却像收敛了所有锐利,只余温润,如果说原来在她的刀锋笼罩下,如冰天雪地;那现在她的刀,一定是让人感觉如春雨般绵柔。   “师姐!”他叫了一声,“你的刀以桃花岛送到了。”   郭芙向他点点头,伸出左手来,武敦儒将刀掷了过去,忍不住向郭芙右手看了一眼,心头沉重。   郭芙接刀拔刀出刀一气呵成,刀意绵绵不绝,银色刀光如丝茧般将自己层层围住。武孰儒一转眼看到后院小厅桌上一壶茶,心中一动,一手抄起茶壶,叫声师姐,就将茶壶中水泼了过去。   郭芙返身就跳上屋顶,让武敦儒一壶茶尽浇了个空,郭芙道:“我才沏的碧螺春……烫……”   武敦儒道:“古时剑仙泼水不进。”   郭芙面无表情道:“下次换凉茶,你师姐会勉力一试。”   她左手刀垂下,还刀入鞘。   武敦儒缓缓将一直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拿了出来,“师姐,你要的香烛纸钱……”   郭芙怔了下,伸手接过,指尖轻轻颤了颤,武敦儒低声道:“我陪你去?”   四目相对,郭芙摇摇头,“今日是头七,我想自己去就好。”   武敦儒叹口气,道:“那我陪你去山下。”   到了山下,武敦儒等着,郭芙则觅路上山。   她走过原来藏身处的河岸,被闪过一点光芒吸引住目光,飞身掠上树枝,取下一物,正是原来得自绝情谷那柄小小的匕首。   她沿着那时杨过引走敌人的路途上山。山路一侧是高不可攀的悬崖峭壁,云雾缭绕;一侧是峡谷,树木丛生,深不见底。   她走了会儿,目光掠过一棵碗口粗细的树,被什么拦腰撞断成两截。她盯着那树底下一滩暗色,与挂在树枝上的半片青色衣角,看了一会儿,举步继续上山。   再走几步,一棵树树枝似被利器削断,切口新鲜光滑,郭芙心口空荡荡的,如同破开了一个大洞,她咬下唇,不敢再多看多想,索性运起轻功,直接掠到山顶。   两块陡直的石壁中间,向前向下触目所及,尽是白茫茫的云雾,郭芙径直向前走,走到峭壁边上,望向脚下那片万丈深渊。   崖边地面上有剑痕,掌痕,也有绳索勒下的痕迹,她微微恍惚了下,仿佛看到那青衣身影正被人击落山崖,再凝神看去,仍然是白茫茫一片。   她在崖边点了香烛,烧了纸钱,双手合什,在心中道:“龙姑娘回古墓了,你且等着我,等过得几年,弟弟妹妹长大,一切事情结束,我也替你报了仇,我就跳下去陪你。”   她怔怔站在崖边,山风从峡谷下方倒卷而上,吹得她一身白衣,衣袂飘飘,似欲乘风而去。她心神又是一阵动摇,突然右臂一紧,被人抓住了,道:“真是不错,老衲这守株待兔,可等来了一份大礼。”   郭芙冷冷瞪着金轮法王,左手刀光一起,绵绵如雨,落向法王抓住自己的手。金轮法王咦了一声,赞道:“好刀法,比前几日有进益了。”   郭芙更不答话,刷刷刷三刀连环,金轮法王笑道:“郭姑娘不想知道那小子最后留给你的话么?”   郭芙一怔,手下一缓,金轮趁机袍袖一拂,将她左手连刀一起卷住,从悬崖边上拖了回来,方道:“那小子跑到这里,筋疲力尽,被我一掌打落崖下,哪还有什么话留下。”   第96章   郭靖正在安抚使府中与吕文德商议军情,忽有小校来报,说道探得一个蒙古万人队正向北门而来。   郭靖拍案而起,登城瞭望。只见敌兵的万人队在离城数里之地列开阵势,却不进攻。过不多时,千余个工匠负石竖木,筑成了一个十余丈高的高台。   这时朱子柳、冯默风都已在城头观敌,见蒙古兵忽然构筑高台,均感不解。朱子柳道:“鞑子建此高台,若是要窥探城中军情,不应距城如此之远,何况我军只须射以火箭,立时焚毁,又有何用?”   早有传令兵报给尚在月子中的黄蓉,黄蓉皱眉沉思,一时也想不透敌军的用意。高台甫立,又见数百蒙古军率了骡马,运来大批柴草,堆在台周,却似要将此台焚毁一般。众人更觉奇怪。朱子柳道:“难道敌军攻城不下,于是筑坛祭天么?又或许是甚么厌胜祈禳的妖法。”   郭靖道:“我久在蒙古军中,从未见过他们做这般怪事。”   说话之间,又望见千余名士兵舞动长锹铁铲,在高台四周挖了一条又深又阔的壕沟,挖出来的泥土便堆在壕沟以外,成为一堵土墙。   只听得号角吹动,颦鼓声中,一个万人队开了上来,列在高台左侧,跟着又是一个万人队列在右侧。阵势布定,又有一个万人队布在台前,连同先前的万人队,一共是四个万人队围住了高台。这个大阵绵延数里,盾牌手、长矛手、斩马手、强弩手、折冲手,一层一层,将那高台围得铁桶相似。   猛听得一阵号响,鼓声止歇,数万人鸦雀无声,远处一乘马驰到台下。   马上乘客翻身下鞍,并拎着身前一人,上了高台,只因隔得远了,两人的面目瞧不清楚,依稀可见似是一男一女。   众人正错愕间,忽听一声惊呼,正是黄蓉的声音。郭靖大惊,见黄蓉奔上城头看了一眼,往后便倒,竟是晕了过去。   郭靖将她一抱,急忙救醒了她,问道:“怎么?甚么事?”   黄蓉脸色惨白,颤声道:“是芙儿,靖哥哥,定是芙儿。芙儿三天前失了踪迹,大武重伤昏迷,你连日军务紧急,我怕你分心,没说此事。他们建此高台,台下堆了柴草,却将芙儿置在台上,那是要逼你投降。你若不降,他们便举火烧台,叫咱们夫妇心痛肠断,神智昏乱,不能专心守城。”   金轮法王拎了郭芙上来,将她绑在高台一根木柱之上,道:“郭姑娘,今日你若想下这高台,可需你那爹爹自己来换了。”   郭芙向襄阳城远远望了一眼,想起模糊记忆中被束在高台上,终被杨过救了的郭襄来。但此时杨过己死,又等何人来救?   忽见城门开处,一骑向北冲出,马上乘者正是黄蓉。郭靖、朱子柳等纷纷上马追出。   一行人奔向高台,在敌人强弓射不到处勒马站定。   黄蓉大声道:“芙儿别急,爹爹妈妈都来救你了!”   郭芙向下一看,大声叫道:“妈妈爹爹,你们都不要过来!爹爹,鞑子用意只在算计你,你千万别中了计。”   郭靖黄蓉心头一震,金轮法王哈哈大笑,朗声说道:“郭大侠,你要我释放令爱,半点不难,只瞧你有没有胆量骨气?”   郭芙接口朗声道:“法王说的胆量骨气,不是与我爹爹单打独斗,倒是用他女儿相威胁,当真受教了。”   她声音清脆,内力也有一定修为,语声远远传了开去,听到者莫不大哗。   法王大怒,回手一掌劈向郭芙,黄蓉看得一声惊叫,几乎跌下马去,郭靖一把扶住她,好在金轮法王到最后掌力一偏,击在她身旁木柱上。   郭芙被掌风逼得长发向后直直飘起,她却只是向下看着母亲,忽然想道:“我若死了,妈妈定然难过得很。”   郭靖向来沉稳厚重,越处危境,越是凝定,听法王及女儿这般说,竟不动怒,说道:“法王有何要求,便请示下,何必为难一个小辈。”   法王道:“你若有做父母的慈爱之心,便上台来束手受缚,一个换一个,我立时便放了令爱。”   他素知郭靖深明大义,决不肯为了女儿而断送襄阳满城百姓,是以出言相激,盼他自逞刚勇,入了圈套。   郭芙心道:“爹爹才不会中你的计。”她生怕父母伤心,索性闭口不言。   郭靖眼望郭芙,说道:“鞑子若非惧我,何须跟我女儿为难?鞑子既然惧我,郭靖有为之身,岂肯轻易就死?”   法王冷笑道:“人道郭大侠武功卓绝,骁勇无伦,却原来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郭芙笑道:“我爹爹如何,自有后人评价,正如法王你如何,也自有后人分说。”   法主冷冷盯她一眼,说道:“郭大侠,大汗有旨,你若不归降,便将你女儿火焚于高台之上。别说你心痛爱女,老衲也觉可惜,还请三思。”   郭靖哼了一声,眼见四十名军士手执火把站在台下柴草堆旁,只待法王一声令下,便即点火。四个万人队将这高台守得如此严密,血肉之躯如何冲得过去?何况即使冲近了,火发台焚,又怎救得女儿下来?   黄蓉冲向前几步,郭芙大叫道:“妈妈!”   黄蓉抬起头来。   郭芙道:“我自小锦衣玉食,无论走到何处都无数人趋之若鹜,青眼相加,无非是因为我是东邪的外孙女,是大侠郭靖黄蓉的女儿,我怎能坠了你们威名,只享其尊荣,却弃其责任。”她淡淡一笑,“爹爹妈妈,你们为守襄阳城,牺牲者不下几十万,别人舍得下自家儿子女儿,一个郭芙,又有何舍不得。”   郭靖心中大是痛惜,见黄蓉骑在马上,却是摇摇欲坠,伸手将黄蓉拉到自己马上,叫道:“芙儿听着,别人对你高看,从来都是你自己挣来的。爹娘今日救你不得,日后定当杀了这万恶奸僧,为你报仇,也定不会让襄阳城落入鞑子之手。”   他说完之后,解下腰间铁胎硬弓,搭上长箭,飕飕飕连珠三箭,高台下三名手执火把的蒙古兵应声倒地,三枝长箭都是透胸而过。   郭靖射术学自蒙古神箭将军哲别,再加数十年的内力修为,他所站之处敌兵箭射不到,他却能以强弩毙敌。众蒙古兵齐声发喊,高举盾牌护身。郭靖道:“走罢!”再不看一眼郭芙,勒转马头,与黄蓉等回入城中。   郭芙站在高台之上,看着父母背影越来越远,明明是自己心愿,心中却是难掩难过,突然又想起杨过来,明明是蓄势待发,千钧一发的战场,万籁俱寂中,她想起的却是水中杨过对她一笑,无声的那句再见,也明白了他说再见时的,心中所思。   第97章   金轮法王冷冷道:“郭姑娘,现下你父母也不要你了,你可后悔么?”   郭芙淡淡道:“我只后悔被你捉了,看不到我父母教训你的情形了。”   金轮大怒,忽听襄阳城号炮三响,四门大开,五路兵马列队而出。   只见东路军各人背负一根极长的木桩,攻到高台东首,一千兵手执盾牌,冲前挡箭,其余七千人纷纷放下木桩,东打一根,西打一根,看来似乎杂乱无章,实则八千根木桩的位置皆依五行八卦竖立,顷刻间已将高台东首封住。   西路军由冯默风带领为主力,只见长剑如雪,七人一堆,四十九人一群,左穿右插,蜂涌卷来,蒙古兵将看得眼也花了,只得放箭阻挡。   猛听得北方众军发喊,却是鲁有脚领着丐帮弟子,拖着一架架水龙,将毒汁往蒙古兵身上射去。那毒汁溅身,登时疼痛不堪,少刻便即起泡腐烂,蒙古军抵挡不住,向南败退。   却见南方烟雾冲天,乃是朱子柳率领八千人施行火攻,硫磺硝石之属一阵阵从喷火铁筒中喷出。蒙古军见势头不对,当即败至中央。郭靖领军八千,随后缓缓而上,见蒙古军乱,当即挥军而前,直冲高台。   郭芙只看得目眩神迷,忍不住喝彩。   忽听得高台旁号角声响,喊声大作,地底下钻上数万顶头盔来。原来蒙古主帅也是善能用兵,除了在高台四周明布四个万人队外,掘地为坑,另行伏兵数万。郭靖等远远望来,只道敌军是掘的陷坑,岂知是埋伏了生力军。   这一来蒙古军败势登时扭转,黄蓉主持的二十八宿大阵纵横来去,虽将敌军冲乱,要聚而歼之,却已有所不能。   战鼓雷鸣,宋军与蒙古大军大呼酣斗。高台旁的守军强弓硬弩,向外激射,郭靖所率中路军数度冲前,均被箭雨射了回来。两军斗了半个时辰,一时胜败未分。黄蓉青旗招展,猛地里东路军攻南,西路军攻北,阵法变动。   金轮法王站在高台之上,瞧着台下的大战,心下也是暗自骇异。眼见蒙古兵死伤越来越重,黄旗军一步步逼向高台。他转头向郭芙瞧了一眼,只见她双手虽然被缚在头顶木柱上,却殊无惧色。法王叫道:“郭姑娘,我从一数到十,若你父亲不降,我便下令举火了。”   郭芙目注下方,淡淡道:“生又何欢,死又何哀?”   法王向郭芙又看了一眼,道:“可惜,可惜。”向下方叫道:“郭靖,你听着,我从一数到十,‘十’字出口,你的爱女便成焦炭。一……二……三……四……”   郭靖、黄蓉等五路兵马听得法王在台上报数,又见台下数百名军士高举火把,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即举火焚烧柴草,人人都是又急又怒,竭力冲杀。   但蒙古兵箭法精绝,台前数千精兵张弓发箭,势不可当。万箭攒射下,泗水渔隐、梁长老、武修文等都身带箭伤,宋军兵将死伤更不计其数。   只听得金轮法王高声叫道:“八……九……十!好,举火!”刹时间堆在台边的柴草着火,浓烟升起。郭靖所统的八千黄旗军背上虽各负有土囊,但攻不到台前二百步以内,只有徒呼负负。   黄蓉眼见黑烟中火焰上升,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便在此时,猛听得远处喊声如雷,阵后数万蒙古兵铁甲铿锵,从两侧抢出,径去攻打襄阳。“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震山撼野。蒙图大汗的九旄大纛高高举起,疾趋城下,精兵悍将在大汗亲自率领之下蜂涌攻城。   郭靖左手持盾,右手挺矛,本已抢到离高台不足百步之处,蒙古射手箭如蝗集,却始终伤不着他,眼见便可窜上高台,忽听得阵后有变,不禁吃了一惊,心道:“啊哟不好,中了鞑子的调虎离山之计。安抚使懦怯惧敌,城中兵马虽众,但乏人统领,只怕大事不妙。”   只见火焰渐渐升高,法王正自长梯一级级走下,高台顶上只余郭芙一人,他长叹一声:“罢了!”调兵回南。   郭芙被绑高台,眼见浓烟烈火,迅速围住台脚,她心若止水,举首向东南遥望,但见林木苍郁,山如刀削,却无法再看一眼杨过坠落时的山涯,她心里忽然有些遗憾了。   正当如此神驰深谷之际,忽听得远处一声清啸鼓风而至,刹那间似乎将那千军万马的厮杀声一齐淹没。   郭芙怔了一怔,这啸声动人心魄,依稀与自己家雕儿相似。她当即转头往啸声处望去,只见西北方的蒙古兵翻翻滚滚,不住向两旁散开,一人在刀山枪林中急驱而前,犹似大船破浪冲波而行。在那人之前却是一头大鸟,双翅展开,激起一阵狂风,将射来的□□纷纷拨落。这头大鸟猛鸷悍恶,凌厉无伦,正是与杨过那时一起遇到的神雕。   郭芙一时不知是真是幻,凝目望那人时,但见他一身青衫,正是杨过,手执长剑,舞起一团白光,随在神雕身后,冲向高台。郭芙失声叫道:“杨过!”   明明中间隔着人山人海,数万强兵,杨过却似有所感,同时抬头望向她。   四目相对,杨过嘴角带笑,大声叫道:“芙儿,我来救你啦!”   郭芙怔怔瞧着他,看他一激动,向前一冲,竟冲到神雕之前。   那神雕本是当先开路,双翅鼓风,将射过来的□□吹得歪歪斜斜,此时杨过跃在最前,舞起剑光,蒙古兵将跃马挺枪来刺,给杨过长剑刺处,一一落马。一人一雕相互护持,片刻间冲到台前。   郭芙忽然一惊,叫道:“你走,我不用你救……”   杨过听在耳中,也不去理她,眼见高台的下半截已裹在烈火之中,纵身一跃,上了梯级,向上攀行数丈,猛觉头顶一股掌风压将下来,正是金轮法王发掌袭击。   杨过避无可避,倒持长剑,回掌相迎,郭芙惊呼一声,心中凄然,:“我……我又害死他了……”一时急得几乎落泪。   却听砰的一声响,两股巨力相交,杨过与法王同时一晃,木梯摇了几摇,几乎折断。   郭芙料想中的杨过重伤情景却未发生,她又惊又喜,那金轮法王几不可置信,惊道:“杨过?”   杨过只想赶紧救了郭芙下来,见情势危急,长剑向上疾刺,或击小腿,或削脚掌。法王身子在上,若出金轮与之相斗,则兵刃既短,俯身弯腰实在大是不便,只得急奔回高台。杨过向他背心疾刺数剑,招招势若暴风骤雨,但法王并不回首,听风辨器,一一举轮挡开,便如背上长了眼睛一般。杨过喝道:“贼秃!恁地了得!小爷今日报你那一掌之仇来了!”   第98章   金轮法王金轮与杨过手中一柄黑黝黝长剑相交,手腕隐隐发麻,暗暗吃惊,到了高台之上,回手便是一轮。   杨过侧首让过,身随剑起,在半空中扑击而下。法王举金轮一挡,左手金轮便往他剑上砸去。   适才两人在梯级上较量了这一招,杨过失踪十日间另有奇遇,功力大进,本是惴惴不安,只知尽力而为罢了,此时胆气大涨,眼见他双轮砸至,竟不避让,刹时剑轮相触,声若龙吟。两股巨力再度相抗,喀的一响,杨过大喝一声,长剑上挑,法王的双轮拿捏不住,脱手飞出,跌下高台,砸死了三名蒙古射手。   郭芙好生疑惑,杨过一逼开金轮法王,剑随身转,己掠到郭芙面前,一剑挑开她手上绑缚。郭芙道:“你后面!”杨过道:“是--”一手按住她背心,一股内力传了进去,解开她被点的穴道;一面头也不回一剑横劈,金轮法王早又取出铜轮铁轮,再与他长剑一撞,杨过第一次凭着一股锐气,能分庭抗礼,第二次分心二用,他本来内力就有所不及,此时立时相形见绌,好在见机得快,带着郭芙借力翻出,落在高台一根高柱上。   法王挥舞双轮,跟着便扑击过来。杨过将郭芙留在高柱之上,跳下高台,与金轮法王转眼间己拆了一百来招。   郭靖、黄蓉突见杨过带着只怪鸟斜刺杀出,冲上了高台,无不精神大振。黄蓉招动令旗,在东南西北中五路兵马中各调兵四千,合成二万,袭击攻城敌军的后方,剩下二万兵马在高台下为杨过声援。宋军人数减了一半,然见杨过上了高台,皆是以一当十,竭力死战。只是蒙古兵的射手守得犹如铁桶相似,当真是寸土必争。宋军冲上了数丈,转眼间又给逼了回来。   这时杨过已与法王继续恶战,两人武功家数截然不同,但均是愈斗力气愈长,轮影剑风,笼盖了高台之顶,台脚下冲上来的黑烟直熏入三人眼中。   郭芙手无兵刃,只凝神看着二人相斗,见杨过所使兵刃招式与往日截然不同,出招也不如何出奇,但每剑使出,大拙胜巧,都是金轮法王必救之处。她心中暗暗称奇,又替杨过欢喜。   杨过交战中不落下风,法王激斗中觉得高台微微摇晃,心知台脚为火焚毁,顷刻间便要倒塌,又见杨过剑法越变越奇,再斗只怕反要为他所制,情急之下,毒念陡起,猛地里铁轮向杨过右肩砸下,乘他沉肩卸避,右手铜轮突然飞出,击向郭芙面前。郭芙手无兵刃,纤腰一折,铜轮从她身体上方飞旋而过,半空转了个弯,又回到法王手中。   杨过又惊又怒,纵起疾刺向金轮法王,金轮法王摸透了他的心思,竟不去招架他,只向郭芙招招进逼。台上位置太窄,郭芙避了几招,竟再无处可避。   杨过眼见杀了他郭芙也定要受重伤,只得半途换招硬挡,但高手厮拼,实是半分相差不得,他只求相救郭芙,全身门户洞开,法王长身探臂,铁轮的利口冲向杨过左腿。杨过身在半空,急出右足,踢向敌人手腕。法王铁轮斜翻,这一下杨过终于无法避过,嗤的一声,右足小腿中轮,登时血如泉涌,受伤不轻。   郭芙“啊”的一声惊叫出来,法王已接回铜轮,仍是双轮在手,直上直下的径向郭芙攻来。郭芙见杨过再次血染青衫也要挡在她前面,心头火起,叫道:“你别管我,只管先杀了这臭和尚再说!”   但听杨过“啊”的一声,左肩又被轮子划伤。   郭芙眼见再这般下去,两人必都殒命于此,她不愿成为杨过拖累,向后一退,到了高台边缘。杨过与金轮法王交战中也对她多有留意,心中一凛,立时喝道:“郭芙,你若敢跳下去,我就也跟着跳下去。”   郭芙一怔,杨过又柔声道:“芙儿,我为救你而来,你却要抛下我么?”   郭芙猛然想起以为杨过身死之时,万念俱灰之情态,心中一软,杨过己扑过来,搂住她掠了开去,避过金轮法王双轮直击。   杨过在高台上与金轮法王相斗、为了手无寸铁的郭芙肩腿受伤的情景,郭靖等也都望见了,只是相距过远,如何能插翅飞上相助?黄蓉心念一动,抢过武修文手中长剑,抛给郭靖,叫道:“射上去给芙儿!”郭靖接过长剑、取过两张铁胎硬弓,双弓相并,将剑柄扣在弓弦之上,左手托定两弓,右手拉满双弦,随即一放,飕的一声急响,长剑白光闪门,破空飞去。   那长剑呼呼声响,直向郭芙射去。郭芙纵身而起,接剑在手,一式春雨潇潇,剑化为绵绵春雨,悄无声息,杨过不顾身上伤口,也是一式春雨潇潇,原本静寂无声的细雨,终化为暴风疾雨,如银河倒泄,倾坠而下。   法王本已稳操胜券,一见郭芙接剑在手,心知不妙,向后便退,郭杨二人剑势已将高台范围都笼罩其中,杨过右足踢出,砰的一响,正中金轮法王胸口。法王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翻下高台。   台下宋军和蒙古军不约而同的齐声大叫,宋军乃是欢呼,蒙古将士却是惊喊。   这时那高台连连摇晃,格格剧响,杨过抱了郭芙,看准了神雕之背,涌身便跳。那神雕双翅一扑,跃起丈余,它体重不能飞翔,这一跃却也有数人之高,杨过和郭芙稳稳落上雕背,缓缓着地。郭芙骑在雕背上,大是欢喜,向杨过嘀嘀咕咕道:“你的雕兄肯让你骑了么?”   便在此时,烟火飞腾中巨响连作,高台倾落。   第99章   法王被杨过踢下高台,虽然身受重伤,强忍一口气,一个打滚,翻身站起,高台下士兵将他围在中间,向后退去。   黄蓉见爱女终于死里逃生,不禁喜极而泣,心里对杨过的感激真是难以言宣。郭靖、朱子柳等也无不精神大振。   高台下蒙古军被五路宋军来队冲击,只顾护着主帅后退,登时溃不成军。   郭靖攘臂大呼:“回救襄阳,去杀了那鞑子大汗。”宋军应声呐喊,掉头向正在攻城的蒙古军冲去。   杨过抱着郭芙滑下雕背,郭芙要从他怀中跳下来,杨过哎哟一叫,她立刻便一动不动了,只急道:“你快放我下来,我给你裹伤。”   杨过却不在意伤口,只问她:“我掉下山涯,芙儿有没有为我哭过?”   郭芙低下头,眼光落在他左肩伤口上,杨过微笑道:“雕兄救我出来之前的半日,我在深渊之底,曾想过,若我死了,不知会有谁还记得我。”   郭芙抬头,眼圈红红道:“你怪我没有跳下涯去陪你么?”   杨过低声道:“我从山崖落下时以为必死,只想你忘了我最好,才能不伤心;但被雕兄从泥沼中拖出时,却又生怕你忘了我……”   神雕听他叫自己,将脑袋往杨过肩上一靠,杨过立时说不下去。郭芙伸左手去摸雕头,神雕侧头啄向她手背,郭芙一笑,立时将手缩回杨过身后。   杨过看一眼她笑颜,心中一叹,微微一笑,松手让她下地。   郭芙取出一个玉瓶,将一枚九花玉露丸喂进他口中,撕了衣角给他裹伤口,垂眸道:“我怎样都不会忘了你的……”   忽听得宋军喊声犹如惊天动地,旗分五色,猛向蒙古军冲锋。   杨过凝目遥望,见敌军部伍严整,人数又多过宋军数倍,宋军如潮水般冲了一次又一次,却哪里撼得动敌军分毫?   郭芙扬眉道:“敌军未败,咱们还要再战。你怎么样?”   杨过牵过两匹四下乱窜的无主战马,说道:“我来开路,一齐冲罢!”   跃上马背,当先驰去,郭芙在后跟随。神雕奔在两人之侧。两人奔驰向南,但见数百道云梯竖在襄阳城墙外。蒙古兵如蚂蚁般正向上爬。   眼见蒙古军己蚁附登城,郭靖等所率领的兵马虽在后攻击牵制,只是人数太少,动摇不了蒙古攻城大军的阵伍。蒙古大汗的九旄大纛渐渐逼近城垣,城内守军似乎军心已乱,无力将登城的敌军反击下来。   郭芙抬头看去,杨过看她秀眉紧颦,柔声道:“芙儿在想什么?”   郭芙叹道:“我只恨自己太笨,兵法记住了也不会用,只知道一句擒贼擒王。”   杨过笑道:“这个可是最一语中的之策了……”忽然心中一动,看向那蒙古大汗的九旄大纛,向郭芙看了一眼,道:“芙儿,借你家雕儿一用如何?”   郭芙点点头,清啸一声,不多时,两只白雕从城头直飞而下,城下围城兵士大哗,无数□□射了过去,好在白雕飞得高,未到白雕身侧,箭己跌落。   杨过在地上拣了几支长矛,郭芙左手将一柄拾来的长刀在手中抛了一抛,两人相视一笑,杨过突然伸手将郭芙一揽,道:“芙儿,若此战能胜,你可有什么想做的事么?”   郭芙眼前一亮,扭头看向神雕,杨过咬牙,拧回她小脑袋,道:“想要雕兄陪你,就先要让我答应才成!”   郭芙噗嗤一笑,伸手抱住他头颈,笑道:“……没错没错……”   白雕向下俯冲,两人翻身跃上雕背,那神雕迈开大步,在下方疾奔。两人对着蒙古大汗的九旄大纛,疾飞而去。   这两人去得快极,转眼间飞出数里,已到襄阳城下。蒙古大汗的扈驾亲兵见两人乘雕而来,早射了无数□□上去,被两人统统打落,两人向下一压,飞到三人多高。   郭芙左手挥刀,所过之处,众亲兵被震落马下,当者披靡;杨过右臂一挥,一枝长矛飞掷出去,洞穿一名百夫长的铁甲,贯胸而过。他左臂拎起第二柄长矛,掷死了第二名百夫长。蒙古亲兵一阵惊乱,两人已突阵而过。   众亲兵大惊,挺刀举戟,纷纷上前截拦。杨过一矛一人,当者立毙。他双臂的神功系从山洪海潮之中练成,这长矛飞掷之势,便是岩石也能插入,何况常人血肉之躯?他掷了四下,长矛却空了。   黄蓉在城头上观战,心中一动,大喝道:“快,将长矛掷给那人!”   城上城下宋兵凡在杨过附近者,莫不掉转矛头,向他掷去,宁可自己没了兵刃,赤手空拳,也要将长矛让给他。   杨过大喝道:“多谢!”接住宋兵掷来长矛,回手便掷了出去。   他每一枝长矛都对准了顶盔贯甲的将军发出,顷刻间掷出了二十七枝长矛,杀了二十七名蒙古猛将。   郭芙在他身侧,寸步不离,刀锋横劈,再挥落如风卷残云的一刀,刀意如涌,直逼开蒙古卫兵三丈两尺宽通路。随即抓起抢来的蒙古铁弓,连珠箭疾射而出,凡近距离向二人攻击者,尽被她一箭穿喉。   这一下突袭,当真如迅雷不及掩耳,蒙古大军在城下屯军十万余众,但杨过郭芙乘在雕上,便如摧枯拉朽般破坚直入,一口气冲到了大汗的马前。   蒙古大汗的扈驾亲兵舍命上前抵挡。执戟甲士横冲直撞的过来,遮在大汗身前。杨过手中长矛己空,眼见蒙古大汗脸有惊惶之色,拉过马头正要退走,杨过一声长啸,从雕背上和身跃起,直扑而前。十余名亲兵将校挺枪急刺,杨过在半空中提一口真气,一个筋斗,从十余枝□□上翻了过去。   蒙古大汗见势头不好,一提马缰,纵骑急驰,径向空旷处而去。杨过又落回雕身,与郭芙乘雕,在后面追去。蒙古军数百骑又在杨过郭芙身后急赶。   两军见了这等情势,城上城下登时都忘了交战,万目齐注,同声呐喊。   杨过见大汗单骑逃遁,心下大喜,暗想你跑得再快,也要教我们赶上了,哪知道这“飞云骓”乃是与汗血宝马齐名的宝驹,实是非同小可,后蹄只在地下微微一撑,便窜出了数丈。   以杨过与郭芙乘雕扑击之速也是不及,反而和大汗越来越远了。郭芙向那蒙古大汗背心射了两箭,竟也追不上那飞云骓。她向地上一掠而过,己在地下抢起一根长矛,掷给杨过。杨过接过,奋力往蒙古大汗背心掷去。   眼见那长矛犹似流星赶月般飞去,两军瞧得亲切,人人目瞪口呆,忘了呼吸。只见那飞云骓猛地里向前一冲,长矛距大汗背心约有尺许,力尽而堕。   宋军大叫:“啊哟!”蒙古军齐呼:“万岁!”   这时郭靖等相距均远,只有空自焦急,却哪里使得出一分力气去助杨过?蒙古兵将千千万万,也只有呐喊助威,枉有尽忠效死之心,又怎赶得上飞云骓的脚力?   蒙古大汗贵由在马背上回头一望,见雕上两人距离拉近不得,心下放宽,纵马向西首一个万人队驰去。那万人队齐声发喊,迎了上来,只要两下里一凑合,杨过郭芙本领再高,也伤不着大汗了。   杨过眼见功败垂成,好生沮丧,突然间心念一动,随手抢过张铁弓,跳到郭芙雕背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郭芙一呆,差点一脚将他踢下雕去,杨过伸手连同她手中铁弓一起握住拉开,喝道:“凝神!”   郭芙伸手搭在他手上,一瞄之下,嗤嗤声响中,长箭挟二人内力疾射而出,射在飞云骓腿上。那马腿上中箭,一声长嘶,仍是奋力前奔,速度却已缓了下来。   贵由虽贵为有史以来最大帝国的大汗,但自幼弓马娴熟,曾跟随父亲窝阔台数次出征,这时变出非常,却并不慌乱,挽雕弓、搭长箭,双腿紧紧挟住马腹,回身向杨过便是一箭。   郭芙一箭射出,连珠箭再射了三箭,其中一箭撞在贵由箭上,直将他长箭从中间劈开。另两箭则射到贵由腿上,以及那飞云骓另一条腿上。   飞云骓哀鸣一声,人立而起,贵由倒撞下马,此时杨过又己跳回原来自己乘的雕背之上,两人乘雕并驾齐趋,相视一笑,齐向贵由落马之处扑落。   贵由跌落马下,眼见那乘雕的一双少年男女齐齐从雕身上掠下,那少女看着自己,道:“我曾听一人说过,国家争斗,不在于一人存亡,三十六计又说,擒贼擒王,大汗可能为小女子解惑,到底哪个才对?”   100章   蒙古兵将见大汗落马被俘,无不惊惶,四面八方抢了过来。杨过郭芙见势不妙,点了贵由穴道,让一只白雕抓起带往城内。郭芙乘了另一只白雕在后方跟随而去。   郭靖大呼传令,城内宋军开城杀出,与杨过及神雕会合,乘势冲杀向前。黄蓉等发动二十八宿大阵,来回冲击。   蒙古军被杀伤将领太多,军心已乱,自相残杀,死者不计其数,一路上抛旗投枪,溃不成军,纷纷向北奔逃。   郭靖等会合上杨过,正追之间,忽见西方一路敌军开来,队伍甚是整齐,军中竖起了四王子忽必烈的旗号。蒙古兵败如山倒,一时之间哪能收拾?忽必烈治军虽严,给如潮水般涌来的败兵一冲,部属也登时乱了。忽必烈见势头不妙,率领一支亲兵殿后,缓缓北退。郭靖等直追出三十余里,眼见蒙古兵退势不止,而吕文德流水价的派出传令官召郭靖回军保城,宋军这才凯旋而回。   郭靖领军回到襄阳城边,安抚使吕文德早已率领亲兵将校,大吹大擂,列队在城外相迎。众百姓也拥在城外,陈列酒浆香烛,罗拜慰劳。   郭靖携着杨过之手,拿起百姓呈上来的一杯美酒,转敬杨过,说道:“过儿,你与芙儿今日擒下蒙古大汉,天下扬名固不待言,合城军民,无不重感恩德。”   杨过心中感动,有一句话藏在心中多年始终未说,这时再也忍不住了,朗声说道:“郭伯伯,小侄幼时若非蒙你抚养教诲,焉能得有今日?”   二人携手入城,但听得军民夹道欢呼,声若轰雷。杨过忽然想起:“五年之前,郭伯伯也这般携着我的手,送我上终南山重阳宫去投师学艺。他对我自始至终,从没半分差异。倘若我有一步行错,从此与芙儿无缘,更哪有今天和郭伯伯携手入城的一日?”   襄阳城中家家悬彩,户户腾欢。虽有父兄子弟在这一役中阵亡的,但军胜城完,悲戚之念也不免稍减。   这晚安抚使署中大张祝捷之宴,酒过数巡,城中官员、大将、士绅纷纷来向郭靖、杨过等敬酒,极口赞誉群侠功略丰伟,武艺过人。   杨过在酒宴上只见到郭靖、朱子柳、冯默风、鲁有脚等,却不见郭芙,有心探问,无缘无故又不敢随意开口,酒宴之后随郭靖回府,向他道要去拜见黄蓉。   郭靖哪想到他说着拜见妻子,却是在惦记着自家女儿,笑道:“你郭伯母未出月子,现下又去休息了。”   杨过又问:“那蒙古大汗?”   郭靖道:“己交安抚使,会由大宋派使臣过来谈盟约之事。”他拍拍杨过肩膀,“盟约若成,可保大宋二十年平安。”   杨过怔了一怔,道:“只有二十年么?”   郭靖笑道:“二十年哪里少了?。”他忽露几分黯然之色,“宋军积弱,只盼二十年休养生息,能吏治清明,百姓安乐,莫让今日烈士之血白白流下。”   杨过随之默然,只听郭靖笑道:“二十年后,就交给你们年轻人了……”他仰头哈哈一笑,路边树下,一个小丫环正托着茶等着,见他们漫步过来,忙行礼道:“郭大小姐备下的醒酒茶,郭老爷,杨大爷请趁热用些。”   杨过心中一跳,郭靖皱眉道:“那丫头方才说手痛,连晚宴也不去,又忙这些做什么?”   杨过向郭靖看了一眼,道:“之前偶遇黄岛主时,岛主曾传授小侄一套按摩之法,让小侄在芙儿不适时帮她缓解手臂疼痛,我去瞧瞧她如何?”   他面上毕恭毕敬,一颗心则早飞了去。   郭靖喜道:“那是正好,偏劳贤侄了,可让我找人带你去?”   杨过脸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大喜,道:“不用,我现下就去找她。”向郭靖施了一礼,也不走园中道路,从一树蔷薇花上直接跳了过去,就从郭靖面前消失不见。   郭靖怔下,大是奇怪,怎地杨过来府中居住算上之前的总共也没有两天,却一幅对府中道路极为了解的样子。   101章   郭靖在襄阳城所居,是上任襄阳知府卸任后居住的宅子,东厢房空置,西厢是郭芙所居。   树影下暗香浮动,西厢房门紧闭,晕黄的烛光映在窗上,杨过敲了下郭芙的房门,停了停,又敲了三下。   郭芙软软的声音方传了出来,:“谁?有何事?”   杨过一本正经道:“郭伯伯说你手痛,让我来看看你。”   郭芙道:“你来做什么?我睡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杨过听她语气中颇有焦躁之意,并不似刚刚睡醒,心中一惊,生怕战事刚结束她又有危险,道一声:“也好。”足下却快步走到窗边,将窗子一抬,闪身跳入。   房中一声惊呼,杨过抬头,匆匆一瞥间,只见郭芙正坐在桌边,左手握住右肩,他才叫一声:“芙儿!”郭芙己柳眉倒竖,左手一挥,将桌上水吉窑黑釉茶盏迎面摔了过来,怒道:“谁让你进来的!”   杨过伸手接了茶盏,放回桌上,他见郭芙无事,才松了口气,自知鲁莽闯入,大是不该,却见郭芙摔了茶盏,又复握住右肩,眉头紧皱。   杨过心中着急,知道她定是肩伤复发,向前才走了一步,郭芙己皱眉道:“你快出去,若被我爹娘发现,你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杨过定了定神,只见室内所有摆设,均是极其雅致之物,同时隐隐有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幽香,直沁入鼻端。他心中一跳,又克制心神,垂目道:“我帮你治下手伤,治完了就出去。”   郭芙听到他说要帮自己治手伤就头痛,有气无力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能不能别再给我治了……”   杨过道:“黄岛主所托,不敢或忘。”伸手将她拖过来,握住她右臂,一股内力透入,他此时内力比之从前所强何止一倍,疼痛也是更剧,郭芙啊得一声叫出来,在杨过怀中挣了两下,便痛得没了力气,嘤嘤哭道:“你……你又欺负我……”   杨过抱着她坐在床边,一边继续按她手上穴位,一边哄她道:“是是是,全是我不好……”   门上突然被敲了两下,郭靖声音在外面传了过来,“芙儿,可睡了没有?”   郭芙大惊,一下子从杨过怀中跳起,叫道:“我,我已睡了……”她料想郭靖有事找自己,这会儿被发现杨过在自己房里,就真说不清了,她不敢出声,指手划脚推杨过躲到床底。   杨过哭笑不得,又哪里甘心,笑嘻嘻点点郭芙樱唇,又指指自己。   只听郭靖在门外道:“芙儿之前可见你杨家哥哥了?”   杨过还未来及阻止,郭芙己斩钉截铁道:“女儿早歇息了,未见过杨哥哥。”   郭靖在外面嗯了两下,道:“我方才忘了告诉过儿你外公让他带你去云画谷之事,等过两日周大哥的徒弟到了,你们就可一起走了。若一会儿过儿过来帮你治伤,你告诉他。”   郭芙未料到这次杨过是真的告诉了自家爹来找自己,按住额头,心道:“那我是在白担心什么?”   腰上杨过的手一紧,烛光下杨过似笑非笑凑了过来,:“周大哥的徒弟?”   郭芙推开他的脸,却挣不开他的手,向门口郭靖道:“我若见到杨哥哥,就告诉他”。   郭靖道:“那你好好歇息,我走了。”   听得门口脚步声渐远,郭芙方才松了口气,杨过眼晴微眯,头一低,在她颈上咬了一口。   郭芙猝不及防之下,一掌将他推了出去。杨过心念微动,顺着她掌势撞在门上,郭靖还未走出院门,听到她房内巨响,大惊掠回,“芙儿?”   却见郭芙房门半开,门口一个花瓶碎了一地,郭芙端坐床边,笑得勉强:“女儿一时手滑,爹爹莫怪。”   郭靖松了口气,女儿闺房他也不便进入,在房门前叮咛了几句,见女儿回答得心不在焉,只当她仍是手伤影响,只道:“你此次去云画谷,要好生关注二人性情,此事重要。”   郭芙胡乱点点头,床下微有动静,郭芙向床下踢了下,却被抓住足踝,她心惊肉跳地瞧着郭靖终于走出院去,松了口气,从床旁跳开,杨过从床下滑出,面罩寒霜,:“什么云画谷?还有什么周大哥的徒弟?”   郭芙道:“我外公来信,说云画谷有药可治我手伤……那周伯伯徒弟,你也见过,是原来与你一起斗李莫愁的耶律齐大哥……你若不愿陪我去……就只让耶律大哥陪我去也是一样……”   杨过听她说起耶律齐名字时颇不自然,大为不悦,伸手将她一揽,:“你想自己和你那耶律大哥同游,却是休想。”   第102章   郭芙终究还是没有等到耶律齐的到来。   即使现下她己经在往云画谷的路上,她也仍然在想原本只是一趟出门踏青,为什么就变成和陆无双等汇合后,为了帮陆程两女报仇,而去追踪李莫愁了。   马蹄得得声中,微风拂面,乱花迷眼,几人骑马走在官道上,她向左瞧瞧,杨过侧眸向她一笑,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向右瞧瞧,右边程英和陆无双,并骑向前,陆无双正越过她给杨过说话,并被逗得花枝乱颤。   “师妹,”程英向她浅浅一笑,:“谢谢师妹这次愿意同杨大哥一起帮我们寻李莫愁了。”   郭芙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才明白意思,面无表情道:“这事要谢就谢你们杨大哥,我出来时,什么都不清楚。”   程英柔柔一笑,:“师妹这次踏青被搅了,可还在生师姐的气么?”   郭芙道:“游玩是小事,帮师姐也是小妹份内之事。”   “傻蛋傻蛋,你看那个--”陆无双冲到杨过左侧,兴致勃勃地给他指路边峭壁上的一株兰花。   郭芙冷眼旁观,程英悠然笑道:“我表妹与杨大哥当年一路同行,相处融洽,也只有在此时,表妹才能暂时放下身负的血海深仇了。”   郭芙淡淡道:“是么?”   陆无双突然大叫,:“傻蛋小心啊!”郭芙程英齐齐回头,正见杨过纵身而起,一跃六丈,落在路边崖上,又以绝顶轻功向上方滑不溜手位置游移而上。   程英轻呼一声,郭芙垂下睫毛,懒得去看,只听得程英陆无双惊呼连连,无限紧张,最后齐声欢呼,陆无双更拍手道:“杨大哥好厉害,如此轻松就摘下崖边兰花了。”   程英也策马向前,夸杨过手中兰花美丽,唯郭芙摇摇手中马鞭,募然间凌空一甩,声如裂帛,冷冷道:“这般追下去,要何日才能找到李莫愁踪迹?”   杨过点头道:“芙儿说得是,我拜托鲁帮主寻李莫愁踪迹,料想过不了几天就有消息传来。”   陆无双则忍耐不住,道:“你若看不惯,何必非要与杨大哥一路,从遇见我和表姐你就一直这幅样子,若不是表姐师傳发话,你还要叫我表姐一声师叔,你就是这样对长辈不敬吗?”   程英娇喝道:“表妹,不可无礼!”   郭芙冷冷扫她们两人一眼,杨过眉头一皱,沉声道:“我受黄岛主所托,照顾芙儿,可不是她非要与我一路。”他原本一直笑吟吟对程陆二女,此时沉下脸来,程英心中一惊,忙打圆场:“我表妹不是这个意思,杨大哥你误会了。”   郭芙一言不发,一鞭抽在空中,策马向前便行。杨过打马向前追在她身后,郭芙回头一鞭甩下,喝道:“你和她们一起走吧,我即不活泼解语,也不温柔娴淑,你何必因着我外公之言,陪在我身边!”   杨过叫苦不迭,路旁突然扑到路上一条身影,郭芙策马跑在最前,马儿一惊之下,几乎人立而起,郭芙挟紧马腹,急勒马缰,向下望去,只见倒在马前的,是个年纪极轻的女子,却己经晕了过去。   杨过郭芙下马到那女子身边,陆无双与程英双双跳下马,陆无双扶起那女子,程英取出金针,刺入那女子穴位。那女子悠悠醒转,目光一转,见是几个陌生男女,又哭了起来:“不要拦我,我还是死了的好……”   陆无双问了几句,那女子只是掩面哭泣,什么都不肯答。   郭芙甩着手中马鞭,望着前方远处,树木掩映隐隐露出的一角城池,杨过道:“那是炎城,本来今晚我们就在那里歇息一晚。”   那女子哭道:“我死也不要回去那里……”   郭芙道:“你若不说缘由,就要与我们一起去了,那城中有大夫,也可帮你看看身上的伤。”   那女子方拭了眼泪,道:“炎城中闹采花贼,你们一行人三个姑娘,去那里不是羊入虎口么?”   第103章   陆无双吃了一惊,道:“那姑娘你还敢自己出城么?”   那女子哭道:“我怕什么,我出城来就是寻死的。”   众人被她一会儿说死,一会儿说活的弄得头晕眼花,程英眉头紧锁,悄悄在那女子耳边说了句话,那女子惊叫一声:“你,你怎么知道的?”   程英低声道:“我是大夫,当然会知道了。”   女子咬住唇,凄然道:“那你可以帮我守口如瓶么?”说完之后,泫然欲泣。   程英点头道:“你放心,我当然不会说出去。”   程英陆无双安慰着那女子,郭芙在旁边看着,偷偷伸指头戳下杨过,奇道:“这也是你安排的?”   杨过咬牙道:“我又不会未卜先知。”   郭芙低声道:“路遇两位姑娘即然可以安排,路遇第三位当然也无不可了。”   杨过叹气道:“我是想拐你离开襄阳,但遇见程姑娘陆姑娘是我意料之外。”   他看郭芙一脸不信之色,抚额道:“我怎会想让这两位姑娘与我们同行……只不过因为她们说李莫愁要去找我师傅要玉女剑法,才一起往终南山附近的云画谷走罢了……程姑娘是你师姐,要与你同行,我怎么拒绝?”   郭芙瞟他一眼,杨过拉拉她袖子,郭芙将袖子以他手中拉出来,哼道:“你何必同我解释。”   杨过低笑道:“我不同你解释,又同谁解释?”   两人喁喁细语,程英咳了一声,道:“杨大哥!”她走到杨过身侧,柔声道:“我们先送这位姑娘回家吧。”   四人带上救的那位姑娘向前而去,不多时己到了炎城,程英送那姑娘回家,郭芙则带着杨过陆无双顺着丐帮留的路标,一路找到一户颇为气派的府宅门口。   陆无双看着郭芙上去敲门,忍不住道:“没想到这丐帮分舵,看起来完全不像叫花子住的地方。”   郭芙懒得答理她,在门口扣了九下,停了停,又扣了六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管家模样人开了门,一见郭芙,喜出望外,:“郭姑娘,是郭芙姑娘来了,董舵主--”   郭芙才踏入院内,便被满院红色惊得动弹不得,杨过摸摸下巴,奇道:“你们分舵有什么喜事么?居然连花轿都搬来了?”   那董舵主名为董涟,是个四十余岁的汉子,他匆匆从后院赶过来,正好听到杨过之言,尴尬笑道:“这个,我们是为了为民除害啊……”   陆无双噗嗤笑道:“为民除害和这大花轿有什么关系?”   董舵主请三人到了大堂,重新见了礼,上了茶,方将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这炎城之中,从三个月之前,当真是大闹采花贼事件。襄阳城在前方拒敌,丐帮在洪七公、黄蓉、鲁有脚号令下,抽调各城人手抗蒙,一时风声鹤唳,待发觉城中无缘无故有女子或自缢,或疯颠,涉及女子声誉,无人肯开口解释原因,待好不容易从一个自尽的少女父亲口中问清原委,己过了两月时间。   董舵主叹道:“这一个月,我们想尽了各种办法,每次却仍是扑空,无奈之下,正巧城中一户娄员外要嫁女儿,他生怕出了意外,将这处宅院借给我们,要我们借机引出那歹徒,他才安心让女儿出嫁。我们借来了花轿,就是要明日一路大张旗鼓,借出嫁新娘引出那歹徒。”   郭芙点头道:“能成功引出那贼子就好,只是那姑娘安危要保证好。”   董舵主干笑不语,瞧了郭芙,几次欲言又止,杨过将茶碗一推,面无表情道:“董舵主,我们定会帮忙捉那歹徒,但过份要求还是勿要开口。”   郭芙怔了怔:“什么?”   董舵主拭拭额上汗水:“郭姑娘身份尊贵,我们当然不敢,”他愁眉苦脸一挥手,突得大叫道:“小六,小六,出来见下郭姑娘杨少侠--”   只听得厅外有人答应了一声,半晌方飘进来一个红衣身影。   郭芙一口茶方喝到口中,一见那身影,尽皆呛在喉中,咳个不停;杨过忍了笑,忙着给她拍背;陆无双则目瞪口呆,喃喃道:“新娘子生得这般模样,怪不得那歹徒总不肯出现。”   那着了新娘服饰的少年向董舵主埋怨道:“你看,又是这反应,早说了让老七扮就好。”   那董舵主道:“老七扮得还不如你……”   第104章   董舵主干笑道:“郭姑娘,我们之前也曾请青楼女子帮忙假扮,那贼子也是从来不出现……普通人家女儿哪里敢冒险,无奈之下,只得找自己人来扮……但这扮相实在是惨不忍睹……”   陆无双眼睛一转,笑了一声,才要开口,杨过己皱眉道:“郭姑娘有伤在身,对此事无能为力。”   郭芙奇道:“我的伤有什么碍事?要我做什么?”   董舵主站在身来,向郭芙深施一礼,道:“本下知道要求过份,但为了炎城,还请郭姑娘帮忙假扮新娘。”他看出一行人中郭芙才是关键,此时郑重其事施礼,果然郭芙跳起来还礼,而杨过在一边将手中茶盏一摔,怒道:“郭姑娘是年轻闺女,怎能假扮新娘?万一有个闪失,你们谁担待得起?”   董舵主一时语塞,他只想着郭芙武功在第二代中出类拔萃,却忘了万一真有什么不测,郭芙身后,无论郭靖黄蓉还是东邪北丐,他可都得罪不起,一时又是冷汗涔涔。   郭芙想了想,笑道:“假扮新娘?好啊!”她装作没看到杨过的怒目,借着拿起茶盏,将脸一挡,喝了一口。   陆无双立时鼓掌道:“以郭姑娘容貌,采花贼定会出现。”她此言一出,便被杨过瞪了一眼。   杨过道:“不成,我不同意。”他此言一出,旁人便鸦雀无声了。董舵主汕笑两下,指节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杨过冷冷视线扫过来,他缩回手去,搔搔头。   陆无双皱眉,心道:“你不同意,那刁蛮姑娘可不会理你。”   那扮成新娘的小六咳了一声,:“郭姑娘,那边梳妆的喜娘还在,姑娘可要去试下妆容……改下喜服……”   郭芙站起身来,杨过抬头看她,郭芙咬唇道:“你如担心,和我一起去就好了。”   郭芙进去梳妆的大屋不久,门缝一开,在外面早己等得不耐烦的杨过,目光就转了过去。   帮忙梳妆的喜娘推门出来,笑嘻嘻道:“姑娘不好意思出来,让请公子进去。”   杨过脸上一热,轻轻推门,:“芙儿,我进去了。”   门内无人答话,他推门而入。   红纱缠绕的妆台前,一人儿正站在铜镜前,凤冠霞帔,红唇皓齿,纤腰如素,指若春葱.见他进来,垂着头不语。   杨过心中砰砰乱跳,伸手一抬她的小脸,少女本己娇艳无伦,被大红色喜服一映,更是丽色无双,杨过轻声道:“芙儿……”   郭芙抬眼向他一瞄,又羞得低头,杨过将她一揽抱起,低声道:“这样的你,我怎么能让别人看见……”   郭芙素手在他肩上轻捶两下:“你放我下来……”她眼波盈盈流转间,如一泓秋水,杨过不肯松手,道:“你让我来,是想让我看你现在的样子么?”   郭芙低头一笑,杨过盯着她低垂的雪白颈项,不肯移开视线,道:“我回去求师傅向郭伯伯求亲可好?”   郭芙只低头不语,脸却更红了,杨过怔了下,将她摇了摇,又惊又喜,:“好芙儿,你这是答应了么?”   郭芙还是不说话,嘴角却悄悄翘起个小小弧度来,蒙古大汗在襄阳城中等待宋国使臣,她记忆中情形己然大变,那她,是否可以以为她的全家,不会再与襄阳一起灰飞烟灭?   杨过喜不自胜,将她紧紧一抱,在她唇上亲了两下,又伸手从怀中取出束浅紫色的兰花塞入她手中,:“我看这兰花与你剑穗颜色相衬……”   郭芙不接,撇嘴道:“你给谁采的,少拿给我,我才不要。”   杨过气得在她腰上一捏,:“除了你,我还会为谁为爬那悬崖?”   郭芙噗嗤一笑,方伸手接了过来,用指尖拨弄着兰花一朵未完成绽开的花蕾。杨过呆看着她,直将郭芙看得耳朵都红了,正想发怒,杨过突又皱眉,道:“不成,我的芙儿,更不能让别人看去了……”   他侧头凝思,郭芙瞄着他唇上沾着的胭脂,越发显得年方十九的少年面若冠玉,眼若秋水,她随手拿起案上的眉笔,在杨过眉上轻轻一勾,笑道:“这炎城事情是定要解决的,你总说不让我扮,难不成你扮吗?”   第105章   八月初十,宜嫁娶。   十里红妆。马车整齐排开,人群比肩继踵,个个伸长了脖子去观望。   敲锣鼓,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沿途吹吹打打,郭芙一身新郎喜服,英姿飒爽,胸佩红花,骑马走在大红花轿旁。旁人只道新郎年纪幼小,尚未长开,光只见新郎倌色若春花,心中已是齐齐喝采。   此刻大红花轿之内,一只雪白玉手掀开轿帘,红袖雪肤,指若春葱,众人目光还未来及看清,那骑马的俊俏新郎倌己急匆匆过去轿边,将那玉手推回轿内,那一下欲掩还露,却教看见的人都看直了眼,看出了神,不知这轿中佳人是何等绝色。   此时的郭芙:“你干嘛?乖乖呆着,新娘子不许伸手出来!”   杨过:“……”   他们方才路过的酒楼之上,两个少女相对而坐。满桌珍肴美味尽冷,陆无双收回目光,不再看那远去的迎亲队伍,恨恨道:“表姐,昨天你若不是回来晚了,定然可以……”   程英摇摇头:“表妹,不要再争了……”她眼中艳羡之色闪过,又黯淡下去:“你忘了,若无郭姑娘,我们早己是李莫愁掌下亡魂。更何况,杨大哥肯扮女子,为的是谁,你还看不出么?”   陆无双伸手取了筷子,一下扎在桌正中的鱼腹之上,奈何这道糖醋鱼要趁热吃,此时鱼早己冷了,糖浆凉成一团,她挟了半天,竟是挟不起来,恨恨一甩筷子,叫道:“为什么,明明是我,我先遇到傻蛋……”   程英轻轻一叹,心道:“缘深缘浅,与早晚又有何关系……”   陆无双恨恨道:“总之,昨日表姐若早点回来,必有回旋余地,你送那女子回家,为何用了那么久时间?”   程英叹道:“你不知道,我送了她回家,一路被人指指点点,几乎进不得门去,她父母早亡,兄嫂也不肯收留,说她丟了全家的人。她还有三个月身孕,我留了银子,他哥哥才总算让她进门……”   杨过坐在昏暗的新房内,脑袋上压着重重的凤冠,坐着的大红锦被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意“早生贵子”。   外面还在大宴宾客,他这出嫁的李员外家贵女却饿得两眼冒金星。   新房门突然被推开,杨过只觉酒香带着股幽香一起涌了进来,头上一轻,蒙的喜帕被揭了开去,手上一重,被塞了盘糕点,郭芙粗声道:“娘子饿了,就充下饥……”   幽暗烛光下,杨过瞪着手中的一盘子杏仁酥饼,又抬眼看向郭芙,新郎倌打扮的少女嘻嘻一笑,眼睛亮晶晶地:“我偷溜出来的,专门为娘子送吃的,娘子乖乖在屋里等我啊--”   杨过忽然一笑,他本就俊俏异常,带着点少年人的圆润,薄施脂粉后,一笑之下,英气中透出点妩媚出来,与一身凤冠霞帔居然毫无违合,连郭芙也看得一呆,略一闪神之下,己被凶悍的新娘子拖上床去,杨过咬牙切齿道:“好夫君,回头我娶你时,也定会记得给你送吃的……”   郭芙好不容易挣下床来,脸上、颈上己被印了好几个胭脂唇印,她胡乱擦着脸颊,不敢再去口头讨杨过便宜,红着脸头也不回奔出门去。   杨过看她狼狈身影,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摇了摇头,方啃了几口酥饼,头顶上瓦片微响,他只得将那盘杏仁酥往枕下一推,又拉来喜帕自己蒙上,心中无限怒气,连同今日被迫出嫁所受遭遇,统统算在了那贼人身上。   一人从屋顶跳进房来,杨过做作的一声惊呼,待要呼救,己被一指封了穴道,登时软在床侧,作声不得。头上一轻,喜帕被扯下来,那人盯着他带着惊惧,楚楚动人的容颜,惊为天人,握住他手在手背上一吻,啃了满嘴脂粉也毫不在意,道:“小可在迎亲路上看了小姐风姿,神魂颠倒,特千辛万苦来此相见……”   第106章   杨过心中大怒,好生庆幸是自己扮了新娘,总算及时想起那董舵主关于贼人尚有同谋的推测,才没直接一掌毙下。   那个人抬起头来,是个相貌有几分苍白的青年,眼睛浮肿,道:“美人儿不必担心,且让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杨过暗中翻个白眼,面上却满是惊惶绝望之色,那人将他眼睛用衣带缚住,再将他抱了起来,笑道:“美人儿竟是比看起来还要重些……”   足尖一点,抱着杨过从屋顶下来的地方穿了出去,向北方掠了过去。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那青年说声:“到了。”   杨过眼上束缚一松,抱他来的青年说道:“师傳,这位姑娘才是人间绝色,我特意来献给师傅……”   与此几乎是同时,屋子大门被撞了开来,一个青年仗剑而入,喝道:“快快将完颜姑娘放了……”   屋子大堂中所坐之人,哈哈笑道:“小子,你上次侥幸从我手中逃出,还不死心么?”   金刀黑剑,齐齐出招,闯入的青年立时与他战在一处。   杨过以袖掩面,深深叹气,抱着他的青年只觉身上一麻,己动弹不得,怀抱中新娘妆扮的美人手一抬,头上凤冠己被他挥落,乌发散下,眼神一变,哪里还是什么娇怯怯的女子,分明是个貌若处子的美少年,在他肩上一扶,随手抽出他腰间长剑,如一朵红云般落在那闯入青年之前,替他挡开一刀。   口中笑道:“耶律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那青年一怔,交战中哪里有时间仔细看,犹豫道:“你是……”   杨过迅速道:“小弟杨过。”   耶律齐大喜过望,“原来是杨兄弟……”   对面敌手一剑劈下,喝道:“怎么又是你这臭小子……”   杨过怒道:“公孙止,上次让你逃走,没想到你又在这里作恶——”   对面敌人正是在绝情谷中有几次交手的公孙止。   公孙止于当年所恋婢女柔儿死后,专心练武,女色上看得甚淡,但自欲娶小龙女而不可得,抑制已久的□□突然如堤防溃决,不可收拾,出绝情谷后,以他堂堂武学大豪的身份竟致出手去强夺完颜萍等女子,已与江湖上下三滥的行径无异了。   那公孙止认出杨过,又见他只有一人,不免心存轻视,杨过只想速战速决,赶快打发耶律齐走人,以免郭芙见到他,公孙止轻视他正中下怀,故意示敌以弱,趁着公孙止向耶律齐一刀划落,杨过剑势半途一变,雷霆般一剑疾刺,绕是公孙止躲得快,也仍被刺中右臂,登时向后一个翻滚,纵入堂后走廊。   耶律齐杨过追入后院,只见那公孙止疾闪入一扇门后,两人追过去,正看到那公孙止揽着一个少女出来,那少女一见耶律齐,大叫一声:“齐哥!”   杨过认出正是原来见过的少女完颜萍,突然飕飕两声发自身后,两枝长箭自左颊旁掠过,直向公孙止面门射去。箭去劲急,破空之声极响。   杨过心中一喜,以为是郭芙到了,公孙止眼见箭到,张口咬住第一枝箭的箭头,跟着偏头一拨,以口中箭杆将第二枝箭拨在地上。   只听得飕飕之声不绝,连珠箭发,一连九箭,一枝接着一枝,枝枝对准了公孙止双眉之间。这一来公孙止不由得手忙脚乱,放下完颜萍,抽剑格挡。   只见一团灰影着地滚去,抱住了完颜萍向路旁一滚,待要翻身站起,公孙止左手金刀尚未拔出,空掌向他头顶击落。   忽然又是弓弦连响,连珠六箭,对准了他完好的那只眼睛,这次却是从墙外射来,一个红衣少年站在墙头,正是郭芙。公孙止迫不得己,退了两步。   杨过抢步上前,红袖翻飞,一掌拍向公孙止,双掌相交,砰的一声,尘土飞扬中,公孙止又退两步。   那边耶律齐将完颜萍扶起,完颜萍向他凝视片刻,忽然纵体入怀,哭道:“你来救我了……”   弓弦再响,却是闷然一声,杨过心头一凛,抬头只见郭芙呆呆看着耶律齐与完颜萍,左手上竟是鲜血淋漓,他自从郭芙右手伤后,最怕就是郭芙再受伤,此时也不管那公孙止了,往她身边一落,拉起她左手,只见拇指被弓弦划破,不加思索地舔落血珠,他向耶律齐望了一眼,疑惑暗生。   第107章   “芙儿,”杨过将郭芙肩膀轻轻一握,手下纤细的肩膀震了一震,“你怎么了?”   郭芙忽然挣开他的手,默默向他看了一眼,又向耶律齐看了一眼,杨过被她奇异的眼神扫过,如同冬日被冷水从头浇下,一股冷意浸透全身,他手上一紧,又抓住郭芙玉雪般的手腕,让郭芙立足不稳,几乎是踉跄地扑入他怀抱,他森然目光扫过一脸疼惜看着完颜萍的耶律齐,心中闪过让此人就此消失的念头。   公孙止趁几人闪神之际,跳上墙去,原来与郭芙一起来的几个丐帮弟子被他一掌扫中,惨叫声中,掉下墙来。   耶律齐叫道:“别让他跑了——”他追到公孙止身后,一剑刺出。   杨过连看都不看公孙止一眼,只盯着被他抓在手中的郭芙,郭芙半垂着头,以至于他看不到她的眼睛,只能看到少女头顶一个小小的发旋,她声音低低传出来:“松开,手好疼……”   应该真的很痛,杨过觉得自己似乎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叫着赶快松手,你看芙儿多难受;另一个自己却叫嚣着让这小女孩更痛些,这样子,才能让她知道自已有多难过。   那董舵主一眼望去,那一对新人装束的少年男女相对而立,却一动不动,他叫道:“郭姑娘,杨少侠!”   完颜萍在下面看着耶律齐与一个中年男子一起在公孙止刀剑下苦苦支撑,她双手握拳,大叫道:“齐哥,小心啊!”   杨过看到郭芙看向完颜萍,目光又让他暗自惊骇,她似是闪了下神,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杨过松开了她,她又突然拉开弓箭,弓弦却陷入拇指方才划开的伤口,鲜血再次顺弓弦流下,杨过再按耐不住,一把抢下她伤痕累累手中弓箭,怒道:“够了!郭芙,怎么回事!”   郭芙心中混乱异常,目光不由自主的又看了眼耶律齐,她眼前一幕幕全是前世耶律齐对自己各种怜爱,二十多年时光剪影在眼前飞掠而过,最后,却定格于现下墙上交战中耶律齐对下方完颜萍含情脉脉的一眼。   曾经是,比熟悉自己还要熟悉的人……但现在,已经不再看自己一眼……   眼前一黑,双眼被杨过蒙住了,杨过声音似是很镇定,:“芙儿,别再看他!”   郭芙眼前漆黑,她听着杨过的呼吸声,她默默想着,什么时间开始,她已经这么熟悉这呼吸声离自己这么近……原本陌生的杨过……原本熟悉的耶律齐……   她突然向杨过怀里一扑,紧紧抱着他,哑声道:“带我走!”   杨过摸摸她的长发,:“好,我们现在就走!”   董舵主大叫道:”郭姑娘可还好?”   郭芙埋在他怀中,头也不抬,吸了吸鼻子道:“先帮董舵主!”   杨过见她双手抱在自己颈上,微微安心,索性将一手抱着她也不放下,就直接跳到那董舵主之旁,堪堪接住公孙止一刀。   郭芙抱紧他脖颈,杨过挥剑向公孙止,她也不看不管,只抱紧了杨过,杨过公孙止手中刀剑相交,阳光在刀剑交隙中闪过郭芙眼底,她闭上双眼,眼睛酸涩,杨过惊觉一滴水珠落上他颈边,又顾不得公孙止跳出战圈,他这边一退出,原本大战上风的战局被公孙止刷刷刷三刀又扭转回去。   郭芙低声道:“我没事。”看他眉头紧皱,一脸的不信,她微微一笑,踮脚在他唇上一亲,杨过立时怔住,郭芙已从他怀抱中滑出来,身形翩然若仙,凌空一刀,劈向了公孙止。   苦苦支撑的董舵主立时精神一振,耶律齐手上压力一松,才敢分神看向旁边刀光如雪的男装少女,迟疑下,道:“是……郭姑娘么?”   杨过在一旁目光炯炯,冷哼一声,他竟站得远远地,以免自己会忘了敌人是谁,一不小心失手将耶律齐先斩于剑下。   郭芙嗯了一声,对于耶律齐不确认的语气,竟不是太难过。   耶律齐道:“我师傅原与郭大侠约定让我到襄阳城……我有事耽误了几日……”   郭芙道:“无妨。”她向大爷样袖手旁观的杨过看了眼,颇为无奈,她与耶律齐,董舵主三人联手,也对公孙止无可奈何,公孙止倒是看出这几人貌合神离之状,也不想再纠缠,窥个空档,虚晃一招,向后退去。   第108章   眼见公孙止身形一翻,就向后跃出,郭芙身形飘飘,先追了上去。耶律齐也落在后面。杨过本来打定主意让郭芙吃点苦头,到头来一见只有郭芙追的最近,登时什么算计都想不起了,身形一展,已越过了耶律齐与那董舵主。   说是迟那时快,郭芙已在一条小巷子路边追上公孙止,公孙止刀剑急划,郭芙左手刀向上斜挑,黑剑锋锐异常,刀头立时削断。郭芙随手抛开断刀,已转为降龙十八掌一式见龙在田,砰然巨响中,郭芙一掌拍中公孙止胸口,公孙止一口血硬生生吞下,公孙止也抓住她右臂,将刀架上了她的脖子。   杨过远远看到,大惊出剑,公孙止将郭芙向前一推,杨过急忙收剑变招,公孙止哈哈笑着,得意非凡,道:“臭小子,你还要这小丫头的命么?”   郭芙心中好生后悔,叫道:“别管我!”   杨过将剑向地上一抛,微风将他如云乌发拂在他异常平静的脸上,:“放了她,我任你处置。”   郭芙大急,道:“我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资格,能换我的命?”   杨过心头如被针刺,公孙止笑道:“臭小子是和你身份悬殊,但也不是全无用处……”他用剑向杨过身后一指,狞笑道:“先把这两个家伙送上西天罢!”   杨过拾起长剑,耶律齐与那董舵主好不容易追上,立足未稳,杨过回身出剑,董舵主怪叫着被玄铁剑震出,耶律齐叫声:“杨兄弟!”抬剑一挡,玄铁剑直接将他手中剑削成两段。   公孙止笑道:“你不用拖延时间,若二十招放不倒这两人,我就在你心爱的小丫头脸上划上一刀——”   杨过原打算徐徐图之,此时心中大惊,郭芙大急,:“杨过,你不可伤了齐哥……”   杨过充耳不闻,心中却是气苦,想着自己在郭芙身边日久,却抵不过耶律齐见她两面,剑光越发凌厉,再过两招,耶律齐每次都是间不容发,险险避过,终于还是被一剑刺入左肋,杨过再一掌落在他胸口,将他震飞。郭芙头晕目眩,眼见杨过再回头看过来,脸色一派冷然,她茫然看向耶律齐,见他倒在一棵槐树下,再没有了反应。   公孙止鼓掌笑道:“厉害得很,你武功可比原来强得多了,现下你就再自己卸了右臂吧——”   郭芙俏脸变色,怒道:“公孙止,你卑鄙无耻!杨过,你别管我,只管杀了他。你若敢伤自己,我以后再不理你了!”   杨过剑交左手,厉声道:“我若自断一手,你不放芙儿,我们几人岂非都要任你鱼肉!”   公孙止笑道:“我们绝情谷地处偏僻,也知道桃花岛的名字,我若有路走,怎会去得罪他们?”   杨过道:“好——”   毫不犹豫,抬剑向右手斩落。   郭芙大惊,大叫道:“不行……”   她本来一直在暗运九阴内力冲击被制穴道,现下好不容易有点松动,哪里还敢再等,左手抓住金刀刀刃向外一推,合身撞向公孙止。公孙止得意之下,竟被她撞在身上,霎时间如被万根针一起刺入身体,正是软猬甲。   公孙止哀嚎一声,金刀在急切中回转不来,恶狠狠一掌击向郭芙,还未及她身上,后心一凉,他瞪着突出胸口的一截剑尖,挣扎着要说话,却终于没说出口,就倒在了地上。   杨过抽回玄铁剑,将郭芙紧紧一抱,郭芙此时才知道害怕,缩在他怀中差点哭出来,杨过看她掌心伤口虽长,好在却浅,才松了口气,道:“你以后切不可如此冒险。”   郭芙皱皱眉:“到底是谁冒险?难不成我看你自己砍断手臂么?啊,齐哥……”她看到耶律齐的身影仍倒在地上未醒转,又是大为着急,想要过去瞧瞧,杨过索性更抱紧了她,:“不用看了,筋断骨折,没救了。”   郭芙大惊,:“你,你真杀了他!”在他怀中用力挣扎,杨过双臂一紧,冷冷道:“留着他,让他带走你么?”   郭芙呆了一呆,杨过眉目清冷瞧着她,嘴上甚至挂了丝冷笑,她只觉一股寒意自心底翻涌而上,:“……你是故意要杀了他……”   杨过更不回答,将她脸一抬,去吻她唇瓣,郭芙挣扎不开,又惊又怒给了他一记耳光,气得眼泪落了下来,:“你……你竟然因此就杀了他……我看错你了……你走,我不和你去云画谷……”   杨过伸手拭她脸上泪水,被她扭头闪开,他轻轻道:“芙儿,他喜欢的是完颜姑娘,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郭芙气道:“我喜欢谁与你何干……我的手伤也不用你管……你滚……”   杨过后退一步,忽然大笑道:“郭芙,你好,好的很……”转身便走,片刻间便失去了踪影。   槐树下,耶律齐正悠悠醒转,道:“郭姑娘——”   第109章   郭芙回过头,耶律齐正慢慢扶着树站起来,他身上的伤口血也已经止住。   郭芙先是大喜,想到杨过时,一时想着方才骂走了他,很是对他不起,一时又想起他对耶律齐大有见疑之意,对自己也说的话从来也是真假参半,此事由来已久,她天天猜来猜去,也早累的慌了。   耶律齐方才是听了杨过低声吩咐,才倒地给公孙止看,听了杨过与郭芙对话,惊疑不定,过来给郭芙施礼也是离得远远的,犹豫道 :“郭姑娘,杨兄弟方才并无伤我之意,是姑娘误会了……”   郭芙淡淡道:“耶律公子不用解释。我与他……终究是道不同罢了……”   耶律齐欲言又止,郭芙微微一笑,道:\"别的他所说,是对我误会了。与公子没有关系,不用烦恼……“   董舵主扶着腰,愁眉苦脸的走过来,看到地上的公孙止,董舵主大喜,道:”总算打死这淫贼了,方才我跟他交手.,还以为俺老董这次要交待了,郭姑娘和杨少侠果然名不虚传,不愧为洪帮主、郭大侠与黄帮主的传人……啊,杨少侠怎的不在……“   郭芙沉默不语,回想起与杨过几番出生入死,真如做梦一般……   三人回到方才的宅子,带回完颜萍,又一起回到丐帮的大屋。   陆无双与程英早等在屋内大堂,问起杨过去向,郭芙眉毛微皱,屏退别人,方淡淡将方才事情说了。   她心中坦然,连杨过对自己与耶律齐见疑也直言不讳。   还未说完,陆无双已跳了起来:“郭芙,你竟然敢对傻蛋始乱终弃……”   郭芙随手一挥,一枚短箭射了出去,陆无双一声惊呼,程英惊道:“师妹手下留情!”   陆无双脸色惨白的转头,短箭从她耳边擦过,钉在墙上,几乎全部没入墙中,她一抚左耳边,小小的耳环被短箭射落。郭芙懒洋洋拂拂头发,淡淡道:“陆姑娘,我也要说句谨言慎行,你杨大哥不在,本姑娘任性惯了,若不小心伤了你,让我怎么和我师姐交待?”   程英也站了起来,颦眉道:“师妹,这次你与杨大哥闹翻,倒真是你的不对了……”   郭芙倚在桌子上,懒懒笑道:“连师姐也这般说,难不成你们杨大哥谎话连篇,我就要由着他骗?”她笑吟吟拍了拍手:“他不敢问我与耶律齐什么关系,却敢直接欺骗。从小到大,我没骗过人,敢骗我的,现下也没有几个敢在我眼前出现了。”   程英柔声道:“师妹,杨大哥从小漂泊,如若不知道如何回旋,只怕难以活命,师妹从小在师姐照拂下长大,与杨大哥却是不同的。”   郭芙淡淡道:“师姐说的不错,不过我爹爹时常在襄阳城耗上些时日,若连身后也无法掌控,却是可笑了……”   程英一言不发,与陆无双对视一眼,心中却大是为杨过抱不平,郭芙与她们两个不对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笑吟吟看着她们互相使眼色后告辞,直待她们出去后才冷下脸去,呆了半晌,袖子一卷,将桌上茶盏茶壶统统摔到墙上。   第二日有人来禀报说,二人已离开,她料想两人去寻杨过了,想着有这两朵解语花相陪,杨过应会好受些,她想了一会儿,才惊觉脸颊已湿,屋外耶律燕声音传来,她忙擦了脸颊,打开房门,她素喜耶律燕爽朗明媚,耶律燕笑嘻嘻探进头来,道:“哥哥说芙儿妹妹你要和我们一起走,让我来看看你收拾的如何了。”   当下郭芙与董舵主等作别,与耶律齐等三人出城,到了城门,却来了一场滂沱的大雨。   四人在城门边的酒楼避雨,见下方众人匆匆逃入各屋檐下,却有一队白衣人,抬着棺木,在大雨中向城门而去。   郭芙向楼下望着,突然又看到雨中董舵主扶着个老人在路上艰难走来,她方怔了下,已有个小叫花冒雨迎了上去,与那董舵主交谈了几句,那董舵主向酒楼上看来,那旁边的老人已在雨中突然双膝着地,向酒楼二楼的人磕头行礼。   郭芙一惊跳起,那老人已爬起身来,转身又走入茫茫雨中。董舵主向郭芙等人挥挥手,追那老人去了。   耶律齐默默看着,道:“这城中不少女孩被祸害,这应该就是受害女孩的亲人了,这次算来,连我和完颜姑娘的命也是郭姑娘你与杨兄弟救的……在我看来,杨兄弟侠肝义胆、急公好义,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物……”   郭芙凝目连成一片的雨幕,任由耶律齐在一边说个不停,她却只当没有听见。   第110章   程英陆无双从南门出炎城,本以为追上杨过要费一番工夫,出城不久,却在看到了路中骑在马上慢慢前行的杨过。   “傻蛋!”陆无双抢先骑马跑过去,惊喜交加,“你还没有走远,太好了……”   杨过微笑道:“陆姑娘,程姑娘!”   程英趋马赶上,犹豫了下,放慢马速与他并肩而行,:“你,在等我师妹么?”   杨过向她们身后瞧了一眼,微笑摇头,程英心中酸楚,不忍告诉他,陆无双已大声道:“你不用等了,她说你骗她,说从小没人敢对她说谎……”   程英皱眉道:“表妹!”   陆无双怒道:“我说的不对么?那丫头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以为自己是公主么?我看见她就好生替傻蛋生气!”   杨过怔了下,眉毛缓缓皱起,:“她这么说么……”   陆无双道:“她可不就是这么说的,我表姐也听到的……”   杨过呆呆想了一会儿,忽道:“两位妹妹,我有一个念头,说出来请勿见怪。”   陆无双道:“谁会见怪你了?”   杨过道:“咱三人相识以来,甚是投缘,我并无兄弟姊妹,意欲和两位义结金兰,从此兄妹相称,有如骨肉。两位意下如何?”   程英心中一酸,知他还是对郭芙念念不忘,要定下兄妹名份,以免此去一起上路日久相处,各自尴尬。   陆无双低下了头,眼中含泪,道:“傻蛋……除了那刁蛮姑娘,旁人都不行么?可是,她也弃了你了啊……”   杨过淡淡道:“她弃我的次数,估计早数不清了……”   程英忙道:“咱两人有这么一位大哥,再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们了,真是求之不得。”   陆无双向杨过看了一眼,柔肠百转,眼见杨过温温柔柔笑着,却是郎心似铁,她跳下马来,拔了三棵绿草,并排插好,强笑道:“人家结拜时撮土为香,咱三人别开生面,插草为香。”说到后来,声音已有些哽咽,不待杨过回答,先拜了下去。杨过和程英也在她身旁跪倒,拜了八拜,各自叙礼。   忽听一阵哭泣之声,在这离城不远的荒郊之中,高低不定地传来,程英啊得一声叫了出来,躲到杨过身后。   陆无双道:“男,男鬼……”   杨过道:“两位妹妹别怕……青天白日的,不会有鬼。”当先向前走去,陆无双看着他背影,只想扑到他身上大哭一场,却还是强行忍住了。   拨开草丛,杨过方松了口气,只见前方一座新坟,一个青年男子正在坟前大哭:“小念,小念,你怎么没有再等我几天,我正和父母商量娶你为妾啊……”   陆无双挑眉,程英却是心中一惊,上前道:“什么小念,可是甄小念么?”   那男子止了悲声,以袖擦脸,:“你们,是她的朋友么?”   程英道:“我听小念说,他哥嫂逼她嫁个六十岁老人,她有位竹马,说他早许诺娶她为妻,若回来,定然能将她自哥嫂那边救出来,……”   那男子悲戚道:“我……我是与她约定,可她被掳走失贞,我苦求父母,才能娶她为妾……”   他挺起胸膛,道:“我给她栖身之地,有什么对不起她?是她自己不能守身,还想要正妻之位么?”   程英嘴角忽然浮起丝冷笑,“那她身怀有孕,已有三个月,是谁的孩子呢?她怕影响你的功名,不敢说是你的孩子,苦苦等你娶她,却只等到了这个结果……”   第111章   那男子后退了一步,道:“你信口雌黄,哪有此事……明明是她自己不好……呸,我和你们这些乡野村夫说什么……”   话未说完,被人一巴掌扇了出去,杨过拍拍掌上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读书读到这等地步,不如不读……”   那男子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半边脸颊肿的老高,低头就跑,陆无双也跃跃欲试,程英将她一拦,:“算了,别脏了手……”   她在黄药师身边日久,对于世俗礼教深恶痛绝,此时曼声歌道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陆无双默默听着,心旌摇摇,眼前尽是与杨过一路行来的无尽往事,她忽然落下泪来,跳上马去,一鞭抽上马臀,程英叫道:“表妹!表妹!”向杨过睇了一眼,追随她径自去了。   杨过听着歌词,在心中转来转去的却是两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   忽然间天边乌云堆积,过不多时,就大雨滂沱,他到了树林中,拴好马匹,翻身跃上棵大树避雨,直到大雨停歇,才想继续赶路,忽听马蹄声响,四人纵马而过,正是耶律齐等四人。他从树叶掩映中看着前方三人并骑,郭芙则孤零零在最后落了半丈,心中沉甸甸的,忽见郭芙勒了马,四下看了看,杨过忍不住屏住呼吸,下意识向树后一躲,不知道是想要她看到自己,还是看不到。   耶律燕又骑马跑了回来,问道:“芙妹妹看什么呢?”   郭芙微微笑道:“许是我看错了……我们快走吧……”   耶律燕挽了郭芙手臂,笑道:“快走快走,我哥哥和萍姐姐都在等你呢……”   两人向前行去,杨过等她们走后,从树后出来,惆怅不已,他翻身骑上马背,向南走了几步,却又勒马,:“她去云画谷疗伤,我还要跟去么?”   耶律齐等四人又快马走了十日,终于到了云画谷。   云画谷中四面环山,中心则是几个温泉池,池边莹莹绿草,四季不枯。   郭芙昏昏欲睡,她窝在一处温泉池边茅屋的矮榻上,打了个呵欠。玲珑的身体上,只裹着薄薄的单衣,因为知道这里人迹罕至,且唯一入口处有耶律齐等人在,能到这里的,只有完颜萍、耶律燕两位女子,她也很少再穿着外衣,每次下水穿单衣,上岸,另裹一件罢了……   也许是活动越来越少的缘故,她觉得自己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了,并且经常是睡着在池边,睡醒就在茅屋床上。   她以为是完颜萍、或者耶律燕,可惜两个姑娘都否认了,只是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于是郭芙相信,是自己在睡梦中也能够准确的爬回床上了。   桃花眼泪汪汪的扑到她身上时,郭芙刚刚伏在水中睡着,被她一推之下,直接滑入水中,狼狈万分的从池中爬出来,桃花又要往她身上扑,郭芙忙伸手止住她,道:“ ……桃花?怎么是你?……”   她亭亭立在水中,即使衣衫尽湿,云鬓散乱,也掩不住窈窕的身子、惊人的丽色,桃花瞧着一滴水珠从她发上滴落,顺着衣襟滑入白玉般胸膛,偏偏少女诱惑还不自知,秋水般眸子盈盈流转,澄澈见底,她忍不住吞口口水,想着杨过果然好心性,连这种情形都能忍得住……   她正色道:“我来这里服侍你啊……”   郭芙侧头道:“你从绝情谷来?”   桃花微微苦笑,“芙儿姑娘,你不是和杨少侠一起杀了公孙止么?你知道公孙止为了将那裘千尺困死,早将整个绝情谷都付之一炬了么?”   郭芙沉默片刻,缓缓道:”我知道。“   桃花怔了怔,:“杨少侠说收了封信,才知道还要有我们绝情谷裘夫人的药才行,他为了帮你求药,又到了绝情谷,可惜那里现在一片焦土,什么都没了……”   郭芙低低一笑,却是低垂着头,桃花听到她的笑声,却看不到她的脸。   “他知道了啊……怎么还没有死心……”   桃花叫道:“他死心了你怎么办,你们两个又怎么了?他送我到谷口,让我来找你,自己却不来……你手伤怎么样了啊……谁那么狠心,你这么个美人儿,都能下得去手……”   郭芙指指她,有气无力道:“你怎么这么多话……再和我提他,就走得远远的,不用回来了……”   桃花双手叉腰,道:“不成,不成……”她忽然叹了口气,道:“你真的再也不理他么?”   郭芙伏在池边,沉默不语。   桃花道:“他让我对你说,他知道你为何不理他了……”   郭芙不抬头,身子却震了下。   桃花心中松了口气,道:“所以他猜的是对的么,你真是因为手伤……”   郭芙突然道:“我不要别人可怜我……也不要拖累别人……”   桃花叹道:“他对你怎么样,不说手伤,就是再重的伤,他也不在乎的。”   郭芙淡淡道:“我知道啊,所以我更不要成为他的弱点了,当日公孙止抓了我,他毫不犹豫对耶律公子和丐帮的人出手,连自己的手也不在乎,”她抬手捂住脸,“我不要他这样,为一个女人连自己都不在乎,即使是我也不行……我不想他回想时后悔……觉得一生被我拖累……”   第112章   桃花呆呆的看着她:“你怎么想的?你不觉得这样子对杨少侠太不公平了吗?”   郭芙低着头,冷冷说道;“什么公平?他还年轻,什么都不懂,以为一句喜欢,就可以把别的一切都抛掉,等他老的时候就会知道,他一辈子白白浪费了。到那个时候再难过怨恨,还不如现在就不要选择。”   桃花道:“子非鱼,鱼焉知鱼之乐。”   郭芙道:“ 可你也不知,若他能选择不作鱼,说不定想做鸟,换一种方式去活呢。”   桃花一摊手,低低自语道:“这妞魔障了……”声音一扬,大声道:“你自己的人,你自己来跟他说吧。”   郭芙一呆,身后水波微动,腰肢上一紧,已被双手从后方抱住,杨过声音低低从身后传来,:“我想要如何,你要替我做主么?”   郭芙惊叫一声,挣扎不开,道:“你怎么来了?”   杨过亲亲她的后颈,:“我总要弄清楚,你到底为什么又弃了我……”   郭芙本就在温泉中泡得骨酥筋软,被他一亲一抱,更是全身无力,她推了杨过两下,俏脸急得通红,道:“有话好好说,你先离我远些……”   杨过叹道:“芙儿现在也学会说谎了,这可怎生是好?不如你先跟我说清楚,我再松手。”握着郭芙肩膀一转,低头下去继续亲。   郭芙全身发软,纤纤素手推在杨过脸上,却连手都被亲了下,她急道:“这世上独臂大侠已经少有,更哪有什么独臂女侠,我不想耽误你终身……”   杨过索性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直把郭芙亲得透不过气来,软在他臂弯中,笑道:“什么独臂大侠,独臂女侠的,我可只想芙儿陪在我身边就好了,再说你我拜过天地了,我都已经嫁给你了,这次你想休了我,可没有那么容易……”   郭芙急道:“谁跟你拜过天地,那是假的!”   杨过面不改色道:“你何时说是假的,我又何时同意是假的?”他把郭芙抱出温泉,放到池边,自己才要上岸,郭芙扭身就要逃走,他捉住少女右足,一脚踏上池边,伸手就把郭芙又拉了回来。   郭芙被他推倒在地,手也被扣在头侧,急得几乎哭出来:“杨过,你怎么如此不讲理……”   杨过微微一笑,道:“我和我夫君拜过天地,当然便要洞房了……”   桃花早躲在一边,蒙住自己的眼睛,此时实在忍耐不住,战战兢兢的道:“我……我是不是离开比较好?”   杨过早把桃花给忘了,此时脸上一热,向桃花瞪了一眼,喝道:“快走!你怎么还在这里!”   郭芙在杨过怀中挣扎不休,却被杨过一只手就制住,急得哭道:“桃花别走……”   桃花听郭芙哭得可怜,好生不忍,战战兢兢道:“杨少侠,你还是饶了芙儿姑娘吧……”   杨过冷冷道:“你管得太多了……不想死就滚……”   桃花突然咦了一声,道:“你们闻到一股香气没有?”   杨过扣住郭芙的手腕,硬起心肠不理她的眼泪,皱眉道:“什么?”   桃花吸吸鼻子,道:“是兰花,桂花,还有一点刺鼻的血腥味……”   杨过道:“桃花,你别想弄鬼”,他又低头在怀里郭芙唇上咬了下,少女哭到泪眼朦胧,他柔声道:“你也别想逃……”   桃花抽着鼻子扑过来,杨过大怒,正想出掌,桃花大叫道:“书上写的,这是,这是毒龙筋的香味呀……就是芙儿姑娘手伤要用的毒龙筋啊……”   她在杨过身上嗅了两下,奇道:“怎么会在你身上?太奇怪了!快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里面应该就有毒龙筋!”   杨过看看一脸期待抓着自己袖子的桃花,再看看被自己按在池边哭的眼睛都红了的郭芙,终于还是手一松,郭芙立时弹起跳了开去,抓来池边的衣裳裹在身上,脸上泪痕未干,恨恨瞪着杨过:“你,你无耻!”   杨过面不改色道,:“为了娶到你,有什么不行么?”他将在温泉中湿透的外衣扯下来丢给桃花,作势向郭芙走近。   郭芙转身就向外逃,杨过扬声道,:“好夫君,你要这样子就出去见人吗?”   郭芙停了脚步道:“你别过来,离我远点儿,我有什么不能出去见人的?”   杨过点点自已颈间,胸口,郭芙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只见点点淤痕樱花般散落,直入襟口,小脸立时通红,恨恨将外衣胸襟努力向上拉。   旁边桃花扒拉着杨过的衣服,突然一声大叫,“找到了就是它!”她兴奋的拿着一个金色的小瓶,开心不已。   杨过拍拍脑袋,:“这个也是在绝情谷中得到的,那个鳄潭里,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好在没有随手丢掉……”   桃花笑道:“毒龙筋遇热,发出香味儿,如果不是在温泉中,谁也不会知道,失踪十几年的毒龙筋,竟在你手里。芙儿姑娘,这次一定能痊愈啦!”   杨过脸上露出喜色,伸手拿过瓶子,沉吟不语。郭芙后退了一步,心中惴惴不安,生怕杨过再提出什么条件来。   杨过向她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将瓶子掷了过来。郭芙伸手接了,看他一眼,又垂眸道:“多谢……”   杨过正色道:“你我夫妻之间,说什么谢字。”   郭芙手一抖,瞬间觉得小瓶烫手,恨不得掷回给他,杨过柔声道:“芙儿不是己经允了我提亲么?可不许抵赖。”   郭芙心情沉重,如被丝网层层罗织,想着自己一时迷惑,允了他提亲之议,现下如反悔……杨过看似温柔,却只是表相,与自己相关则是他逆鳞……瞬间觉得作茧自缚,不外如是。   第113章   云画谷。温泉之侧的树林,绿草如茵。   桃花坐在一棵槐树下,旁边,一棵榕树下,郭芙正把杨过的手拍开。   杨过手心一个桃子咕噜噜的滚出去,没入草丛就不见了。   桃花心里一跳,郭芙的眼睛也瞪圆了点,本来在树下的身子坐直了。杨过低着头,风吹在他身上,衣袂飞扬,他的人却一动不动。   “你不要装可怜……”郭芙的语气还是在生气,眼睛却在杨过身上滴溜溜乱转。   “难道要生气的不该是我吗?”这次郭芙的声音小了一点。   桃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杨过转眼看向她,桃花立刻掩住自己的嘴。   郭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用力推杨过,杨过单膝着地,与她平视,抓住她的手,:“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桃子,不过因为没银子,只有生辰才能吃上……我喜欢的,都想给芙儿……”   桃花从杨过提来的果篮中,拿了只桃子出来,咔吧一声咬上去,声音清脆。   一片寂静。   一片阴影罩上来,桃花只觉身上一轻,被杨过丢了出去,她一声嚎叫,:“你要对大夫做什么?”   “现下知道了毒龙筋怎么用了,要大夫已经没用了,你可以走了……”   桃花头下脚上的飞出,腰上突然被人扶了一把,她顺势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只见一个英挺青年含笑站在她身边,青年身后另有两个少女,一个秀丽,另一个则与青年有些相像。   桃花记得刚进谷,见过这三人,杨过也说过名字,正是耶律齐,耶律燕与完颜萍三人。   耶律齐微微笑道:“自从桃花姑娘来,这谷中,热闹了不少。”   桃花愁眉不展:“我有那么呱噪吗?”   耶律齐忙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耶律燕笑吟吟向前走,她手中拎着食盒,说道:“芙妹妹,杨少侠,我今天做了鱼,快来尝尝……”   郭芙将杨过一推,杨过松了她手,两人一起从树下站起,迎接向他们走来的另一个少女。   耶律齐和完颜萍也笑着走过去。   桃花随在最后,只觉前面两双少年少女看着就赏心悦目,只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她伸个懒腰,视线所及,杨过的笑容,虽然有些不情不愿,却再次明亮的照人。她想,杨少侠只要在芙姑娘旁边,就很好了。   突然一阵洪亮的钟声,连绵不断的传来,急促,几乎不间断,瞬间打破了这云画谷中的宁静,桃花只觉心口震得嘭嘭乱响,再看剩余五人,杨过,耶律齐,郭芙还好,耶律燕,完颜萍都是俏脸发白。   好不容易钟声停歇,桃花才敢把掩住耳朵的手放下。   郭芙眉头皱起,“这是……”   杨过哼了一声,桃花不明白他那一脸的不悦又是为何。   耶律齐道:“这里离终南山不远……”   杨过又哼了一声,郭芙问道:“你们古墓派离终南山有多远?你没听过这钟声么?”   杨过抬头望天,郭芙抓着他衣袖扯了扯,杨过眯眼看看她:“你关心那群牛鼻子做什么?”   郭芙顿足道:“你说的牛鼻子,正好对我爹有授艺之恩。”   杨过慢吞吞道:“钟声响七七四十九下……是说全真教有敌来袭……”他停顿了一下,加了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耶律齐一听,松开了扶着完颜萍的手,道:“若是全真教有难,我师出全真,必要上去相助。”   杨过微笑道:“若是全真教有难,那我必是落井下石的一人。”   郭芙伸手就捶在他肩膀上,杨过哈哈一笑,捉了她捶自己的手一亲,转身走向谷口,道:“你伤没好,我看看热闹去!”   耶律齐摇头一笑,挥手与众人作别,向杨过身后追去。   桃花抬头看着天,原本晴朗的天边,正有一块阴云慢慢的弥漫开来,一会儿就弥满了整个天空,乌云沉沉压下,再不见方才的阳光灿烂。   她念叨着收衣服收衣服,别了完颜萍耶律燕两女,推着郭芙向茅屋走过去。   第114章   耶律燕本来做了一桌的饭菜,与完颜萍一起等哥哥回来一起吃,结果从中午等到下午,饭菜早冷了,眼见日头西斜,还不见两人回转。   突然钟声再次响起,耶律燕在听到钟声响起时便开始默数,这次钟响则一直不停,一直敲到了八八六十四下。   耶律燕与完颜萍对视一眼,耶律燕看着对面少女脸色发白,伸手一握她手,摸得一手虚汗。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哥哥与杨少侠,都武功高强……”   完颜萍勉强一笑,眼中忧色却还没有褪去,小屋门口脚步声响,耶律燕站起身来,在看到进来的是桃花的时候,好生失望。   桃花一进门就大声嚷嚷:“果然耶律大哥也没有回来是吗?”   耶律燕皱眉点头,桃花在屋子里团团转,耶律燕忍不住问她:“芙妹妹不着急?还在温泉中吗?”   桃花摊开了手,:“怎么可能!她那性子,听到钟声就上终南山去了……好在她的手伤已好一半了,否则可让人多操心……”   郭芙出了云画谷,施展轻功一路疾驰,过不多时就到了终南山。   她到了山脚,正待上山,却见山路上正跑下个道人来,她收了脚步,站在路边,正想询问,那道人向她看了一眼,道:“全真教此时不接受外人来访,请姑娘不用上山了。”   郭芙心中一跳,:“在下桃花岛郭芙,与甄师叔是旧识,特来助全真教一臂之力。”   那道人听了她的名字,先是一惊,然后又面露喜色:“原来是郭芙姑娘,我们就是受耶律师叔之托,去请姑娘的,快请跟我们上山。”   郭芙心中砰砰乱跳,忍不住问道:“你们耶律师叔没有事吧,和你们耶律师叔同来的那人如何了?”   那道人道:“耶律师叔并没有和人同来呀……倒是和耶律师叔同时到来的有一个魔头,听说原来还是我们全真的弟子……”   郭芙脚步一停,只听那道人恨恨道:“今日本是甄师兄接任掌教之日,结果却被一个妖女打断,还伤了甄师兄和好些师弟师侄……”   郭芙颤声道:“甄师兄受伤了?那你们耶律师叔,可受伤了?”   道人摇头道:“我刚出来的时候,耶律师叔没有受伤。我们布下天罡北斗阵,好不容易才困住妖女,结果突然之间那个魔头一来,就将这妖女又救了出来……这魔头好生厉害,连耶律师叔也不是他的对手……”   郭芙心乱如麻,低声道:“快带我去,见你们耶律师叔……让我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两人边走边说,脚下均是极快,那道人说一句到了,郭芙抬头看去,只见前方一座大殿,殿门上三个大字,重阳宫。   殿门口,正围着十几个道人,手中剑光闪闪。   给郭芙领路的那个道人面露喜色,上前大声问道:“耶律师叔是已经打败那魔头了吗?”   殿门口的道人面露愧色,其中一人道:“没有,耶律师叔抵挡不住,护着甄师兄退往师祖他们闭关的玉虚洞了……”   郭芙急问道:“玉虚洞在什么地方?”   原来给她领路的那个道人向右前一指道:“就在那里,要顺着这边的小路走……”   他还没指完,郭芙已经等不得了,足尖一点,纵身而起,半空中在重阳宫殿壁上蹬了三下,己蹿上了殿顶,使得正是全真教的梯云纵轻功,向刚才指的玉虚洞的方向疾掠了过去。   下方诸道一片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才齐齐喝彩。   郭芙向前疾掠,见前方一座山下空地上剑光耀眼,她掠到战场之侧一丛玫瑰花后,只见□□个人把个背负着少女的少年围在中心,她见众人无羌,方松了口气。战场上诸人都全心贯注,竟无一人发现她,她一时也不知该帮谁,索性先凝神观战。   被围在中心的,不是杨过与小龙女,又是谁人?   围着杨过小龙女的,是四个老年道人,一个道姑,有两个是原来见过的郝大通及孙不二,应当就是全真五子了,并两个中年道人,与一个青年,则是甄志丙与耶律齐,剩余一个中年道人郭芙却不认识。   耶律齐与甄志丙靠背而立,甄志丙却只是在耶律齐身后不断指点阵法变化,却不出招。   她见全真诸人摆的阵势与方才重阳宫前相似,想来就是天罡北斗阵了。四人组成斗魁,三人组成斗柄。北斗七星中以天权光度最暗,却最是要紧,各种阵势变化全由于此。“天权”“玉衡”正面御敌,两旁“天玑”“开阳”侧击,后面“摇光”与“天璇”也随之转上。   但见全真诸人各舞长剑,进退散合,围着杨过及小龙女打得极是激烈。   杨过背着小龙女,却是赤手空拳,在剑光中飘忽来去,似乎已给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数十招中只是避让敌刃,竟未还过一拳一脚。   小龙女伏在杨过背上,衣上尽是血迹,偶尔与杨过说一句话,郭芙见她脸色更加苍白,心道:“龙掌门受伤了么……”   忽听杨过冷笑道:“天罡北斗阵,十几年无大变化啊!当日与黄岛主一叙,岛主早有破解之法,今日且让你们见识一番吧!”   右手一抬,从背后抽出玄铁剑来,向一个老道猛击了下去,竟是转守为攻了。   第115章   杨过这一剑劈下,沉重如山,迅捷如雷,他侧面一个老道抢上一步,剑光闪闪指向杨过。耶律齐也挥剑而出,出手虽快,但不通阵势,等到甄志丙指点,已然晚了一步。   那被杨过直接攻击的老道,只觉风声飒然,敌人长剑已临到顶门,大骇之下,急忙倒地滚开。   他危难虽脱,天罡北斗之阵却也已散乱,杨过向孙不二疾冲过去,冲出三步,突然倒退,一个筋斗翻出,带着小龙女头下脚上,一脚踢向向广宁子郝大通。郝大通从未见过这般怪招,不禁微一迟疑,一时竟不知该刺他哪里,杨过动如脱兔,向反向耶律齐身后的甄志丙掠了过去,喝道:“拿命来!”一剑劈下。   甄志丙一直呆若木鸡,只偶然向耶律齐指点一二,见杨过背着小龙女冲过来,竟好似不知躲闪。   忽听到弓弦急响,背后箭如疾雨般落下,杨过收回己到甄志丙身前的长剑,击落漫天箭雨,回过头来,呆呆看向一丛玫瑰之后,道:“……你……怎么来了……”   玫瑰花丛后,郭芙手捥长弓,转了出来。她看也不看一眼杨过,径直走到郝大通等老道身前,施礼道:“桃花岛郭芙,拜见各位师叔祖。”   孙不二面露喜色,将郭芙介绍给丘处机等,大胜关英雄会一战,杨过郭芙之名早己传遍天下,邱处机拈须一笑,道:“靖儿有女如此,应不胜欣慰。”他又看了一眼杨过,眼中掠过一丝什么东西,神色便即黯然。   郭芙一一见礼之后,身子一转,面向杨过,杨过正和小龙女低语,见她目光转来,挺直了脊背,迎上了她的目光。   耶律齐快步走过来,在郭芙耳边道:“杨兄弟见了那位姑娘,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开始一起攻甄师侄,但不肯说是什么事。”   郭芙点点头,低头想了想,向杨过道:“全真教是道教正宗,武林以它马首是瞻,若有什么事情也定会秉公处理,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丘处机冷冷道:“我这徒儿虽不长进,也不容你古墓派不明不白诛杀,否则我们必倾全派之力,几个老不死的,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定要替他复仇。”   甄志丙身子一震,直直看向小龙女,小龙女却只看着杨过,眼中柔情万千。   杨过沉吟半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道:“没有原因,就当我杀人如麻罢了。”   最后一个字出口,他己闪到甄志丙身侧,古墓派轻功别人难及,全真五子竟来不及阻挡,郭芙早盯着他一举一动,如影随行拦在甄志丙前面,玄铁重剑被她降龙十八掌双掌齐出击在剑身上,堪堪自甄志丙身侧划过。   杨过喝道:“与你无关。让开!”长袖在她腰上轻轻一带,将她掷了出去。郭芙身在半空,在一棵松柏上一个借力,又翻了回来,手中己拔剑在手,一剑刺出……   杨过眉毛皱起,喝道:“不许用右手。”让过她剑锋,空着那手出指在她剑脊上一弹,郭芙手腕一麻,长剑脱手而出。   与其同时,邱处机等又发动天罡北斗阵围攻了过来。甄志丙向小龙女看了一眼,身形后移,随在耶律齐身后,又进入阵中。   郭芙腰上一紧,被杨过揽了起来,身子一轻,在天罡北斗阵合围之前,又被掷出阵外。   杨过身后小龙女眼光扫过来,淡淡然全无表情,郭芙心口一痛,止住又想上前的脚步,茫然想道:“到底是为了何事……”   小龙女伏在杨过背上,低声道:“过儿,罢了,你还是与郭姑娘一起走吧,不用管我这污浊之人了……”   杨过咬牙道:“师傅,我必要杀了这甄志丙才行。”   小龙女摸摸杨过的头发,微笑道:“杀了他也于事无补了,总之,是我命苦。我当日听你掉下崖去,尸骨无存,所想只是再见你一眼而己,现下,你知道你安然无羌,开心得很……”   杨过听她话语中生机断绝,暗暗心惊,一面在天罡北斗阵中穿梭,一面柔声道:“师傅,你忘了,你答应过我,还要一起回古墓么?”   小龙女微笑道:“我记得呀,你只要陪我,在古墓里面待一天就好,然后你再去陪你的郭姑娘吧。”说着咳个不停,血顺着唇角溢了出来。   杨过道:“我……”他脚步一停,向前一冲,又向右急窜,自阵法右边那中年道人守阵的方位,脱出而去,纵到右边一块大石上,将身后背的小龙女抱到身前,大声道:“别说一天,只要师傅愿意,我就陪师傅一辈子待在古墓中,再不出来。”说完之后,心痛欲裂,再不敢看一眼郭芙。   诸道见小龙女伤重,也不再紧逼。   郭芙全身一震,直直盯着杨过。   小龙女眼中一亮,道:“你不是一直心中只有郭姑娘么?”   杨过看着小龙女柔声道:“她何等身份,何时把我放在眼中过,我现下才知道,只有师傅才是唯一对我好的人……”   第116章   耶律齐看了眼郭芙,张口要说话,郭芙脸色惨白,向他摇头,杨过看在眼中,既心痛郭芙,又心忧小龙女伤势,心如火焚。   丘处机朗声道:“杨过,你武功练到了这等地步,我辈远远不及。但这里我教数百人在此,你自忖能闯出重围么?”   杨过放眼望去,但见四下里剑光闪烁,每七个道人组成一队,重重叠叠的将自己与小龙女围在核心。七个中上武功的道人联剑合力,便可和一位一流高手相抗,这时他前后左右,相当于有数十位高手挺剑环伺。   杨过此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又背起小龙女,哼了一声,跨出一步,立时便有七名道人仗剑挡住。杨过挺剑刺出,七剑同时伸出招架。呛啷啷一响,七剑齐断,七道手中各剩半截断剑,忙向旁跃开。   便在此时,十四柄长剑已指到了杨龙二人周围,七柄指着杨过身前,七柄指着小龙女背后。杨过若是回剑后击,虽能将十四柄剑大都荡开,但只要剩下一剑,小龙女也非受伤不可。他微一犹豫,又有七柄剑指到了两人左侧。   突见一个窈窕身影疾掠过来,左手剑光闪烁,挥出剑花朵朵,转眼间护住小龙女身体,杨过叫一声:“芙儿……”手中玄铁剑一荡,将剩余长剑都击了开去。   孙不二变色道:“小姑娘,你做什么?”   郭芙咬咬唇,向全真五子施礼道:“郭芙在襄阳城外被此人所救多次,只能竭尽全力护他性命,对不起各位师祖,等回头再向各位师祖谢罪。”   孙不二怒道:“这是以桃花岛名义做的么?”   郭芙微微一笑,道:“这事是我自己要做的,与桃花岛,无任何关系。”   杨过心神动荡,却只能低头连看都不看她,只低声道:“我不值得你这样,你何必如此……”   郭芙仗剑垂眸,立在杨过左侧,也不去瞧杨过,只道:“我送你们离开。”   左手剑一推,一式“横扫千军”,剑影层层叠叠,逼了出去,杨过心中一动,也是玉女剑法中一式横扫千军,与郭芙剑法合壁,他此时功力早己今非昔比,加上招式精妙无双,双剑合壁威力大了何止十倍,立时剑风过处,被他们双剑所指,周围三十五支长剑齐齐落地,尽皆面若死灰。   郭芙一见前方通畅,急掠而出,奔到诸道面前,又是一剑横扫千军,杨过也随之不再变招,只随她冲杀出去。全真诸人明明知道她剑招,甚至用的比她还熟些,偏偏被两人剑势所引,竟而避不开去,只得纷纷后退。   但被他们一阻之下,全真五子的天罡北斗阵也再度围了上来,耶律齐面露犹豫,郭芙则向五子再度一礼,:“郭芙失礼,请各位师祖勿怪。”   长剑一挑,使出了全真剑法一式“烟波浩渺”,与杨过剑招合处,霎那间剑影如水波渺茫,烟雾笼罩,天罡北斗阵的全真五子及耶律齐,甄志丙,只觉剑光缭绕,飘移莫测,各自心惊,只得各自先挥剑护住自身。   郭芙一式“烟波浩渺”用完,再使上一式“横扫千军”,杨过见她剑法大开大和,行动中略有狂态,暗自心惊,但知她如此多半与自己有关,但小龙女在身后,他也不得开口解释,只得极力配合她出招。   横扫千军一出,剑影幢幢,叮叮当当之声不绝,竟是两人的长剑与全真诸子长剑碰撞了无数次。突然间孙不二哼了一声,肩上己中了一剑。   以此为开始,全真诸子纷纷中剑,连耶律齐也未能免。   突见甄志丙向前一冲,已越过全真诸子,到了杨过小龙女身前,凄然道:“龙姑娘,都是我的错……我甘愿一死,向姑娘谢罪!”   杨过森然一笑:“你知道就好!”举剑劈下。   郭芙惊道:“甄师叔……”她不想杨过与全真结下深仇,只能回剑一挡,她手中剑是随手捡来,与玄铁剑正面一碰,立时断为两截。   全真诸子齐声惊呼,竟是合五人之力,一齐出掌,击向杨过小龙女,正是他们闭关创出的一式五星汇聚。甄志丙一闪身,己挡在杨过身前,邱处机等知道杨过内力深厚,这次是全力施为,一时哪里撤得回掌力?只见甄志丙在全真诸子的掌力合击之下,如断线风筝般被击了出去。   杨过上前一步,邱处机己经纵身而起,接住了甄志丙,只听他低声道:“师父,四位师伯师叔,弟子罪孽深重,你们千万不能难为了龙姑娘和杨过。”   小龙女向他看了半晌,珠泪缓缓落下,摇头道:“你,何苦如此……”   甄志丙眼中露出喜色,缓缓闭上双眼。   全真诸人一齐黯然,邱处机长叹一声:“冤孽,冤孽啊……”   丘处机向四个师兄弟望了一眼,喝道:“撤了剑阵!”只听得呛啷啷之声不绝,群道还剑入鞘,让出一条路来。   丘处机道:“龙姑娘、杨过,你我的先辈师尊相互原有极深渊源。我全真教今日倚多为胜,赢了也不光彩,何况龙姑娘又已身负重伤。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位便此请回。往日过节,不论谁是谁非,自今一笔勾销如何?”   小龙女低声对杨过道:“过儿,我们走吧……我再也不要见这些人了……”   杨过道:“是。”见郭芙犹持着断剑怔怔瞧着甄志丙尸体,心想自己与师傅一走,郭芙定要在全真谢罪,他答应小龙女与她回古墓隐居,实是心忧师傅,怕她伤心欲绝致伤重不治,对郭芙又是愧疚,又是不舍,此时心念一动,左手疾出,将她拦腰抱起,顺着全真诸子让开的道路,向后山古墓奔去。   全真诸人看他掳走郭芙,一时呆了,也不知该救还是不该救。   耶律齐按着肩上浅浅的伤口,愁眉苦脸的解释,:“不用追,杨兄弟绝对不会伤了郭姑娘……”   郭芙在杨过怀中挣了两下,看小龙女没有说话,一双妙目则盈盈转来,只觉狼狈不已,怒道,“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杨过低声道:“我先送师傅回古墓,再送你到云画谷。”   第117章   杨过脚上加速,不多时,已经冲出重围。   他穿荆拨草,在山石丛中穿来插去,许多处所明明无路可通,但东一转,西一弯,居然别有洞天。   此时月己东升,郭芙抬头看天,突然觉得云画谷如此温暖。   耳边小龙女低低咳了两声,:“过儿,还是先送郭姑娘吧。”   杨过犹豫了一下,:“师傅你的伤要紧……”   小龙女摇了摇头,望着郭芙的眼睛中闪过黯然。   郭芙只觉此幕刺眼之极,她几乎想要去盖住眼睛,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锤着杨过的肩哭了起来:“我不用你管,快放我下来!”   杨过手一松,郭芙跳下来,转身就走,再不想看一眼杨过。   杨过将小龙女从他背后放下,他声音低沉:“师傅,我去跟芙儿说几句话。”   小龙女又咳了两声,她悄悄抓紧衣袖,默默点点头,瞧着树林中杨过背影越来越远,一低头将一大口血吐在地上。   杨过走进树林,没有几步,就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树上,少女坐在树枝上,影子从树间落下。   杨过明明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光,无法抑制靠近的渴望。但是这一刻,他知道,现在已走到了结局。   “……对不起……”他思索片刻,发现自己的伶牙俐齿,似乎全都不见了,除了这一句,好像想不出,要说什么。   郭芙笑着,眼泪滑下白玉般的脸颊,“……不是你的错,你本来就是,龙掌门的……”   她抬起双手,现在她的双手都可以动,这样很好。她向下看着杨过,长身玉立的少年,站在树下,痴痴看着她,风姿如画。   她微微笑了。   这结局,已经很好了。   她忽然想起来,不知多久以前,杨过将她从火中救出,也是这样义无反顾的,与小龙女衣袂飘飘,相视而笑,再携手而去。   她听到杨过惊慌的声音,他落到她身边,笨拙地用袖子擦她的眼泪。   她忽然揽住杨过的脖子,闭上双眼,在他唇上重重亲吻,不想让给别人;睁开双眼时,她的眼泪又落下来,重重一把,将杨过推下树去。   杨过一个筋斗,翻到树下,却还是呆呆的抬头看着她。   郭芙重重一擦眼泪,:“从此以后,你要娶谁,我要嫁谁,再不相干!我定会嫁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比你英勇百倍,聪慧百倍!”   杨过脸色发白,嘴上却在微笑,:“定会如此。”   郭芙点点头:“那你与龙掌门的大喜之日,我就不去了……”她顺手拔下发上金簪,忽然呆了一下,早上随手别的簪子,凑巧是原来杨过落崖前握在手中的那支,杨过目光落在那只簪子上,一时脸上的笑容也勉强起来。   郭芙僵硬地再把发簪插回头上,去褪了腕上的玉镯,递给杨过:“这个就当是你们的新婚礼物,请帮我交给龙姐姐。”   杨过突然伸手,又将她发上金簪,拔了下来。   “这个给我可好?”不等她回答,就收入了怀中。   郭芙微微一笑,故作轻松道:“你们新婚的头面,全从我身上要可不行……”   杨过低头不语,郭芙轻轻推推他,:“好了,你走吧,我识得路,可以自己回云画谷。”   杨过抬起头,想再说些什么,耳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正是从小龙女的方向传来。   杨过大惊失色,叫道:“师傅!”一边向回奔了过去,跑了几步,郭芙也跟了上来。   他来不及去问,向前几个起落,已冲出了树林。   树林之旁,小溪之侧。   小龙女靠坐在树旁,脖子上架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一身杏黄衫子的道姑,笑吟吟瞧着杨过。   “不错,人都在这里,师妹你说,是自己将□□交出来,还是让你的情郎,看着我把你的肉一块块剜下来?”   第118章   小龙女低声道:“给你说过了,剑谱己毁,我给你不了。”   杨过后悔不迭,面上却不敢露出急色,喝道:“李莫愁,你放了我师傅,我将玉@女心经默给你。”   李莫愁眼珠一转:“你现在武功强得很,在全真派都来去自如,我可制不住你……郭家小妹子,你替我点了他的穴道,把他内力封住吧。”   小龙女摇头:“不行……”   李莫愁一剑刺入她的肩头,小龙女闷哼一声,杨过怒道:“你住手!郭姑娘,你按她说的做!”   他在地上盘膝一坐,眼望郭芙。   郭芙沉默不语,手指轻拂,封了杨过的穴道。李莫愁瞧在眼中,笑嘻嘻道:“听说玉@女剑法,乃是全真剑法克星,你们二位不妨就在我眼前使上一遍吧。”   杨过变色道:“此事与郭姑娘无关,李师伯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李莫愁嘻嘻笑道:“我就是看你这副情深义重的样子不顺眼,上次是我徒儿,和那个姑娘,这次是这位郭姑娘,和你的师傅,你到底要和几个姑娘同生共死?”见郭芙手中无剑,她抽出小龙女的剑,掷给郭芙,笑得花枝乱颤:“快些开始吧!”   杨过只觉遍体生寒,郭芙拾起剑来,眼望杨过。   李莫愁手上一动,小龙女肩头又被她刺了一剑,喝道:“快开始,让我看看玉@女剑法的厉害!”   小龙女咬牙忍痛,一声不吭。   郭芙轻声道:“杨过,你不用手下留情。”   杨过折了根树枝,以此做剑,微微一笑:“我没有内力,要郭姑娘手下留情才是。”   郭芙低眉敛目,轻飘飘踏上一步,一剑刺出,杨过树枝一回,在她手腕上轻轻一扫。   郭芙只觉手腕上微微一麻,她从来未与杨过以玉女剑法较量过,此时不由好生惊讶。一开始只是逼于无奈,此时,眉目上带了几分郑重,剑式一变,如水流变化无穷。   杨过后退一步,树枝沿剑锋滑上,又顺着全真剑法缝隙扫在郭芙手背上。   李莫愁看了几招,一面惊叹招式奇绝,一面喝道:“你们这般有气无力,像什么样子,你师傅就是这般教你的么?”   郭芙剑光一劈,凌厉如九天业火,坠落而下。这剑使出,四周十尺尽在她剑尖笼罩之下,杨过若有内力,自可先跳跃闪开,再行反击,此时看着郭芙一剑劈落,他反正也躲避不了,索性呆呆站立,剑影重重间,郭芙收剑不及,一剑刺入他左臂,惊得剑锋一偏,在他手臂上划了一下,立时皮开肉绽。   小龙女惊道:“过儿……”   李莫愁喝道:“不许停,继续!”   郭芙咬牙,剑尖一转,连环三剑使出,在杨过身上又添了三处伤口。   李莫愁嘻嘻笑道:“就这样,见血才有点意思!”   郭芙身形一旋起丈来高下,忽而凌空一转,巨鸟般朝李莫愁扑落。   李莫愁微微一笑,杨过惊道:“郭姑娘手下留情!”但内力被封,却哪里赶得及。   李莫愁拂尘轻扬,缠向郭芙长剑,全真剑法虽然精妙,却不是她对手,杨过却已挡在李莫愁之前,向郭芙道:“是我对你不起,别误伤了我师傅……”   郭芙怒道:“你骗我负我,另外找了别人,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李莫愁心中一动,忽的恍惚了下,指着小龙女的剑微微一晃,杨过身形一闪,一指弹到她剑上。   李莫愁身形飘飘而起,撒出一大把银针,同时暗暗向不同的方向射出一枚银针。   杨过玄铁剑一挥,银针己被他通通吸了过去。只听得咕咚一声,郭芙按住肩头上的银针,向后倒了下去。   郭芙最后的视线中 ,是杨过一剑击在李莫愁身上,并向自己跑过来,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太好了,结束了,他们都没事,就此失去了意识。   星斗清亮,每一颗都低低地俯下头来。泉水映着星光,把茅屋的灯影和天上的星光缭乱在一起,分不清是天上的光,还是人间的光。   郭芙懒洋洋躺在温泉中,水中飘着木盘,上面则是一壶美酒。她仰望星空,就好像不久前在终南山那场恶战只是一场梦而已。   她只想醉生梦死。   不想听桃花在耳边大哭。   说她怎么又受了伤回来。   说她再从哪里还能找到个对她更好的如意郎君。   说杨过吃了她那么多豆腐怎么能就光送她回来,什么都不说,就消失不见。   她不去理桃花,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光了壶中的酒,以至于眼前的人都变成了双影。她叫着桃花的名字,让她再拿酒来。   温泉的温度并不高,与体温相似,她喝得太多,浑身燥热,迷迷糊糊抱住池边人冰冷的手不放,她感觉到池边人的无奈,却更放肆的缠上去。   桃花的声音在耳边大叫,她不耐烦地掩住耳朵,有人在她耳边轻笑,帮她掩住耳朵。   桃花在一边跳着脚,:“芙儿姑娘喝醉了,你离她远些……”   “我让你看着她,就是还有伤的时候给她酒喝?”   桃花低头,泄气:“你走了,她难过得很,我不敢拦……”   “……”   冰冷的手抚着她的脸,轻轻将她从水中抱起:“现在我回来了,她就交给我吧……”   桃花看看他的背影走向茅屋,咬了下唇,大声问:“你,还走么?若还要走,就趁她没醒赶快走。”   他不答,走进茅屋,夜里微凉的风吹拂而过,将他的回答送入桃花耳中。   桃花展颜一笑,大大伸了个懒腰,望着天上,自言自语道:“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最后的尾声。   郭芙从梦中醒来,看到杨过的睡脸时,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她低下头,亲在梦中的杨过唇上时,心中还在感叹,软软温温的,好像真的一样。   以至于头被按住,反而被亲的透不过气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蒙了。   杨过一松开她,她就差点从床上掉了下来。   杨过笑眯眯伸手将她一揽,又把她拖回了怀中。   郭芙一面手忙脚乱的推他,一面柳眉倒竖:“真的?……你怎么在这里?”   杨过的手还环在她的柳腰上,一脸故作沮丧,:“师傅说要用十年化解师伯的戾气,嫌我在那里碍事,将我赶了出来。”   郭芙一怔,皱起双眉:“不对,她怎会如此?”   杨过手指轻点下她唇,:“我要杀李莫愁,她不肯,突然发火,就赶了我走。”   郭芙愕然:“她怎会因了李莫愁就赶你走……”   杨过目光闪动,突然伸手将她一抱:“别再想,别再问,我这一辈子欠师傅太多,不知何时方能还清了……”   她闭了嘴,脑子中如同装了一团浆糊,忍不住又问:“你不是答应了……要娶她……”   杨过微微一笑:“她是我师傅,我怎么可能娶她?我可以陪她在古墓中,待上一辈子,但能让我娶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茅屋大门忽然被重重推开,桃花大叫道:“芙儿姑娘,杨少侠回来啦……”一眼看到榻上,被杨过圈在怀里的郭芙,沉默了一下,面无表情道:“天还黑着呢,我什么都没看到。”蹑手蹑脚的向外退去。   郭芙拿起枕头就丢向她:“先别走,给我说清楚,杨过为什么会在我房里?”   桃花轻盈一跳,躲了开去,振振有词:“芙儿姑娘,你要讲理,杨少侠武功如何,我武功如何,哪里拦得住?”嘭的一声,被杨过丟来的枕头砸出门去。   桃花跳出门外,清晨的空气被她深深的吸入胸中,再吐出来。   她看到远处匆匆忙忙走来的耶律齐等人,笑吟吟将目光投向他们身后。   树上红花片片飘下,其中一朵微微在空中一个盘旋,不往下落,反向半空飘荡而去。   如梦如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完结,撒花。 终于有篇文是写完的了,好开心? 结局也许仍有遗憾,一堆埋线还未交待,但起码这两只的故事告一段落了。 以后应该会不定期更新番外。 谢谢大家没有抛弃我,文章中那么多的不足,多谢大家的包涵和支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